chapter92

趙有魚只是短暫地昏迷了片刻。當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穩穩當當地回到了甲板上。

等等——

她所在的，不是冰冷濕滑的甲板……

……而是一個人的手臂。

她輕輕眨動了一下眼睛。

衛慈。

他重新變回了人類男性的模樣，雲層中凝結的水滴竟然將他的發梢都微微打濕了。

在趙有魚的印象中，他這樣的狼狽，也只有最初，衛慈剛剛從她的大鯉魚便成人的時候。

這一切其實發生得很快，不過電光石火之間，從高空墜落的趙有魚就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衛慈接住，落回到了甲板上。

布偶先生和饕餮終於掙脫了趙有魚設下的禁錮，迅速走上前來。

“小魚，你感覺怎麽樣？”布偶先生問。

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他要做小魚的依靠，在小魚受傷、難過的時候，他不能顯露自己的擔憂乃至驚慌。

天知道在看到小魚墜落的那一刻，他有多麽害怕。

猇天性勇敢，本不該知曉“恐懼”為何物的。

一邊說著話，布偶先生已經徑直從衛慈的懷裏接過了自己的女兒——或者說搶過來更合適一些。

這個來路不明的男人顯然擁有極為強悍的血統，甚至可以對猇造成血脈上的壓制，但在一個一心撲在閨女身上的老父親面前，就算他是天神再臨，也得讓出一條路來。

衛慈沒做多餘的動作，輕輕將仍然渾身沒有力氣的趙有魚交給了布偶先生。

下一秒就被少年人從身後重重撞過來。

顧不得滿船東倒西歪，沒回過神來的水手們，餘躍三步並作兩步地跨過來，“姐，你沒事吧？”

驕傲的少年人看到躺在父親懷裏，只露出一張蒼白的臉的趙有魚時，聲音都不自覺地哆嗦。

哦，他當然看到了站在那兒的衛慈，但這又有什麽關系呢？餘躍忍住了為撞得生疼的肩膀呲牙的沖動，心裏只後悔沒撞得更用勁一些。

——把這個家夥撞下船去才好呢！

趙有魚只覺得耳朵裏嗡嗡作響，連視線也有片刻無法聚焦，過了不知多久，她才緩緩搖頭，小聲道：“我沒事啦。”

布偶先生、餘躍、衛慈，三個人圍著她，幾乎將她擋得嚴嚴實實。

站在圈子外的饕餮面色平靜，也並沒打算擠進去。他聽見趙有魚的聲音，這才推了推已經滑落到鼻梁下方的金絲邊眼鏡，悄無聲息地轉身走了。

雖然危機解除，但所有人卸下防備顯然是不合適的，他還要去看看其他人的情況。

饕餮一邊在腦海中思考著接下來的行動，一邊輕輕地吐出一口氣。

如果她死了……

總會有後備計劃的男人發現，在那一刻，他根本無暇去想planB。

他居然被一只可笑的布偶貓這樣牽動心緒。饕餮本能地感到危險。

但很快，讓他更加分心的事出現了——

趙有魚這煮開大海的一把火，讓他們身處的這片海域直接變成了一鍋海、鮮、湯！

雖然眾人都還處在驚魂未定的狀態，可越來越強烈的香氣幾乎令人無法忽略！海面已不再呈現墨汁般邪惡的顏色，在沸騰狀態後依舊緩緩地冒出一些細小的氣泡，濃黑色隨著這些氣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退著。

這片大海被她的火凈化了。

“我們……我們得救了……”

“它們停下來了——快看，他們停下了！”

船員中有許多普通人，早已經被這一番不可思議的恐怖經歷嚇得魂不附體，此時終於反應過來——剛剛還瘋狂攻擊他們的海洋生物終於停下了！

除去已經被從天而降的火焰殺死——或者說“煮熟”的那些瘋魚，其他的海洋生物似乎都不再具有攻擊性。

有獵食者游弋在海面附近，享用著那些散發出美妙氣味的食物，看起來對旁邊的鋼鐵輪船毫無興趣。而並不食肉的海洋生物已經開始四散離去。

有水手終於壯著膽子湊近船舷，看著一條巨大的旗魚被鯊魚們分食幹凈，一股焦香的味道依然彌漫在空氣中。

水手戰戰兢兢，卻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喃喃道：“謝天謝地……”

一旁的船長和大副一個是黑熊一個章魚，早已被趙有魚這強悍的力量震得說不出話來。特別是章魚大副，即便是剛剛生死攸關都沒怎麽驚慌，此刻瞧著船另一側漂浮的、已經熟透了還飄散著一股章魚小丸子味兒的巨型章魚時，卻忍不住一陣後脊發涼。

饕餮先生深吸一口氣。

仿佛這樣可以壓制住從心底漫上來的那股欲|望。當最迫切的渴望得不到滿足時，只有進食才能填補那種空虛。

他狀似不經意地在那水手肩膀上拍了一下，然後註視著他的眼睛，道：“去告訴大家，盡快修整一下，因為這場風暴，我們的行程已經被耽誤得很久了。”

那個水手楞了一下，男人在透明鏡片後的眼瞳在瞬間閃爍了一下，一抹金色在他的瞳仁中凝成一個針尖大小的光點。

攝人心魄。

水手不知不覺就陷入到他的目光中，在男人平淡的聲音裏點點頭，隨即沒有半點異常地走向其他同伴。

催眠一個人是很簡單的事，饕餮做的，當然不僅止於此。

僅僅用了兩秒鐘，他就已經修改了水手腦海中的記憶。他不會再記得剛剛那些驚險恐怖命在旦夕的經歷，——包括那些體型過於巨大、仿佛擁有意識的海洋生物，和它們極具針對性的攻擊。

他只會記得經歷了一場可怕的風暴，他們的船在險些傾覆之後終於迎來了一個平靜的好天氣，現在，是時候讓大家都平靜下來去做正事了。

自覺肩負重任的水手挨個去囑咐其他人，每個望見他眼睛的人，就都會接受他被修改過的記憶。

等水手們帶著“劫後餘生”的快樂開始搶修被損壞的船體，收拾淩亂的甲板時，他們周圍的海面上，已經空無一物。

一條大白鯊驚慌失措地逃入深海，尾部掀起巨大的浪花。

饕餮慢條斯理地從一個船員手中，拿過剛撿回來的，從輪船餐廳裏甩出來的餐巾，擦了擦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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