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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他與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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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麽時候註意到工藤新一這個人的?

如果這個答案出現在東大的校園論壇上, 那麽百分之九十的答案一定都是“很久以前吧?他不是在關東很出名的少年偵探嗎?”。

剩下的百分之十裏,可能有二分之一的人是當初為了偏差值而全身心都投入在學習上的人,他們的答案會是“開學典禮代表學生發言的人”。

而剩下的二分之一, 就是館林泉這樣的人。

……

我是館林泉, 就讀於東京大學理學部地球環境學科。多虧於過去十年我在學習上從未懈怠一絲一毫的努力,如今我終於坐在了這所偏差值需要高達72.5才有資格進入的學習殿堂。

在我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我的家裏――爸爸、媽媽、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甚至住在遙遠的北海道的姑姑――他們全都歡呼著擁住我, 仿佛他們已經看到了我未來六十年的人生都將以社會精英的模式度過一樣。

甚至媽媽還在我的臉頰上重重的親了一口, 紅色的口紅印黏在我臉上,我聽見她說:“泉,你是我的驕傲, 我最棒的兒子。”

可我是媽媽最棒的兒子嗎?

就在三個月前,我的成績從級部第一掉到第三的時候,媽媽還扇了我一巴掌,隨後又啜泣著說“你怎麽還有臉來回這個家”。

真奇怪啊, 這些大人們。

東京大學離我家並不是很遠。我聽說,爸爸和媽媽本來想將家裏的房子賣掉, 重新在東京大學附近買一棟小一點的房子,這樣我就可以成為學校中為數不多的走讀生。

但最終這個計劃沒有實施, 因為東京大學附近的房價實在是太昂貴了。

幼年時我曾經羨慕同班的富二代同學能夠將高達戰士的所有模型買齊,而此刻,我卻慶幸於家中經濟只夠生活, 無法奢靡。

“所以我就住校了, 只能每周末回家一次。探望他們, 順便匯報我這一個周的學習內容。”

我平淡的向我的室友解釋著我連續兩次周末都要回家的原因

――當然, 被扇巴掌這種事還是要略過的――他們則扒拉著食堂的照燒蓋飯, 就著我媽媽帶給我的芥末辣椒醬。

藤田吸溜著鼻涕, 邊說“館林你這也太慘了”,邊說“館林你媽媽做的芥末辣椒醬實在是太好吃了”。

另一邊吃相稍好一些的山島道:“可是這和你不知道工藤學長有什麽關系?”

當然有關系了。

“因為剛才你說工藤學長是周末開學典禮上代表二年級發言的人,但是那天我回家了,所以我才不知道他。”

啪嗒,一直幹飯的宮崎筷子落地,張大嘴看著我,甚至飯粒都從嘴裏掉出來了一顆。嗯,有點惡。

“在這之前你也沒聽說過工藤學長?!”

“沒有。”

我為什麽一定要知道他?

“帝丹高中的校草、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關東的工藤――你都不知道?”

“不知道。這是什麽?都是他的稱號嗎?”

“那、那工藤有希子呢?”

“那是他的家人嗎?”

“天……工藤優作呢?”

“不知道。”

我開始有點不耐煩了。

“那月城學姐――月城理世呢?”

“我一定要知道他們嗎?”

宮崎似乎被我問住了。

他張著嘴,半天沒說出話,只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喃喃道:“天啊。”

這時藤田吸溜著鼻涕開口了:“館林,其實你不知道工藤學長我也可以給予理解。但是你怎麽能不知道月城學姐呢?”

山島連忙點頭:“對啊,館林,那可是我們理學部的女神啊。”

理學部的女神?

我沈默著回憶了一下過往那除了學習幾乎沒有別的事情的記憶,似乎學校裏的確總是會有一些女神、校草之類的稱號,但我從未留意過。

我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從小學起就被大家叫做‘學神’。”

山島:“……”

宮崎:“……”

藤田:“……”

“所以為什麽又會從工藤學長說到月城學姐?”

“哦,”宮崎呆滯著、機械的回答,“因為他們是戀人。”

【是東大校園論壇上,公認的‘最佳拍檔’。】

視網膜效應是指當我們擁有了一件東西或者一個特征時,我們就會比其他人更會註意到別人是否也會擁有這一特征。

它後來也引申為了另一個現象的解釋,也就是當你了解到某個新事物後,你會發現,這個以前從未在你生活中出現過的東西,忽然開始頻繁的出現了。

此刻,我看著食堂隊伍中排在我前面的這對男女時,再次想到了這個理論。

很難想象一個人可以僅憑名聲就能被不知道他的人認出來,但我想,月城學姐和工藤學長做到了。

在此之前,我僅僅聽過舍友提起他們的名字。但第二天,我就能在人群中篤定的認出他們。

這個漂亮到應該在電視裏出現的女孩,這個身姿挺拔颯爽的少年,他們並排著站在人群中,毫不費力的成為最耀眼的存在。

全然應了宮崎那句“最佳拍檔”。

此刻我甚至已經感受到身後的那兩個女孩也在討論我前面的這兩位校園名人了,而我身為離他們最近的人之一,能夠邊沈默的夾著菜,邊聽見他們的對話。

“伊豆?”

“沒錯!我和小蘭、園子和灰原約好了,你要不要來?”

“你們可真是――之前不是還說要去北海道嗎?”

“但是前兩天臺風過境,現在海水退潮,聽說海灘上有很多蛤蜊,我們想去撿蛤蜊……啊,這個奶油蘑菇湯,我要。”

少女忽然擡手指著餐臺稍遠處的湯,我則意外看到了她的手腕上戴著一條鑲鉆手鏈。

這個牌子我見過,爸爸曾經為了慶祝升職給媽媽買過一條――不過不同於月城學姐鑲了一整圈的鉆,媽媽的那條只有孤零零的一顆鉆石――媽媽迄今為止都舍不得戴,只有在我的升學宴上才戴過一次。

一碗奶油蘑菇湯被工藤學長伸手端了過來,放在月城學姐的餐盤上。

“嘖,這種活動灰原既然去,肯定也少不了那幫小鬼吧?”

“謝謝~當然了,阿笠博士開車載孩子,我開車載小蘭她們。”

我將一個蛋撻夾進餐盤,取餐隊伍繼續向前挪動著。

“但如果你去,我就可以坐副駕了,那可是屬於女朋友的專座哦。”

語及此處,我看見工藤學長輕笑了一下,懶洋洋道:“是讓我去給你們當苦力司機吧?”

月城學姐正色:“偵探先生,看破不說破。”

此刻取餐隊伍也終於走到了盡頭,工藤學長和月城學姐在窗邊的桌子上落座,而我是一個人用餐,占據雙人桌有些失禮,於是只能坐到大桌子的擔任位置上。

於是我也沒有聽到工藤學長的回答,但我想,他應該會答應吧。

畢竟――

畢竟這聽起來,就是他們的生活常態而已啊。

按照慣例,在這個月城學姐和工藤學長驅車帶著朋友們一同去往伊豆的周末,我則依舊回家。

其實宮崎他們這周末邀請我去游泳,甚至他們都為我想好了和家裏請假的理由――下周有一個小的檢測,不難,但涉及學分,留在學校稍稍覆習一下是非常合理的。

我卻還是拒絕了。

為什麽呢?

我想在這次的回家找到正確答案。

但我沒想到……爸爸媽媽竟然也打算去伊豆。

“聽奈美說海灘上都是蛤蜊啊!當然要去了!”

“美奈他們也開車過去了,我們直接在旅館見面就好。”

“太好了――正好晚上可以一起給小泉過生日了!”

“不過小泉該什麽時候學車呢?”

“等到明年的假期吧!今年才剛剛入學,學業加上熟悉環境一定會很忙,明年就會輕松一點了。”

爸爸媽媽在車前暢快地聊著,我在後座並沒有講話。

但我也不需要講話。

車窗外的風景飛快向後退著,我想,工藤學長此刻應該正給月城學姐“當苦力”呢吧?

開著車、帶著朋友、一路上嬉笑著朝向海邊奔馳而去,自由而灑脫。

生活到底該是什麽樣子的呢?

是我這樣,還是工藤學長、月城學姐那樣?

是戴著鑲著一顆鉆石的手鏈的手,打在我的臉頰上,還是戴著鑲有一整串鉆石的項鏈的手,指著一碗奶油蘑菇湯呢?

一心只想要學習的我,此刻忽然生出許多的疑問。

到達伊豆的海灘後,果然如他們所說,海灘上有著不少蛤蜊。

當然,更多的還是人。他們拎著袋子在海灘上彎腰弓行,爸爸和媽媽已經迫不及待的加入他們,並塞給我一個袋子。

“裝滿哦,小泉。”

說完,他們便率先一步鉆進人群裏了,成為海灘上密密麻麻的黑點之一。

海風濕鹹的味道灌進我的鼻腔,其實我不怎麽愛吃海鮮,幼年聞到蛤蜊湯的味道還會跑的很遠。長大後這種情況好了不少,但這種帶滿腥氣的東西,果然怎麽都得不到我的喜歡。

我沈默的看著手裏的袋子,然後走進人群,弓下腰,在沙灘上、巖石邊搜尋者蛤蜊。

一個。

兩個。

三個。

……

手裏的袋子逐漸沈甸甸,我眼睛竟然開始有些花,腦袋也暈起來,渾身疲憊的不行,像是被一股濃厚的腥氣壓住,讓我忍不住開始反胃。

為什麽會這樣啊。

為什麽這麽腥啊?

為什麽會這麽累啊?

為什麽我的生日要在糟糕的海邊度過啊?

過去十年間的每個生日從我眼前一一閃過,它們每個都一模一樣,在餐廳吹滅蛋糕上的蠟燭,媽媽負責切開蛋糕,我們各吃一塊,剩下的放回冰箱凍好,留給明早當早餐,而我則回房間繼續寫作業。

這比平日多出的半小時蛋糕時間,是我過生日所得到的禮物。

這樣的生活終於在今年終止,這是我第一個不需要寫學校作業的生日,第一個以東京大學學生、媽媽嘴裏她的驕傲的身份度過的生日。

可……為什麽會這樣啊?

腥臭的感覺越發強烈,我的胃翻騰不止,就在我幾乎都要吐出來的時候,“嘭”的一聲,我身邊驟然砸下來一個巨物。

與此同時,一道朝氣的、幹凈的聲音揚起:“館林――!”

嘭!

我被撞倒在地。

胃部翻湧的更劇烈了,但身上反而輕快了一些,腥味似乎也退去不少。得到新鮮空氣的我大口呼吸著,直到胃部的抽搐緩和不少,我才慢慢擡頭看去。

竟然是工藤學長和月城學姐。

這兩位校園名人、明星般存在的人,此刻卻如神兵天降般站在我的面前。

工藤學長似乎就是剛才撞倒我的那個人,他穿著白色的襯衫和藍白色短褲,領口處解開的一顆扣子讓鎖骨隱約露出,先一步從我身邊站了起來。

月城學姐則穿著明黃色的泳衣,身上還披著一件藍白條紋的寬大短袖外套,能夠恰好將泳衣裸/露出來的大片皮膚遮擋住。

不僅如此,海風吹散月城學姐的黑色長發,我看著她手裏握著的一把長刀,而工藤學長就站在她旁邊。

我咽了口唾沫。

“館林,”工藤學長笑著朝我伸出手,將我從沙灘上拉起來,“你還好吧?”

“……還好。”

我開口,這是我第一次和他們說話。

“沒事的。”我又加了一句。

“……謝謝你們。”我又加了一句。

陽光映在刀刃上,反映出月城學姐和工藤學長的面龐。

但此刻我並未覺得海風冷,反而覺得這個世界開始變得清爽起來。

我無法形容這是什麽感覺,但如果一年後再問起我,或許我能夠說出答案――

就像那麻木的、僵硬的生活,就在剛才的這一刻起,忽然為我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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