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會有期。”擋風玻璃前一晃而過的車燈時不時照亮夏雯的臉，她嘴角噙著笑，咀嚼著剛才聽到的字眼，忍不住側目打量著許諾。

“怎麽了？”許諾漫不經心地問。

“特別有氣勢！”

“你對‘有氣勢’是不是有什麽誤解？”他在紅燈前停了下來，手腕搭在方向盤的頂端，身子往前傾了點，整個人透著一股慵慵懶懶的味道，轉頭地回她道。

夏雯癟癟嘴：“是你太沒有自知之明了。”她覺得應該是性子的緣故，許諾一直以來都是特淡定的一個人，某種程度上可以稱之為佛系，就算是生氣也從來沒有看到激烈的情緒浮動，哪怕工作時嚴格得要命，哪怕上次來救她進了派出所，哪怕……偶爾不小心撩了她，許諾也從沒有過什麽外放的情緒表現，最多就是冷著一張臉而已。

盡管和她所知的冰山系男子有所不同，許諾該笑的時候也會笑，笑起來真的特別美，特別……可愛。

紅燈轉成了綠燈，車子又緩緩往前開。

“所以那個男人是奧創的？”

她還自我沈浸在對許諾的剖析之中時，許諾率先轉移了話題。

夏雯點點頭：“他現在是奧創的創意指導。”

言末，夏雯聽到身邊一聲輕嗤。

“這樣的人都可以做創意指導，奧創和你的眼光一樣差。”

欸？——欸欸欸？！不帶這樣人身攻擊的吧？

“怎麽就扯上我了？”

“他難道和你沒關系？”

“……”

奇了怪了，許諾不是在感情上應該是很遲鈍的嗎，為什麽只是聽林靖遠說了一句話就能猜測出他們兩人的關系？難道一直以來他都是在扮豬吃老虎？

“一，這麽近的距離要我來接你；二，電話裏語氣刻意暧昧；三，我來的時候他還站在你身邊給你提袋子；四，你對他明顯心懷恨意；五，他在跟你甚至跟我下戰書。”

“如果單純是對手他不至於陪你還給你拿東西，你也不用和我裝親昵，綜上邏輯——”

“他是你前男友。”

夏雯聽得一楞一楞的，甚至到最後忍不住鼓了鼓掌，大佬就是大佬，如果智商放在他平時不屑放的地方，也能比她這等販夫走卒來得高明。

可是她最註意的不是這個：“你真的覺得我是和你裝親昵？”

握著方向盤的手頓了下。

“大美人真是不解風情。”夏雯深呼吸了一口，“還說我眼光差。”

“可是，許諾……”這聲“許諾”喚得低低的，“諾”的尾音拖得很長，聽起來軟軟糯糯的，雖然稱不上嬌柔，也多少充斥了點旖旎。

“——明明現在我覺得你是最好的。”

許諾覺得這車有點兒飄了，輪胎抓地不太牢，可能過幾天需要去4S店保養下。

他當然不可能因為小丫頭的一句話就動心，好歹也是見過世面的職場人士，過去的三十年收到過的告白和誘.惑不計其數，如果這麽輕易就心軟，現在他的孩子可能都能背廣告詞了。

但是像她這麽不彎不繞相處卻很舒服的女孩，可能就只有這一個。

他輕咳了一聲，略微偏頭避開了夏雯尋求回應的目光，“他說的‘你的那些創意’是怎麽回事。”

許諾發現今晚自己特別善於轉話題。

沒得到許諾的反應，夏雯也不惱，看似不太在意地回著他：“也沒什麽，我們以前都在YCM工作，因為是男女朋友，偶爾有些案子需要提創意的時候，我會幫他一起想。所以理論上來說，那是我主動給他的東西。”雖然他轉身就找了楊世原就著自己的提議一起合作，把她拋在了後頭。

“你剛才的態度好像不止如此。”

是的，她為了他努力擠進了YCM，而他在五個月後就拋棄了她。

改變他們之間關系的契機是那次國內最有名的青年創意廣告大賽。

同為參賽者，她原以為是風雨同舟的關系，卻沒想到是借風使船的結局。

那明明是她的比賽創意，他卻理所當然地以為那和往常一樣，是他隨手可取的東西。她為了那個比賽，在工作之外付出了多少個日日夜夜，林靖遠卻只是點擊一下文件夾就拿走了，隨後在那之上又加了點他的東西，就成了他的原創作品。

憑借著那個比賽的金獎，他跳槽到了國內排名首位的廣告公司，奧創。

那一刻夏雯才醒悟過來，原來自己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隨波逐流好了，再努力又有什麽用，感情也是，工作也是。

[自己慣出來的人渣，把自己也變成了人渣，還要怪這個世界都是人渣？]

她苦澀地笑了下，想起當時說這句話的自己，其實在罵的也是自己。

不過最後這個想法她沒有告訴許諾。

“你現在努力又不是為了他。”

許諾看著前方，路過的城市霓虹柔和地灑在他的臉上，面龐清雋而幹凈，沒有一絲多餘的線條。

他周遭的輪廓有些虛化的光斑，像是這個魔幻都市給的最好背景，黑色的短發層次分明地服帖著，略微翹起的發梢被燈光暈染得發藍。

“不去努力，反而像是活在他的陰影裏，你怎麽可能贏？”

怎麽，可能，贏？

周圍一切都很安靜。

車子停了下來，到家了。

夏雯默默下了車，跟在許諾後頭，榛首低垂，亦步亦趨。

她沒想過贏，因為距離太遠了。

因為她害怕……

“如果我努力了，卻還是輸了，那只能印證他說的都是對的。”她擡起頭，看著前方的背影。

[她就是隨性而直率地活著，有機會就抓，得不到也不勉強，才華不是特別突出，個性也沒什麽閃光點，命不好不壞，所有指標都在中游發展。]

也許林靖遠真的是對的，沒有他，她的那些創意，什麽也不是。

就像是當初沒有林靖遠的她，什麽也不是。

一個人最怕的就是什麽也不是，哪怕付出了那麽多，卻什麽也不是。

眼淚開始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她只能低下頭，不讓淚水停留在眼眶裏，筆直地滴落在地面上。

[我覺得……我們很難再走下去，你什麽都不想努力，而我想要向前看。]

我努力過的啊。

真的。

“夏雯。”

“輸了可以再來，不努力你一輩子都是輸家。”

許諾站在她面前，用他最極致的溫柔，告訴她。

……

……

“不行，創意方向都定好了，改方案來不及。”楊世原靠著辦公椅，兩臂一伸搭在扶手上，頗有領導的架勢，他冷看了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小文案，厭煩地揮揮手：“現在設計部還有七八個案子在同時進行，哪有時間再配給你換方案。”

“不需要很久，只是增加我的方案，純文字排版，一個下午，只需要一個下午就好。”她的目光堅定，但語氣依然懇切，她知道如果自己需要改稿，那一定要過楊世原這一關。

她必須改稿，因為只是努力還不夠，因為她最了解林靖遠。

如果還不行，她只能越級去做了。

“不行。”許諾頭也沒擡。

夏雯沒想到最後這盆冷水居然是由許諾澆在她身上。

“……是你告訴我，需要努力才能贏。”

“這次的創意是經過層層討論安排下來，是所有人工作的成果，我明白你想贏的心意，但這不是依循你一個人的理由。”

她懨懨地從COO辦公室退了出來。

看著她失望地坐回格子間，於璐璐湊上前輕撫了撫她的肩膀：“好啦好啦，知道你想做好，可是這次的創意是許大人親自主持的方向，定的往北走，你突然想往南邊跑，人家不勒著你勒誰？”

“我沒打算改方向，只是想多一個備選方案……”

許諾覺得她是想公報私仇，所以果斷地拒絕了她。

他說努力可以，然而他不想看到她輕易就被林靖遠一句話所左右。

叫她努力的是他，阻止她的也是他，許諾到底是想怎樣？

下周就要比稿了，林靖遠既然說得出那些話，他就會不擇手段的做到。

他確實有才華，但更有手腕，如果要贏他，就必須有更多的準備。

這麽想著的夏雯擡起頭來，正好對上一臉莫名的於璐璐，她的嘴角慢慢翹了起來。

“——璐璐呀，晚上有沒有空？”

夏雯已經連著三個晚上沒有早回家了。

習慣於回家都有一盞燈的許諾，對這種現象也會有種詭異的違和感。

她不在公司，也沒說過去哪兒，自從那天在辦公室拒絕了她的請求之後，兩個人連照面的機會都很少。

是故意躲著他麽？

以為這個周五晚上也會是同樣情況的許諾推開門，卻發現有光從夏雯的房間打出來。

不知為什麽，那份煩悶的心情平覆了一些。

他看起來絲毫不在意地走過她的房間，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屋內。

“嗨，大美人兒。”

噗。他被那個對著自己歡欣招手的笨蛋嗆到了。

“你……今天回來的挺早。”許諾沈下眼，回應得不動聲色。

好半晌好像記起什麽，“不要那樣叫我。”

她穿著那套羊羔絨的家居服，盤腿坐在椅子上玩電腦，紮了個簡單的丸子頭，看起來素雅又清爽。

一掃過去幾天的陰霾，好像很高興。

“今天電影結束得早，所以早回來啦。”夏雯發現自己的總監大人少有地，不是回家就一股腦鉆進自己房間，所以也樂得和他聊天：“倒是你，還是一如既往那麽遲。”

“應酬。”許諾打開了自己房間門，最終還是鉆了進去。

不過40分鐘後，許諾的房門就被快速地敲響：“許諾許諾，救命——快救救我——”

他心一沈，也顧不上自己在做什麽，迅速地打開了臥室門。

所以夏雯看到的就是一個有著漂亮人魚線身材的半身裸.男，以及他的浴巾。

她的“救”字還含在嘴裏，嘴唇微微撅起，然後一動不動僵著。

眼睛尷尬地想移開到其他地方，但是眼前的畫面像是有磁力一樣，又勾.引她轉了回來。

就像是偷.腥的貓，小爪子忍不住就想招出去，眼神還要裝得滿不在乎。

“救命？”許諾發現打開門後的情勢並不如他所想象的那樣，他的眼瞇了起來。

夏雯發出嘿嘿的尬笑，“那什麽，四連跪了……BOSS，開黑嗎？”

“夏——雯——”

“許諾你知道嗎，其實，我不姓夏……”

“我姓吳……”

“吳夏雯。”聽說三個字叫起來更有氣勢，如果他需要的話，當然啦，她覺得她的名字真的喊出來，那個諧音也挺敗氣勢的。

敗不敗氣勢許諾不知道，他已經先敗給她了。

正說著，突地一下，整個屋子陷入一片黑暗。

視野可見的一切瞬間消失，夏雯嚇了一跳：“怎、怎麽回事？”

“停電了。”

他的聲音就在她頭頂，沒有視覺的輔助，聽覺異常敏銳地捕捉到他的吐息。

她不是太怕黑，不過今晚看的電影恰好是恐怖片。

倒也沒有尖叫恐慌，只是黑暗中一切的感觸都被無限放大，讓她迫切尋找可以攀附的地方。

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往前摸去，卻忘了黑暗前的三秒自己看到的許諾還只是裹著一件浴巾。

指尖觸及的是結實的腹肌，她倒抽了一口涼氣，發現自己犯了大錯。

許諾捉住了她的手：“別趁機。”

“我也……不是故意的。”黑漆漆的屋子反正許諾也看不到她臉紅，夏雯的心臟雀躍地跳動著，完全對主人力圖鎮靜的心情置若罔聞。

像是為了讓自己的說辭更有說服力，夏雯辯解道：“如果我真的想摸我才不需要等停電才摸呢。”

手被他握在掌心裏，還有他洗浴後留下的餘溫。

“家裏有蠟燭嗎？”許諾問，但是奇怪的是他居然沒松手。

是怕她又動手動腳？

“好像……”她的大腦快亂得不能思考了，從手裏傳來的他的溫度，在黑暗裏仿佛有了形跡，由手一直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努力回想了半天，她才找到答案：“……沒有，我來了之後也沒停過電……”

“手電筒？”

——他的聲音是這麽低沈的嗎？

“用、用手機吧。”那什麽，你快放開啊。

視覺稍微適應了一些，她能隱隱看到黑夜裏他的輪廓。

倒三角的身材，他之前說的健身果然不是隨口提提。

許諾這才松開了手，走到了床邊去摸索衣服。

“我好像看到了……”紅透了臉的夏雯指的是許諾的手機，借著窗外那一小抹夜色，依稀放在他辦公桌上。

她走過去想幫他拿，她發誓，她真的只是去幫他拿。

只是她怎麽也沒有想到潔癖如許諾，居然容許房間地板上有障礙物。

她也沒想到自己會被在絆倒的那一瞬間，被許諾接住。

整個視界都換了個角度。

不靠譜地倒在床上這種事，就順理成章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不小心在職場和過去部分正劇了太久，趕緊在結尾補個甜。

一千個作者有一千碗狗血。

放我家許諾開車大圖！（你們在想什麽）！純屬YY不接受李夫人反駁（明明自己也是李夫人。）

P.S.

扔個預收坑，是我十年前就想潑的另一碗狗血，有興趣的可以看看是否符合口味，當然不會影響這邊更新，也可以從我專欄點進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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