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外，沒有人說話。那些門徒就站在原地，幾乎無一例外地微微張著嘴，眼睜睜看著薛暮方才行雲流水又極快的一套招術，看著最後他收劍入鞘，側著身子，連旁邊才被完虐的青梅都沒看一眼。那雙眼睛像是看淡了世間的一切，似乎只有在執行門派任務的時候才會真的有些生動一般。

青梅心中有些驚魂未定，站著的腿也有些不自覺地發軟。見著薛暮已經收好了劍，青梅只楞了楞，便立刻低了低頭，雙手將自己手裏的劍低了上去，道，“甘拜下風。”

站在外面的肖左堂主也沒有想到薛暮會對女修下這麽重的手，便連忙上去打破這種有些詭異的局面，跑上去接過左無江手上的劍，道，“不愧是咱們的薛七殿。左無江啊，還有你們這些門徒，日後一定要勤加修行，知道麽？”肖左堂主又轉身對青梅道，“有薛七殿這樣優秀的人帶領，可是要好好珍惜呀。”青梅聞言，跟一眾門徒默默點頭。

本一直站在旁邊的薛暮，這時候終於開口緩緩道，“不夠本性，不會出招，防守……”薛暮淡淡地看了青梅一眼，又轉過去，“防守中程。先從速度開始練吧。之後，”薛暮往前走了一步，看了看現在的這些門徒，道，“每個人在每七天之內需要向我討教，當然，點到為止。”

雖然薛暮在說“點到為止”的時候，說的很輕，可在這些門徒的耳中，意思卻變成了“反正你死不了就行了”。於是大家汗顏地低下頭，對著薛暮一禮。

肖左堂也跟大家一起謝過了薛暮，隨後看著青梅，問到關於青梅住處的問題，畢竟是薛暮帶著的第一個女修。平常跟著長老的門徒們，都住在往生殿，跟著左堂主的，都住在妄虛宮，可兩邊似乎都沒有合適的屋子拿出來給青梅住。

“既然咱們的薛七殿收下了，就住在往生殿中罷。”陳長老上前帶著笑意看著薛暮道，“我素日裏很少在殿中，倒是可以讓這個女修住在我那裏。”

“陳長老，可你是——”肖左堂主話音未落，便被陳長老打斷。一臉看戲模樣的陳長老道，“今日我回來，便是早就想好了，回來把屋子裏收拾了一番。之後可能大半年見不到我，有個人住著，我回來也有些生趣不是？”陳長老慢慢踱步到青梅旁邊，問，“小姑娘，你覺得如何？”

青梅連忙擡手一禮，誠惶誠恐道，“我既已經在雲生崖，住在哪裏都沒問題，給個小房間能住就好。只是長老您的殿太過貴重，無江不敢逾矩……”

“怎麽算是逾矩呢？”陳長老道，隨後沈思了一下，“既然你什麽地方都能住，反正也是薛暮帶著了，肯定是要住往生殿的。要不，你就權當是幫我守著，有時候趕趕殿裏的那些偷吃的動物，隔三差五地幫我打掃一番，如何？這樣，也是名正言順。”

這……青梅看著陳長老眼裏居然有莫名的興奮，便沒再多推辭，知道這是長老的一番好意，點頭應了下來。

等回到閑風摘，已經是午間了，青梅躺在床上一時半會兒也睡不著，只聽見外面有敲門聲，便又起身去將門打開，見到之前十分眼熟的幾個女同門。青梅讓那些同門進到屋中，可是屋中並沒有什麽可以招待的東西，只能喝喝水了……

同門們並沒有嫌棄，在圓桌四周坐下。一人道，“無江，一個月期限到了，再過三五天，咱們閑風摘的這些弟子們便要回去了。你一個人在雲生崖，聽說是住在往生殿裏面。”

“那裏面的人簡直個個都是狂魔……”一女子道，還用右手比了刀的形狀，表情覆雜。

“若是你覺得這裏實在無趣，便可與我們寫信。想回白鶴嶺，我們也會幫你去說的。”另外一個女子道，“在這裏，自己的命最重要。”

青梅看著大家，微微一笑，道，“多謝大家的提醒，無江記住了，日後有事一定不忘聯絡。這裏的道念雖然有些強硬，但的確有些實用。我自己本就不會什麽功法，留在這學學劍招也不錯。日後，我們可以比試比試。”本來青梅想說點到為止，可以想起薛暮，青梅活生生把這話咽了回去。

在閑風摘還有人的時候，青梅還暫時跟這些人天道同門住在一起，也偶爾往往生殿跑一跑。

往生殿外的結界很是厲害，看樣子也是長卿山的人建的。跨過一個圓形的石門，裏面便是一排整整齊齊的殿面，一眼望不到頭。青梅只能看見外面掛著的紅色燈籠上，還有金色的龍騰圖案，栩栩如生，倒是讓她一時有些莫名歡喜起來。往生殿裏一共十座殿，每一個殿門外都會有一盞這樣的燈籠掛在殿門的正前方。可青梅從進門到現在，卻沒有看見的殿門都緊緊閉著，殿裏似乎一個人都沒有。

門徒告訴她，當初這些長老選殿的時候，本來應該是從進門開始依次選的，卻沒想到大家都不按套路走，韓長老作為第一個人，硬生生選擇了最中間的第六座殿，之後大家的順序也就此打亂。

本來以為薛暮最後一個進來，大家都想著，這少年可能要把最前面的那個殿選走，可薛暮卻挨著諸長老，選了第四座，讓大家大跌眼鏡。於是直到現在，這往生殿的最前面三座殿還依舊空著，若不一直往裏走，還以為這裏根本沒住人。

青梅聽著，卻有些想笑，本以為雲生崖大家個個臉上都是嚴肅厲害的，卻不想還有這麽大的玩心。青梅跟著帶路的門徒一直往前，走到最裏面的第九座殿門時停下來，門徒道，“這裏便是陳長老的五殿了。”

青梅本以為，陳長老所謂的已經收拾好了，是很整整齊齊，卻沒想到，進去之後的大廳之中，散落著各種各樣的文集書卷，隨意地鋪在椅上、桌上、地上，像是隨時準備好了被翻看。青梅嘴角一抽，問道，陳長老這些東西……我應該給他撿回去放好麽？

門徒擺擺手道，陳長老說，他收拾好了的，左姑娘你只需要保證這些東西不被那些跑進殿來的動物給咬壞就行了。

看起來陳長老是個生性散漫的人，這樣亂都能找到自己要看的東西，也確實很奇了。

青梅這一晚幾乎都在那裏數著卷冊，在屋子中很小心仔細地看著，找找有沒有老鼠洞之類的，完全沒有意識到陳長老是在騙她。之後想來，往生殿都能有東西隨便進入的話，那他們這些長老待在這裏做什麽。

薛暮在自己的殿中點上燈，正要拿起手邊長劍擦拭的時候，看在擺在桌上的紅豆糕。良久，燈火微微閃爍了一下，薛暮輕輕嘆出一口氣，放下自己手裏的劍，將那東西上面的麻線用手指輕輕勾起。

在殿外，青梅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門外會站著薛暮，開始青梅還以為自己眼花，便揉了揉眼，走到屋子的裏面去。可又過了一會兒，青梅立刻從裏面探出頭來，發現，天哪，活的！！於是趕緊迎上，把薛暮恭恭敬敬地請進去，給他端茶倒水又看座，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地問道，“薛七殿既然要來，為何一直站在門口不出聲？我還以為出現了幻覺……”

薛暮看了看椅子，卻並沒有坐下，只是淡淡道，“看你好像還在收拾，不方便打擾。”

青梅快給薛暮跪了。要是他知道剛剛她在找老鼠洞，看各種機關，豈不是要後悔死。

“啊……是……”青梅道，“現在我收拾完了。薛七殿你來找我，是有事？”青梅問得很小心，因為她其實心裏還是害怕薛暮突然說“我要跟你比試”之類的話。

只見薛暮擡了擡手，將手中的那一裹紅豆糕給放在桌上。青梅很是驚訝，只聽薛暮道，“這個，長老給的。”

青梅指了指自己，“我？”

薛暮點頭。

青梅先謝過，不過剛剛看了一眼，這不是長卿山那邊的紅豆糕麽，之前陳闊給她的那個，她都還沒來得及吃。

看著青梅對紅豆糕似乎有些感興趣，薛暮淡淡道，“左無江，你妖道習得如何？”

青梅兩手一頓。看了看自己的屋子門也沒關，薛暮這麽明目張膽地說出這種話，也就是說，妖道在雲生崖是安全的麽……

青梅看著薛暮，少年眼中似看透了春冬秋夏，眼神極淡，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麽。而青梅這時卻想到沃若，沃若說過，她當時不小心被陷阱抓到，救了她的人，便是眼前這個雲生崖的薛暮。沃若說，她會滿足薛暮的願望。

青梅盡管有些震驚，卻也明白了一些東西，便很認真地對薛暮道，“不過第二重罷了。很少會用。”

“那你可曾見過九狐幫？”薛暮繼續問道。

青梅不知，為何薛暮今天這些問題如此緊逼自己，可看著眼前的人，青梅還是道，“……沒有。”

“是麽……”薛暮頓了頓，似乎是在考慮。之後，他道，“我有。”

青梅微微一怔。雖然她知道薛暮見過九狐幫，可接下來薛暮的話，卻讓青梅大吃一驚。

薛暮面上依舊毫無波瀾，淡淡道，“我也在習妖道，只是異道之感有些強，沒辦法精進。日後，若你有空，我便來向你討教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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