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這群人沒有天資，長卿山也依舊請了師父來傳課，而且很沒有意外的，依舊是塵褸閣的人。

不過青梅這次再沒像在藺古寺那樣三心二意，而是很認真地聽，抓住一絲一毫的關鍵。有時候講課的小師父抽答的問題，青梅也能一字不錯地倒背如流，著實驚到了這一幫子自以為還算有點腦子的人。師父問青梅有沒有學過，青梅點點頭，說跟會畫黃符的叔叔學過一點。坐在上面的師父點點頭，便讓青梅做了他們這一小撥人的小頭，帶著他們這一幫子人好好學習。

青梅萬萬沒想到，楞了一會兒，才連忙低頭應和了幾句。心裏簡直要狂喜起來。

長卿山還是會教點東西給他們這種從凡人堆裏出來的人，即便你沒有天資，也的確能學得長卿山的一二道法。因此，長卿山特別開設了一種班，名為玄中班，對他們這些沒有基礎的人進行特殊的修行指導。當然，心中懷著修道之心進來的凡人，擠破頭都想要入這班。其實要想進去很簡單，長卿山有修考，只要每個批次的前五名。

青梅當然想掙到這個名額。

庫房裏，青梅正在觀察那條靜止不動的魚時，那小眼睛又來了。這個月還沒過去一半，他就已經來兩次了，青梅實在有些不太明白。於是這次青梅很直接地沒有跟他客套，開門見山地問，“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小眼睛楞了楞，他倒是也忘記跟青梅介紹了，便不好意思地笑笑，“忘了忘了。左姑娘，我叫陳闊。”

“你來找我，有事？”

陳闊倒是沒覺得有什麽尷尬的，大大方方地走過去，站到青梅的旁邊，“我聽聞左姑娘你成了小頭，我是來恭喜你的。照這樣發展下去，姑娘你應該能進玄中，到時候就能跟我、我們一起修行了。”說著，滿臉都是笑意，想著將來的事情。

青梅覺得，這叫陳闊的可能有點傻。

青梅道，“……多謝。不過陳公子你既然已經修了天道，便努力修行就是，實在沒必要一直往我這裏跑。無江謝謝你的好意，定當為自己爭取機會，到時候咱們一起探討啊。”

陳闊聞言，只是點點頭。

他當然也想努力修道啊，可是那些女修早就有自己的門路，他想找人一起修，還是從一張白紙入手為好，只是這事又不太好對一張白紙開口。雖說雙修不是什麽難以啟齒的事，但一般多是戀人之間修煉，女子對雙修也多是不看好的態度。陳闊覺得，他只能趁機會跟人培養一下感情，讓彼此順眼一些，這樣他被拒絕的概率才會小一些。

陳闊覺得青梅會修道的機會很大，終於是有點欣慰。他慢慢蹲下來，在青梅旁邊，看看魚又看看龜，突然，他道：“這龜怎麽一直晃頭？”

“傻了唄。”青梅道，“整日就站在石頭上，連走路都很少，你看，你，哎哎哎——”青梅連忙拉住陳闊伸出去的手，“你幹嘛？”

陳闊見自己的一只袖子被青梅扯著，楞楞道：“我想把它拿出來看看……”

拿出來！？青梅睜大眼睛道：“這盒子不是白鶴嶺用來封制的嗎？你把它從裏面拿出來，萬一出了事怎麽辦？”

陳闊眨眨眼，突然一笑：“能有什麽事？想當時，還是我徒手把這龜抓起來放到這裏面去的呢。哈哈哈。”

於是，青梅就在一旁很是新奇地看著陳闊把那只龜給拿出來。她的手貼著晶雷子，隨時準備應對突然的變故。

“你看，我就說沒事吧。”陳闊將它放在手上，這龜一下停止了伸縮，而是突然一動不動地站在陳闊的手心上，隨後極其緩慢地轉過頭去看他。陳闊笑著用指尖點了一下，“好久不見了。”

那龜好像能聽懂，在青梅不可思議地眼神下張了嘴，開始走起路來。而跟它每一次走路的樣子一致，青梅始終覺得這龜的四條腿長得不一樣長，以至於它走起路來有點過於搖晃，甚至會摔倒。

陳闊提了提它的殼，將它拿到自己面前左看右看，“奇怪，難道是受傷了嗎？”他撫了撫那凹凸不平的龜殼，喃喃道，“怎麽感覺中間的地方有點腫……”

青梅看著，一下靈光一閃，伸手道：“啊，給我看看！”

陳闊一怔，隨後將那只龜小心地放到青梅手上。青梅輕輕偏了偏自己的手掌，感受這只龜的重量，隨後，她依照陳闊的樣子撫了撫它的殼，在撫道某一處時，它便完全沒有動作，只是睜大著眼睛，像是突然渾身僵硬了一般。

青梅趕緊伸手過去，對陳闊道：“你看它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東西？！”

陳闊疑惑地低下頭，又慢慢去感受，似乎，真如青梅所說，在龜殼的裏面的確多了什麽東西。

陳闊道：“好像真是……”隨後，他小心地將它放回盒中，“我將它送到簡靈處去。”說完，陳闊伸手就要抱起盒子來，青梅連忙哎哎攔下他，問道，“陳……陳公子，我們能自己想辦法解決麽？”

“自己？”陳闊道，“左姑娘，這是靈獸，雖說放在這庫房中，也不太會有人來管，可這出了事……畢竟還是長卿山的東西。靈物、靈獸出了岔子，送到簡靈處，是最快、最有效的辦法了。”

“啊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青梅沈下心來，想著怎麽說服陳闊。

因為她希望那裏面的東西，會是那一粒丹藥。如果真的是，到時候被長卿山的人知曉，自然會落人口舌，說那女子當初撒謊。無論怎樣，總會給她帶來一些不太好影響，所以青梅希望這件事能夠私了。於是青梅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唇，道，“我之前有東西落到那盒子裏不見了，可能就在那裏面。若是陳公子你把它送過去，他人定是覺得守著這間庫房的我過於疏忽大意，之後，或許不會再讓我進入長卿山，更枉論在這裏修行了……”

青梅的聲音越說越小，神色也越來越有些不好看。

陳闊恍然大悟，是啊，要是這東西是看守庫房的人的，免不了是要被拉過去一番說教，而青梅預想的最可怕的結果，也並不是沒可能發生。

不行。陳闊覺得自己好不容易看到了一點雙修的希望，可不能就這麽給磨沒了！

於是陳闊答應青梅，他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別人，也不會把這龜送到簡靈處去。他去找找看有沒有將東西取出來的方法，青梅就只要好好看著這龜就是了。青梅點點頭答應。

“哦，對了，上次給你拿過來的紅豆糕好吃嗎？”陳闊站起來問。

忘了還有這件事了……

“嗯，好吃。”青梅笑道，“又香又糯，果然長卿山姑娘們的口味很好，謝謝。”

陳闊楞了楞，見青梅笑得眼睛彎彎，極為開心地樣子，他低了低頭，揉了一下鼻尖，依舊有些怯怯又靦腆的樣子跟青梅道了別。

青梅見他走了，才把放在抽屜裏的紅豆糕拿出來。應該，都不能吃了。

青梅心中有些內疚地拆開，才發現自己剛才說錯了話。

裏面並非是一般糕點那種宛如棉花團子的感覺，而是猶如一盤散沙，包裹成一個四四方方的模樣，需要自己就著水搗勻了吃。青梅剛剛說，又香又糯，分明是沒有吃過。難怪剛才她見陳闊的神情有些變了，原來是這個原因。青梅惱怨地嘆了口氣，收拾紅豆糕時，才發現在這紙包中，有一面是寫著小簪的，只寫了四個字，曰：嘗盡相思。

青梅手中一滯。她熟悉這四個字，在藺古寺的時候鐘見離給她寫過。

嘗盡相思苦，為得卿一人。

當時她覺得鐘見離表達的方式很是一般，估計又是誰給他隨便找來的酸詩，還回了一句：得卿一人顧，相思不知苦。

現在想來，她才是真正寫酸詩的那個。青梅擡起頭來看了看自己現在身處的庫房，又看了看外面的天。

鐘見離，還是不見為好。

塵褸閣的師父現在講課與時俱進，會告訴他們一些關於天道的奇聞趣事，態度跟在藺古寺的時候大不一樣。青梅覺得，大概是因為這是長卿山吧，長卿山一定出了不少錢，讓塵褸閣的人在講課時多講了講他們長卿山的事，而其他的門派大都不太詳細。

今日講的還是長卿山，終於是講到一百年前上生星君成仙，長卿山名望大起，門派過於興旺，因此分出去了一些支派。不過有哪些支派，卻沒有一一列出，說是什麽脫離了長卿山，就不必再與長卿山有聯系。

天道的歷史又臭又長，況且青梅都是聽第二遍，興致當然不比當初。坐在上面的小師父見大家似乎都有些困乏了，便又開始聊起了關於天道八卦。

這一次，破天荒地講到了雲生崖。

青梅聽課這麽久，其實聽得出來，長卿山多少是有點敬畏雲生崖的，連雲生崖的門派史都很粗略地三言兩語概括了完事。畢竟他們的理念不同，主心的路道不同，長卿山主固守，雲生崖主強攻，自然多少有點看不慣。而今天，塵褸閣的人居然要跟他們講雲生崖的快事。

說是雲生崖這次又立了天道的一個大功，攻破了暗修鬼道收集戾氣的一個門派。雖然那門派裏的人並不多，但十足十的有分量，隨便一個便能喚醒周遭三五十亡魂供他調養驅使，可謂罪惡滔天，喪盡天良。塵褸閣的小師父似乎有點激動，說著拍了一下桌子，隨後便喝了口水繼續。

攻破？青梅笑。

如果用雲生崖的話來說，那應該叫鏟除，或者是圍剿。

不過青梅的心思突然不在這件事上，而是在想：能調養驅使亡魂？鬼道？

那是不是，她也有機會找到師傅的亡魂——

坐在下面的人好奇問道：“師父，那這次雲生崖的大功是誰立下的呀？”

上面的小師父淺淺抿了抿唇：“倒不是什麽大人物，是雲生崖的後輩主幹，名叫薛暮。”青梅這才擡起頭來，又跟著大家一起聽著塵褸閣的小師父天花亂墜地講故事。

青梅心想，雲生崖是有多麽不行，怎麽什麽事都要攤上在這個小輩的身上？

可等到青梅真正見識到薛暮劍法的那一天，青梅才明白，不是雲生崖弱，而是因為薛暮實在是太強了，強到即便在雲生崖也無法遮住自己的鋒芒。

這樣的人很是危險。秉慧這樣告訴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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