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狐幫為什麽叫九狐幫？

青梅還從來沒有聽聞過。就像是長卿山，青梅也只知道它叫這名字，卻不知道有什麽含義。青梅想了想，道：“因為這個幫派是九只狐貍？”

左豫搖搖頭。

青梅仿佛很是吃驚，名字叫九狐，卻不是九只狐貍？真是奇怪。於是她又猜，“她們的領頭的人叫九狐？”

左豫還是搖搖頭。

青梅正一籌莫展的時候，轉身看見在外面排列著的二三十壇烈酒，突然眼睛一亮，道：“……九，即是酒。九狐幫，性嗜酒！？”

左豫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青梅這下即便知道自己猜對了，可還是受到了不小的沖擊，是妖，是狐貍，還喜歡喝酒？那，豈不是一群跟左豫一樣長著胡子的醉漢？

左豫打斷青梅的胡思亂想，道，“能見是能見，不過這所謂的願望，卻不是人人都有機會在他們面前說出來的。”

青梅總覺得有什麽不太妙，於是試著問道，“前輩……他們該不會……是要找人比喝酒的吧……”

“當然了！”左豫難得情緒高漲一下，把自己的酒壺舉得高高的，道，“九狐幫不比喝酒比什麽？！”

於是青梅仿佛丟了半條命一般，被左豫叫著將那二十七壇酒依次打開，然後用一個木勺分別從裏面取出一勺來。青梅幾乎是屏住呼吸，連眼睛都不敢往酒壺裏面看，免得辣眼睛，等她顫顫巍巍地取完所有的酒，半個時辰已經過去了。

左豫在此期間一直在旁邊碎碎念道，要不是為了教你，我這些酒得埋到更好的時候，本來想找個好月份，一天飲下一壇的，看來是沒什麽機會了。看你這般模樣，我就不跟你搶酒了……

結果等到那二十七個小碗都擺到桌上時，左豫還是忍不住地咽了口唾沫，想要伸出手指去沾一點，結果被青梅一把抓住：“前輩！你要這樣的話，這些你就自己喝完吧，我就不學了……”左豫這才悻悻地放下手，看著青梅早就丟了三魂的樣子，他清了清嗓子道，“不管怎麽樣，你總得先聞聞它們的氣味，把你疊了三張帕子的手放下……”

青梅從沒喝過酒，對酒香沒有一點概念，只是單純覺得味道有些嗆罷了，而左豫這酒……太過可怕。

最後，等青梅咳出眼淚，整張臉都紅了，才斷斷續續的說，“前，前輩，咳，你這些東西是，咳咳咳咳，是毒藥吧！”

左豫說，“是啊，讓人醉生夢死的毒藥！小娃娃你早點明白，也不算壞事。”

青梅光是適應這屋子裏的味道都適應了一個時辰，即便最後能夠正常呼吸的時候，還是感覺到頭腦發昏，眼前有些天旋地轉。最後，依著左豫的法子，青梅僅僅用筷子的一頭沾取了一點酒，喉嚨立馬燒了起來。

青梅趕緊捏了捏自己的喉嚨，聲音都快變啞，一臉生無可戀地問道，“這是什麽鬼玩意兒！？”這一刻，青梅有一種掀桌子的沖動。

左豫道，哎呀，埋得太久，這些酒的名字很像的，我反正也懶得記。或許不該直接給你上這麽厲害的，可是兌了水口感肯定不好……

“兌水！”青梅眼睛發亮地看著左豫道，“求你先兌水吧前輩！”再這樣下去我今天就要死在這兒了！這絕對是毒藥吧！

可是等到左豫把水兌好時，青梅卻早已經癱睡在桌案上，怎麽叫都醒不來了。

青梅一直睡到第二天的正午，第一件事是很是驚慌地去給左豫熬藥，卻不想左豫做了一桌子的吃的，正在和煦的陽光下懶洋洋地曬太陽。

青梅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問道，“前輩，你，身體可有不適？昨日我毅力不夠，直接醉了，前輩您的藥我還沒給您熬呢……外面有風，進去吧。”說著，青梅便要將飯菜移到屋子裏面去。

左豫怔了怔，有些驚訝，不慌不忙地擡手道，“我並沒有怪你的意思，還擔心你醒來找我興師問罪，沒想到你一直與我道歉，倒是讓我心情覆雜……”

說著左豫示意青梅坐下，遞給她一杯清水，摻了酒的清水，道，“是我太急，咱們還有時間，慢慢來就好。”

青梅倒是手很穩地接過來，小小地嘗了一口。

前輩說的沒錯，兌了水之後，這味道確實淡了很多，青梅能勉強接受，可這口感，真的就遠不如昨天的那輕輕一沾。

於是那一頓飯，青梅喝完一杯，接下來的一杯酒味就會更濃。或許是因為並非只喝酒，還在吃東西的緣故，青梅發現這酒也並沒有那麽了無生趣。

吃完飯，青梅說要去給左豫熬藥了，左豫擺出一只碗來讓她看。那是昨天青梅盛酒的碗，每個碗裏舀了一勺，現在裏面只剩下一半。青梅有些不可思議地指了指自己，左豫點了點頭。

“慢慢來嘛，一日三餐，十天就能嘗遍我那二十幾壇佳釀了。”

青梅有些不知所措地道：“我只希望以後，自己不要成了前輩你這樣的酒鬼就好。”

十天，真的只有十天。

青梅在這期間吃吃喝喝，在藺古寺可能都沒有這樣的夥食，看來左豫為了讓她學會喝酒，真的是費盡了心思。

左豫這段時間似乎身子好轉了不少，笑著跟青梅說，這些酒就是他的藥。等到青梅不再咳嗽，不再昏睡，不再天旋地轉地東倒西歪，胃裏不再翻江倒海的時候，左豫將他一直別在酒壺上的那一個殘玉紅穗給了青梅。

那一天，是十六，滿月。

青梅照著左豫說的方向，一直往西邊的林子裏走，直到發現了裏面的石蒜花時，就在那裏停下，將那碎玉掛在附近的樹上，透過每個月最亮最皎潔的月光，那塊碎玉將光亮又投射在紅艷的石蒜花上，在這夜晚幽靜的林中，倒是升起了一種不可言說的妖艷美感來，看得青梅心中輕顫了一下。

左豫說，我雖然知道這樣有見到的可能，但你還是要等。

等到什麽時候？

一直等到有人來。

可他們會不會……

一定會來的。左豫很是堅定地告訴青梅，所以你只需要等。

青梅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似乎是靠在樹下睡著了，迷迷糊糊地聽見一聲細小又清脆的鈴聲，青梅立馬驚醒過來。

樹上有白色的小東西在跑，自己腳下突然多了許多泛光的飛蟲，本來幹幹凈凈的林子裏一時間被蒼藍的薄霧環繞，耳邊似乎有什麽東西發出了很愉悅的笑聲。

青梅想看一看自己掛在樹上的碎玉，可這才發現樹上早就空無一物，而地上的石蒜花，也隨著一聲清脆的鈴音蕩然無存。

青梅仿佛是被這鈴聲攝了心魄，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就那樣僵在原地，只是從腳底升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感，快要籠罩她。

從聽到鈴聲到現在，一共是第三次。青梅在最後一次響鈴的時候，才像是被人解開了束縛，全身的緊張一下子都松弛下來，直接癱坐在地上。青梅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跟雙腿都在顫抖。原來跟妖打交道，並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麽輕松。

“女娃娃？”一個很是溫潤的聲音傳過來，卻帶著一些饒有意味的魅惑感。這一聲很遠，青梅尋聲望去，或許是林間的霧濃了，她沒有見到一個人。不過這下，青梅有些忐忑的心還是放下了一點，因為那個聲音很明顯是個女子。

等到青梅再擡起頭來，才發現正前方亮著的青燈，按照她的認知，應該是狐火之類的東西。隨後，從霧中走出來了十個身著輕衫的人，看輪廓，應該皆為女子，只是有些看不太清。青梅正瞧得仔細時，那鈴聲突然又傳來。

狐火在緩緩飄蕩著，從那些獨特風華的女子正中央，踏步出來一位身著紅衣的人，來人遠得看不清容貌，但在那一瞬間，青梅就只能感覺到不可方物的美。青梅看見那一抹紅色，立馬想到了左豫讓她找的石蒜花。青梅怎麽也無法將她並到妖的範疇。

等到她一步一步地靠近，青梅的心就開始越跳越快，甚至不敢擡頭看上一眼，直到那群女子似乎是找到坐的地方，不知道是誰拍了拍手，青梅隨即擡起頭來。

原本在草間的螢火蟲們緩緩飛出，漫天黃綠螢火，那些在樹上的小東西似乎也不跑不跳地安靜藏在葉子後面。

順著微微的風，坐在一個天然木凳上的紅衣女子青絲飄揚，溫柔勝水，只是一瞬間眸子透亮，泛著幽幽藍光，澄冽地極為絕色。其餘的女子或是站在周圍，或是隨便找了顆樹坐著，衣袂翩翩，全然不像是那種讓人聞風喪膽的妖怪。

見到紅衣女子身側仿佛是天然長出來的木桌，以及在一旁準備酒碗的人，青梅很是自覺地走過去，微微握著的拳連她自己都沒有註意。

突然，身邊正在擺放酒碗的女子輕輕笑了一聲，“小姑娘都臉紅了呢。”

青梅這才慌慌張張地用手背貼了貼自己的臉，發現手指都僵硬地快無法彎曲。

“胡說什麽呢。”坐著的紅衣女子頂回去一句，帶著三分笑意，因為身子動了動，青梅這才看見，原來一直在響的鈴聲，是掛在她腰間的金鈴。那金鈴大過一般的鈴鐺，中間墜下來一根流蘇，上面似乎是掛著一片小小的金色的紅楓。這時候，女子擡頭看了青梅一眼，青梅立馬又低下頭去。

對的對的，這就是妖啊。女子的整張臉有些清瘦，可卻有著七分顏色，完全不像是病態的美人，眼睛裏像是有一朵盛開的桃花，直挺的鼻梁，含著笑意而微微上揚的薄唇，都恰到好處，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正中青梅心裏對九天仙女的幻想。青梅心如搗鼓，很是興奮卻又很是糾結。

那女子似乎發現青梅的不安，便說了一句：“不必害怕。我叫沃若，坐吧。”

青梅楞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生平第一次結巴地說道：“我，我是青，青梅。”

很久之後，青梅才明白，自己當時腦子還很好，還能跟沃若說上兩句已經很了不起了好嗎？

修真界對九狐幫的評價主要集中在沃若的身上，有人話糙理不糙地在書上寫到：

“世上當有一個如沃若一般的妖。

她妖得不與人同類，可你就是要被她吸引，還在餘生之年心心念念。明明難得一見的那一刻真實異常，卻只願把這當做一個夢，以免醒著的時候都無暇思考其他。”

這也是天道雖然很嫌棄妖道，甚至到了除之而後快的地步，卻仍然放任著九狐幫飄蕩在修真界江湖上的理由，從此開始對妖道睜只眼閉只眼的原因。

如左豫所說，九狐幫先喝酒，再談事。

可能是覺得自己今日見到的人太過不尋常，沃若有些好奇，便問道：“女娃娃，你受人指點來的？”

青梅根本不敢看她，只是盯著眼前很大的酒碗，點了點頭。

“你可知道，要在我這裏討東西，是要跟我喝酒的？”想了想，沃若又補充道，“很多酒。”

青梅依舊只是點點頭。

旁邊站著的一個青衣女子問道：“這姑娘尚小，你不讓讓？”

沃若看著青梅，只那視線落在臉上，青梅就渾身繃緊。

沃若道，“找小男娃娃喝酒的我見過，可女娃娃還是頭一回。現在這些所謂的大人，還真是……”說著，她有些不太耐煩地往後靠了靠，揚起好看的下頜，高高挽起的發髻上那一支極為素凈的檀木發簪卻像是在與月光交相輝映一般，泛著淺淺的流光。沃若細而長的眉尾輕輕一挑，“我本想著讓讓小孩子，可一想到讓你們來求的還是那些人模人樣的大人，我覺得還是不要讓的好。”

青梅道：“不必讓。我自己來求的。”

聞言，周圍的女子們似乎吸了一口涼氣，隨後暗自有些喧嚷，沃若也擡眼又看了看青梅。可青梅還是很端正地坐在那裏，很是自我保護地把自己盡量蜷縮著，眼睛盯著桌上的酒碗，臉上有些僵硬。很明顯，她在害怕。可她方才所說的話卻沒有一絲顫抖。

沃若突然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掛在腰間的金鈴發出很微小細碎的聲音，她朱唇微啟道：“好。那就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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