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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藺古青梅(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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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的時候,青梅早去了一會兒,坐在位子上心神不安地等著師父過來。

“喲,青梅,早啊。”一個師兄打著哈欠跟她說。

青梅倒是一下子警覺起來,也回了他一句早。對了,昨夜雖說有人看,但大部分師兄弟們還是睡著了,現在回想,當時在場的也就十五六人的樣子。想到這裏,青梅懸著的心稍微有一點放松下來。等人差不多都齊了,果然有人開始小聲議論,青梅倒是也不管,一直望著門口。

一會兒,秉慧法師從外面帶著和彥一起進來,穿著的是一套幹凈整潔的衣服,容光煥發的樣子,於是有人問道:“師父,你莫不是又要去雲游?”青梅看向秉慧法師,希望他留下,可又希望他趕緊離開。秉慧笑,“非是去雲游,而是去訪客。咱們雖少有天資,可終究還是修真界中的一派,那邊碰巧前日來信,要我過去為他們做個凈心法,索性就將這次到訪改到今日了。”

秉慧看了看在場的人,問道:“今日,怎麽不見安赫?”

在場的許多人這才發現安赫不在,有的開始整理言語,想在秉慧的面前道一道昨夜的事,青梅緊閉牙關不敢擡頭,索性坐在師父旁邊的郎中說道:“孩子貪玩,昨夜被絆著了,手摔得有些嚴重,今日就讓他在房裏休息了。”

秉慧若有所思地頓了頓,似乎是接受了郎中這個說法:“從來都只聽聞腿上淤青,還不曾聽說絆一跤能摔到了手的。和彥,等會你帶著先生,一起去摔倒的那地方看看,若真有什麽不到位的地方,帶著幾個師兄弟們搭把手,夜裏不比白日,還是小心些的好。”

“是,師父。”和彥點了點頭。

屋裏其實有人想說是青梅將安赫推下去的,但想想和彥在這裏,又想起安赫的下場,只能閉口不提,可心裏都一萬個不樂意。於是飯桌上偶爾有重重的響聲,不過誰也沒有爆發出來。

飯後,青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敢動,而本要離開的師父卻也沒走。有人點了點青梅的肩頭,問她怎麽還不去後廚,青梅說道,“我這就來。”話是這麽說,可腿卻是很難邁開的,而且雙手都被拉傷,起身時也沒什麽辦法借力,於是給郎中試了個眼色,假裝滑倒,郎中趕緊上前一扶將她攙起,這才讓青梅從位置上站起來。即便是這樣,秉慧還是看出端倪,問道:“青梅,怎麽了?你也摔了一跤不成?”

青梅說,是,我自己不小心。

可天下沒有這麽巧的事。秉慧沈默了一下,問:“你跟安赫,打架了?”

“不,我沒有。”青梅立馬否認。隨後,看見和彥的臉,青梅才發現自己這樣激動,分明就是在說昨晚她與安赫在一起,而且都受了傷。青梅知道,事已至此,只能如實告訴師父跟師兄了,不然自己今天是不會出這個門的。

於是,青梅將大概的過程說了一遍,回想這件事的時候,青梅渾身都還在顫抖著,說完自己都打了個寒噤。還好郎中在旁邊,感覺不是那麽地糟。

秉慧看著郎中,沈聲問道:“齊安,這樣的事你為何不告知我實情?”

郎中無奈地說:“我治病救人,病人的要求我也理應滿足,況且我們都是為了你好。你若動怒,便是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你自己不疼惜,小姑娘還要替你在外面幹著急呢。你若是真去拜訪修仙的幾派就得趕快,當初既選擇了對你隱瞞,便是知道你的性子,你不如裝作不知道,還能好受些。”

秉慧說:“是,我是動怒了。”在場的幾人皆驚訝地看著他,秉慧法師向來好性子,雖然也動怒,但從建寺這十年來,次數也算是屈指可數。秉慧長嘆一聲道:“和彥,你去準備一下。縱然我答應過安宗正要照顧他的公子,可公子與我藺古寺實屬不合,再呆下去,也是枉然。當日安宗正說,若公子提前回家,便要用家法鞭笞,弄得公子不情不願地住下,這一點,你在書信裏好好告訴宗正,讓他莫怪公子了,是我藺古寺怠慢了,問心有愧才將公子送回的。”秉慧似乎還想補充點什麽,但是實則沒有必要了,於是對和彥揮了揮手:“行了,這就樣罷。今日安排安排,等到安公子的傷好,便送他下山。“

“是,師父。”和彥低頭應下。

“而青梅,”秉慧說,“一個月閉門思過。齊安,就由你來負責。”

郎中有些驚訝又無奈地指了指自己,然後看見秉慧不容辯駁的眼神時,只能忍著肚子的火氣,兩袖一插,認了。

秉慧穿戴好袈裟,拿著法杖和鬥笠,站在藺古寺的前院裏,對著個個熱淚盈眶的徒兒們說道:“那,為師就出發了。你們好生做功課。”

“是師父。”眾人低下頭,合掌行禮,因為齊刷刷地聲音都帶著哭腔,不知道人的還以為秉慧法師仙逝了。

秉慧法師外出的這一個月,藺古寺還是照舊運轉,天識課也在上著,青梅缺席,就由師兄帶給她用筆記看。郎中忙裏忙外,除了要盡九牛二虎之力在秉慧回寺之前治好青梅,還要一邊去安撫一個小祖宗。秉慧法師離開的頭七天,安赫就鬧了四次脾氣,有三次都拆了自己手上的繃帶,甚至威脅和彥不能把自己送出藺古寺。可和彥管不了他這麽多,只到現場一看,將果籃往地上一放:“若是安公子不吃,你們便吃了罷,爛了怪可惜的。”說完頭也不回,又將另一只手中的大補聖品趕著送到青梅的房門去。

有幾個小師弟不得其解,於是某次幾人拉住和彥問:“怎麽師父這次不讓著兩人和解,就這樣走了?”

和彥笑道:“如何和解?是讓一個本就沒錯的人跪地磕頭,還是讓某個尊貴的公子放下身段?”

“可這二人,就不能像寺中之前那樣談一談麽?”

“某人倒是想談,”和彥咬了一口梨,“可另一個卻本能地拒絕,還想讓對方徹底消失。你說,要怎麽談?”

這話說完,幾個師弟都怏怏地沈默了。也是,談話這東西也要兩人有那個意思,一個巴掌拍不響。看來安赫這回,是必須得回家去了。

而在這一個月的時間中,秉慧要到涪陵的幾座仙山一一拜訪。受人之托。

白鶴嶺邀請了秉慧法師去“凈化”一位尊者,據書信上所說,這位尊者乃是白鶴嶺掌門殷弘覺在外派修行的近親。

歷經三天的跋涉,秉慧總算到了白鶴嶺。山下的門童換了人,因此並不認得法師,要他出示涪陵的居符。居符是長期住在涪陵,且修行天道之人才會有的通行牌,修佛道的秉慧自然是沒有的。秉慧只能把印著白鶴嶺特殊圖文的信封拿給門童看,門童見上面是殷氏的騰字,便立馬讓步,還叫了貌美的引者帶路。

穿過游廊,秉慧突然停下了腳步,看著右側滿園的花草問道:“你們這裏種了什麽?竟如此香。”

引者想了想,這裏並沒有特別香的味道,為何法師會說……對了!她開口答道:“想是玉邊花了。每到深夜,或是逢著陰雨天,院內就必是這花的香氣罩著,一會兒散的整個廊子裏都是了。味道淡淡的,聞之可令人身心舒暢,能治病緩急呢。”說著,引者看了看法師,疑惑道:“可現在並非深夜,今日又艷陽高照,我是嗅不到半點的氣味,法師您這本事可實在厲害。據說當初大家都以為這花沒什麽用,準備連根挖了呢,還好有人夜裏出來,我們才發現這個寶貝。法師,你也算是這玉邊花的伯樂了。”

引者笑,法師低了低頭:“不敢。只是嗅覺稍稍好一些,若說伯樂,當初深夜來這游廊的才是真伯樂。敢問,這位伯樂是?”

引者捂了捂嘴:“這位誤打誤撞的小伯樂,便現在這個白鶴嶺的三公子,殷少傾。”

即便不是修習天道,但關於天道一些人的傳聞,秉慧倒還是知之一二的。

據說殷少傾自幼聰穎,三歲便得了天資,這本是值得慶賀的事,可好景不長,次年,夫人就因為替其受降靈而逝世。托著無數人期望的小星火,就眼看著一天天暗淡下去,直到那個人人誇讚天才的人,變成了整天無所事事,插科打諢的真正公子哥。因此,外面對殷少傾的評價不高反低,認為他辜負了上天的期望,辜負了天道同僚們的厚托。

秉慧當時坐在座位上聽上方人嚼舌根的時候,笑了笑,站起身來當著滿堂高座說道:“人非生來就知志向為何物,也不知自己的未來會是何種模樣。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還真就被大家活生生地給背上修仙大義,天道所望了。作為天道的前輩們,鄙人覺得此番言論有失偏頗……”

於是秉慧在門派聚首閑聊日為白鶴嶺的三公子出頭的事也迅速在修天道者中傳開,順帶,也擴張了一下藺古寺的知名度。

這樣看來,自己跟這個小公子還真是有緣。秉慧理了理自己的袈裟和衣擺,看著引者推開了面前的那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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