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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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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的時候,氣候還涼,京中例如昭華一幹女子都已行完及笄禮,昭華的及笄大禮極其隆重,同時也宣告了這位昭華公主的地位,因此求娶無數,皇帝又都看不上眼,閑這個太古板,又閑那個太魯莽,蕭遙見昭華的日子卻也逐漸少了。

“錢來”的生意還是老樣子,只是十年來這家客棧幾乎壟斷飲食業的勢頭似乎有所收斂,不少人趁著這個空頭在京都開起了酒館。

那位小時候一直看蕭遙不爽的五皇子東方捷,竟也破了天荒的命人送了塊玉如意給她,蕭遙很覺得不可思議,還讓送禮的人回了句話“你家公子近來是不是腦袋撞到了?”

據說讓五皇子一怒之下掌了那送禮的人四十個巴掌,已是讓人不能說話了,蕭遙愕然,出於人道主義暗地裏命人將幾張面額不小的銀票塞到了那下人手裏。

若說先前那些事都是這一年來發生的事的話,那麽這一年來充當人們茶餘飯後的最佳談資的,便是“錢來客棧”的老板,聰慧無雙的蕭遙蕭姑娘與優雅如蘭、容貌俊逸的四皇子東方謹之間的那些三兩事。

蕭遙起初聽到很覺得荒唐,但後來又釋懷了,自從那一晚上,她這一年來與東方謹的關系是不錯,她自己知道,與東方公子之交,無關風月,但她一個芳齡正茂,他一個俊雅公子,兩人湊在一起,一傳十十傳百,難免會有些不實之言。

連翠嫂就時常勸她“姑娘可還是要嫁人的,這事對名聲可不好,況且男女有別,你不可再與皇子殿下獨處......”

“打住!”蕭遙大笑“什麽獨處,我們就是喝酒而已,說到底也就是朋友,難不成喝個酒還能毀了我的名聲?”

對於這件事,蕭遙不以為意,東方謹更是滿不在乎,他那人,悠悠然於天地之間,她常對他說“司秀啊,我就等著你哪日羽化而登仙了然後少禍害世人了。”

司秀是東方謹的表字,那日蕭遙得知他這個鮮為人知的表字後,很鄙夷且很不屑地道“嘖嘖嘖,你本就生得一副美人樣,連名字也取得這樣好聽,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你有那種......”

她擠眉弄眼,他泰然不為所動“哪種?”

“就是那種......斷袖之癖。”

司秀好整以暇地將桐骨扇“啪”的一收,在她腦袋上狠狠敲了一把,然後挑起好看的眼角斜睨她“阿遙啊,你是被坊間的謠言打擊得夠狠了吧,然後把你心中的

不滿轉移到我身上?或者是你覺得配不上我,自慚形穢了?更或者是,二者皆有?”

蕭遙語塞。

一種人,無恥但有無恥的資本,偏偏就沒有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

她怒道:“你遭人唾棄啊你!”

這一年來種種大事,或許都比不上今日初春的大事了。

正當花季的皇家之女六公主昭華不日南下,撫恤賑災,初初聽到這件事的時候,蕭遙還是小小地驚訝了一下,隨後便笑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南下治水二品欽差,江南世代為官的世族之子,年少卻官運亨通,仕途廣闊,為人不慍不火,為官公私分明,相貌堂堂,舉止文雅,這樣的人哪兒去找?若不早早套牢,不論是哪家錯過的姑娘那都是吃虧。

蕭遙輕嘆一口氣,潛規則啊潛規則。

她如今倒是好奇她那發小兒的態度,昭華性子野,對南下早是盼了又盼的,如今又能脫離她老爹老娘,但她卻又知道這一行那就是公之於眾的相親,還是她屈就,這倔強脾氣又不知肯不肯……

蕭遙摸著下巴糾結了老半天,最終還是決定進宮一趟。

“去,自然去,江南那麽好玩,我若不去,日後嫁人了更看不到了。”

昭華公主近幾年來越發生得美艷動人,一身大紅皮襖長裙,配著長至垂地的流蘇,發間金銀墜飾皆襯著珠玉金步搖,眉目斜飛入鬢,透出一股子的傲氣,笑語間嫣然奪目,蕭遙不自覺地想,果真是女大十八變,當初那總跟著她的小妹妹,如今已這麽大了,想著想著,便有種自己已老了的感覺,摸摸臉卻仍是細嫩皮膚,她心中百轉千腸,卻突然想起了母親。

“阿遙,我可同你說話呢,我都說了好多了,你卻發起呆了。”東方倩端正坐著,笑意艷麗,眉目引人註目。

“你果真要去?”蕭遙笑問“我竟不知,你這麽爽快。”

話一出,東方倩便微紅了臉“我好玩鬧你又不是不知,你自小自由慣了,江南也是年年去得,我卻去不得。”話語膩膩酸澀不已,似撒嬌似無奈,姿態又松軟下來,若蕭遙是個男人,聽到這樣的話,怕是心中早已化成了一團水了吧。

“即是這樣我也不多說,我只一句,你好便好。”蕭遙淺笑,人家心甘情願關她什麽事,她一開始便知道,昭華逃脫不了她既定的命運,若如此,還不如揀個自己喜歡的人好好過,別人看來是利用,當事

人自己看來卻是好的,立場不同而已。

這個別人,恐怕也只有她了吧。

昭華垂了眼,問她“你——陪我去吧,好不好。”

“呵,這是要我替你物色物色?”蕭遙不懷好意的笑“放心,此番你便是不去我也是要去的。”

昭華一張臉算是紅得透了,待聽了後半句話,她便問道:“你要做什麽事嗎?”

“嗯……我在南方……還有要事需辦。”蕭遙道“你不用怕啦,我聽東方謹說,他也會去。治水功臣,你們家裏頭自然還要派個像樣的人的。”

“討厭!”蕭遙的話終究讓東方公主暴走,裝的一副淑女樣子瞬間崩塌,拿了抱枕就朝著蕭遙扔去,兩人正笑鬧著,外頭卻有傳喚來了。

“蕭姑娘,皇後娘娘召見。”

這位受寵十九年的皇後娘娘,即使年華逝去,可風韻猶存,舉手投足更是說不出的優雅,有著同東方倩一樣的眼睛,卻將那年輕氣盛的驕傲掩飾的很好,蕭遙想,皇宮裏,誰沒個秘密呢。

令蕭遙有些意外的是,司秀也在,恭敬地站在一旁,看她來的時候,嘴上便掛起了一副輕挑的笑容,這男人,端的一臉禍水啊。

“遙兒已好久不曾來我這裏坐坐了,我如今便將你先截下了,未擾著你們姊妹倆吧。”

蕭遙笑:“皇後娘娘召見,蕭遙連凳子都沒坐熱乎就來了,蕭遙倒是沒什麽意見,就是公主不大高興,臨走的時候還是撅著嘴的,像是蕭遙欠了她的。可蕭遙又想,是娘娘截的人,公主惱的自然不是遙兒了。”

皇後笑得歡心:“口沒遮攔的,討打。”又說:“丫頭也就到我這裏鬧騰,欺負我人老罰不動你。”

“哪能啊,娘娘年輕的蕭遙看著都像公主的親姐姐。”

皇後還沒笑呢,旁邊這位倒是忍不住了,蕭遙瞥他一眼,打算無視。

皇後看出二人的小動作,也不說破,自己卻又不說話了,倒是看著蕭遙,看得蕭遙覺得不好意思。

“殿下——有事?”

司秀清了清嗓子,正經道:“我與母親來討論六妹子此行需備的東西,下頭人不夠細心,她自己又馬虎,又是女子,自然不得與男子相比能凡事將就的,母後聽你來了,便想找你來討論討論。”

將就,他東方公子,身邊哪樣東西不是精雕細琢

極盡奢華的,她就看不出來男子有什麽將就的。

這就是階級社會啊,怪不得社會的進步就是打倒帝國主義,蕭遙忿忿。

“自然自然。”敷衍嘛。

天色漸晚,蕭遙自然不能留下,皇後悄悄給司秀使了眼色。

“遙兒,這天都黑了,你不好回去,還是讓老四送你回去吧。”皇後體態優雅地打了個哈欠,借著丫環的攙扶走進了內殿,容不得她拒絕。

蕭遙撇嘴,瞧見那一位笑得,不懷好意,她就覺得熟悉,想了想自己白日裏調戲昭華好像也是這樣的表情……

他攤手示意她先走,優雅得恰到好處。蕭遙無奈,走在前頭。

“在下聽聞,蕭姑娘此次一同南下,莫不是也想擇個夫婿?”司秀就跟在蕭遙身後,二人半臂之隔,就是司秀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裹著溫暖她也像是感受得到。

“少來,別拿這來說事兒,我那可是有正經事要辦,你呢?就你這懶樣,我才不信你是為了陪你妹子物色未來夫婿。”

“唉,阿遙說話就是不留情面,我可是專程陪著美人前去的……”司秀眨眨眼看著她肩上的長發隨著她的腳步微微顫動。

“公主選駙馬那多重要,自然要現一現你皇家的威嚴。”她“切”一聲表示鄙視,走得卻又快了,雖已入了春,入夜的寒氣卻仍是十足的厲害,她偏又不曾穿多點出門,真是後悔莫及。

肩上一沈,司秀的黑色狐裘裹住了她,滿滿的淡香帶著溫暖覆著她,讓她有些恍惚。

“阿遙若是不介意,幫我提提這裘子也好的。”他淺笑,微微彎了腰湊在她耳邊言語,卻又不再貼近了。

蕭遙不客氣了,關心人說話也這麽難聽:“嗯,看在東方公子這麽體貼的份上,改日請你吃飯。”司秀剛要說話,她便截了話道:“說好了啊,不超過五十文錢。”

司秀施施然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嘿,我這是勤儉持家好吧。”

“那改日替我持一持家吧。”

“要雇我做管家?你府中的老管家比我還會精打細算,我可沒福氣搶這活了。”

司秀低沈的笑聲散在微冷的夜風裏。

蕭遙知道這世間最不能招惹的男人就是司秀那樣的人了,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但她卻沒有這樣做,應該

說她很喜歡和司秀待在一起,她卻還是那四個字,無關風月。

彼時冬雪初融,春光正好,蕭遙正在屋裏給母親寫信,日常的瑣事以及將去南方的一些事,這一次,蕭遙是不打算帶上母親的,秋初落這一次大反平常凡事由著她的態度,她並不同意蕭遙這次獨自去南方。

蕭遙已從很久很久以前就開始默默盤算自己的事了,而這些,她母親也能漸漸感覺出來,蕭遙知道,她母親不樂意她這樣做,卻又沒有切切實實的阻攔她。

初春的夜晚頗有些寒冷,暗暗浮動著詭譎氣息,黑暗中站著一位男子,玄黑色長袍讓他似乎也浸沒於這廣闊黑色中,嘴角消了往日常掛著的笑,顯得冷漠難以親近。

樹梢瑟瑟,不知何時他身旁有兩名著夜行衣暗士,雙手垂下交叉至於前,恭敬地垂頭站在一旁:“爺。”

那男子不動,一雙桃花眼微翹,勾出些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意,不似往日般輕挑溫和。

“此次南下,必安排妥當,若橫生枝節,後果不必我來提醒。”

“是。”

又一陣風聲,黑暗下竟只餘男子一人,黑色腰帶隨風肆虐飄動,翻卷淩冽的聲響,他巍然獨立,恍若冰冷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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