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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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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元旦節不是情人節。◎

姜淮一路溜達, 寒風把腦子吹得麻木木的,什麽心情好像都淡在風裏了。

鐘女士說的這個事情,聽起來不像是假的。主要是她也根本沒有必要編個謊言來誆騙自己。

騙子行騙都有所圖, 她圖什麽呢,為女兒謀求幸福人生的虛名嗎?

她又不在乎這種虛名。

否則姜淮當初在他倆離婚的時候就不會像個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了。

說到這個,還得感激姜仁,雖說算不得什麽稱職父親, 但是盡了最基本的責任, 把她按部就班地撫養長大了, 雖然這份“父愛”的質量高低有待商榷。

當初鐘女士和姜仁打結婚的那一刻開始, 本不牢固的感情就火速開始腐朽,在姜淮出生之後, 這座破敗的建築轟然坍塌,霎時空氣渾濁, 滿地煙灰。

鐘女士是個離不得愛的女人, 是個要浪漫要品質的女人, 這些姜仁都給不了。就在她幾乎已經無法忍受姜仁的冷漠與世俗的時候, 她的青梅竹馬王先生回國, 向她訴說了塵封多年的愛意。

一頭是兩看兩相厭的無情丈夫,一頭是多金浪漫還會寫情詩的兒時玩伴。

鐘女士瀟瀟灑灑、頭也不回地跟姜仁劃清界限,扭頭投奔愛情去了。

說不清誰對誰錯吧, 姜淮只知道自己在這個故事裏就是個大倒黴蛋。

說回自己和傅明升結婚這件事。

姜淮認定傅明升是知道兩家人背後這些彎彎繞繞的東西的, 但他沒有主動告訴自己。

她氣不氣呢?氣。

但她對傅明升, 愛不愛呢?那也是愛的。

就像是用一種錯誤的方式得到了一個正確答案。

但正確的答案是否就能抵消錯誤的方式?錯誤的方式既然能夠得到正確的答案, 又是不是可以說明它不是完全錯誤呢?

太亂了, 姜淮不知道。

從餐廳出來的那一刻她是想要立馬沖去找傅明升對峙的。可她現在好像連那股怒火也消失了。

有什麽好對峙的?結果最多就是聽他承認個錯誤罷了。

說實話, 姜淮還挺不想看他蔫兒吧唧給自己認錯、袒露心聲的樣子的。總覺得人類在這種垂頭喪氣的時刻都會顯得不夠帥氣, 會讓他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吧?

七拐八繞地姜淮竟然來到了那晚高見夜釣的那個小湖。

更巧的是,她又跟高見碰上了。

德國老頭驚喜地站起身,遠遠跟她打招呼:“姜小姐!”

姜淮有些小驚訝,緩緩迎了上去:“怎麽白天也敢來釣魚了。”

高見咧嘴一笑:“你們中國的元旦假期,白天繞著湖巡視的那批人都放假了。”

“你還挺懂的。”姜淮看地上有兩個折疊小馬紮,挑了小的那個兀自坐下。

高見抖了抖魚竿,也坐了下去,頗為驕傲:“那是因為我有一個中國兒媳。”

姜淮聽到這話,轉頭看向他:“高先生,其實......其實我是傅明升的朋友。”

高見卻淡然地盯著湖面:“我知道。”他笑了笑,“但我是那天晚上回去才知道的。”

“那你看到我不會連帶著厭煩嗎?”姜淮問。

高見哈哈大笑:“姜小姐是擔心我搞‘連坐’?我不是那樣的人,我的肚子裏是可以游船的。”

姜淮知道,他想說的應該是“宰相肚裏能撐船”。

高見收回魚竿,重新掛了魚餌扔出去:“而且,我想姜小姐可能有些誤會,我對小傅也並不感到厭煩。”

他微笑著說:“他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孩子。”又壓著聲音做出一個皺眉的表情,“但他總是要幫著那個姓方的老東西,我就不太愛搭理他了。”

姜淮一笑:“還說不搞連坐。”

高見耍賴似的擺擺手:“這是不一樣的!”他看姜淮幹坐著無聊,提出給她一根小魚竿玩玩。

姜淮搖頭,指了指旁邊禁止垂釣的牌子:“我看著你釣只算知情不報,我跟著你釣,就成從犯了。”

高見做出一個緊張兮兮的表情:“請不要說得這麽嚴重,我是外國人,不識中國字的。”

姜淮又笑了:“那怎麽辦,剛剛我已經不小心告訴你了。”

高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年紀大了,聽力不是很好。”

姜淮就在戶外坐了這麽一小會兒,手都凍僵了,朝著掌心哈了口氣,用力搓了搓:“高先生要在承州待到什麽時候?”

“等油畫展過了我就走。”高見沖姜淮粲然一笑,“我說喜歡姜小姐的畫,是發自內心的。你的畫雖然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但比我見過的許多名家之作都要更有靈氣。”

過了一會兒,姜淮的手機響了,她沒有預料到,竟然是陸雲松打的。

“晚上有空嗎?”陸雲松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知道這麽臨時約你顯得有些沒誠意,但我的確是好不容易才抽出的時間。”

姜淮不想跟他吃飯:“我晚上有約了。”

“那現在可以見一面嗎?”

少有見到陸雲松這麽步步緊逼的樣子,似乎真的是有什麽事情非要見自己。

姜淮想了想:“我在修美術館附近,門口見吧。”

陸雲松看樣子是一路跑步過來的,站在姜淮面前,雙手叉腰吐了好幾口白氣。

姜淮雙手抱臂:“你別急,等氣兒喘勻了再說。”

陸雲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從大衣口袋裏摸出一個首飾盒,遞給姜淮:“新年禮物。”

姜淮看了一眼,沒接:“咱們朋友之間不用搞這麽隆重吧,過個年而已。”

陸雲松搖了搖頭,四處看看,邀請姜淮跟他去旁邊一個長椅上坐著聊聊。

姜淮剛一落座,陸雲松盯著地面就兀自開口了:“瀟苒姐結婚我沒去,一直到昨天才去見了她。怎麽說呢,短短一陣子而已,感覺和以前不像一個人似的了。”

姜淮沈默地點了點頭。

陸雲松接著說:“她跟我講,結婚這個事情,她不後悔,只是略感遺憾,過去該愛的人沒有及時去愛。”

姜淮聽到這裏,突然覺得這話苗頭有些不對勁了。

“陸雲松,其實——”

“其實我真的喜歡你。”陸雲松轉過頭,註視著姜淮的眼睛,“我早就已經......喜歡上你了。我不想跟你當朋友,雖然那樣已經很幸福了,但是我很貪心,我想要更多。”

“陸雲松——”

“你聽我說完。”陸雲松再度將她打斷。不知道是冬風呼嘯還是什麽別的原因,他的眼睛有些發紅,“我今天不是來找你要答案的,我知道你會拒絕我。我也知道,如果我可以將這段感情全部爛在肚子裏,會讓自己看起來體面許多,可是......”他頓了頓,“可是我仍然希望你能知道我的心意,狼狽一點也無所謂的。”

他拉過姜淮的手,把自己精心挑選的禮物塞入她的掌心:“新年禮物,給點面子,收下吧。”

陸雲松送完禮物便站起身來,好像忽然渾身一輕似的,對她露出個暢快的笑:“那我先走了,新年快樂!”

姜淮看著陸雲松遠去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心裏的小盒子,心中竟然平靜如水。

她大概是個無情的人吧。

身邊的人來來去去,說了千百句“你好”、“再見”,她都如那立在北風中的枝椏一樣,光禿禿的、坦蕩蕩的,淡然接納一切的相遇和分離,盡管這份情感在對方處已經洶湧如海嘯了,她還是能夠做到波瀾不驚。

可若是讓她想象一下跟傅明升說再見的場景。光是想想,她都覺得心口一緊,窒息感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鋪天蓋地的枯葉好似要將她就地掩埋了。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要剝離這份感情就跟要扒掉她一層皮肉那樣艱難。

姜淮有些不知道要怎麽辦了,她好像真的有些離不開那個人了。

晚上回家的時候,傅明升已經在沙發上等她。

剛一見到姜淮,他就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過來。”

姜淮雖然心情不佳,卻本沒打算興師問罪,然而眼下看來對方倒是有要負荊請罪的意思,她默默走過去坐下。

“有什麽想聽我解釋的嗎?”傅明升問。

“該聽的都已經聽完了,還有什麽需要你說?”連姜淮自己也沒有想到,怎麽剛一開口語氣就這麽沖。

傅明升默然片刻:“鐘阿姨說的都是真的,但那也不是全部。”

姜淮轉身看著他,示意他繼續。

“我外婆臨終之前把我叫去,強硬地給我戴上了那塊手表,讓我去找姜家的小女兒結婚。”傅明升講述事情的語氣淡淡的,宛若一個旁觀者,“我是什麽性格你也知道。我答應她了,可我沒打算真這麽做。或許他們之前的情義是真的,但這種報恩模式顯然是腐朽的。”

姜淮微怔地看了他一眼。

“我當時想的,說我背信棄義也好,知恩不報也好,愛罵就罵吧,我統統不在意。”傅明升說到這裏露出個苦笑,“承諾又不是我作出的,沒道理要用我的人生去還。”

姜淮低聲喃喃道:“那你為什麽又......”

“當時你表哥結婚,卞睿安沒空去,讓我替他跑一趟,還記得吧?”

姜淮點點頭。

“一般的婚禮,我哪有這種閑心,”傅明升說,“我雖然不願和這位‘姜小姐’結婚,但當時也好奇她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故事說到這裏,之後的事情姜淮自己也基本清楚了。

“然後這位姜小姐在光天化日之下,冒冒失失地拽著我的領帶,親了我一口,連道歉都沒有,撒腿兒就跑,小小一只,跑得比兔子還快。我想著她年紀小、易沖動,沒跟她多計較。”

“兩個月之後,鐘阿姨可能是看我這邊遲遲沒有動作,主動聯系上了我,給我看了她女兒的油畫賬號,跟我講了她女兒短短不到二十年的生平事跡。我本來聽聽也就過了,沒太特意放在心上。敷衍她不是一件特別覆雜的事情,我很擅長。”

“但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跟被人施了法似的,我總是有意無意想要點到這個賬號裏去看上幾眼。在機場、在高鐵、在深夜、在日出時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她的畫。後來我意識到,我好像喜歡上這位姜小姐了。”

“雖然我很膈應老一輩的人情、承諾之類的東西,但與之相比,我更不情願讓這位姜小姐成為別人的妻子。”

傅明升低頭把姜淮的手拉過來,攥在掌心裏:“姜小姐,為此我跟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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