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撒謊。”◎

姜淮石化了。

傅明升居高臨下看著她，衣服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雨水，眼神有些疲憊，朝她意味不明地挑了個眉。

“傅先生。”

姜淮怔在原地，遲遲沒有吭聲，這第一聲招呼竟然是陸雲松打的。

陸雲松對傅明升的突然出現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他恭敬地站起來，比普通的禮貌多了幾分，顯得有些拘謹。

這是他看到傅明升條件反射的行為。過去在飯局上為數不多見過傅明升幾回，父親都是要求他站起來迎接的。

傅明升輕描淡寫地看他一眼：“坐。”

姜淮這才反應過來把手抽了回去，兩只手在身前緊緊攥在一起。

她實在沒有想到傅明升會在這樣的夜裏出現。

“看背影像你，果然是。”傅明升輕輕拍了姜淮的肩膀，低聲說了一句：“先走了。”

就這樣走了？

姜淮竟然頓生一股偷｜情被抓包的愧疚感，下一秒她在心裏痛罵自己還是道德感太強，別人連有個金發混血兒這種事情都沒主動告知，自己和追過自己現在又回歸朋友關系的男孩兒吃頓麻小又怎麽了。

傅明升說走還真走了。

然而他的到來讓店裏對坐著的兩個人都思緒萬千。

陸雲松滿腦子都是傅明升剛剛抓著姜淮手指的畫面，他費盡心思追了眼前這個女孩兒這麽長時間，肢體接觸一概沒有，連普通朋友之間會出現的擁抱都不曾有過，更別說牽手了。

而傅明升剛剛那個意味不明的抓手指動作和普通牽手還不太一樣。

——放肆得多。

姜淮吃完第七十二只小龍蝦，思索片刻，摘下了手套。

“我飽了。”她說。

“要回家了嗎？”陸雲松問。

姜淮點點頭：“今天謝謝你願意跟我把話說清楚，現下心裏輕松多了。”說著她就掃了二維碼準備付錢。

“姜淮，”陸雲松叫住她：“你跟傅先生......認識？”

該來的總是避不過。

姜淮應了一聲：“認識。”

她看著陸雲松，等著他往下追究，卻只見他笑了笑，沒多問一句。

前些日子從在蘭苑門口看到那個神似姜淮背影的時候，陸雲松本來沒有放在心上，距離遠，光線暗，很難判斷是否同一個人。

可是今天看到傅明升，他又難以自控地回想起那晚的畫面。

但他不敢去問姜淮，或者說，他不想去問姜淮。

稀裏糊塗的也沒什麽不好，再把她拉回自己身邊就可以了。

陸雲松去了趟洗手間，回來的時候好像全然忘記了方才關於傅明升的話題。

他讓姜淮陪他把杯子裏的茶水喝完再走，然後東拉西扯，談天說地，甚至開始給姜淮聊起了關於他所學專業的相關問題。

兩人分手的時候，陸雲松也沒有提出要送她回去，只是禮貌地道別，叮囑她路滑風大，一路小心。

姜淮回到家裏，屋裏沒有開燈。客廳裏彌漫著一股白麝香味。

這個味道姜淮已經很熟悉了，是沐浴露。傅明升洗過澡了。

姜淮走進去，隱隱約約看到有個人影輪廓躺在沙發上，她躡手躡腳地掠過他想要徑直回屋，完全沒有要開燈或是主動說話的意思。

“站住。”

傅明升慵懶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姜淮定住腳步，裝作吃驚的樣子：“嚇我一跳，你在啊。”

“你分明都看見我了。”傅明升毫不留情地將她的小謊言當場戳穿：“為什麽不開燈。”

姜淮聽到這話，賭氣似的，故意把燈開了個透亮。

燈光太強，刺得傅明升擡手遮了眼睛。

姜淮走到傅明升面前，把包往身後一扔：“怎麽沒跟我說你今天回來。”

“想給你個驚喜。”傅明升低笑一聲，“但好像打錯了算盤。”

姜淮聽了這話太陽穴狠狠一抽。

自己還沒因為金發混血兒的事情找他麻煩，他倒先開始陰陽怪氣了。

“沒有，挺驚喜的。”姜淮面無表情道：“長途飛行很累吧，你早點休息。”說完就要走開。

傅明升抓著她的手腕把人留了下來：“陪我坐會兒。”

姜淮直接被他拽到了沙發上，擡眼的瞬間正好看到茶幾正中擺著空空如也的馬卡龍盒子。

她一楞，坐直身體看他：“四個你都吃了？”

傅明升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她的意思：“什麽？”

姜淮用下巴指了茶幾。

“嗯，太餓了，冰箱裏只有這個。”

“......”姜淮頓了頓，“不膩嗎？”

“有點。”

“......”

一股委屈的酸澀感倏地湧上心頭。

連姜淮自己都陷入了茫然。

不就是自己小心帶回家的零食被吃掉了而已麽，為什麽會這麽難過啊。

她看著那個空餘包裝袋的長方形白色方盒，眼淚花兒不由分說地，啪嗒啪嗒往下掉。

傅明升就更茫然了。

他知道姜淮一個人在家會怕，為了早些回來改簽了機票，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自己半塊兒餅幹都沒吃，落地第一件事情是去公園旁邊的夜市給她打包小龍蝦，結果撞見她跟暧昧對象相對而坐吃得開開心心，回家之後也並未質問或者為難她，只是讓她陪自己坐會兒而已。

怎麽說哭就哭了？

姜淮覺得自己因為這種小事掉眼淚，有些丟人，胡亂在臉上抹了兩把，沒再多看他一眼，轉身去了浴室。

噴頭上的水劈裏啪啦打在臉上，皮膚都被拍紅了，也絲毫沒有減少她心中的委屈。甚至在花灑聲音的掩蓋之下，她也不敢放聲大哭。

這該死的寄人籬下。

第二天早上她悶頭睡到了中午，走出臥室就看到茶幾上原封不動地放了跟昨天一模一樣的馬卡龍。

茶幾旁邊坐著正在看書的傅明升。

“昨天抱歉，沒問一聲就吃了，補給你。”

姜淮走過去，漠然道：“要放冰箱的。”拆開一個馬卡龍，兩口吃掉，食不知味，她也知道自己這是在暴殄天物。

然後又悶聲不響走開了，去畫室裏拿著畫筆胡亂地在那幅百合花上亂戳。

毫不走心地畫了半個小時，結果就是——整個廢掉。

雖說油畫不同於其他，很難被作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但看著這幅充滿了怨憤的百合花，姜淮一筆多的顏料都不想再給它。

中午吃飯的時候，傅明升一如往常那樣敲門喊她。

姜淮甚至連門都沒開，甩了一句“沒胃口”給他。

傅明升這時接到卞睿安的電話：“你的小姑娘哄好了嗎？”

“沒呢，”傅明升喝了一口松茸雞湯，“難搞。”

卞睿安在電話那頭笑：“我也愛莫能助了啊。哄女孩兒這種事，我就沒成功過。”

打著電話呢，姜淮出來了，氣沖沖的。

傅明升也不顧卞睿安還有沒有下文要說，順手就給掛斷了。

姜淮站在客廳裏，朝傅明升招了招手：“你過來一下。”

傅明升放下勺子走過去，以為她氣消了：“五分鐘不到，餓了？”

姜淮瞪他一眼：“你坐下。”

傅明升順著她的意思坐了下去，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

“你就不能......坐正點兒嗎？”

姜淮覺得古代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紈絝王爺應該就是他這幅模樣。

分明自己是來質問人的，傅明升坐得這麽悠然，顯得她一點兒氣勢都沒了。

“好，坐正點兒。”傅明升眼裏藏不住笑意，“這是原諒我了？”

姜淮挨著他坐下，雙眼盯著茶幾，語氣嚴肅得很，直奔主題：“你是不是有孩子？”

傅明升一楞：“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姜淮轉頭直勾勾地看著他，聲音比剛才有力得多：“傅先生，我想請問一下，您，有孩子嗎？”

傅明升又往沙發上靠了上去：“沒有。”

姜淮被他氣笑了。

本以為他只是不重視這些問題所以才沒有跟自己說實話，沒想到自己已經問到這個份兒上了，他還能臉不紅心不跳地裝糊塗。

其實傅明升究竟有沒有結過婚，有沒有和其他女人生過孩子。

姜淮根本不在意。

如果她的觀念和普羅大眾一樣的話，也不會選擇和一個僅見過四次面的男人結婚了。

然而這些問題她雖然不介意，可並不代表這些問題不重要。

傅明升應該主動告訴她的。

但是他沒有。

姜淮氣的是這個。

“你撒謊。”姜淮說著，眼眶又不爭氣地開始泛紅。

傅明升微皺眉頭：“實話。”

姜淮拿出手機，點開章樟的朋友圈，把那張燦爛笑容的自拍放大最大，把那個男人的背影懟到傅明升的面前：“你自己看看。”

鐵證如山。

“這不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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