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昕的心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顧簡打算用“犧牲”自己的方式誘敵上套, 吸引兵王的註意力，將所有的炮火集中在他身上！

他這是想要沈昕成為最終KO兵王的那個人。

他這是在保護沈昕！

此時正值這命懸一線之際，沈昕來不及跑到離自己有五六米遠的地方撿起槍來射殺兵王了, 他當機立斷地從袖口裏取出一直妥帖隱藏著的折疊瑞士軍刀。

兵王此時正被顧簡拖住，前者舉起機械臂，發射子彈，顧簡中槍了！

幸而顧簡在兵王發射子彈的前一秒立即俯下身子, 這才得以避免腦袋中彈。

沈昕風馳電掣地跳上兵王的背部, 雙腿緊緊攀附住對方的腰肢, 隨即將手中的瑞士軍刀快、準、狠地刺進了兵王的頸動脈。

與此同時, 中彈了的顧簡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來，舉槍朝著兵王猛地扣動扳機。

他沒有直接射殺兵王，因為他想要活捉他。

小分隊一開始已經商量過了, 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刻，不要莽撞地直接殺死金瞳會的首領。

一聲痛苦的慘呼從兵王的嘴裏傳了出來。

下一秒, 這個編號為JP2023498的機械兵王痛苦地用手捂住脖頸, 雙膝噗通跪地, 一邊用力地抽氣, 一邊死死地捂住自己正在流血的脖頸。

沈昕從兵王的後背跳下來，冷冷地睥睨著兵王一眼，然後轉向裴雕文, 緩緩地舉起手中的軍刀……

不料就在此時, 幾個身穿黑色西裝外套，雄壯威猛人高馬大的安保人員突然出現，邁步沖向沈昕, 身手利索地奪走了他手中的瑞士軍刀。

另外幾個安保人員也成功將中彈受傷的顧簡制服住。

“卸掉他們身手的所有武器, 還有電子裝備。”這時, 裴雕文突然說道。他朝那幾名安保員做了個手勢，安保員們立即領命，二話不說地將沈昕等人身上所有武器和設備全部搜走了。

包括沈昕的黑框眼鏡。

裴雕文翹了翹唇角，突然臉色一變，擲地有聲道：“給我全都再搜查一遍，徹徹底底的搜查，今天晚上所有的電子設備都不能離開這座基地。”

沈昕被一個安保重重扯著頭發強行擡起頭來，他的頭皮傳來一陣強烈的刺痛，忍不住低哼了一聲。

他死死地盯著裴雕文，目光冷若刀鋒。

“這場無聊的打鬥游戲我看膩了。”裴雕文輕聲笑了起來，隨後慢慢踱步走向沈昕等人，用睥睨眾人般的目光俯視著他們，語調溫溫柔柔的：“蘇顧問，我一直挺喜歡你的，也挺佩服你的推理才華。剛好我今天心情不錯，看你的表現，如果你表現好，我可以不殺你，招募你當我的頂級軍師。”

沈昕知道裴雕文喜歡玩推理游戲。

之前蘇末去他家辦公室的時候，曾經無意中看到他的書架上還存放了很多本推理小說和雜志，故而，他想和沈昕繼續玩推理游戲。

於是，他微不可察地將左手放到身後，然後用指甲尖用力掐住人中，一，二，三。

這三次掐人中的時長間隔和力道是有規律的，並且恰當無誤。

這是一個信號。

實驗室裏鴉雀無聲，沈昕閉上了眼睛，仿若失去了意識。

被兩個安保員死死壓住肩膀的顧簡立即意識到什麽，目光投向沈昕，嘴裏喃喃地說道：“蘇末……”

“說吧，你從什麽時候開始發現我的秘密？”裴雕文慢慢地身體前傾，用一種研究實驗體的詭異眼神盯著沈昕。

半晌，“沈昕”睜開了雙眼，然而此時占據主導的是本體人格——蘇末。

“一開始就發現了。”蘇末在腦海裏閃過一個畫面，那是一個陰雨蒙蒙的下午，喜沁漏的包間裏，“穆深”坐在自己的對面，笑意盈盈地註視著自己。

那個時候他以為“穆深”是一個相親對象，不料“穆深”卻直截了當地表明自己的真實身份其實是警察，還邀請他成為警署刑緝科的顧問。

聞言，裴雕文詫異地挑了挑眉：“一開始？在喜沁樓裏吃飯的時候？這不可能。”

“我當然不是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發覺你不是真正的穆深。”蘇末說著，把目光投向中心控制臺上被鐵鏈鎖住的真穆深，後者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似乎連說話都十分困難。

此時，真穆深正在用沈默痛楚的眼神地凝望著蘇末，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說卻說不出口。

蘇末推測，真穆深剛剛那一吼，讓他們趕緊離開這裏，應該已經用盡了渾身的力氣。

恐怕他早已兇多吉少了。

“裴雕文，你知不知道一個人的臉可以換，性格、愛好、裝扮、神態語言和小習慣也可以通過學習加以模仿，但眼神是不會變的。”蘇末緩緩地說道，“我其實在讀初一的見過一次穆深，當時，他來我家作客，還一起吃了晚飯……”

裴雕文的笑容逐漸收斂。

“那天他在查案的時候碰到一個關於案情的難題，剛好我爺爺在休假，於是他親自來到我家找我爺爺探討案情……”蘇末的腦海浮現出當天晚上的情景，悠悠道：“我們面對面坐在一起吃飯，穆深看了我一會兒，然後露出一個非常溫和的笑容，詢問了我的學業還有我喜歡吃什麽，他下次再來我家的時候會給我買……”

“就這？”裴雕文嗤笑一聲，不可置信：“就憑一個眼神？撒謊！”

“還有笑容。”蘇末笑了一下，笑容裏蘊含一絲嘲諷：“穆深的笑容是溫柔中糅雜著春風拂面，和你裝出來的假溫柔笑容截然不同……你裝出來的溫柔笑容讓我感覺到一股滲人的涼意……“

裴雕文露出不屑的眼神。

“就像你現在這樣，用這種鄙夷的、高高在上的目光看著我……”蘇末擡眸看向裴雕文，繼續說道：“而真正的穆警官不會用這種眼神看人，即便是他在生氣的時候，露出的其實是威嚴兇戾的眼神，而不是你這種透著對人類冷漠，卻在討論科幻的話題時，經常透出的瘋狂、灼熱和激動的眼神……”

裴雕文的臉色終於嚴肅下來。

蘇末輕笑：“有一門學科是讀心學，也就是肢體語言的細分學科——微表情學。所謂的讀心，不是指一個人有超能力能夠讀取別人的心聲，而是說……他擁有讀取微表情、微眼神的能力並加以分析此人的內心想法……”

裴雕文沈默了幾秒，隨後，他慢慢露出饒有興致的笑容：“繼續。”

“後來，我無意中發現，你對科幻小說和雜志有著超乎尋常的興趣和熱情……”蘇末平覆了下呼吸，繼續娓娓道來：“一開始我以為那只是你的私人興趣愛好罷了，畢竟就算是高高在上的，位高權重的警司也有可能私底下是女團愛好者，因此，當時我覺得警司是狂熱科幻推理迷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在場眾人一片靜默。

“我的記憶碎片一直在斷斷續續回來，”沈昕的聲調不緊不慢，有一次，我忽然回憶起來自己曾經在初三的時候去過一次真穆深的家裏，他根本不喜歡看書，家裏連書房都沒有，遑論一個書架了，我能理解一個從小喜歡看書的人中途換了閱讀的品味，因為真正的老書蟲確實是雜食動物……但一個從小就不喜歡看書，排斥到連家裏一本小說都沒有的人，長大之後大概率也不會喜歡看書……”

裴雕文靜靜地凝視蘇末，眼神意味不明。

“還有，進入警署和你接觸之後，我發現你對刑事破案的過程、案情分析等不甚感興趣，反倒是經常在辦公室裏看科幻小說或雜志，甚至於你的辦公室裏還設置了一個AI人工智能書架……”

蘇末擡起眼皮，平靜地看著裴雕文：“真正懷疑你是警署裏的內鬼，其實是在我開啟調查黑案——萬理堂消失臥底”一案的時候，當我聽到明凰暗示光州警署有內鬼的時候，我就懷疑你了。因為你十分執著於讓我找出當年的真相……”看著裴雕文眼神逐漸變得兇狠起來，蘇末忍不住也興奮起來。

他的興奮，無關其他，只是單純的對推理極度著迷的興奮。

這一整個黑案，從自己進入警署之前就開始發生，直到他進入警署之後，幕後黑手一直隱藏在身邊，步步為營，操控局勢，最後到自己布局進入東海重刑犯監獄，來到澄海中心實驗室裏和裴雕文當面對峙，他一步步地走向了“黑案”之中，親手解開整個閉合圓環似的案件鏈，這整個推理過程令他的神經末梢感到無比的刺激和興奮。

裴雕文以一招偷天換日取代了穆深，坐上了光州警署的警司位置，並且利用職務之便，在監獄內部開設秘密實驗室基地。

而且他的背後肯定還有幫手，因為要建立這座大型實驗基地，單靠他個人的力量絕對是無法辦到的，這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那個人會是誰呢？

“你最大的破綻就是，你聲稱自己是四年前‘ET行動’的handler，但為何一個handler連自己派出去的臥底長什麽樣都不知道呢？”蘇末的嘴角勾了勾，“所以，四年前真正的handler，其實是另有其人，不是你。你之所以想讓我幫你調查這樁黑案，真正的目的在於想要借我之手找出誰是真正的handler派來調查‘警署內鬼’的眼線，是嗎？”

蘇末輕輕地笑了起來，目光也越來越炙熱瘋狂：“你懷疑警署裏有人在調查你，而且懷疑的就是四年前從警署裏回來的顧簡，但又不肯定究竟是不是他，所以利用我來幫你調查……”

所有人，包括顧簡，全都看向了蘇末，每個人的神色各異，腦海裏思緒繁雜。

原來這就是真相。

一環套一環，令人震撼。

蘇末：“你期待我在執行任務回到光州警署後會向你匯報調查進展，以此來揪出正在調查你的那個暗線是誰，但我沒有對你說出全部真相，你很失望，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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