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只剩下顧簡和沈昕, ”蘇末說著，繼續用樹枝點了下第二、三顆小石頭，“變節者只能是在這兩個人其中之一。先說說沈昕, 以前我一直以為他是我的一個朋友，後來他出任務去了，徹底和我斷了聯絡，我以為他出事了, 其實真相並非如此……”

“還有一點, 我察覺他和我長得很像, 以至於我有時會感到疑惑, 這個世界怎會有如此的巧合，我的朋友剛好和我長得很像？”

蘇末扭頭看著顧簡，突然笑了下：“後來在頤霖山莊裏, 我不小心看到了你裝在錢包裏的沈昕的照片，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我還以為你喜歡他, 以為他是你心中唯一純白的茉莉花, 但我從香江回來後, 和其他幾個疑點整合一起，忽然就嚴絲合縫地對上了，我懷疑自己和沈昕在身份上的一些關聯, 有一個大膽的猜想, 但我需要得到驗證，所以立馬去找了醫生，套出了被藏起來的我的病歷本……”

蘇末嘆了口氣：“我的猜測沒錯, 我, 其實就是沈昕。”

死一樣的寂靜。

良久, 顧簡抿了抿唇，擡手摸了摸蘇末的臉頰。

蘇末伸手覆蓋住他那只骨節分明的手，然後用臉頰輕輕蹭了蹭：“我相信你不會騙我，你在和我談之前真的沒談過戀愛，但你錢包裏儲存著一張‘沈昕’的照片，說明他對你來說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不然你也不會小心妥帖地保存‘他’的照片，幾年過去，不說破損，就連邊緣翻角都沒有，這種程度的小心保存，說明你很愛他，對嗎？”

顧簡沈默半晌，然後點了點頭。

蘇末放開了顧簡的手，目光投向遠處的大海。

“我們第一次相見的時候，哦，不對，蘇末第一次和你相見的時候是在光州警署門口，那時候我從一輛小車的車輪下救回了小黑貓，當時我差點被車撞了，是你及時將我拉開，那個時候我對你頗為不滿，因為我覺得你的臉又臭又拽，但是我莫名覺得你很眼熟，而且你當時的表情很怪異，一副見到老熟人的模樣……”

顧簡突然湊了過來，一把攬住蘇末的肩膀，然後用力一帶，將他整個人摟進懷中。

蘇末不由自主地把頭靠在顧簡的肩上，眺望著遠處的海天一線和海鷗飛舞，繼續說道：“因為當時你已經認出了我，對嗎？你以為我是沈昕，所以內心震撼，不敢上前與我相認。在你的記憶中，沈昕叛逃了，最終失去了蹤影，你也沒有放棄過找他……”

“那一天，當我再次看到你時，我知道你就是真正的蘇末。”顧簡一邊柔聲說，一邊揉搓著蘇末的臂膀，“著名刑偵學家蘇清棠的親孫子，著名小說家蘇語慈的兒子，所以沒打算和你相認，因為我確信，你已經被蘇家保護得很好，並且失去了記憶，已經不記得我是誰了……”

蘇末：“……”你倒也不必如此吹噓我爸。

聽著顧簡的聲音染上了幾分委屈，蘇末內心升起一股酸酸甜甜的感覺，他打斷了顧簡：“其實我並非患上失憶癥，而是人格分裂癥。我的病歷本上寫得明明白白……”

聞言，顧簡怔楞了下，隨即他放開蘇末，轉頭默默地看著對方，眼裏閃過心疼的情緒。

他的嘴唇囁嚅幾下，不可置信地問：“不是失憶癥？而是……人格分裂癥？？”

蘇末吸了吸鼻子，垂眸道：“看完了我的完整病歷本，沒錯，我確實患上了人格分裂癥。這種癥狀是讀初中的時候開始的，雖然我不記得具體患上的時間，但莫醫生告訴我，讀初二那年的夏天，我從夏令營回來後就顯得很不對勁，原本活潑開朗的性格突然就變得安靜憂郁，經常一個人待在房間裏，一個人獨處，也沒有任何朋友……”

“後來家人送我去看醫生，確診了人格分裂癥，他們推測我在夏令營的時候遇到了什麽刺激，夏令營的地點在一處荒郊野嶺裏，我當時可能遇到了危險，從而患上了多重人格障礙的癥狀。”

蘇末的語氣聽起來很平靜：“莫醫生說，它又叫解離性障礙，在這種障礙中顯示出兩種或更多的不同的身份或人格狀態，這些不同身份與人格交替以某種方式控制著患者的行為。我只分裂出兩種不同的人格狀態，一個是本體，活潑外向的性子，就是現在的我，另一個就是性格孤僻冷漠的我——沈昕。”

顧簡如鯁在喉，他再次伸手摟住蘇末的肩膀，輕輕地撫摸著，安慰著。

“我和他交替出現，沒有固定的一個時間點。”蘇末把臉頰蹭在顧簡的肩窩裏，宛若一只委屈的小貓，“一開始他出現的時間不多，有時候一個月出現一次，有時候一個星期兩次，漸漸的，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嚴重的時期是幾乎天天出現，而且每次他都不肯走，他還欺負我，在我想回來的時候就霸道地把我摁回去……”

說著說著，蘇末的聲音哽咽了：“他和我的性格截然相反，極度的冷漠無情，對我的家人並不親熱，我以為自己已經夠理性了，哪知道他比我更理性，像是這個人格的本性就沒有七情六欲一樣，令人費解……”

“雖然他不喜歡和他人相處，冷漠無情獨行俠一個，但他打架超級厲害，每次和學校裏的霸淩者打架都能贏，漸漸的他就成為了所謂的‘校霸’，但學校裏的老師同學不知道他是我的另一個人格，還以為得了精神病，一會兒正常，一會兒發瘋，後來……”

蘇末深吸一口氣：“後來，他不知道受到了什麽影響，突然迷戀上了格鬥術，還執意要考警校當警察，但當時我正在讀初中，這麽小的年齡，根本不適合考警校，而且父母不答應他，因此他隱忍不發，花了幾年的時間，秘密和警署進行合作，還積極參與各種訓練活動，執行各種危險的任務……”

顧簡的內心堵得慌，“伯父和伯母，還有蘇老先生不反對嗎？”

“他們反對啊，但是根本沒用，全家最能打的就是沈昕，況且他性子非常冷漠，和我家人並不親熱，什麽好話歹話都聽不進去，只要我父母一教訓他，他就離家出走，就算派人去抓他，還是會被他溜走……後來，我父母估計考慮到我的安全，決定不再硬碰硬，不再刺激他了，但得知他參與了警方的臥底任務還是擔心不已，每天都提心吊膽的度過……”

頓了頓，蘇末想起了爺爺，眼神不自覺的溫柔下來，嘴角微揚：“至於我爺爺，一開始他也反對的，後來他看到我倆互相折騰，鬧得雞飛狗跳的，最後無奈地妥協了，說什麽讓孩子也野蠻生長吧，這樣他們才會快樂，我相信，他們最終能找到和諧相處的方法的……”

“沈昕就這麽一邊成長，一邊嚴格訓練自己，到我高三那一年，他已經能夠靠著強烈的驅動力和旺盛的體能將我全面壓制住，因此，高三一整年我都沒有出現，”蘇末的聲音越發低沈，“他瞞著全家人去報考警校，最後這件事被我父母發現，於是阻止他去警校報到……”

“沈昕的意志力非常強悍，雖然他沒能如願的從警，但後來只要他一出來，他就想方設法地和警署合作，因為他是蘇清棠的孫子，還擁有超高的格鬥術和特工技能，還能‘借用’我平時訓練出來的推理分析能力，幫助他解決一些棘手的問題，抓獲犯人，因此當時負責特情部的警司非常喜歡和他合作……”

“高三那年，我想要參加高考的意志力將他壓制住了，於是我拼命學習，覆讀了一年，最終如願考上了光政大，”蘇末的目光悠遠，“可是，在我讀大一那年他又出現了，還和警署合作，被選中參與秘密的‘ET行動’，行動失敗後，他回到了家裏，我父母、爺爺得知他死裏逃生後，非常氣憤，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後替我制定了一套治療方案，最後請莫醫生對我進行手術治療……”

顧簡握住蘇末的手，用寬厚的手掌輕輕撫摸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手術大獲成功，我的人格分裂癥被治愈了，身為本體人格，我成功存活……”蘇末和顧簡十指交叉，緊密貼合，就連指尖都仿佛透著濃情蜜意。

“消失的臥底，其實有三層解讀。”蘇末的語氣一沈，面色肅然，他再次執起樹枝，在地上的三顆小石頭上來回梭巡，“第一層解讀，有個臥底從大鈺山實驗基地裏叛逃，然後失蹤了。”

顧簡微微頷首，表示自己在聽。

蘇末接著道：“這是最直接、最表層的解讀。第二層解讀，可以理解為沈昕從大鈺山基地裏執行任務回來後，經過手術的治療，最終這個人格消失了。”

“第三層解讀，就是顧簡，和你。”說到這裏，蘇末的語氣變得沈重起來，他定定地註視顧簡，“唐德沒有撒謊，真正的變節者確實是顧簡。”

鴉雀無聲，海風溫柔地拂過兩人的臉頰，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海水鹹味和椰子香。

“但這個變節者顧簡，不是你開的身份小號。從頭到尾他就是另一個人，那個人……就是顧簡本人，也就是三個臥底中的一個。”

說著，蘇末用樹枝指了指其中一顆小石頭，然後將它推走，“這個人，他消失了。”

接著，他又找了另外一顆石頭，慢慢地推進來，和另外兩顆石頭並排放在一起：“你，明森，混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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