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光的東西並不都是金子, 動聽的語言並不都是好話。”

——（英）莎士比亞

“慶祝小醜連環案告破，來，大家熱熱鬧鬧地喝一杯!不醉不歸！”

高明理站起身, 當先舉起盛著紅酒的高腳杯，在散發著金黃色的暖和燈光下，向眾人舉杯，興高采烈地用中氣十足的嗓門說道：“這起萬分棘手的連環殺人案最後得以成功告破, 首先要感謝的就是咱們的領導穆警司在背後的鼎力支持, 其次要感謝在場所有為案子奔波的參與調查的同僚們……”

眾人興高采烈地鼓掌。

“最後就是要感謝咱們警署的破案小能手, 大名鼎鼎的小神探——蘇顧問的傾囊相助, 總而言之，每一次的成功的果實都離不開所有同志們的齊心協力，希望接下來, 各位同志繼續努力工作，揮汗如雨, 積極破案, 兢兢業業地為人民群眾服務！”

高明理和往常一樣打完了官腔, 隨即又一陣熱烈的掌聲響起, 穆深嘴角的笑意雲淡風輕，他微微欠身，舉起高腳杯向高明理敬酒, 不緊不慢道：“辛苦了, 各位。”

蘇末也從善如流地舉杯敬酒。

距離警方將真正的”小醜兇手“葉音逮捕拘留，已經過去一個星期。

這是一個尋常的周五晚上，在一家普普通通酒店的宴會廳裏, 參與偵破5.22小醜連環殺人案的相關辦案警員都被穆深邀請來參加今晚的慶功宴。

慶功宴低調不鋪張, 且是穆深做東請客, 眾警員於是樂呵呵地敞開肚皮，痛快地大快朵頤，歡樂暢飲一把。

宴席上，觥籌交錯，衣香鬢影，警署的同事們交談甚歡，氣氛其樂融融，輕柔的古典音樂輕柔舒緩，一切看起來似乎非常美好愜意。

顧簡用餘光看了一眼蘇末，立刻察覺到他滿腹心事。

這幾天他們一直待在一起，警署難得給他們放了幾天假，蘇末住進顧簡的公寓裏，睡到昏天暗地，醒來就吃美食，吃完就上網看看新聞，看部電影，打幾把游戲，然後接著睡覺。

顧簡放假中的狀態只有兩個，一個就是閱讀，他時而看報紙，時而看書，最近他在看《三國演義》，看著看著突然興起，給自己充了個視頻網站的VIP會員，打開了老版三國電視劇，津津有味地追了起來。

另一個狀態就是接電話。蘇末偶爾會探頭探腦地偷聽顧簡和電話那頭的人通話的內容，如果自己被戴了綠帽，他肯定立刻戰情根、斷舍離，果斷決絕的甩了顧簡！

然而每次他所聽到的通話內容都和刑緝科的公事有關，有時是高明裏打來的，有時是宋婷打來的，有時是龐氏兄弟打來的。

顧簡會和他們耐心十足地分析難題、提出建議，有幾次接完電話他還風風火火地出門跑外勤去了。

蘇末搞不懂自己男朋友為何精力如此旺盛，休假期間還能繼續工作，即便不工作也是在家陪蘇末打游戲，他還不讓蘇末點外賣，每天雷打不動地去菜市場買菜回來下廚。

吃完飯顧簡還負責洗碗拖地搞衛生，晚上來回折騰蘇末幾個小時後還能幫他做清理，耐心地哄他入睡後，還能幫他清洗衣物……

此時此刻，半杯酒下肚，蘇末依然腦子清醒，就是腸胃有些不適。他一邊吃菜喝酒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些警署同僚們的神態和語言，內心正在專心致志地判斷著，腦海裏閃現一個星期前葉音對自己說的最後一段對話——

“內鬼名字？我並不知道。那人也不可能用真名和黃流蘇聯絡。”

“有什麽代號嗎？”蘇末問葉音。

“代號也沒有，隱藏得極深、極成功的臥底其實不會使用代號，因為這樣太容易暴露了。”

“把你知道的有關他的所有信息都告訴我吧。”

“這人是黃流蘇的線人，我嘗試和他聯系過，以張曉穎的身份，”葉音陷入了回憶，“我在萬高公司裏發現她有兩部手機，覺得很可疑，有一次趁她不註意偷了她的手機，黑進她的聊天軟件，假扮她和其中一個看起來很有問題的人聯系，我才發現那人是黃流蘇埋在警署的一枚釘子。”

葉音繼續說下去：“一開始那人沒有懷疑，確實給我提供了一下警方的調查進展，我才意識到，警署裏真的出現了內鬼，那個內鬼還有一定的權勢，才能夠阻止警方對調查黃流蘇的犯罪行為。”

頓了頓，他又說：“後來那人可能發覺我不是張曉穎，而是一個釣魚者，所以不再回覆我任何信息。為了不引起張曉穎的懷疑，我清除了聊天記錄，偷偷把手機還給了她。”

“釘子的微信名是什麽？”

葉音想了想，說：“只有三個字母，MSC，頭像是一個歐美男人，金發碧眼，但長得過於帥氣，看起來像是一個演員，演員是誰，我不認識。”

“這麽看來你給的信息其實不太有用，你的籌碼對我來說，分量不夠。”

葉音皺眉思索半晌，然後道：“釘子可能是個外國人，或者文化水平不高，因為他的中文不大好，有好幾次都打了錯別字過來，語句看起來不太通順，顛三倒四的，雖然看得懂，但和我們平時聊天說話的對話不大一樣……有點生硬。”

……

“我去趟洗手間。”說完，蘇末起身離開座位，向眾同事們微微欠身，隨後往洗手間走去。

五分鐘之後，他從洗手間走出來，打算回到吃飯的雅間包廂裏，誰知當他走在幽靜的長廊裏時，突然看到左手邊的陽臺上閃現著一道影影綽綽的黑影。

蘇末走近，待光線明亮些，他定睛一看，發現一個人正靠在欄桿上眺望著遠方的猶如璀璨星光的萬家燈火。

這個人正在慢悠悠地抽煙，一派閑情逸致的模樣。

蘇末腦海裏閃現一段碎片化的回憶——

“蘇顧問，這是根據張曉穎臉部結構定制的人/皮面具，”關念念一邊說一邊遞給蘇末一張薄如蟬翼但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語氣十分興奮：“我答應請我師父吃一年的火鍋，他答應我在三天之內趕出這張面具，快點試試吧！”

蘇末接過面具，找出張曉穎那部經過嚴格加密的手機，接著讓肖翠敏戴上這張人/皮面具，嘗試能否通過手機的面部識別驗證。

之前他們就討論過，即便制作一張張曉穎的人/皮面具，且讓和她長得相似的人戴上，通過驗證的幾率也只有50%，但蘇末還是想試一試，即便不能通過也沒什麽損失，他會另想辦法找出“MSC”。

不料肖翠敏通過了面部識別驗證。

成功登錄張曉穎的微信後，他成功找到了她和“MSC”的聊天記錄。

“MSC”沒有透露過多的和自己有關的信息，他和張曉穎的溝通大多涉及“拉皮條”業務，還有黃流蘇交代兩人一起去辦的事情。

那人的頭像確實是個歐美演員，然而蘇末想不起他的名字。

蘇末默默凝視著那人的背影，此人就是他所懷疑的內鬼，但他不敢肯定。

那人似乎察覺到有人在偷看他，於是轉過身來，看到是蘇末，頗感意外地怔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兩人地目光在空氣中對上，各自懷著晦暗不明的心思。

“怎麽了？蘇顧問？你也來陽臺吹風嗎？”那人吸煙的動作頓住，似笑非笑。

“沒有，我上廁所回來，路過而已。”

那人定定地凝視蘇末幾秒：“有問題想問我嗎？”

蘇末猶豫了幾秒，內心在“直接拆穿臥底身份”和“假裝無事發生默默走開”之間掙紮了須臾，最後他下定了決心，露出一個迷茫的表情：“什麽問題？”

停頓了下，他問:“哦，對了，你還想不想再來一份酸菜魚？想要的我再點一份，這家的酸菜魚味道很不錯。”

說罷，他就轉身離開，往包廂走去。

與其現在拆穿釘子，不如放長線釣大魚。

雙手插兜走進包廂之前，蘇末嘴角牽起一個自信的笑，暗想：他不認為“MSC”是光州警署唯一的內鬼。

轉眼半年過去，盛夏已過，秋去冬來。彈指一揮，時光在手指之間靜靜地溜走。

金黃色的秋葉裝點了漫山遍野，秋景瑰麗。光州警署門衛養的小黑貓胖了又瘦，迅速從單身變成了五個孩子的媽。

重案組那邊半年沒有大案來，雜案組更不用說，蘇末處理完幾宗重案組那邊推過來的瑣碎雜案，最近沒什麽事做，除了忙學業，每天就是堅持健身。

蘇末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自從上次在君樂夜總會密室裏和葉音對峙之後，他感覺自己的體能增強了不少，運動細胞也茁壯成長，對體育和健身的熱愛愈來愈濃烈。

前段時間他心血來潮每天晚上去夜跑，再之後就去學游泳，上個月他去報了攀巖的課程，可謂三天曬網兩天打魚，學也學個皮毛。

顧簡每次都哭笑不得，但也縱容他四處挖坑不填坑，他像個三心二意的渣男，見異思遷，及時抽身，不留下一片雲彩。

蘇末報名的羽毛球俱樂部、登山俱樂部、攀巖俱樂部、飛盤俱樂部都只去過幾次就不去了，浪費錢不說，還半途而廢浪費時間，每次顧簡想要責備他兩句，都會被他用一個黏糊的吻給堵住了嘴唇。

“小肚子變得結實了。”有天晚上，顧簡灼熱的大手捏了捏蘇末腹部上的薄肌，暗啞著嗓子說：“大腿也有肌肉了，這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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