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麽看著我幹嘛？不是說有話想對我說嗎？為何非得讓我來這裏？”

張曉穎用警惕的目光看著葉音。須臾, 她身後的謝成功突然咦了一聲：“小穎，我怎麽覺得這人看著有點眼熟啊……”

葉音沒有回答，繼續皮笑肉不笑地註視著張曉穎, 似乎把另外兩個人當成透明的。

張曉穎似乎被他盯得頭皮發麻，這下聽到謝成功的話，她眉毛一跳，像是忽然覺得面前這個笑容詭異狡黠的設計部同事確實有幾分眼熟。

葉音讀懂了張曉穎內心所想：他不過是大眾臉, 扔大街上瞬間就泯然眾人的那種, 頂多就是有些清秀罷了, 長相一點記憶點也無, 況且自己在辦公室裏行事低調，不合群不社交，每天的工作就是埋首畫圖, 存在感極低，尋常人哪能輕易記住他？

“我叫葉音, 德育高中第十一班的學生, 曾經是韓洋的男朋友。”葉音雙眸冷厲地盯著張曉穎, 一字一頓地吐出這些冷冰冰的話語：“三年前, 你慫恿君樂集團的總裁黃流蘇殘忍殺死了葉玲，也就是我妹妹。今天，我來覆仇。”

張曉穎有一瞬間的怔楞, 隨後她變了臉色, 似乎終於想起了幾年前的這回事。

她並不是記憶不好的人，實在是這幾年她幫黃流蘇處理過不少不聽話的夜鶯和玫瑰，她不能每個人都記住, 尤其是面前的葉音臉部變化還挺大的, 她一時沒認出來也正常。

身後那兩個人也想起來了, 不由得雷霆大怒，忍不住沖葉音破口大罵，甚至擼袖子準備動手。

張曉穎不慌不忙地按住他倆，隨後看向葉音，嘴角揚起一抹戲謔的笑，仿佛把葉音的話當成笑話聽了：“哦？你想覆仇？我想聽聽你的覆仇計劃，莫非……”她突然癲狂大笑，“你想在這裏殺死我們？”

葉音不理會她，微微俯身去拿原本放在身後地面上的汽油捅。剛剛汽油桶被他的身體擋住，因此張曉穎等人沒有註意到地上放置了一個白色塑料汽油桶，可以隱約看到桶內的深黃色液體。

“不，我打算殺死我自己。”葉音氣定神閑地說，下一秒，不等張曉穎等人反應過來，他迅速打開桶蓋，風馳電掣地把桶內的汽油從頭到尾淋到自己身上，緊接著掏出打火機，幹凈利落地點燃自己上衣的袖口。

張曉穎瞠目結舌，猶如被雷劈了一樣，整個人一動不動。她身後的兩個男人反而沒出息地發出尖叫。

看到猛烈的大火熊熊燒起來，一下子就從葉音的袖口“騰”的燒到了手臂上，猶如火紅毒蛇卷身，“呲呲”地快速竄遍全身。

張曉穎面色突變，她似是終於明白過來葉音打算構陷他們，大吼一聲：“不好，快撤！”說罷，她立馬掉頭往門口的方向跑。

林龍和謝成功跑得比張曉穎還快，他們一邊跑還一邊破口大罵，瞬間三個人就跑沒影了。

葉音確實不打算殺了他們三個，今天他引誘她們來此處，發的信息內容就是關於他們幾個在萬高公司所在寫字樓裏尋找獵物的事情，他們果然上鉤。他真正的目的在於制造一個兇殺現場，陷害張曉穎以及林、謝二人。

只要他們三個今天在合適的時間出現在這裏就一定能留下蛛絲馬跡，只要留下蛛絲馬跡，警方在發現葉音的屍體後，順藤摸瓜查到他們三個來到案發現場只是時間問題。

到時候，警方就會順著線索，按圖索驥地繼續查到張曉穎在萬高公司做的違法勾當，以及她背後黑夜精靈、君樂夜總會的賣/淫活動，甚至可能查到黃流蘇身上，即便最後沒法一擊而中將黃流蘇的違法犯罪集團一網打盡，最起碼，他可以把張曉穎和林龍、謝成功三個人拽進兇殺案中，嚴重可以判死刑，再不濟也會吃牢飯。

葉音飛快地沖向倉庫角落裏，那個角落裏放置了一柄滅火器，於是他迅速抓起滅火器，沖著正在燃燒的雙臂開始滅火。

直到手臂上的火焰全滅之後，他才扔下滅火器，迅速脫下身上那件用特殊納米纖維制作的防火服，接著脫下裏面那件膚色的防火內衣，這件內衣將他從脖子到腳步都緊貼包裹起來，包括雙手。

可是即便是防火材質的衣服，火也照樣可以燒得起來，只是火勢會稍緩，溫度並不高，再加上張曉穎如葉音所料很快識破他的意圖，溜得飛快，如此葉音才得以快速滅火脫衣。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從手掌到肩膀那段被火燙傷皮膚，血管通紅，肌理損壞。隨後，他走到身後靠近墻邊的一壘紙箱後面。

那壘紙箱有五排寬兩米高，葉音走過去，從後面拖出一具已經死亡一個小時的流浪漢屍體。

這具屍體是他花了一年的時間精挑細選出來的，年齡身高體型都和他非常接近。葉音找到他時，本來沒報什麽希望，結果得知流浪漢患了絕癥沒幾年命活，於是葉音和他做了一筆對他來說非常值得的交易，最終，流浪漢答應將自己的屍體販賣給他。

準備來到這座廢棄倉庫之前，葉音提前一個星期找到流浪漢，告知他密謀已久的計劃，並最後一次詢問他願不願意幫忙？如果不願意，交易可以取消。

流浪漢的反應在葉音的意料之中。他只是遲疑了幾秒就點頭道：“我現在每天活得很痛苦，反正都要死，不如趁早解脫，也能做些有意義的事情。”

頓了頓，他擡起平靜卻無比清明的眼神：“那我祝你成功，這樣我的死才不會毫無價值。”

幾個月過去，葉音仍然記得他最後一句話：“與其像個窩囊廢一樣死去，不如死得有點意義。死亡並不可怕，而是被人遺忘。”

當時，流浪漢吸了口煙，對葉音淡淡道：“記得你和我的交易，一定要幫我覆仇。還有，我死後每年清明節，記得幫我燒點紙，鮮花就不用了。”

流浪漢在天橋下服藥自殺後，深夜，葉音來到兩人約定好的地點，將屍體裝進車後箱裏，開車徑直前往萬高廢棄倉庫裏。

他是公司的員工，想要從倉庫管理員那兒獲取一把廢棄多時的倉庫鑰匙輕而易舉。他掏出鑰匙打開倉庫的鐵門，趁著夜黑風高，他快速打開車後箱，取出一個超大拉桿箱，在夜色掩映下，拉起裝著流浪漢屍體的拉桿箱悄悄地進入倉庫。

他知道這座倉庫原本僅有的兩個監控頭已經壞了。

葉音手腳麻利地把流浪漢的屍體從拉桿箱裏取出來，拖到一排高高壘砌的紙箱和雜物後面，再返回外面的汽車裏，從車內取出一桶汽油、打火機和一包煙，最後再返回去。

一夜未睡，然而葉音卻絲毫不困倦，只是有些疲憊。

他佇立在黑漆漆倉庫中的窗前，微微仰頭看了一會兒窗外墨黑色天空中慘白色的月亮，掏出那包香煙，取出打火機，點燃一根香煙，施施然抽了起來。

自從和韓洋分手之後他就學會了抽煙酗酒，後來發現對身體有害，他的覆仇計劃還沒開始，還有心願未完成，他必須保持身體健康。

因此他成功戒了酒，卻始終無法戒斷吸煙。

不一會兒，外面下起了瓢潑大雨，嘩啦啦的雨聲響徹整個天地，有疾風驟雨、刷刷嘩啦的雨聲、紅塔山香煙以及流浪漢屍體的陪伴，他反而沒那麽孤獨了。

孤獨是最響亮的寂靜。

“再見了，陳一凡。”從回憶裏回過神來，葉音輕輕囁嚅出聲，他拎起地面上的汽油桶，將剩下的半桶汽油淋遍陳一凡的屍體，隨後舉起打火機，“在我有生的記憶裏，我會一直記得你。”

話音剛落，他就點燃打火機，接著把它扔到陳一凡的屍體上。

葉音站在不遠處，面色平靜地看著辨不出面容的焦屍，確定它無法無法提取DNA的程度後，取出一把瑞士軍刀來。

他擡起自己的左手，別開雙眼，看向窗外，猶豫了一秒，突然用刀割下一根手指！

斷指掉落在陳一凡屍體附近的地面上。

他不確定警方會不會那這根手指去驗DNA從而驗證出屍體屬於“葉連心”，然而他目前沒有其他辦法了，能引導警方查到萬高公司裏張曉穎等人的秘密以及黃流蘇的君樂集團才是他的真正的目的。

葉音走出倉庫，雙腳踩了踩門前那攤積水，隨後走回倉庫裏，身體半蹲著，上半身微微傾斜的狀態，腳尖著地，晃晃悠悠地向前走，步伐踉蹌地走在剛剛張曉穎等三人的淩厲不堪的腳印中間，偽造成他被三個人拖拽進倉庫裏的假象。

一切布置妥當，在離開倉庫之前，他最後回頭看了眼倉庫，不禁擰眉陷入了沈思。

這座倉庫裏躲藏著第五個人。

葉音講完，密室裏的空氣凝滯了半晌，隨後，蘇末打破了沈默：“這個人就是韓洋？”

這是肯定句，葉音擡起頭來看向蘇末，點點頭：“應該是吧。”

這時，鹿呦呦不由發出感嘆：“難怪我記得當時蘇顧問提到過，案發現場的倉庫裏發現了第五對腳印，那對是幹腳印的，沒有經過門口那攤積水，因此那個神秘人從窗外爬進來的，幹腳印一路延伸至廢棄紙箱後面。如此一來就對上了，這對從窗外爬進來的幹腳印屬於韓洋，其他四個濕腳印，一對是你的，三對是張曉穎等人的！韓洋躲在廢棄紙箱後面，看到了全程！”

“你的手指斷了？”蘇末忍不住問道。

葉音沈默幾秒，然後伸出左手，輕輕動了動小指頭，雲淡風輕地道：“這是義肢，已經接了三個月了，我早已習慣，除了不能用力和抗重物，其實它和人體真實的手指並沒什麽區別。”

說罷，他慢吞吞地卷起白襯衫的袖子，將左右兩只手臂袒露給眾人：“為了讓計劃得逞，我的手臂被嚴重高溫燙傷。三個月過去，皮膚上留下了燙傷的疤痕，但我已不大記得當時的疼痛感。看，隨著時間的流逝，疼痛會逐漸減輕，然而，傷疤並不會消失，它猶如一枚又一枚奇形怪狀的印章，深深地烙印在我的皮膚上，每天每夜每一秒都在提醒我，每個人活著都是為了一口氣，我的那口氣就是——覆仇。”

蘇末等人看著葉音那兩只傷痕累累猙獰可怖的手臂皮膚，每個人臉上都陰雲密布。

這時，顧簡也提出了疑問。他要麽沈默不語，要麽一針見血：“防火衣服不是普通人可以隨便拿到的，你是如何得到的？通過什麽渠道？”

葉音瞥了顧簡一眼：“暗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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