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聲音, 我的身體不可控制地強烈顫抖起來。

“誰啊？裝什麽逼呢？”尖嘴猴腮男聽到那人的聲音，突然停下扒拉我校服褲子的動作，然後他轉過頭去看那人, 語調兇狠，兇神惡煞地吼道：“老子就敢操這個死變態，你有意見？”

我也忍不住微微側頭去看那個人。

只見一個身穿藍白校服的高個男生正坐在洗手臺上，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們。

男生留著一頭細碎而淩亂的頭發, 校服穿得略微有些不正式, 衣擺一邊收緊校服褲裏, 一邊松松垮垮的垂在肌肉結實線條流暢的腰身和大腿處, 校服襯衫的衣領也沒有整理好，亂糟糟的豎立著，渾身散發出散漫不羈的氣質。

他就是楊杭。

“是, 我有意見。”楊杭的語調聽起來有些懶洋洋的，他漫不經心地掀起眼皮, 冷冷地問：“你們打擾我吸煙了, ”說著, 他指了指地上的一根殘煙, “現在我很不爽，很想打人，你有意見嗎？”

“快滾！”這時, 其中一個欺負我的男生火冒三丈地沖楊杭破口大罵:“不然我連你也一起打！”

“王彬, 別說了，這人可是那位最近風頭正盛的大魔王！”

我聽到另外一個男生小聲地對剛剛那個大罵楊杭的男生說道。

“管他是大魔王還是小流氓？通通給我打！”

“哦？好的。那就別浪費時間了，”楊杭的語氣高傲中充滿了不屑和慵懶, 但卻莫名讓人覺得霸氣十足：“你們都一起上吧！”

我匍匐在地面上, 瑟縮著身子, 緩緩偏頭去看楊杭。

我看到楊杭從洗手臺上輕輕跳下來，然後拍了拍手，準備開啟戰鬥模式。

我看著楊杭帥氣的臉龐和高大的身材，看著他威風凜凜地站在那群霸淩的男聲面前，宛若神祗般不可逼視，忍不住心跳加速，呼吸急促，這股來自靈魂深處的對強者的迷戀和欲望之感再次湧上心頭，我目不轉睛地註視著楊杭的一舉一動，看著他毫不費力地以一抵五，把五個原本氣焰囂張的男高中全都打趴在地。

我不由得蜷縮著瘦弱的身體，膽戰心驚地靠坐在墻角，看著地面上橫七豎八倒成一團的五個男生，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打完架正在洗手的楊杭，我註視著他的背影，鼻子突然一酸。

楊杭他真的來救我了，我期盼了那麽久，終於得償所願。

但我沒想到的是，楊杭洗完手之後，把濕漉漉的手隨意地擦在褲管上，然後他慢慢地走向我，在離我半米遠的距離處站定，向我伸出一只手。

我傻傻地看著他，不發一言。

“還想繼續在這裏坐著？”楊杭的嘴角輕勾，似笑非笑道：“那我可就走了。”

我連忙伸手握住楊杭的手。

“這才乖，來，帶你去醫務室。”楊杭這才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笑容，對我溫柔地說。

從醫務室出來，已經放學了。我和楊杭並肩坐在橘子樹下的長條凳上，一起欣賞日落。

夕陽餘暉淡淡地灑在樹葉上，落在校園小道上，映出斑斑點點的影子。

這是我倆第二次坐在此處看風景了。第一次就是8月2號，我在籃球場攔住土柱子偷襲楊杭之後，被土柱子打傷，然後被楊杭帶到了醫務室。第二次就是今天，只不過情況完全反過來，想到這兒，我不禁苦笑一聲。

楊杭聽到我的輕笑，扭過頭來，靜靜地盯著我的側臉。

我也默默地和他對視。此時此刻，在落日餘暉的照射下，楊杭身上不可一世的張揚氣息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溫潤清雅的氣質，微光中，他的眼神明亮清澈，我甚至能看到夕陽淡淡的餘暉在他英俊的臉龐上氤氳出聖潔的光暈。

我能感覺到楊杭的疑惑不解和欲言又止，我內心糾結了一會兒，鼓起勇氣單刀直入對他道:“我喜歡你，你知道了……對不起。”

沈默半晌，楊杭才沈聲道:“為何要說對不起，你沒錯。”

我的雙手緊緊糾纏在一起，內心忐忑不已，過了許久，我才低聲道:“你有女朋友了。”

楊杭楞了一下，眼神晦暗不明，聲調有些慵懶：“我沒有女朋友。”頓了頓，他的手指輕輕地點著自己的膝蓋，看似氣定神閑，但我卻敏銳地感覺到了他的一絲緊張。

空氣中有暗流湧動，我們兩人沈默地看著對方，都從對方眼裏讀出了緊張的情緒。

我和葉鈴一樣，從小到大心細如塵，心思細膩敏感，再加上我保持每天寫日記的習慣，因此只要我肯留意，那麽我都能對周圍的一切事物明察秋毫，觀察入微，尤其擅於從對方的動作、神態和語言裏捕捉到對方內心可能的思維和情緒。

楊杭的面上露出一絲不自然，但語氣卻輕描淡寫：“如果你聽到了什麽……那就是謠言吧。我已經習慣了。”說著，他聳了聳肩，似乎毫不在意：“就是謠言太多，讓我有些煩惱。”

我垂眸道：“包括我，是嗎？”我也讓你感覺煩惱了，對嗎？”

楊杭靜默半晌才誠實道來，聲調淡淡的：“一開始確實是有的，甚至還一直在躲避你，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你，但現在沒有煩惱了。”頓了頓，續道：“因為我尊重每一個人的情感，況且……你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你的秘密被迫公之於眾大肆宣揚，是那些人的錯。”

我的眼眶有些發熱，聲音略帶哽咽：“我了解了，你不是不喜歡我，而是不喜歡男人。”

楊杭沒有說話，尷尬的沈默在我倆之間蔓延。

我內心一片清明，我倆之間沒可能，因為楊杭只喜歡女人。

傍晚的微風帶了股涼意，幾片黃葉撲簌簌地落下來，空氣中飄蕩著淡淡的青草氣息。

楊杭的視線停留在不遠處一只胖墩墩的小白鴿上，那只小白鴿完全不怕人，居然還敢翹著尾巴，張開翅膀，大搖大擺地向他們走來。

小白鴿似乎挺喜歡我的，好幾次我坐在這張凳子上欣賞日落和橘子樹時，都會給它餵食一些餅幹渣，因此，它這次見到我也很高興，但我今天沒帶餅幹，所以讓它失望了。

小白鴿見我沒給它吃的，頓時有些生氣地低頭用鳥喙輕輕啄了我的腳踝一下，這時，我聽到楊杭巧妙地轉移話題：“你是不是很喜歡橘子樹？我好幾次都無意中看到你坐在這裏盯著這棵樹，還有給這只鴿子餵吃的。”一邊說，他一邊把手伸向小白鴿，然而小白鴿好似有些怕他，撲棱著胖乎乎的翅膀，感激後退來了幾步，在半空中低飛了一圈，像是收到了驚嚇。

“好可愛的小鴿子，就是有些胖，飛都飛不起來了。”楊杭的語氣裏帶著笑意。

我卻敏感地聽出了楊杭在不太巧妙地轉移話題。

就在我打算終止談話，準備和他告別然後灰溜溜的逃跑時，楊杭突然淡淡地來了一句：“把你的故事說給我聽。”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詫異地擡眸看著楊杭。

“我聽了一些關於你的流言，知道你的家裏發生了變故，你如果有什麽困難可以和我說，我看看能否幫你一把。”楊杭漫不經心地說，語調慵懶淡漠，但他看著我的眼神卻無比認真。

我乖順地點點頭，開始把我的經歷娓娓道來。

半小時後，楊杭聽完了我簡要述說的人生經歷後，看著我的目光深沈了幾分，沈默了半晌後，他說：“你還差2000塊，後天必須還？”

我點點頭，示意他說得沒錯。

“我有個想法。”楊杭輕描淡寫地開口，向我提出一個建設性的建議：“明天晚上，德朗天橋下的夜市，那邊有一個畫市，你把你家裏所有的畫作都帶去，然後擺一個你自己的畫攤，我帶我朋友過去看看。”

我微微地睜開眼睛，那個天橋下的畫市我知道，落魄畫家的聚集處。以前我也去擺攤過，但只賣出去幾幅畫，而且還是賤賣出去的，後來我就沒再去了，因為我花費心血和時間辛苦完成的作品就這麽以白菜價賤賣給不欣賞我作品的人，我心有不甘。

“我那個朋友很喜歡畫，經常逛畫展，平時也經常購買畫作，”楊杭目光閃爍了一下，聲音沒什麽起伏的道：“他有錢，能給你帶來一筆不菲的收入。”

我眨了眨眼，思考了很久很久，最後，傻乎乎地點點頭：“好。”

楊杭看著我呆呆的模樣，忽然，慢慢地勾起了嘴角，向我微微一笑，然後輕輕拍了我的頭：“乖。”

2015年8月28日，晚上七點半，我坐在德朗天橋下自己臨時搭建的畫攤上，靜靜地等待著楊杭帶他的買家朋友前來買畫。

楊杭發信息告訴我，他們很快就到，大概還要五分鐘。

我看著攤位前的所有畫作，內心忐忑不安。

我緊張地不停喝水，目光鎖定在每一個經過我攤位的路人身上。我註視著他們的臉龐，留意他們臉上的表情，看看他們是否對我的畫作感興趣。

如果……楊杭是在和我開玩笑呢？如果他根本不會來，或者他的朋友來看了我的畫作之後一幅也不想買怎麽辦？

念及此處，前方響起一陣騷動，我聽到有人說：“這小夥子可真帥，開名車來的，肯定是有錢人，希望他買下我的畫！”

我擡眸一看，只見楊杭身穿黑色運動外套和黑色休閑褲，正向我緩緩走來。

只有他一個人。

我有些慌亂地從座位上起身，略微緊張地吞了口口水：“你的朋友呢？他不來了嗎？”

如果楊杭的朋友不來了，那我的畫應該也賣不出去了吧。

我有些沮喪地想著，雙眼巴巴地看著楊杭，希望他給我個交代。

楊杭微笑地看著我失望的樣子，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直接走向了那副《橘子樹下的少年》，骨節分明的手指在畫作上輕輕地摩挲著。

我看著他英俊的側臉，他欣賞著我的畫作，過了很久，他轉過身來，對我勾起嘴角，輕笑：“我買這幅畫，一萬塊。”

他指了指面前的《橘子樹下的少年》，然後，還沒等我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他轉了一圈環顧四周，然後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地面，篤定道:“這裏所有你的畫，我全都買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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