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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人魚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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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玫瑰,我們往前走吧。”)

舒棠躲在這座廢棄的大樓裏寫遺書的時候, 看著外面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她害怕自己看不見小玫瑰。這種緊張她沒有表現出來, 可是人魚吹一吹, 她就真的不疼了。

然而,在如此溫情的時刻,舒棠的肚子開始咕咕叫了起來。也許是因為放松了下來, 她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了肚子餓得有點厲害。

人魚也聽見了她的肚子在唱空城計。

舒棠沒有自愈能力,雖然沒有傷到骨頭, 但是創面很大, 還是有點嚴重的。人魚來的時候, 在路上看見了隊伍裏的一輛裝甲車,上面已經人去車空,也是在下午的混亂當中棄車的。但是車廂裏有充足的水和食物,更加重要的是有醫藥箱。

於是人魚決定去把東西帶回來,本來要帶著舒棠一起去的,但是她現在不太好挪動。

他低聲朝著舒棠嘶了嘶,告訴她, 自己的精神體就守在她的旁邊。

舒棠點了點頭:“你去吧。”

然而,人魚一走, 這座廢墟又變得伸手不見五指。

舒棠答應得好好的,但是打開了通訊器的手電筒, 坐了一會兒後,她又趴在了玻璃窗上,探頭在窗戶上看見人魚高大的背影。

她猶豫了一會兒, 幹脆就一瘸一拐地下了樓, 一路跟在了人魚的背後, 像是一個小尾巴。

舒棠想, 這當跟屁蟲的毛病一定是人魚傳染給她的,她以前也不是這樣的。

人魚走得非常快。舒棠只好也越走越快。

然而當人魚攀援著窗框,一躍跳上了四樓屋頂的時候,舒棠的腳步停了下來。

舒棠只好自己一個人留在這裏等待人魚回來。

她有點失落,覺得周圍黑不溜秋的,她一個人等怪孤零零的。

人魚出色的聽覺,早就感覺到了身後有人跟著。

像是一只怕黑的小貓,貓貓祟祟地綴在人魚的身後。

人魚腳步一頓。

怪物發現了她的變化。就像是走丟了、在外面吃了苦的小貓,被撿回來的時候就想要寸步不離地跟在他的後面,因為他一走遠,小貓就開始害怕。

於是,人魚回到了小貓的身邊。

舒棠正在電線桿邊眺望,一轉身就看見了人魚。她還沒有想好怎麽解釋,但是人魚並沒有詢問她為什麽,在她以為人魚要把她提溜回去的時候,人魚把她抱了起來,托著她放在了自己的肩頭。

舒棠坐在人魚的肩膀上,好一會兒,誠實地坦白了:

“小玫瑰,你以後不要把我留下來去找東西,都帶著我好不好?”

她覺得自己這樣膽子很小,有點丟人,但是人魚毫不猶豫地答應她:“好。”

舒棠有點擔心老吳和小陳他們,於是在路上就詢問人魚在路上有沒有見過他們。人魚路過的時候,見過老吳,但是沒有見過陳生他們,應該是已經離開了汙染區去救援了。

在聽到老吳沒事後,舒棠松了一口氣。

倒在街角的裝甲車,車頭撞掉了一個大燈,但是裏面的物資都沒有帶回去。他們找到了一箱子的牛肉罐頭和面包。醫療箱也是完好的。

舒棠吃飯很慢,還從來不吧唧嘴,但是當餓了之後,她也很難顧得上吃相了。

但是吃著吃著,她發覺人魚正在看著她。

舒棠把一包肉松面包遞給人魚,於是人魚面無表情地看了一會兒後,沈默地接了過來。和她一樣狼吞虎咽了起來。

但是人魚不是餓的,而是在強自壓抑自己的情緒。怪物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小貓,渾身臟兮兮地吃著罐頭和面包,突然間伸出手,把她面頰上的灰給擦幹凈了。

舒棠左腿的嚴重擦傷,人魚翻出來了消毒水還有繃帶,蹲在了她的面前。

舒棠一邊吃晚飯,一邊看著人魚,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口解釋了下午沒和他坐一輛車的事情。

雖然人魚看上去因為她受傷被轉移了註意力,完全沒有要提那件事的意思。

人魚聽說她是被人設套的時候,手上的青筋暴起。但是人魚還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力道,沒有把舒棠的傷腿捏得傷上加傷。

這只兇獸按住了她的腿,手藝非常差地把舒棠的左腳綁成了一個大粽子。

她說:“小玫瑰,我不是想要別的治療師接近你。”

舒棠以為這件事說清楚之後,人魚應該就會和她和好了。

但是她錯了。雖然人魚從頭到尾都不生氣,但是人魚還是決定和她表明自己的態度,因為舒棠的表現都被人魚看在眼裏。他認為意志不堅定的小貓,很可能在日後會犯這種原則性的錯誤。

不僅舒棠想要化解誤會、不再因為這種事鬧矛盾。人魚也不願意。

於是舒棠話音落下,就看見人魚看著她,兇神惡煞道:“換人,死。”

舒棠的CPU燒幹了,她理解了一下這句話,人魚在說:

如果她敢換人,對方就會死。

舒棠:“……”

人魚告訴舒棠:

如果她推其他的人來他的身邊,他不會對她做什麽,也不會生她的氣。

但是他會把那些人都丟出去。

舒棠沒有想到人魚的反應會是這樣的,她有點不安了,她一開始以為人魚是在開玩笑,但是人魚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今天的人魚本來就因為處理太多的汙染物和埋伏而渾身兇煞之氣,此時就非常有說服力。

她真的被嚇到了,她有點著急地問:“那助手呢?或者其他的治療師呢?”

人魚很幹脆:“死。”

人魚的眼神很漠然,就像是那種無情的變態殺人犯。這只兇獸本來就對人類沒有什麽歸屬感,也不認為自己就是祝延,變異讓他的心變得無比地冷硬,這種非人類的怪物,早就失去了很多的同理心和情感。

人魚在告訴舒棠:如果她不在身邊,他不保證自己會做些什麽。

人魚第一在她的面前展露自己的兇性。

舒棠真的被嚇到了。因為她和人魚朝夕相處,她不是沒有見過人魚捕獵鯊魚時的兇殘和平靜。她還知道人魚很難理解很多人類的行為,但是代入一下動物人魚卻能夠快速地理解。

一直以來,因為人魚在她面前很無害,她就真的不覺得人魚是個多麽危險的人物,但是此時,她內心的那些面對更加權威人士的退縮、猶豫都立馬消失得一幹二凈。

人魚威脅了她一番後,就若無其事地進去拿食物了。

但是仍然在用餘光觀察她。

人魚看到她真的露出了惴惴不安的表情,觀察了一下,發現她時不時忐忑地望這邊看一眼,便知道她信了大半。

如果說舒棠之前覺得自己不夠資歷、有點無足輕重。那麽現在,人魚一下子就變得冰冷毫無人性,她肩頭的責任一下子就像是一座山一樣壓了下來。

她從前只需要擔心人魚怎麽融入人類社會,現在還要擔心人魚變成沒有人性的大魔頭。舒棠一下子就從“我一點也不重要”過度到了“我的責任好大壓力好大”,她有點焦慮又有點緊張。

然而等到舒棠一轉頭,卻發現人魚在笑。

舒棠:“……”

她蒙了一下,立馬意識到了人魚剛剛在嚇唬她。但是這條魚的演技太好了,她楞是沒有識破。

舒棠火貓三丈,拖著傷腿仍然鬥志昂揚,撲過去打人魚:“小玫瑰,你太過分了!”

人魚抱住了她,在她的肩頭大笑。

舒棠好生氣啊。

人魚感覺到小貓的惱怒,立馬討好地湊過來,親親她的面頰。

舒棠轉過頭,瞪了人魚一眼,氣得鉆進了車廂裏。

但是進了車廂後,舒棠突然間覺得:也許人魚說得不完全是假話。

小玫瑰一開始就不喜歡這個世界,更加不喜歡和人類相處,雖然現在看上去會說一些話了、也可以在人類社會生活了,但這並不代表著他就真的就和正常人一樣了。變異也許永遠地改變了一些東西。

她突然間意識到,也許自己真的是個紐帶、或者說一把鑰匙。

……

他們夜裏就是在車廂裏睡的。

舒棠睡前還有點擔心老吳他們回來救他們遇上汙染物怎麽辦。人魚就讓她放心,他會看著的。

舒棠放下了心事,看了看身邊懶洋洋的人魚,很快就陷入了睡眠。

但是她並不知道,她的呼吸漸漸均勻之後,那條人魚身上那種懶洋洋的感覺消失了。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狼狽不堪,精疲力盡的小貓,一言不發地起來,沾了水幫她擦幹凈了臉。

動作很認真。

人魚沒有騙她。

這就是一只無比兇殘、也在泯滅人性邊緣的怪物。被汙染物寄生的一個標志性特點就是漸漸地喪失一些屬於人的部分,祝延扛住了,但是有些東西也永久地消失了。

就連人魚自己都不能確定自己能夠保持多久的理性,因為就在今天看見小貓躺在那裏沒有反應的時候,這只兇獸就已經有點瀕臨失控了。

人魚知道舒棠擔心陳生他們。

於是在她睡著之後,用自己的精神體去找到了陳生他們的隊伍。

大部分的埋伏者和汙染物都被人魚殺掉了。陳生他們此時正在艱難地往裏面尋找。人魚順手處理了附近的一批汙染物。

但是卻並沒有和他們聯系、或者上前的打算。

而是確定了他們的安全後,直接回到了舒棠的身邊。

然而在這天夜裏,舒棠沒有做噩夢。

人魚卻做噩夢了。

人魚時常做,就是那個在黑暗裏的荒蕪裏跋涉的夢。

這還是這只怪物第一次在夢境裏出現其他的內容:他夢見了自己踏入了那座廢棄的商場,然而小貓沒有醒過來,她雙眼緊閉,無論怎麽呼喚都沒有動靜。

人魚在夢中發出了痛苦的嘶聲,一睜開眼,就看見了舒棠靠在他的懷裏,呼吸均勻。

這樣可怕的怪物竟然因為一場噩夢而冒出了冷汗。

這只兇獸靠在了車廂上看著自己的小貓好一會兒,突然間站了起來,將沈睡的舒棠抱了起來。

這只兇獸想要帶著她回家。

……

舒棠這一覺睡得非常沈。

一直到在人魚的背上醒過來,她看見了漸漸亮起來的天色。被清晨的涼風一吹,舒棠徹底清醒了過來。

在汙染區,這裏的黎明都是有些晦暗的,天上的烏雲壓在整座廢棄的城市上方,像是要下雨的樣子。

舒棠以為他們接下來就是要去找大部隊集合。

但是,如果人魚想要找大部隊的話,早就在昨天夜裏就會主動聯系小陳他們了。

她翹著那只被捆成粽子的腳,趴在人魚背上念叨:

“也不知道老吳他們到哪裏了。”

“我們坐上車,大概幾個小時就到鄰市了。聽說隔壁市的航空餐很好吃,我們在飛機上吃兩頓就可以到燕市了。”

高大的人魚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托住了舒棠的左腿。

舒棠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一開始還以為是錯覺,但是越走越覺得古怪,她漸漸發現,人魚帶著她走去的方向,是回南島市的方向。

舒棠從昨天被人魚找到的時候,就感覺到了人魚的狀態不太對,被她叫的時候像是從噩夢當中清醒的人。但是人魚後面表現得完全沒事了,舒棠就放下了心。一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感覺到,也許人魚昨天夜裏只是想要安撫她而已。

她在心裏嘆了一口氣,趴在人魚的肩膀上問:

“小玫瑰,我們不是還要去找他們集合的嗎?”

“我們還要去燕市的,你都答應我了。”

人魚卻不吭聲。

人魚想要帶著她回家,不想要小貓受傷,如果想要去燕市,危險隨時都在。裝甲車有危險、那飛機呢?

但是舒棠卻從人魚的背上掙紮了下來。

人魚一直護著她受傷的左腿,但是她一直要下來,於是人魚只好把她放在了一個廢棄大廈前的郵箱上。

舒棠:“不行,小玫瑰,我們還是要去燕市的。”

人魚發出了嘶聲,仍然

舒棠:“小玫瑰,你總要慢慢好起來的。我還想和你在一起度過很長很長的時間。”

“你明明答應過我的。”

這只兇獸看著她,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個詞:

“反悔。”

人魚是在說:他準備反悔了。

就像是舒棠和人魚下五子棋的時候,她教人魚落子無悔,但是自己時常悔棋;人魚認為自己也可以反悔一次。

舒棠:“……”

舒棠說:“小玫瑰,你在耍無賴。你這樣出爾反爾,還有沒有信用了。”

人魚低頭看著她,說:“怎樣。”

翻譯:反悔了,她能拿他怎麽樣。

舒棠:“……”

她匪夷所思:“你什麽時候學的這麽多話?”

人魚又不說話了,開始裝啞巴。

——其實在學會說“好”之後沒多久,人魚就掌握了說話的技巧。但是人魚發現每當自己說不出話來、或者學得很慢的時候,舒棠就會露出憐愛的表情後,人魚的學習就越來越慢、越來越慢。而且在發現自己的進度一快,舒棠就不再花很多時間教他後,人魚的學習進度立馬就開始了倒退。

舒棠想起來每一次都是他們吵架的時候,人魚的語言能力就會突飛猛進。她立馬就想到了這一茬,頓時更加生氣了。

人魚可以和她解釋,自己夢到她死了。但是經受了舒棠迷信的熏陶後,人魚也覺得說出來不吉利,於是幹脆不說話了。

舒棠氣了一會後,坐在郵箱上,開始和人魚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危險也不是每一次都會遇到的嘛,這些都是可以克服的。”

“只要你不要和我分開,我們一直在一塊兒不就沒事了麽?”

但是人魚看上去像是吃了秤砣了一樣鐵了心,說不松口就不松。

舒棠瞪了人魚一眼,她扶著郵箱筒下來,在一邊撿了一根斷木頭,朝著大部隊的方向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舒棠就不信,她這樣身殘志堅地表達自己的決心,人魚還會和她犟。

她走了三步、四步。

天上落下了兩點雨,她只好往屋檐下挪動。

就在她一瘸一拐地要走到屋檐下的時候——

終於,她聽見了人魚的腳步聲。

人魚扶住她的時候,舒棠回頭看他。

雨在廢棄的荒蕪城市裏飄落。

其實,除了這個噩夢之外,還有一個更加深層次、困擾了他們兩個人很長時間的分歧。

只是他們誰也沒有告訴彼此而已。

愛情讓人變得患得患失、像是個膽小鬼。

兩個膽小鬼,在這一刻互相對視著。

——如果你好不起來,我會覺得自己像個卑鄙的小偷,趁人之危,才擁有了這麽好的你的喜歡。

——可如果我好起來,我這個卑鄙的、企圖用你的憐憫心偷走你的小偷,又要拿什麽將這麽好的你留下來呢?

大雨落下的時候,他們對視著,情不自禁地吻在了一起。

長發交纏在了一起,冰冷的唇覆蓋在了她的唇上。

她抱怨著他咬到了她的唇,他就低頭,愛憐地舔舔她的唇。

她說:“小玫瑰,我們往前走吧。”

……

Forecaster said the weather may be rainy hard.

But I know the sun will shine for us.

ps:最後一句,是一首老歌young for you的歌詞,原唱有點狂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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