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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小玫瑰找貓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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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三千七百次。)

大巴車上的空氣很悶。

舒棠和蘇茵時不時聊兩句, 其實眼神一直在往漸漸遠去的療養院看去。

一直到徹底看不見了,她才收回了視線。

回到華大後, 舒棠和蘇茵一起去看了考場, 兩個人約好了明天早上一起去吃早飯。等到忙完了亂七八糟的瑣事後,回到宿舍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舒棠的舍友並不是和她同個專業的,因為不需要參加治療師職業考試, 其他三個人都還在其他的單位裏實習。

所以,舒棠坐在宿舍的床上, 久違地感覺到周圍顯得有點空曠, 還有點安靜。

她把宿舍的燈關了, 想了想還是發了個消息過去問陳生禁地裏的情況。

陳生回覆得很快:一切正常。

舒棠又想,好幾次她沒有回來,人魚都會在電梯口一直等著她,於是她又讓陳生去監控那邊去看看,電梯門口有沒有人。

約莫隔了20分鐘,陳生回覆她一切正常,讓她放心考試。

舒棠把通訊器關掉後, 楞了好一會兒。

她想:終於不用擔心人魚在會著涼、或者坐在角落等她會腰間盤突出了。

分開的第一個晚上,舒棠睡得不是很好。

……

巴士底獄裏。

怪物在洗漱間裏, 對著鏡子練習了整整一夜。

怪物本來就可怕的嘶聲,因為過度的練習變得更加的沙啞, 於是聽上去更加的古怪、可怕了。

等到清晨的陽光射進來的時候,怪物才仿佛意識到時間的流轉,感覺到了四肢因為長期保持一個姿勢的僵硬。

想到了舒棠的叮囑, 怪物離開了洗漱間。

吃早飯、吃藥。

舒棠說:人一天要喝八杯水。

所以人魚養成了每天早飯後喝八杯水的習慣。

接下來, 人魚就應該和往常一樣去海裏捕獵、巡視自己的領域, 吃午飯、晚飯, 睡覺;然後重覆以上的流程,這樣過上三天,直到舒棠回來。

可實際上,昨天看著舒棠離開的時候,這條人魚就感覺到了一種無法言喻的焦躁。當那個喜歡被雨水沖散,強烈的失落和不安,讓這只兇獸幾乎無法控制自己。

最後只能靠著重覆練習說話,才能勉強忍住了立馬去找她的欲望。

然而一旦空閑下來,思念就會瘋漲。

尤其是這個地方,她的氣味在慢慢地散去。

於是,最後一點安慰劑也消失了。

怪物平靜的表象也在慢慢地破碎。

怪物近乎妥協地、冷靜地接受了一個事實:“他”無法忍受離開她整整三天這件事。

雖然,這聽上去,非常極端。

這天下午,陳生的值班室門口,再次出現了那個高大的身影。

和上次一樣,人魚帶來了一只被汙染物寄生的大魚。

陳生以為元勳是來換東西的,於是將準備好的食物都拿了出來:“元勳,還有沒有什麽……”

但是人魚僅僅只是看了一眼陳生,就將汙染物放下了。

並沒有拿任何東西,而是平靜地朝著外面走去。

雖然人魚看上去很冷靜,但是當“他”朝著外面走去的時候,大廳裏那個寫著精神力數值的屏幕上,數值卻開始不停地跳動。

一開始,陳生並沒有意識到有什麽問題——

直到陳生發現人魚這一次並不是在療養院內活動,而是朝著療養院外走去的時候,他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0 2區立馬行動了起來。

療養院的大門也第一時間關上了。

在身後傳來了腳步聲的時候。

人魚停了下來。

“他”很平靜地回過頭來,漆黑的眸子擡起,準確地看向人群當中的陳生。

僅僅是一個眼神,很平靜,很冷靜。

那一瞬間,陳生以為站在不遠處的是他們的大首領。

但是很快,陳生就清醒了過來,這絕對不是大首領的眼神。

那是一種平靜的威脅。

這只怪物甚至是在心平氣和地告訴他們:不要阻攔“他”,沒用的。

陳生意識到了什麽,猶豫片刻的工夫,人魚已經很平靜地離開了。

其實比起從前,這一次,人魚的精神力磁場躁動,但是沒有炸毀任何設備,甚至連信號都沒有切斷,看上去殺傷性降低了不少。

但是陳生卻有了一種對於危險的預感,這種預感驅使著他沒有第一時間追上去。

他示意副官:“放出精神體來看看。”

眾人聞言,都紛紛釋放出來了自己的精神體。

緊接著,在場的眾人就看見了熟悉的龐然大物。

此刻,人魚的精神體正在不斷地擴大、擴大,藍色的精神體緩慢地從城市的上空拂過,幾乎要遮蔽半個城市。

落在眾人的眼中,就是一種遮天蔽日、一種被海水徹底淹沒頭頂的窒息感。

然而更加窒息的是,那藍色的精神體,看上去根本沒有盡頭。

許久之後,他們才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來。

有人不安道:

“天啊,怎麽還在變大。”

“上一次擴大是變得覆蓋整個療養院,這一次還能擴大到什麽地步?”

“你們說,這還能叫做精神體麽?”

……

各種聲音當中,卻再也沒有人想要繼續追了。

甚至於,就連陳生都緩慢地嘆了一口氣。

陳生轉頭準備去打電話的時候,突然間想起來了舒棠。

他想,也許舒棠的態度才是最正確的,不要貿然打擾這只巨獸,正常一點對待“他”,才是最好的做法。

“找一下定位,不要隨便去打擾他。”

其實,一直以來,不是療養院真的把這只可怕的怪物關起來了;而是“他”認為禁地是自己的巢穴,所以不想走而已。

然而實際上,只要這只怪物想,誰都不能夠阻攔“他”。

南島市悶熱的雨季,怪物撐著一把藍色的雨傘,行走在街道上。

在眾人看不見的身後,藍色的精神體淹沒過整個天際。

怪物換上了舒棠新買的那套衣服,還帶上了一些錢。

因為下雨,人人都撐著傘,人魚的耳鰭被雨傘的陰影遮住,於是誰也沒有註意到那個高大的怪物遲緩地穿行在人群中間。

舒棠說:地鐵要五塊錢,公交車要一塊錢。

於是南島市地鐵售票處的人,就在夜裏點錢的時候,發現了五張古董鈔票。

“他”走過的地方,通訊器都黑屏了,攝像頭出現了雪花,安檢也立馬發出了因為故障而滴滴滴的聲響。

怪物在其他人驚訝的視線當中,沈默地上了地鐵。

然後盯著那個“華大”的地址。

整條地鐵都被某種詭異的氣場所籠罩。

身高逼近兩米的高大怪物,雖然站在角落裏,卻有著強大的存在感。

出於某種本能,看著失去信號的通訊器,人們保持了安靜。

只是忍不住用畏懼、害怕的視線投向那個角落。

其實只有舒棠會把“他”當作一只小可憐,其他人,不管認識還是不認識的,在見過這個怪物之後,都會感覺到毛骨悚然的戰栗感。

尤其是當這個龐然大物漠然地掃過他們的時候,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那平靜的視線,如同看一只只的螻蟻。

這只怪物,也僅僅只是在舒棠面前顯得笨拙而已。

車上的人們,聽見了怪談的主角發出了一些嘶啞的、詭異的嘶聲。

仿佛什麽古神的低語。

都感覺到了一陣頭皮發麻。

然而,誰也不知道,那個怪談裏的主角,正在重覆著的,是一個人的名字。

三千六百次的練習。

……

晚上十一點的華大,教學樓、圖書館都已經關了燈,路上只剩下了稀稀拉拉的幾個學生。

對於人魚而言,所有的電子產品都會在“他”面前失效,於是門禁自然也是沒有阻攔作用的。

因為考試,宿舍區的燈已經熄滅了,只剩下了幾個窗戶的還有人在臨時抱佛腳。

怪物在舒棠的宿舍窗下停了下來。

怪物並沒有上樓、或者和從前一樣出現在舒棠的宿舍裏。

而是僅僅站在了樓下漆黑的角落裏,望著舒棠的小窗戶。

當燈光亮起來的時候,怪物黑白的世界也亮了起來。

這只面無表情、平靜得像是沒有任何情緒的怪物,終於露出了今天以來第一個表情:一個很細微的笑。

……

今天是考試的第一天。舒棠運氣很好,她拿到了附加題的時候楞了一下,那是一道材料分析題,剛剛好是講精神力暴動後的失憶癥。

舒棠和0 2區的治療師們開組會的時候讀了很多的資料,誤打誤撞竟然押中了題目。

她下筆如有神,最後一行的時候,她總結道:

只要治療師保持足夠的耐心、進行恰當的引導,失憶癥是可以被治愈……

舒棠停了一下。

精神力暴動引發的失憶癥,是可以慢慢被治好的,記憶就像是拼圖,只要“他”懂得越來越多,拼圖也就會慢慢地拼湊出來,假以時日,也許就會想起來過去的事情,徹底恢覆正常。

就像是人魚漸漸穩定下來的精神力數值,失憶癥也在慢慢地變好。

病會慢慢地治好。

那一個人,會一直依賴另外一個人麽?

舒棠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她路過隔壁,聽見有人在聽天氣預報,她下意識地轉過頭,才想起來原來不是人魚。

舒棠晚上對完答案後,確定這場考試應該十拿九穩了。

舒棠平時很少想很多事,但是好像遇見人魚之後,她都變得深沈了許多,連睡眠質量都開始變差了。往日裏她看見床就想睡,現在她竟然還能犧牲寶貴的睡眠時間,抽出空來嘆口氣。

她在下雨天撿到一個小可憐,自認為是小可憐的領路人。

昂首挺胸的小貓擋在了小可憐的前面,揮斥方遒地告訴他世界是如何如何。

可是當小可憐慢慢地好起來了。“他”學會了用電器,學會了寫字,也許不用多久,甚至不需要她陪著“他”出門,也可以像是一個正常人一樣地生活了。

——小玫瑰不需要大雞腿了。

舒棠在草稿紙上寫下了這句話後。

關了燈,爬上了床,開始睡大覺。

許久之後。

黑暗裏,有人在那一行字下面端端正正地反駁她:需要。

……

也許是昨天夜裏睡得晚了,舒棠早起就開始擔心自己考試的狀態不太好。

但是似乎,她今天的運氣好像得到了加持。

舒棠吃早飯的時候,湯沒有拿穩,竟然沒有灑;

她寫試卷寫到一半發現筆寫不顯了,剛剛想要舉手的時候,發現桌子裏面恰好出現了一支水性筆;

下雨的時候,她的位置就在靠窗的地方,等到她想要收起試卷的時候,窗戶被風吹得正正好關上了。

舒棠看了看那個詭異關上的窗戶,陷入了沈思。

她想起了自己剛剛回學校那天放在華大素有“考神”美名的雕像前的兩瓶旺仔牛奶。

考試結束後,蘇茵一聽,十分羨慕:“早知道我就學你了,我也去拜拜。”

因為考試的時候要關機,所以舒棠一整個早上都沒有看通訊器。

於是,晚了半天才收到了人魚失蹤的消息。

蘇茵在前面問她要不要去食堂的麻辣燙排隊。

平日裏舒棠總是吃飯最積極的那一個,誰知道她卻突然間停下來了,匆匆道:“我的塗卡筆壞了,要去學校外面重新買一支,小茵你先回去吧。”

話音落下,舒棠拿起了雨傘,就朝著外面跑去。

舒棠有點著急。

當聽到人魚失蹤的消息,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小玫瑰來找她了。

舒棠的確告訴了人魚她要回“華大”,可是當時她僅僅說了一個地名,也沒有告訴人魚要怎麽走。

舒棠想著人魚又不會坐車,如果自己走過來,那得走多久。而且人魚還不會說話,連問路都不會,迷路的可能性也很大。

她就像是一只沒頭的蒼蠅,在學校裏轉了一圈後,才想起來給陳生打電話,得知他們也沒有什麽線索後,舒棠幹脆直接掛了電話,朝著學校外的公交站臺走去。

……

早上的時候,人魚聽到她和蘇茵說想要吃包子,但是太遠了不想走。

於是,雖然不知道包子是什麽,人魚還是出去找了。

然而早餐時間早就過了。

人魚一無所獲地回來了。

再次找到舒棠的時候,她已經在紛紛的細雨裏找了“他”很長一段時間了。

她一邊呼喚著“小玫瑰”,一邊不停地往前走。

人魚的腳步一頓。

有點僵硬。

其實既然答應了小貓等她,人魚就不應該出爾反爾,才等不到十幾個小時就來找她。

可是人魚根本做不到和她分開三天。於是,“他”來到了她的身邊,卻沒有和從前一樣守在她的床邊,而是遠遠地看著她。這樣,她也就不會發現,這是一只多麽不安、多麽不想要離開她的怪物。

……

舒棠走累了,就在街邊的椅子上歇了一會兒。

她想起昨天一整夜的雨,擔心人魚要是在外面找她找了一整夜找不到,夜裏要在哪裏住?她想起了不少夜宿街頭的新聞,還有那種拿塊報紙蓋在身上當被子的慘狀,頓時又開始坐立不安起來。

她開始擡頭張望,擔心哪個角落裏多出了一個昏迷不醒的淒慘人魚。

舒棠打開通訊器,想要告訴陳生華大周圍沒有的時候,一看群消息,才知道原來華大附近都已經被找過了。

舒棠楞了一下,突然間在這一刻意識到,“他”並不是沒有人管的小可憐。

人魚都已經學會了用自動售貨機、會寫一點簡單的字了,也許那些淒慘的想象,只存在於她的腦海當中。

其實人魚很強大,很厲害。

她擡頭看著十字路口,感覺到了一種迷茫。

要走哪一個方向才能找到他?就像是她不知道,如果“他”慢慢好起來,不再需要她、習慣了這種依賴和親密的她要怎麽辦一樣。

但是她還是停頓了一下,站了起來繼續漫無目的地往前找。

還是堅定地跑去翻每一個看上去可能會藏人的黑暗角落。

然而在她又一次想要失落地嘆氣之時,突然間,她聽見了有些嘶啞的聲音。

她一擡頭,就從玻璃的倒影裏,看見了一把藍色的雨傘。

就像是每一次那樣、跟在她的身後。

舒棠楞了一下。

她努力地想要控制住那種想哭的沖動。

其實在現身的那一刻,怪物就知道,小貓也許會生氣。

可是怪物無法為自己辯解。因為他就是這樣,無可救藥地想要時時刻刻見到她、守在她的身邊。

原地等待的怪物,會被不安淹沒。

害怕像那個被大雨淋濕的“喜歡”。

她一轉身,就會消失在她的世界裏。

“他”蒼白的唇有點幹澀,張了張嘴。

舒棠在心中嘆了一口氣,想要轉過身的時候。

突然間,她聽見了身後,怪物很生疏、很笨拙地發出了一個音:

“棠。”

——這是第三千七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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