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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小玫瑰的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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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離開我。」)

他修長蒼白的手很大, 一掌就可以穩穩托住她的腰,如同磐石一樣堅固。

明明坐得很穩了, 但是小貓還是楞了好一會兒才開始掛窗簾。

她突然間有點不太敢看他。

夜裏很安靜, 於是人魚沈重的呼吸聲被她聽得很清楚;甚至連對方胸膛的起伏,都能夠清晰得感覺到。

她夠著了掛桿的時候,感覺到人魚大手的承托, 掌心溫度很低,但有種安心的感覺。

人魚的肩膀也很寬, 完全可以讓她坐得穩。非常有安全感。

她偶爾低頭, 就能夠看見人魚擡著頭, 註視著她。

在眼淚島上的那個話題沒有繼續下去。

魯濱遜和好朋友星期五的比喻似乎也沒有那麽恰如其分。

今晚的月色很美。

一扇扇裝上窗簾後,往邊上一拉,睡眠就變得愜意而深沈。

……

荒野求生,第五天。

也許是因為沒有被太陽曬醒的緣故,舒棠起來得有些遲了。

但是她睜開眼睛,卻沒有和往日裏一樣看見旁邊圈住她的人魚。

她穿好鞋下樓,想要看看人魚到哪裏去了。

但是她轉了一圈, 整個堡壘裏面都沒有找到人魚的影子。舒棠洗漱完了,穿著從倉庫裏翻出來的大了好幾號的拖鞋, 朝著海灘上走去。

人魚起得很早。

其實除了一天時不時就要醒過來確認一眼她還在不在外,人魚的睡眠都非常好。舒棠的信息素很好聞, 睡覺的時候呼吸聲綿長,像是一只蜷起安睡的小貓,看著看著就會覺得很困, 聞著她的信息素入眠, 耳邊的噪音會消失, 睡眠會變得非常的深沈。

她說她想要喝粥、吃燒烤, 雖然人魚不知道燒烤是什麽意思,但是人魚知道自熱鍋就是靠著熱度將食物煮熟的。

深海裏的兇獸自然不需要經過覆雜的烹飪、或者精細的處理,對於這種大型獵食者而言,“他”只需要將獵物絞殺,就可以進食了。

而且舒棠告訴他,她要是吃太多的生食的話,容易被感染寄生蟲病。

人魚依舊聽不懂這麽覆雜的詞,但是人魚聽明白了:

吃太多生食,會死。

舒棠是很容易養死的物種。

於是這天早上,人魚醒過來的很早。

雖然巴士底獄附近的沙灘上,除了十年前被人重金空運種下的藍玫瑰外,沒有什麽可以燒的植被,但是走遠一點,還是找到一些樹的——雖然有些潮濕。

生火就更加簡單了。人魚聽舒棠說過:將兩塊石頭摩擦一下就可以輕松地點燃。

等到舒棠穿著大一號的拖鞋走到沙灘上,就看見了一個火堆,上面架著舒棠的自熱鍋,裏面正在咕咚咕咚地煮著粥。

舒棠突然間想起來,自己昨天在人魚面前抱怨過是自己的自熱鍋已經不能用了的事。

她跑過去蹲在粥前面聞了聞,一擡頭,就看見了高大的人魚抱著一根攔腰折斷的樹幹走了過來,然後把樹幹放下,把舒棠從火堆邊拎遠了一點。

舒棠驚喜道:“小玫瑰,你真好。”

人魚聽不懂,但是知道是誇獎。

“他”不會修自熱鍋,但總能夠找到替代品。

然而一轉頭,人魚卻又聽見她說:

“小玫瑰,我們去看看那個攝像頭吧。”

人魚蒼白的唇,微微抿了起來。

……

舒棠一直以為陳生把她給忘了。

但是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

因為人魚精神力太強,沒有人可以估計“他”的精神力暴動後會造成多大範圍的影響,所以整個海角療養院以及周邊地區全都清空了,撤去了南島基地。

而前面三天,他們一點信號都不能從這片區域接收到。

一直到不久前,研究院的技術員到達,利用埋在地下的信號管,勉強喚醒了一臺攝像頭,他們才有機會窺探一下禁地裏到底怎麽樣了。

舒棠並不知道,其實她失蹤的四天,大家都默認她狗帶了。畢竟這個時候的禁地和地獄也沒有什麽區別了。

當初陳上校拖延時間,半個小時內她沒有出現,大家就已經有了心理預期。

——估計是沒逃出來。

唉,多好的一個alpha啊,在那種時候還能毅然選擇進入禁區,簡直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舒棠這個平平無奇不明真相的路人甲,在這四天裏被反覆提起,幾乎要成為壯烈犧牲的代表。

但是誰知道,攝像頭開啟的第一天,技術員激動道:

“陳上校,有求救聲,有求救聲!”

眾a紛紛上前查看。

攝像頭的畫面不斷放大、放大。

緊接著,眾人看見了一對漆黑的雙眼。

人魚擡眸死死盯著攝像頭,雖然隔著很遠的距離,那種仿佛被什麽龐然大物註視的壓迫感仍然非常強烈。

一股寒意瞬間湧上了眾人的脊背。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人魚下方突然間冒出了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灰頭土臉的舒棠神色緊張,十分慌張地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說實話,舒棠的演技是還不錯。

至少,她臉上的驚慌,讓大家都以為舒棠是被身後的人魚抓住了求救。

誰知道舒棠求救的內容卻是:“斷糧了,我們三天沒吃飯了!有沒有人來救救我們啊!”

眾a:?

眾a:不是,為什麽還要加個們,你和誰“我們”啊?

這件事的離譜程度就相當於——

舒棠這個炮灰被惡鬼拖進地獄三天,所有人都以為她死得不能再死了,但是三天後,她不僅沒事,還拉著惡鬼一起對外求救:

外面的人有沒有良心啊,地獄為什麽沒人送飯吃啊!我們要餓死了!

表演完了驚慌失措後,攝像頭前的兩個人消失了。

技術員們和陳生為首的軍部眾a面面相覷。

“她被軟禁了?”

“活得好好的,只是沒飯吃?”

不確定,再看看。

果然,第二天,二人又出現了。

舒棠先活動了一下四肢,想要好好表演一番。

誰知道舒棠剛剛伸出手,下一秒,她就被提溜了起來。

昨天舒棠掛窗簾的時候就是這個姿勢。

人魚便認為這個姿勢代表著“舉高高”

於是,活動筋骨的舒棠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人魚肩膀上。

舒棠:?

以為舒棠可能是被綁架了一直沒有吃東西的眾a:?

本來攝像頭只能看見遠處的虛影,伴隨著他們走近,看到的東西變多了。

攝像頭前,先是出現了人魚那張面無表情卻十分詭譎蒼白的臉。

緊接著,一個鼻子上抹了灰的腦袋湊了過來,扯開了嗓子喊:

“救命啊!救命啊!”

“我們四天沒吃飯了!有沒有人來救命啊!”

眾人:“……”

今日求救打卡任務完成。

中午,舒棠打算吃烤魚。

而早上的柴有些潮,數量也不夠多,於是他們決定先去囤一點柴來。

但是一路上,人魚都走在前面。

雖然人魚總是面無表情,但是舒棠已經能夠從“他”的一些反應裏面判斷“他”的心情好不好。

比方說現在,人魚既沒有提溜舒棠,也沒有跟在她後面,而是沈默地往前走。

舒棠就能夠明顯地從這條魚身上感覺到“他”生氣了。

是因為昨天她搶了他的被子?還是因為早上不小心踩到了他的魚尾?

然而舒棠走著走著,突然間意識到——

好像是在她對著攝像頭求救開始。

對於她而言,他們被大部隊遺忘在了療養院,物資匱乏,很可能面臨孤立無援的處境,所以無論如何她都必須要求救;

而對於人魚而言,這個地方,是“他”很長一段時間的“家”。

舒棠看著人魚沈默的背影,突然間有點不知所措。

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但是人魚並沒有看她,繼續往前走。

本來就面無表情的臉上,看上去更加冷了。

舒棠跟在“他”後面,突然間說:“小玫瑰,我教你一些形容詞吧?”

她教人魚什麽是“好”。

舒棠舉例子:“小玫瑰是世界上最好的魚。”

人魚的眸子動了動。

說到“漂亮”的時候,舒棠指著那邊開得爛漫的藍玫瑰說:

“小玫瑰長得和玫瑰花一樣漂亮。”

人魚一聲不吭,只是往前走。

但是一直沈默地聽著。

舒棠解釋“聰明”、“勇敢”,“勤快”。

她舉例子:“就是像我一樣。”

人魚悟性很高,明白了:

這幾個詞的意思就是有點笨,膽子很小,還特別懶。

舒棠繼續讚美他:“小玫瑰你特別聰明、勇敢、勤快。”

人魚腳步一頓。

人魚突然間停了下來,把她抓過來朝著她嘶。

舒棠:?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是人魚好像更生氣了。

……

砍樹的時候,舒棠本來是揣著手手坐在一邊的。

但是看著人魚高大的背影,她突然間覺得自己有點過分。

畢竟她一直躺著不動,捕獵技能為0,要是沒有這條魚她就餓死了。

現在還把所有的體力活全都推給他幹。

舒棠感覺到了良心不安。

她也坐不住了,幹脆跑過去給人魚幫忙。

舒棠的爸媽就經常說她,幹啥啥不行,礙事第一名。

她在家裏最討嫌的時候就是搞大掃除的時候。拖地時,她是移動障礙物;洗碗時,她是全自動粉碎機。

人魚本來只需要把樹折成幾段拖走就行了,全程只需要五分鐘,畢竟那樹幹在深海裏的兇獸手中,和小木棍差不多。

但是因為舒棠的積極幫忙,五分鐘變成了十五分鐘。

人魚伸手把她提溜了起來,決定找個地方把她安置一下——

放海灘上,容易被螃蟹夾;

放礁石上,太遠了看不著,一眨眼就淹死了;

最後,人魚把她順手掛在了一棵樹的分叉上。

舒棠:“……”

“小玫瑰,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

“救命啊,我要掉下去了!”

人魚很淡定,果然沒有了舒棠的幫倒忙,五分鐘就整理完了。

“他”擡起手,把寄存在樹上的舒棠摘了下來。

一手提溜著柴,一手提溜著她回去了。

舒棠在路上一直在譴責這條魚。

人魚似有若無地瞥了她一眼。

舒棠立馬噤聲了,因為人魚又看向了旁邊的一棵大樹,仿佛在評估這棵樹好不好掛她。

甚至還停了下來。

舒棠開始胡亂掙紮起來:

“太高了,你換個矮一點的掛!”

救命啊,有魚要鯊貓了!

人魚若無其事地路過了那棵樹。

舒棠:“……”

她聽見了一聲含混又嘶啞的笑聲。

舒棠發現,自己對人魚的了解還是不夠。

每當舒棠覺得人魚是個小可憐的時候,對方就會立馬展現出來可怕的武力值;

每當舒棠覺得他單純的時候,人魚又會展現出驚人的智商,而且經常會用一種看低智商小動物的、包容的眼神看她;

而每次舒棠覺得這是一條脾氣很好的魚的時候,她就會發現,人魚偶爾會露出暴躁的一面。

比方說舒棠游不快,人魚等一會兒就會耐心告罄,直接把她抓住往海裏游;

又比方說今天去眼淚灣的路上,舒棠勉強在水底下睜開了眼睛,看見了一條路過的不知名大魚被人魚一尾巴抽飛。

舒棠心想:真是一條覆雜的魚。

更加覆雜的事發生了——

在從眼淚灣回來的路上,舒棠找不到人魚了。

……

當時,他們正在沙灘上走著。

天邊黃昏還留著一絲的橙黃,照得沙灘也有一點昏黃的光暈。

人魚的精神力磁場覆蓋範圍非常大,所以在舒棠還沒有察覺的時候,人魚已經聽見了很遠的地方,直升機傳來了微弱的信號和電流聲。

人魚漆黑的眸子擡起,看向了不遠處橙黃色的天空。

其實,在人魚強大的精神力磁場籠罩的範圍裏,只要“他”想,飛機的定位系統就會失效,根本沒有辦法降落。

但是,人魚只是看了一會兒,就收回了視線。

“他”低頭看著舒棠。

就像是人魚修不好那個小小方方的“自熱鍋”、不知道舒棠嘴裏最喜歡的“燒烤”是什麽東西。

“他”的世界貧瘠而荒蕪,除了那片眼淚海,似乎只剩下了寂寞、安靜。

她玩膩了沙子。

也遲早有看膩眼淚海的一天。

就像大海和陸地。

人魚和舒棠,也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舒棠正在說著明天要繼續翻庫房的事,卻沒有聽到任何回應。

連一直如影隨形的腳步聲都消失了。

“小玫瑰?”

她轉過身,卻發現身後空空如也。

黑暗的角落裏,人魚註視著她的背影。

一開始,舒棠以為人魚捕獵去了,並不著急,只是左顧右盼了一會兒,就回到了沙灘上等著“他”回來。

然而舒棠等了許久,海面都沒有任何動靜。

舒棠開始擔心人魚是不是在海裏遇見了什麽事:雖然人魚的魚尾很厲害,可是這片海域那麽大,還多年無人涉足,是一片危險的未知之地。

舒棠坐不住了,她沿著海岸朝著大海張望,從這一頭轉到那一頭,還跑去了礁石上,仔細尋找每塊礁石的縫隙。

——萬一卡進去擱淺了呢?

她越找越著急,開始大聲地呼喚:“小玫瑰!”

而遠處的黑暗裏,人魚蒼白的唇緊抿,幾乎就要立馬出現。

可是,最後人魚還是沒有現身。

因為遠處的天空,傳來了清晰的飛機聲。

人魚擡起了漆黑的眸子,看見了天邊的黑影。

兇獸有自己的尊嚴。

“他”無法眼睜睜地看著舒棠走向另外一個世界。

於是人魚停下了腳步。

他耳後尖銳的魚鰭豎起,重新退回了黑暗裏。

正在礁石上的舒棠自然也聽見了天邊的嗡鳴聲,她一擡頭,就看見了一架直升飛機的黑影。

但是舒棠僅僅只是看了一眼飛機,卻沒有立馬轉身就朝著飛機的方向跑,而是在海邊的礁石上繼續往前走。

她大喊:“小玫瑰!”

“小玫瑰你在哪裏?”

黑暗裏,人魚看著她的背影。

人魚遲緩地歪了歪頭,眸子裏有些困惑。

人魚知道,“小玫瑰”是在叫他。

第一次舒棠叫小玫瑰的時候,人魚並不知道是在叫他,但是次數多了,人魚就知道了這是她對他的稱呼。人魚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自然也沒有新的名字,她說他是小玫瑰,於是,小玫瑰就變成了人魚的新名字。

在下一次她叫著“小玫瑰”的時候,蒼白的唇動了動。

舒棠沒有找到,她第一反應就是:

回去找人求救,現在就調船只過來打撈,也許還有救。

但是在舒棠轉過身,朝著大樓跑過去的時候——

下一秒,舒棠的腳邊,就“啪”地飛過來了一條魚。

緊接著是第二條、第三條……

許多的魚飛撲到了她的腳邊,在淺海邊活蹦亂跳。

舒棠楞住了。

她突然間意識到了什麽。

她轉過身,看見了海浪中的高大人影。

潮水無聲將月光推進。

遠處高大的人魚沈默地看著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世界只剩下了潮水聲,一浪一浪地拍打在腳邊。

舒棠低頭看著腳邊活蹦亂跳的魚。

她突然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有,很多很多的魚。」

——「別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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