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陣呼吸聲很微妙。

不是經常能聽到的呼吸聲，好像是鼻塞了，抽抽搭搭的，慢慢地呼吸著，明顯是哭過之後鼻子堵住了的聲音，連出氣的聲音中都帶著一點委屈，但是即便如此，卻在勉強地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呼吸，好像生怕被人聽到自己的聲音一樣。

我記得，小時候被爸媽訓斥之後，我躲在被子裏也是這樣的哭泣，又覺得委屈，又不想被他們聽到，反倒無形之中加重了自己委屈的情緒。

後來上大學之後，有時候心裏難受，特別想哭，但是礙於寢室裏的其他室友都在，也只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發出這樣憋悶的哭聲，我記得有一次，已經是很晚很晚的時候，當我正這樣委屈地低聲抽搭著的時候，有一只手伸了過來，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給我塞了好幾張紙巾。

那是喬可可，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情，讓我看到了她的善解人意，或許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情，才讓我和她成為了這麽好的閨蜜。

只有經歷過這樣事情的人，才會知道當時的感覺有多委屈，同樣的，我就是因為知道這種委屈，所以在聽到這聲音的時候，頓時覺得心仿佛都被捏緊了。

聲音是從與我們那個房間完全相對的走廊盡頭傳來的，我一聽就知道是胡天齊為了躲著我們，自己一個人跑到了走廊的盡頭去，想到這裏，我不由得覺得更加心酸，腳步也不由自主地變得沈重起來，托踏著步子一點點往走廊盡頭走去。

這是我第一次沒有因為在這又長又黑暗的走廊中行走而感到害怕，因為已經完全忘記了去考慮恐懼，滿腦袋裏想的都是胡天齊，我的腦海中，仿佛已經看到了胡天齊獨自呆在黑暗中的形象，一時間心酸的不得了。

隨著我的腳步漸漸逼近，胡天齊的聲音也越發清晰起來，現在我已經能夠清楚地分辨出他的聲音來。

那聲音是從走廊盡頭的洗手間裏傳出來的，我站在洗手間的門口，房門開著，裏面的光線比走廊裏更加微弱，我輕輕地敲了敲門。

“你還好嗎……”

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聲音是如此艱澀，簡直有點兒難以開口的感覺，好像每一個字都是從喉嚨裏面一點一點硬生生擠出來的一樣。

這句話問完了許久之後，房間裏面才傳來了胡天齊的聲音，他小聲地吸了一下鼻子，然後故意裝作若無其事的聲音道：“哎？你怎麽來找我了？”

雖然沒有看到胡天齊的臉，但是我的腦海之中已經能夠想象到他勉強扯出來一個笑臉的樣子，在那貌似平靜的聲音之中，能夠感覺到他竭力將心中的委屈和心酸往下壓著，好像在努力將一個氣球壓進海水裏面一般。

我沒有繼續說話，而是站在門口乖乖等著，大概有半分鐘的時間，我聽到胡天齊擦了擦臉，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從洗手間裏走了出來。

胡天齊依舊是保持著那張看起來好像很沒心沒肺似的笑臉，對著我一咧嘴，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他歪著頭望著我，還伸出手來撫了撫我的頭發，笑瞇瞇的眼睛彎成了一道月牙，可是即便如此，不管他笑得怎樣桃紅柳綠面如春風，卻還是無法掩蓋眉眼之中的酸楚。

我盯著胡天齊看了許久，他咂咂嘴道：“我說，小淺淺，雖然我們兩個關系很好，但是你再這樣看下去的話，我可是要收費了！”

我知道胡天齊是要故意逗趣，想要惹我開心，但是我實在是笑不出來，憋悶了半晌，我拽住了胡天齊的小手指頭。

在以前，胡天齊雖然總是耍賴往我身邊湊，但我從未和他有過什麽肢體上的接觸，每次都小心翼翼地躲著他，但是這一次，輕輕地抓著胡天齊的手指，我的心裏卻好像喝了一壺醋一樣酸溜溜的。

胡天齊的手指頭很柔軟，好像沒有骨頭一樣，白白嫩嫩地搭在我的手邊，他也有點兒詫異似的，但是高高挑起來的眉毛很快便落下了，他歪著頭打量著我，抿著有些蒼白的嘴唇沒有說話。

“胡天齊……”我的聲音有些哽咽，就好像喉嚨裏卡住了什麽東西似的，張口說話都覺得有些疼，“我……對不起……你為了我……”

說到一半兒我就有點兒說不下去了，擡起頭來望著胡天齊，他的眼睛還有點兒紅紅腫腫的，歪著頭望著我，我咬了咬牙道：“你為了我……”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心中正隱隱作痛的時候，胡天齊突然笑了起來，伸出一根指頭，輕輕地戳著我的腦門兒道：“你有什麽好對不起我的？”

我有點兒著急道：“你為了保護我……”

還沒等我把話說完，胡天齊突然伸出了一根指頭，按在了我的嘴唇之間。

“蘇天淺，”胡天齊頗為認真地望著我，眼睛之中仿佛有星光在閃耀，他凝眉註目道：“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可是輕易聽不到的哦，所以，作為交換條件，我能抱著你說嗎？”

胡天齊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好像蒲扇一樣忽閃忽閃的，我沒有應允也沒有拒絕，腦袋裏面亂七八糟的，然而沒等我理出來一個頭緒，胡天齊已經擅自上前一步，將我拽到了他的懷裏。

胡天齊的懷抱比寒燁溫暖許多，但是在他的懷裏，我卻沒有心動的感覺，這感覺就好像抱著一個大哥哥一樣，心臟平靜而坦然地躺在胸腔之中。

“那我要說了……”胡天齊好像比我還緊張似的，就聽到他深呼吸一口氣後，輕聲道：“雖然連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但是心裏就是這樣想了，是的，保護你，是我理所應當該做的事情，所以不需要你抱歉，也不需要你感謝，我需要保護你，這和你沒有關系。”

胡天齊這話說的理直氣壯，讓我又好氣又好笑，心中更多的則是感動，我咬了咬牙，想要將他從面前推開，但是雙手一發力，不但沒將胡天齊從我的懷裏推開，反倒被他抱得更緊了。

“你對我來說，是一個很特殊的存在……這句我沒有撒謊哦！”胡天齊突然騰開了一些空間，讓我看到了他歪著頭註視著我的眼睛，“我是狐貍，不生不滅的，死都不怕，更不怕惹人生氣，所以我也懶得對人撒謊的。但是，我在這世界上已經好幾百年，久得我都不記得到底有多久了，我見到了那麽多的人，有過愛人，也成過親，可是你不一樣，你是最特殊的存在。所以，讓我保護著你，不為什麽結果的保護著，就看著你好好生活著，對我來說就是你能為我做的唯一事情了。”

胡天齊突然間說了這麽一大長串的話，都讓我有些始料未及的感覺，說完這一番話之後，還沒等我細細地咀嚼這一番話，甚至沒能明白那一字字一句句到底是什麽意思的時候，胡天齊已經推開了我。

緊接著，胡天齊邁著大步向前走去，只給我留下了一個背影，便看到他很瀟灑地晃了晃手，他的手裏還捏著一個小瓶子，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胡天齊已經一個揮手，他手中的瓶子眨眼間便到了我的手中。

“接好了，”胡天齊頭也不回道：“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只狐貍為你流眼淚了，所以，很難得的。”

我下意識地接住了那只小瓶子，在月光之下，小瓶子裏有淡紫色的液體在微微晃動，我看了一眼，鼻尖突然莫名地感到了一陣酸澀。

原來，這就是狐貍的眼淚。

小小的瓶子還不到我巴掌大，捏在手裏卻是沈甸甸的，導致我的步子也變得拖沓沈重起來，一步一步的，幾乎是挪到了教室門口，就看到崔亦田、聞人吉和胡天齊已經在裏面準備起來了。

依照崔亦田的吩咐，紙人紙馬已經被準備好了，擺在鏡子的兩側，中間留下了個一人寬的走道，那走道的位置正對著鏡面，就是崔亦田今天早上進去的位置。

看到我進來之後，崔亦田對著我打了個響指，示意我來到他旁邊，然後指著鏡子中間對我道：“等會兒你就從這中間進去，眼淚呢？狐貍的眼淚給你了？”

說起來這件事情，我心裏還是有點兒不舒服，便沒好氣地對著崔亦田晃了晃我手中的瓶子，他對著胡天齊得意一笑道：“不錯啊，狐貍你還可以嘛。”

胡天齊連看都沒看崔亦田一眼，好像沒聽到他說的話一樣，崔亦田也並未感覺自己自討沒趣了，伸了個懶腰道：“時間差不多了，你們都準備好了吧？”

我望著崔亦田道：“沒有其他要準備的了？”

“沒有，就差你換裝了。”

我正納悶兒的時候，就看到崔亦田拿出了一件衣服遞給我，看到那件衣服的時候，我頓時楞了一下，詫異地望著崔亦田，不過幾秒鐘的時間，我才終於回過神來，怒視著崔亦田道：“你這和小偷有什麽區別？！”

崔亦田手中拿著的不是別的東西，正是寒燁穿的那件衣服，上次莫名其妙地到了我的房間裏面，我都不知道崔亦田是什麽時候拿到的。

如果是別的東西也就算了，但是看著崔亦田手中拿著這件衣服，我的心裏說不出來的不舒服，覺得他觸碰了我最不想被人觸犯的隱私一樣。

誰知崔亦田並不覺得生氣，反倒是對我吐了吐舌頭道：“不過就是一件衣服罷了，你未免也有點兒太小心眼兒了，真是不討人喜歡。”

我瞪了崔亦田一眼，但是無奈於他好像根本不關心別人的情緒，我知道我對他多生氣也是枉然，這才幹脆不和他計較。

“穿上，然後我會帶你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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