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燁的這種語氣，是我以前從未聽過的，聽到他這種口吻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心都涼了。

僅僅只是這一個聲音，便讓我感覺好像掉進了冰窟裏一樣。

這就是寒燁對萬芊說話的口吻，雖然之前在回憶裏，我也曾經聽到過寒燁對萬芊說話的口吻，但是現在不一樣。

此時，萬芊和寒燁就站在我面前，聽到他這樣對萬芊說話，我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酸楚，以前不管是在回憶裏還是在幻境中，聽到寒燁這樣對萬芊說話，我反倒沒有酸楚的感覺，卻是覺得仿佛心中有淡淡的暖意。

大概是因為那時候覺得自己就是萬芊吧，寒燁是一直這樣對我說的，一直讓我以為自己就是萬芊，所以錯把寒燁對待萬芊的那種溫柔態度轉嫁到了自己身上。

但是現在我卻明白根本不是這樣，我看到萬芊就站在我的眼前，聽著寒燁從來不曾對我用過的溫柔口吻對她說話，我清楚地意識到了，我並不是萬芊。

我，也不是寒燁最愛的那個人，甚至或許根本算不上是他愛上過的人。

望著寒燁的身影，我覺得周身一陣惡寒，仿佛被墜入了冰窟之中一般，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渾身的所有力氣仿佛被抽空了一樣，身子癱軟無力地靠在地上，好像全身的骨頭已經瞬間碎成了灰。

寒燁的聲音激動地顫抖著，而對面的萬芊也激動不已，她咬著嘴唇，望著寒燁道：“我等你好久了……”

我看到寒燁逐漸向萬芊靠近著，這是幾百年的孤寂換來的重逢，我看到寒燁的腳步甚至有些踉蹌，然而這種激動卻是我之前從未在他身上看到過的。

而我，只能作為一個局外人，相信萬芊和寒燁大概都已經忘記了我的存在，也全然不在乎我正在這裏看著他們，對於他們兩個來說，這是愛人的重逢，沒有任何人能夠打擾他們之間的這種激動情愫，也根本不需要在意我的感受。

到了這種時候，我連個能躲避的地方都沒有，此時想要逃避的感覺卻遠遠比剛剛想要躲避萬芊的感覺更加明顯。

“真的是你？”

寒燁望著萬芊，聲音顫抖地問著，他的每個字，都好像是滾燙的烙鐵落在我心上一樣。

“當然是我……”萬芊說著便向寒燁的懷中撲了進去。

那個曾經短暫屬於我的溫存位置，現在已經被萬芊占滿了，我覺得自己格外好笑。

就在這時，萬芊好像終於註意到了一旁的我，頗為厭惡地看了我一眼道：“只差這麽一個魂魄了，寒燁，幫我……解決掉她吧！”

萬芊用哀求的口吻說著，在對寒燁示弱，可是在她軟綿綿的哀求聲中，卻讓我感受到了陣陣惡毒，解決掉……這語氣聽起來輕描淡寫，說的好像是一堆垃圾，又好像是一盒吃剩下的飯菜，輕而易舉地扔出門外之後，便和他們再無瓜葛。

然而讓我更加沒有想到的是，聽到了萬芊這句話之後，寒燁好像被催眠了一樣，轉身竟然向我走了過來，只見寒燁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行為也好像根本沒有意識一樣，唯有他的腳步，是那麽堅定地來到了我的面前，然後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

恐懼和絕望好像一條黑色的巨龍在我的心底裏攀爬上來，迅速地占據了我所有的情緒，寒燁的臉看起來是那麽冰冷僵硬，好像打上了一層石膏，又好像是一堵堅硬而冰冷的墻面，即便是我想要哀求，也找不到一條縫隙能夠撬開他臉上冰冷的部分，找不到一個能讓我開口向他訴說哀怨的地方。

寒燁的手抓住我胳膊的瞬間，我覺得自己簡直好像是被死神攔住了一樣，無法躲閃也無法逃避，只能任由寒燁拽著我的胳膊，我卻動彈不得。

認命……是的，我的腦海之中只浮現出了這麽兩個字，“認命”，仿佛除了認命之外，我再也沒有別的選擇了，哀求的話語堵在我的口中，根本說不出來。

我任由寒燁將我從地上拽了起來，我始終盯著他的眼睛，想從他眼中找到一絲猶豫或是後悔，至少讓我感覺到他並不想要這樣殘酷地對待我，除此之外，我甚至來不及思考他究竟想要怎樣對我。

而對面，萬芊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那種恃寵而驕的表情，讓人感到憎恨和厭惡，在這一瞬間，我突然感到有些絕望。

然而正當我被這千百種思緒所困擾占領無法脫身的時候，寒燁的力氣突然一轉，將我拽到了他的身後，他的右手從身邊繞過來，攬住了我的腰身，那只手中的力道是那樣的堅定而決絕，我感覺到所有的希望仿佛從這只手上向我開始傳遞過來。

剛剛還是滿臉得意之色的萬芊詫異地望著寒燁，滿臉的不解，但是我很快便從她臉上看到了怨毒和憤恨，萬芊盯著寒燁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寒燁微微低下頭，認真地凝視著一邊的角落，專註地思考著，然後突然發出了一聲冷笑，“哈……你實在是太……天真。以為這樣就能騙過我？”

萬芊的臉上很快地閃過了一絲恐慌的神色，而那神情馬上變成了詫異，隨後變成哀求，只見萬芊咬著嘴唇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怎麽能這樣說我？我並沒有……”

“她是誰，我很清楚，沒有人能取代。我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是誰，但是，”寒燁深吸了口氣，望著面前的“萬芊”道：“你，肯定不是她。”

我聽著兩人一來一往的對話，突然有種目瞪口呆的感覺，什麽意思？面前的這個人不是萬芊？不可能啊！我明明記得這張臉，記得非常清楚，這應該就是萬芊沒錯的。

但是，我也明白寒燁說的這一番話，這個世界上，究竟誰是萬芊，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像是寒燁這樣的人，他能在世間忍受疾苦，能夠忍受一切，都是為了愛情，正是這樣的人，永遠不可能記錯自己的愛人。

“萬芊”的臉色變得慘白，肩膀也不停顫抖起來，她咬著嘴唇，仍舊在辯解道：“可是……”

還不等這個“萬芊”把話說完，只見寒燁一只手猛地揮了出去，就像剛剛“萬芊”將那些戲班子的人打出去一樣，她的身體也飛了出去，此時的“萬芊”在寒燁面前就像那些戲班子的人在她面前一樣，手無縛雞之力，她的身體摔在地上，臉上露出了錯愕的表情，隨即用一張怨毒的臉望著寒燁，咬牙切齒道：“哈，沒想到你已經忘了我是誰……真是滑稽！寒燁，你記著，不管怎樣，我都不會放過你，也不會放過她的！你要記住，這世界上，唯有我才是最愛你的人，你想傷害我？好！可以！但是你也別想好過！”

怒喝完了這麽一聲之後，只見“萬芊”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飛身一躍便往虛無之中去了，只聽到在虛無的黑暗之中傳來了一聲鏡子碎裂的聲音，緊接著，還有一陣仿佛是什麽東西被燒著了的聲音一般，隨即，我便看到了一盞盞燭光在黑暗之中亮了起來。

“唔……不太妙了。”

寒燁若有似無地低聲沈吟了這麽一句，然後猛地將我從地上抱了起來，以極快的速度飛奔著向那蠟燭燃燒的地方沖了過去。

我是知道寒燁的速度的，他跑起來速度飛快，但是憑著寒燁那麽快的速度，我們竟然還是在黑暗之中穿梭了許久，憑我感覺怎麽也有十幾分鐘的樣子，我雖然憋著一肚子的問題，但是寒燁這樣飛奔著，我也沒辦法開口打擾他，只能抓緊了寒燁的衣服。

僵屍雖然不會出汗，但是看著寒燁眉頭微微皺起來的樣子，能感覺到他似乎也累了，這讓我不由得有些心疼，可是大概除了減肥之外，我也不知道自己能為他做些什麽了。

同時，我的腦海裏面不停地思考著剛剛發生的事情。

那個女鬼究竟是誰？是戲班子的班主之前說起來的那個害死了他們所有人的女鬼嗎？可是她為什麽有一張和萬芊一模一樣的臉？究竟是她幻化成了這樣，還是真的長成這樣？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豈不是說她和萬芊肯定有什麽關系嗎？

還有……我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我之前在夢境裏面看到的那個被寒燁所殺的女人，真的是萬芊嗎？還是我剛剛看到的那個女鬼？

至於她最後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不會放過我和寒燁？而且我聽到她說過，她是最愛寒燁的人……這話聽起來怎麽都有些耳熟，我絞盡腦汁，突然想到了自己是從哪兒聽過這句話的--以前那個搶占了我身體的女鬼！就是那次我和蘇天雅交換身體時，趁著我還沒上身，提前搶占我身體的家夥。

從那次事情之後，寒燁消失了一陣子，說是要去找一個人，我那時候就在想，寒燁是不是在找那個女鬼，難道說她躲到了鏡子裏面來？

太多的事情摻雜在一起，就好像是一團亂麻一樣，讓我根本想不出來一個合理的解釋，就在我這麽胡思亂想的時候，眼前突然亮起了一道光，很快的，我突然感覺整個人一下從水面下面浮上來的感覺似的，突然就能呼吸了，一睜眼便看到了面前的聞人吉。

聞人吉正一臉關切地望著我和寒燁，見到我從裏面出來之後，聞人吉這才長出了口氣，露出了一個放下心來的表情。

我發現地上擺著很多的蠟燭，分別在兩邊擺得好像一條道路一樣，聞人吉給我解釋，說這是專門為我準備的，這些蠟燭是在靈堂上用的，等於溝通了陰陽路的感覺，方便我從裏面出來，但是……聞人吉有點兒郁悶地皺著眉頭道：“看來出事兒了！”

說這話的時候，聞人吉始終看著我們身後，我順著他視線的方向望過去，就看到了我背後的鏡子上居然碎了一大片，而碎裂的鏡子後面並不是墻面，卻是一團黑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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