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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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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孟家以前的住在經合區的蔭三胡同裏,街坊鄰裏來往密切,小紛爭不斷,但大矛盾沒有,低頭不見擡頭見的生活十分融洽。

孟家老一輩有在政府工作的,體面有權利,因此孟澄西一家在巷子裏地位很高。

而孟澄西是孟遠征和席文文的獨女,寶貝得要命。孟遠征是市醫院心臟外科的主任醫師,席文文是高中政治老師,在這個書香門第的家裏,孟澄西不知道隨了誰,活脫脫一假小子,小學一年級前,剪短頭發,不愛穿裙子,翻墻爬樹樣樣行,典型的蔭三胡同的孩子王。

七歲那年,孟澄西讀小學一年級。那天放學,她把11分的卷子改成77,然後又改成79,將書包裏彈弓、吃一半的漢堡、卷了頁角的漫畫書等等亂七八糟一大堆和學習無關的東西倒出來,把試卷藏到最下面,才一蹦一跳地回家。

今天有點怪。平日守在胡同門口拿著辣條孝敬給她,要去她家看漫畫書的一號二號三號四號小弟都沒在。

她扯著書包帶子,把嘴裏嚼得沒了味的泡泡糖吹得大大的,心裏盤算著小弟不敬業,什麽漫畫書啊什麽進口零食什麽最新的奧特曼光盤都別惦記了。

快到家時,看到一號二號三號四號小弟撅著屁股趴在她家,哦不對,是她家隔壁那家門口,疊羅漢似的,腦袋疊著腦袋,從窄窄的門縫裏往裏面看。

孟澄西背著手,走到他們身後清了清嗓子。

一號二號三號四號小弟都沒理她,自顧專心地聊著天——

“他那個大黃蜂還會變成汽車。”

“他吃的糖好像也很好吃。”

“他的鞋子好酷啊,感覺一定很貴。”

四號是個紮羊角辮的小女生,比孟澄西小一歲,還沒上學。她跟另三位的關註點都不一樣:“他長得好好看啊,像是小王子。”

孟澄西湊過去,跟他們一起往院子裏看。

院子裏零散的堆著幾個紙箱和家具,似乎是有人新搬來了。被大家討論的那個小帥哥穿著背帶褲,坐在其中一個紙箱上,一邊吃著一包橡皮糖,一邊玩著手裏的大黃蜂玩具。

不就是大黃蜂嗎,她只是不喜歡而已,才沒讓爸媽買。

那個糖好像也不好吃啊。

至於鞋子,也沒多好看啊,這個品牌的鞋子,孟澄西有好幾雙呢。

長得嘛……孟澄西盯著男孩精致立體的五官,清爽稚嫩罷了,也沒多好看啊。

這是孟澄西見陳錚鳴的第一面,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是從哪來的敵意。沒幾天,陳錚鳴取代孟澄西在一號二號三號四號小弟心中的地位,成了蔭三胡同的孩子王,孟澄西認為,果然女生的直覺是沒錯的,第一眼就討厭的人一定有該被討厭的原因。

當時的孟澄西還沒有這麽多心思,正當她撇撇嘴,正要扭頭回家時,從屋裏出來人了,是個比她大幾歲的男生,個子高高的,鼻梁高挑,眼睛漆黑明亮。

孟澄西看傻了眼,這才叫帥氣嘛!比電視上的男明星還帥!

孟澄西激動地去拍手底下的小弟的肩膀,而被拍的小弟嚇得一哆嗦,想要往身後轉身,卻自個把自個絆倒,四個小弟,準確地說是四個小弟加孟澄西,一個接一個地丟了重心,只開了一道縫的門板吱悠一聲,五個人四仰八叉地摔進院子,可狼狽了。

孟澄西摔得最慘,指甲戳在地上,指甲蓋被掀起來一半。別看她平時跟男孩子似的,天不怕地不怕,其實怕疼的要命,趴在地上,舉著胳膊,哇一下就哭了。

十指連心,別提有多疼了。

據陳錚鳴說,她當時哭得可醜了。臉上臟兮兮的,張著大嘴,正好露著她掉了還沒長出來的那顆牙,還留著鼻涕。

孟澄西堅決不承認自己有這麽醜陋的時刻,在那天前,她不愛美,被人說沒有女孩子樣也不生氣,誰要是敢嘲笑挖苦她,孟澄西一定會揮著小拳頭把對方打服。但當陳簡存把從弟弟手裏拿過來擺弄的大黃蜂放下,大步走到門口,把摔在地上渾身哪哪都疼的孟澄西拽起來,孟澄西淚眼婆娑地看著眼前這個耐心溫柔最主要是帥氣的大哥哥,決不允許自己在他面前出醜。

所以,那天之後,她留起了長發,開始穿裙子。

還上小學呢,就偷偷擦母親席文文的口紅、眼影,用卷發棒時因為不熟練還把耳朵給燙著了,擦了好久的燙傷膏才沒留下疤痕。

過去很多年,孟澄西都記得陳簡存幫自己簡單包紮手指,背著她去社區衛生所的事情。

陳簡存肩膀寬闊,穩穩地背著她,走路又穩又快,特別有安全感。一路上,還很溫柔地問她叫什麽名字,幾歲了,誇她長得好看,問爸爸媽媽叫什麽名字,記不記得電話等等。

孟澄西抱著他的脖子,視野開闊,問什麽答什麽,好像忘記了疼痛。

那天因為孟澄西受傷,孟遠征和席文文擔心的要命,只顧著安慰女兒,即便發現了那張被改成79分的試卷,也沒有責怪。孟遠征看破不說破,開明幽默地調侃她:“跟誰學的,還改分數。你考77分,我和你媽又不怪你。”

一天天過去,孟澄西的指甲重新長出來,頭發也長了。席文文要帶她去理發店時,被孟澄西攔住,嘀嘀咕咕說不想剪頭發了,說想留長頭發。

席文文仔細聽清楚她嘟囔的內容,激動地把孟遠征叫過來:“老孟,你快看看你閨女是不是摔傻了!”

孟遠征舉著鍋鏟從廚房裏出來:“怎麽了?”

席文文:“她竟然要留頭發了!”

孟澄西:“……”

大概是席文文一驚一乍的反應,當孟澄西穿著裙子走在胡同裏時,總覺得已經編入陳錚鳴手下的一號二號三號四號小弟都在捂著嘴笑。

確實怪怪的,孟澄西每走一步都覺得有風在她大腿上刮,跟露著屁股似的,沒什麽安全感,走幾步就要扯一下自己的裙子。

還是從附近籃球場抱著籃球回來的陳簡存看見,沖她笑笑,說:“小澄西穿裙子了,真好看。”

孟澄西適才不覺得別扭,但臉忍不住紅了。

而陳錚鳴這個討厭鬼,探頭探腦,盯著她的臉打量她半天,噗嗤一聲笑了,說:“孟橙子,你牙怎麽還沒長出來!不會不長了吧,以後你說話都漏風,可太醜了。”陳錚鳴笑夠了,開始模仿她哭的樣子。

孟澄西氣得跺了下腳,攥緊了小拳頭。

陳錚鳴和孟澄西同歲,還分到了同一個班。放學後在胡同裏吵,上學時在教室裏鬥。

陳錚鳴有一個殺手鐧,那就是:“你再罵我我不讓你來我家玩了!”

每每孟澄西就會敗下陣來,她想去陳家,因為能和陳簡存一起吃飯,一起玩。

孟澄西面對陳簡存,一口一個“哥哥”,叫得比陳錚鳴都親。

每每陳錚鳴都蹙眉,義正言辭地護食:“這是我哥哥!”

孟澄西不甘示弱:“他要我叫他哥哥的,也是我哥哥!”

“不行!我哥不是你哥哥,我才沒有你這麽醜的妹妹呢。略,醜死了,哇!孟橙子你那顆牙長出來了啊,還是你偷偷的安了假牙!”

陳錚鳴說著就模仿起孟澄西哭鼻子的樣子。

孟澄西早有準備,打開筆盒,從裏面拿出短短的一截粉筆,嗖一下,精準地丟進陳錚鳴嘴裏。

“呸呸呸——”陳錚鳴把粉筆吐出來,呸了半天,“孟橙子,你死定了!我回去就跟我哥說你壞話!”

“幼稚鬼,這麽大人了,還告狀!”

兩個冤家有一點挺像,那就是學習成績,用老師的話說就是,都是挺聰明的孩子,但都懶,不肯花心思在學習上。

兩家大人對孩子教育比較寬容,孟遠征和席文文只要寶貝女兒每天健康快樂就好,陳爸爸和陳媽媽一個是解放軍不常在家,一個身體不好沒有精力教育,哥哥陳簡存學習好,樹立了很好的榜樣,是父母眼中省心的孩子,一直以來,陳錚鳴的學習都是陳簡存在管,陳簡存不強制約束這個年紀男孩子的天性,都隨他。

因此孟澄西和陳錚鳴,整個小學過得有滋有味。

好日子結束四年級那年暑假,孟澄西抱著用半個西瓜皮設計的“頭盔”,敲開了陳家的院門,拘謹乖巧地和陳簡存問好,並說有禮物要送給陳錚鳴,進門後便發現陳錚鳴被迫坐在書桌前寫數學卷子。

陳錚鳴有多懂事的,筆尖是落在試卷上,但屁股在凳子上挪過來移過去,仿佛有針紮著他似的。

他也想出去玩啊,雖然他討厭和孟澄西一起玩,總是罵他,還動手打他,很討厭!但總比寫試卷開心。

陳簡存替陳錚鳴拒絕了孟澄西的邀請,解釋說他要學習。

孟澄西在陳家吃完了一支冰棍,盯著陳錚鳴寫了三道題錯了兩道半,起身跟陳簡存說要回家了。

少了解悶的樂子,孟澄西回家後覺得無聊極了。她盯著書包裏放假就沒拿出來過的作業試卷,發了會呆,鬼使神差地過去,抱著書包坐到了書桌前。

陳錚鳴開始學習了,她一定不能輸給她!

嗯!就這麽決定了,孟澄西也開始了學習。

她不想學習,也不想輸給陳錚鳴,自己學了會,抱著書包敲開了陳家的門,加入了學習的隊伍。

一整個暑假,孟澄西在學習中度過,其實很開心,因為……陳簡存是她的輔導老師!

陳簡存真的好聰明啊,不管多難的題目他都會,不管多天馬行空的問題,他都能解答。孟澄西真是越來越崇拜他了。

至於陳錚鳴,簡直更討厭了,總在偷偷學習,害她也得沒日沒夜的學習,都累瘦了!

等上了初中,孟澄西和陳錚鳴的學習成績很爭氣的保持在班級的中上游。

也是初中時,陳家遭遇了一件痛徹心扉的變故。那年他們上初二,孟澄西和陳錚鳴是慣會偷懶的性格,成績保持在中上游,對老師對家長都交代得過去,便不約而同地不想努力了。他們整日用丁點兒時間學習、完成作業,剩餘的時間盡情地享受著芝麻大小的青春時光。

這倆人,一個比一個會玩,呼朋喚友,好不自在。

臨近暑假,他們正盤算著假期要去學游泳時,包括北央在內,國內多地迎來了連綿一周的暴雨。而北央隔壁的地津市某偏遠的城鎮因為防護設施不到位,巨大的自然災害引起山體滑坡,泥石流在一夜間吞沒煙火裊裊的居民區。

解放軍、消防員、醫生、記者,第一時間趕到前線。

泡面、礦泉水、壓縮餅幹,各種救援物資緊隨其後,從全國各地送過去。

陳錚鳴和陳簡存的父親陳思華就是一名解放軍,和戰友在一線抗洪救災。

大概是惡劣的天氣影響,也可能是牽掛丈夫的處境,陳錚鳴的母親薛崔茜身體突然糟糕起來,夜裏嘔吐不止,起夜倒水時,體力不支摔倒在地上。

陳錚鳴睡得死,還是陳簡存聽見聲音,及時起床查看情況。

叫救護車時間久,陳簡存敲開隔壁孟家的門。孟遠征隨便披了件外套來開門,聽陳簡存說明情況,急忙回房穿衣服,拿車鑰匙,送薛崔茜去醫院。

除了早有的慢性病,薛崔茜只是咽炎,加摔的小腿骨裂,簡單修養就好,沒大礙。

奔波了一夜,聽完醫生的診斷兩家人適才松了口氣。

孟遠征本身就是醫生,在醫院裏人脈廣,活絡關系,治療、住院的過程很順利。陳簡存和孟遠征道謝,孟遠征喜歡陳家這倆小子,仁義孝順,懂事,尤其是哥哥,有男子漢氣概。

孟澄西睡了個懶覺,起床吃早飯時,席文文將一個保溫桶放到餐桌上,讓孟澄西一會吃飯完送到陳家。自打陳家搬到隔壁,和胡同裏老住戶的關系都保持的不錯,尤其是和孟家。

陳家男人不常回家,女人帶著倆小子過日子不容易,也多虧了陳簡存早當家,把母親和弟弟照顧得很好。

兩家的孩子同齡,一起讀書,孟澄西學習進步少不了陳簡存的功勞,這些孟遠征和席文文都知道,所以隔三差五,家裏有點什麽吃的,習慣給隔壁也留一份。

孟澄西已經被支使習慣了,反正她一會也要去隔壁看漫畫。

她瞥了眼保溫桶,正準備說“用個湯碗不就行”,就聽席文文說起陳錚鳴母親住院的事情。

孟澄西一聽,猛扒了幾口飯解決完,迅速起身,一手擦著嘴上的油,一手拎著保溫桶,出門了。

孟澄西平時鬧騰歸鬧騰,關鍵時候從不掉鏈子,而且很會討長輩開心。這些年總去陳家,很喜歡薛阿姨,薛阿姨以前是國畫老師,孟澄西空閑了跟她學了好多東西。

這天聽說她住院了,比陳錚鳴還要擔心。

醫院病房裏,陳錚鳴這個親兒子被擠到一邊,氣得對孟澄西說:“有你這樣的人嗎,跟我搶哥哥不說,還要跟我搶媽媽,太有意思了。”

“略——”孟澄西偏頭對陳錚鳴做個鬼臉,繼續揚起笑臉軟著聲和薛崔茜說話。

有孟澄西這個開心果在,住院這幾天變得不那麽難熬,連綿的雨水也不再壓抑。

新聞上,有關洪水的報道一條接著一條,讓全國各地的人民為災區的情況揪著心。

薛崔茜的丈夫、陳簡存和陳錚鳴的父親——陳思華的死訊傳來那天,薛崔茜正好出院。

薛崔茜坐在輪椅上,看著大兒子在忙碌,二兒子和孟澄西鬥嘴,天空放晴後溫暖明亮的日光灑在白色的病房裏,一切都是那麽的美好而和諧。

薛崔茜接到丈夫戰友的電話時,嘴角輕松愉悅的笑容來不及收斂,便聽到對話的說話的內容。

手機應聲而落,摔在堅硬的地板上,聲音沈悶。

“怎麽了,媽,是有哪裏不舒服嗎?”陳簡存第一時間關切道,視線落過去時,註意到薛崔茜的手緊緊地抓著輪椅,隨著她蒼白痛苦的臉色,陳簡存感受到了強烈的不安。

薛崔茜很快捂住嘴,淚眼婆娑。

陳錚鳴和孟澄西早已停止打鬧,和陳簡存一起,擔心地圍在她身邊。

許久後,她說了,從電話裏,陳思華戰友口中聽來的消息——她的丈夫,陳錚鳴和陳簡存的父親,會教孟澄西打槍的陳叔叔,在搶險救災中犧牲了。

陳家那幾年過得很辛苦,缺了頂梁柱,薛崔茜憂思過度,身體的狀況並不好。

薛崔茜住的房子是陳思華父親去世前留下的,陳思華是從老人那買下的,但因為老人走得突然,一些手續沒有辦理清楚。適逢政府傳出蔭三胡同要拆遷的消息,陳家的親戚盯上了這處的房產,幾次三番來鬧。

薛崔茜一個婦人家,久病纏身,應付不來,倆孩子又太小,有心護著媽媽卻也無從下手,幾次三番的鬧下來,一家三口身心交瘁。最後多虧了孟家幫忙,才把這事平了。

孟澄西少不經事,對大人間的事知之甚少,她只是覺得,那段時間陳簡存變了很多,話更少了,雖然笑起來很是溫和謙遜,但很少笑了,每回笑給人的感覺都十分令人心疼。而陳錚鳴雖然依舊是那副咋咋呼呼的玩鬧樣子,但整個人好像長大了很多,用大人的話說就是變得懂事沈穩了。

時間是能治愈人的良藥。

陳家的生活遭遇重創後,回到正軌。

又過一年,經人介紹,薛崔茜和一個在稅務局工作的男人認識。那天孟澄西捧著盒雪糕在蔭三附近的籃球場邊看陳錚鳴打球時,看到一個戴著無框眼鏡,穿襯衣打領帶的斯文男人隔著老遠喊他。男人手裏拎著大大小小好幾個盒子,孟澄西看到其中有營養品有樂高玩具還有男款運動鞋。陳錚鳴聽見,朝那方向看了眼,似乎不太開心,明明剛剛進了個漂亮的空心三分球對場邊翻白眼的孟澄西一臉臭屁。

陳錚鳴又拍了幾下籃球,才磨磨蹭蹭地過去。

那男人熱情地和陳錚鳴說了幾句話,擡手要拍他肩膀。

陳錚鳴恨不得拿出打球避人時的速度,及時作出預判,往旁邊躲了一下。

男人尷尬地笑笑,又說了幾句什麽,便離開了。

孟澄西吃完最後一口冰淇淋,見陳錚鳴走回來,不解地問:“剛剛那個叔叔是來找你媽嗎?”

陳錚鳴煩躁地嗯了聲,抓了抓頭發,說:“我得回家吃飯了,你回去嗎?”

孟澄西把盒裝冰淇淋的塑料蓋蓋回去,折疊的塑料勺放在裏面,她手往前一伸。陳錚鳴以為她是在地上坐久了腿麻,下意識伸手拉她,卻見孟澄西手一晃,把空盒子擱到他手裏,自己扶了下地板站起來。

她拍了拍手,笑道:“走吧。”

陳錚鳴心情不好,忍住把垃圾丟到孟澄西衛衣帽子裏的動作,跟上她的腳步往家走。

孟澄西回家聽孟遠征和席文文聊天才知道,那個戴眼鏡的斯文叔叔要成為陳錚鳴的爸爸了。

孟澄西咬著筷子,覺得這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因為她明顯感覺到,陳錚鳴不開心。但聽父母飯桌上談話的內容,又覺得,家裏有個人照顧薛阿姨,照顧陳簡存和陳錚鳴似乎也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

孟澄西沖刺中考那年,年滿十八歲的陳簡存在收到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後,休學去當兵,陳錚鳴說,他哥是去當義務兵,要去兩年。

那時的孟澄西覺得兩年時間好久啊,為此難過了好一陣。

陳錚鳴見狀,以為她是因為自己在開學摸底考試中總分比她多考了兩分而不開心,換著法子逗她開心,但那個年紀的男孩子哪裏會安慰人,句句踩在孟澄西的雷點上:“你不要這樣,大不了我下一次考試讓你兩道選擇題嘛。”

“呸!誰要你讓啊,我又不是考不過你。少在這沾沾自喜,你聽沒聽過一個詞語,就是形容你,特別貼切,叫小人得志!”

孟澄西在和陳錚鳴的互嗆中,平覆了因為陳簡存離開產生的悲傷。

有陳簡存輔導他倆養成良好學習習慣的功勞,也有孟澄西和陳錚鳴互相較著勁兒,誰也不想比誰少學幾分鐘,少考一分的功勞,他倆在小升初的考試中擁有了優異的發揮,考到了師資力量更好的附中。

升入高中,孟澄西和陳錚鳴還是同校,還被席文文調到一個班。

這個年紀的少年少女逐漸發育,對美有了更深的認識。自從看到陳簡存後,孟澄西從風風火火的假小子,搖身一變成了美貌動人的大美女。身材高挑,纖細,她在同齡女生中算發育的早的,胸脯渾圓,臀線挺翹,小時候短得連揪揪都紮不起來的頭發早已及腰,黑亮濃密,往那一站,精致的五官讓人移不開眼,清麗的氣質脫俗吸晴,整個人白得發光,跟漫畫裏走出來的二次元少女似的。

開學第一天,就有高年級學長邀請她加入學生會和籃球社。

陳錚鳴在球場和別班的男生打球,對方得知陳錚鳴是一班的後,興奮地問他認不認識孟澄西,打聽她好不好追。陳錚鳴跟這幾個男生壓根就不熟,只是球場沒空架子了,湊一起打了半場,見他們自來熟的說話,只覺無語。

“認識啊,她有男朋友啊。”

幾個男生來了興致,八卦地問:“誰啊,是咱學校的嗎,在一起多久了,快分手了通知我們啊。”

陳錚鳴站在三分線處,屈膝蹦起,兩臂一前一後托著籃球,精準地投了個三分,才說:“人家感情好著呢,不是咱學校的,當兵的,在一起多久啊……從小就認識,你說久不久。”

陳錚鳴那時候還沒開竅,就是煩這些男生一個兩個都往孟澄西跟前湊,話趕話就給孟澄西編出個男朋友打消了這群人悸動的心。

瞧著這幾個男生被打消了積極性,心說所謂的喜歡也不過如此,陳錚鳴正沾沾自喜自己機智地幫了孟澄西大忙,關於孟澄西男朋友是當兵的竹馬哥哥的事情在校園裏不脛而走。

孟澄西愛交朋友,社交達人,很短時間內便跟班級同學打成一片。這天,她和班裏女生去小賣部買辣條時,被問到:“澄西,你男朋友真的在當兵啊,多久來看你一次啊?”

“啊哈。”孟澄西一臉懵,見同行的幾個女生都一臉好奇的模樣,對這個消息絲毫不意外。

她很快理解當下的處境,疑惑道:“你們從哪裏聽說的?”

其中一個女生說:“班裏挺多人都知道了,好像是陳錚鳴說的。”

“……”孟澄西苦笑,在心裏咬牙切齒地對陳錚鳴說了句謝謝。

她就這麽有了男朋友,感覺上……除了開始有些心虛,漸漸地也就想開了,她是喜歡陳簡存,從小就喜歡,只不過一直沒有表白,既然連陳錚鳴都把她當成嫂子了,那孟澄西可要努力,爭取早日告白,把陳簡存追到手,讓這段關系名正言順起來。

所以,這確確實實是一件開心的事情,不是嗎?

回到教室,孟澄西將一罐冰鎮可樂放到陳錚鳴面前:“喏,賞你的。”

“你有這麽好心,說吧,有什麽事求我?”陳錚鳴懶洋洋的靠在墻上,一腳踩著地,另一只腳踩在孟澄西板凳底下的橫梁上,手落在可樂易拉罐上,手指輕輕一勾,將拉環打開。

呲——不斷有氣泡湧出來,是夏天的味道。

“我心情好,白送你的,安心喝就行。”孟澄西心情確實很好,哼著歌,打開自己從超市買回來的漂亮信紙的包裝,又從筆袋裏挑了一支用著最順手的中性筆,端坐在課桌前,拖著腦袋,思考自己寫些什麽好。

陳錚鳴不知道嘀嘀咕咕些什麽,猜也知道在說孟澄西。他喝了半罐可樂,見孟澄西坐在那跟入定了似的,隔一會寫幾個字,隔一會再發一會呆。

他狐疑不解,朝她那邊湊了湊,探著腦袋看她手腕下壓著的紙。

“‘簡存哥,你好。今天是XX年X月X日,天氣晴……’,嘖,你給我哥寫信啊?”

寫的開頭被念出來,孟澄西才意識到陳錚鳴在偷看。

她急忙用手把信紙嚴嚴實實地捂住,用胳膊把人推開:“跟你有什麽關系,你別瞎看。”

“切,誰稀罕看啊!無聊。”

陳錚鳴坐回自己課桌前,生怕再被孟澄西冤枉似的,離得她遠遠的。

孟澄西埋頭寫了好久,比期末考試的作文寫得都認真。陳錚鳴自個兒玩了一會,見孟澄西密密麻麻地寫了大半張信紙,還在寫,這都有八百字了吧,她怎麽有這麽多話跟陳簡存說,不會是在背後偷偷罵他吧。

陳錚鳴當然不允許孟澄西挑撥離間他和陳簡存的兄弟情,手指捏著筆桿轉了幾圈,眼睛提溜地轉,突然,趁孟澄西一個不註意,陳錚鳴猛地朝她那邊一探頭。

孟澄西邊寫,邊用本子蓋住寫的內容,就是防著陳錚鳴偷看。

但蓋的頻率不過是寫一行蓋一行,最新寫的這半行內容還是被陳錚鳴看到了。

前半句內容不重要,最後幾個字,是——“簡存哥,我喜歡你。”

孟澄西嚇了一跳,寫下這句時本就心虛,被陳錚鳴這麽一下,差點就要從凳子上跳起來。

她將信紙上的文字全部擋住,擡手就去推陳錚鳴:“誰偷看誰是小狗!汪汪汪!要當一輩子小狗。”

陳錚鳴傻了似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呆滯。他很快回過神來,沖孟澄西做了個鬼臉,撇撇嘴,說:“我再看我就去死!自戳雙目!”

陳錚鳴彎著食中兩指在眼前比劃了一下,將凳子往墻根拖了拖,離她遠遠的。

身旁漸漸響起唰唰唰寫字的聲音,陳錚鳴忍住想要偏頭的動作,聚精會神地盯著課桌右上角,心裏亂糟糟的,覺得煩得要命。

自己幹嘛要這麽聽話,孟澄西不讓他看就不看了?

他看一眼怎麽了?

從小到大,自己什麽秘密她不知道,怎麽到現在,她有了秘密就要瞞著他了?

喜歡陳簡存……從小就跟他搶哥哥!

陳錚鳴心裏翻騰的情緒越來越覆雜,自己根本抓不住具體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麽在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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