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無限回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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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豫的記憶支離破碎, 對自己的認知同樣支離破碎。
他需要通過一個又一個契機去撿起自己一張又一張碎片，逐漸拼湊出一個完整的自己。
雖然記憶不全，但很多本能依然存在。
比如, 在路與畫不出槍的時候, 他本能地用自己的部分身體向他展示了槍的外形。
然後，通過這樣的本能, 他想起了自己的身體原來能做到這種事的記憶, 對自己的認知也由此多上一分。
隨著“契機”的次數越來越多, 周青豫越來越清楚地認識到, 無論自己是什麽, 都不會是人類，至少不會是普通的人類。
他與普通的人類之間有著太多的不同, 在人類眼裏, 他雖然用著人類的外形, 可比起人類更接近那些醜陋的非凡生物。
然而，神奇的是，他很了解人類這種生物。
至少比起這裏的其他生物, 他對人類更為了解。
了解他們的脆弱, 了解他們的強大, 了解他們的生理需求，以及愛與瘋狂。
所以, 雖然淩宇業第一次吻上來的時候，他有些茫然，但他很快意識到淩宇業身上發生了什麽，以及想做什麽。
——你是想, 和我親熱麽？
周青豫意識到這是粉色毛球的傑作。
他騰不出手去拍粉色毛球的照片, 也沒有這個必要。
因為淩宇業已經拍過了, 他只要想辦法叫醒淩宇業，讓他恢覆清醒……
從周青豫手臂上探出的一條觸手幾乎就要探入淩宇業的腦子。
他試圖通過精神的力量強行喚醒被某種沖動支配的淩宇業。
可意外突生。
支配力量的使用，不需要任何儀式的成分。
語言？手勢？
這些通通都沒有意義。
一切的一切，只看支配的一方想要服從的一方為他做些什麽。
理智向本能妥協，意識在沖動面前匍匐在地的淩宇業，迫切地想要解決身上的異樣，他渴望周青豫能替他做到這件事，然後這個念頭通過支配契約，支配了周青豫所有的後續行動。
其實，哪怕不用精神力量強行喚醒，僅僅是用物理手段，周青豫也有一堆的辦法去解決淩宇業身上的麻煩。
他的身體可以變成任何東西，這些東西足以滿足淩宇業的需求，同時不讓他自己受到“汙染”。
可是淩宇業沒有給他任何別的選擇，下達進周青豫腦子裏的命令直接而具體。
賜予他歡愉。
用人類的方式。
不僅僅是這樣。
淩宇業居然希望他也感受到這份歡愉。
希望自我認知離人類越來越遠的他，以人類的方式，感受人類的歡愉。
陌生的欲望和異樣的感覺席卷了周青豫的全身，震顫著他體內每一條黑色的蠕蟲。
周青豫面無表情地伸手，將淩宇業地從地上抱起來，抱到床上，壓在身下。
和人類一樣的衣服先是化作翻湧的蠕蟲，然後融入周青豫的體內，露出他大片冷白色的肌膚。
周青豫低頭看著身下眼神迷離的淩宇業，長長的眼睫一顫，一向冰冷到沒有絲毫波瀾的眼神間，第一次透露出些許名為“覆雜”的情感。
“我突然覺得……”
“叫我，叫我的名字。”
“淩宇業。”這是周青豫第四次叫出淩宇業的名字，可這一次並不是自願的。
他叫完這個名字，試圖去控制那雙幫淩宇業脫衣服的手，失敗了，只能繼續嘗試開口：“我突然覺得，我不該這麽做……”
淩宇業的大腦現在就是一團無用的肉團，根本發揮不了它本應發揮的作用：“周哥，周青豫……”
他知道壓在自己身上的人是誰，因為這是他潛意識裏所希望的。
呼喚完名字，緊接著就是一些不可名狀的汙言穢語，比如以c為開頭，以“我”為結尾，“死”字在中間的三字真言，反覆誦念。
雖然支配者的命令，服從者無法違抗，好在服從者無法違抗的並不是支配者吐出的字眼，而是支配者的意志。
淩宇業嘴上說著“死”，可沒打算真的被周青豫弄死。
所以，即便周青豫的動作逐漸粗暴，也沒有傷到淩宇業分毫。
沒有別的辦法了麽？
周青豫低頭靠近淩宇業的臉，一雙漆黑的眼眸死死盯住他迷離的雙眼，仿佛要通過他的眼睛直視他的靈魂。
“我是神——的侍從，我的身體是祂的造物，我不可以用祂賜予的身體來……”
混沌之中，淩宇業似乎聽到了他不該聽到的神名，那讓他本就液化的大腦直接氣化。
他伸手勾住周青豫的脖子，有些不滿地吻上去，強行堵住了他尚未說完的話。
這種時候，只要呼喚他一個人的名字就夠了，只要呼喚他的名字……
“……淩宇業。”
一吻過後，周青豫一邊做著他記憶裏從未做過的事，一邊在一股強大力量的逼迫下，不斷重覆著同一個名字，就像要牢牢地記在自己的靈魂深處那樣，反覆誦念。
“淩宇業，淩宇業……”
周青豫強行抿住不受控制的唇，咽下本不該發出的喘息，閉上眼睛。
自己到底在期待什麽？
他不會是祂。
祂再怎麽喜歡人類，也不會變成人類。
更不會用人類的身體行這種墮落之事。
他身上那股好聞的，讓他懷念的味道，以及支配契約給他的熟悉感和安心感，或許，都只是創造出這個世界的神，捉弄他的方式吧。
淩宇業的意識沈沈浮浮，最終消失在無盡的黑暗裏。
不，恰好相反。
他被快感磨滅到像指尖下的蟲子一樣渺小而岌岌可危的意識，在沈入黑暗後，逐漸蘇醒了過來。
他錯覺自己又回到了那個灰霧彌漫的未知領域，站在冰冷的黑水中，感受著廣闊的未知對他靈魂的洗滌。
他擡起一只手，凝視自己的掌心，和灰霧質感不同的白色霧氣在他的掌心凝聚，它比灰霧更加輕盈和飄渺，透著些許引人沈淪的甜膩。
淩宇業的意識雖然清醒了，但思維依然有些停滯。
他不知道出現在他掌心的這團霧氣是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把它凝聚到掌心裏的。
他只是本能地，希望這團東西消失。
從自己的視野裏，自己的身體裏。
淩宇業面無表情地盯著掌心裏因為凝聚得越來越多，密度越來越大，而逐漸顯現出些許粉色的霧氣，想要它消失的欲望無比強烈。
這種欲望就像落進鏡湖裏的一滴水，撩動著整個未知領域的空氣。
灰霧隨著空氣一起微微震動。
黑水的表面也產生了奇異的顫動。
突然，伴隨著“嘩啦啦——”一連串的水聲，數不清的黑色荊棘從黑水裏生長出來。
它們身上有著無數尖刺，刺尖在這個昏暗的空間裏泛著高飽和度的紅，令人無法忽視它們的存在。
淩宇業把捧著粉色霧氣的那只手往前一送，霧氣落在荊棘上，就像澆灌植物的營養液一樣，被植物一滴不漏地吸收了。
那個瞬間，淩宇業覺得自己的意識又清醒了很多，甚至連思維都恢覆了運轉。
剛才發生了什麽？
——剛有這樣的疑問，眼前的一切就化作迷霧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沈重的眼皮，以及身上不妙的觸感。
淩宇業猛地睜眼從床上坐起來。
他匆匆掃了眼周圍的環境，確認自己正躺在某個房間裏的床上後，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打量自己的身體，也不是去打量身邊周青豫的身體，而是拿起手機，確認了一下時間，以及任務面板。
快12點了，自己昏睡了足足三個多小時。
任務面板……沒有更新內容，是不幸中的萬幸。
做完這件事，淩宇業這才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衣服……肯定是沒了，都在地上呢。
身體……
淩宇業按在床單上的手微微收緊，簡直不敢去回想在自己昏睡前發生了什麽。
那個時候，在欲念之心的催化下，他毫無理智，就像一頭野獸那樣，沖動地滿足了自己的欲望。
但這不代表他沒有那段記憶。
淩宇業從醒來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有個人躺在自己身邊，可他楞是沒敢去確認。
按在床單上的手收緊到極致，最後頹然地松開。
哈。
淩宇業，你是個成年人，可不要敢做不敢當。
淩宇業認命地轉頭，看向自己的身邊。
平躺在他身邊的這個人果然是周青豫，身上果然也跟他一樣一絲|不掛，但是幹幹凈凈，沒有他這麽狼狽。
和他不同，周青豫的意識自始至終都是清醒的，這會兒雖然一動不動，但睜著眼睛。
註意到淩宇業的視線，周青豫連腦袋都沒轉，僅僅是轉動自己的視線，對上了他的視線。
兩人的視線相交，一陣尷尬的沈默。
“我……”淩宇業本能地想說點什麽，可同時他又覺得，強迫周青豫做了這種事後，這會兒無論說什麽都很蒼白。
雖然記不太清了，但是周青豫似乎拒絕過他？結果……
唉，雖然被上的是自己，但強迫對方的也是自己，無論體|位是誰占了便宜，犯錯的那個都是自己。
不管怎樣，先道個歉吧。
“對不起，我……”淩宇業咬牙道歉，可話剛出口就被周青豫打斷了。
“意外而已。”周青豫面無表情地說著，從床上坐起來，身體表面就像沸騰的水一樣瘋狂蠕動，黑色的布料形成衣服，遮擋住冷白色光滑的皮膚。
淩宇業的視線順著他的身體，不著痕跡地溜走，擡手按住自己的太陽穴，在心裏罵著自己的墮落。
居然有那麽一瞬間覺得不虧？自己真是無可救藥了！
不，還有救，好好道歉並補償的話……
“雖然是意外，但我強迫了你，這不是我的本意，我沒想用契約的力量羞辱你的，所以我必須道歉……”
“道歉了，然後呢？”周青豫擡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淡淡地瞥了淩宇業一眼，“已經發生的事不可逆轉，不可改變。”
“你說得對，道歉改變不了什麽，但它能表明我的態度，表明我為強迫了你感到後悔，保證今後不會再發生同樣的事，以及，我會補償你。”淩宇業認真地說。
周青豫的視線落在他赤|裸的身上，哪怕支配的力量已經隨著淩宇業意識的清醒而消失，自己的身上依然殘留著那可怕的，足以吞噬他意識的陌生異樣。
那本是人類才能體驗到的歡愉，卻讓他也體驗了一把。
支配契約能支配的，不只是他的行動目標，他的具體動作，還有他的身體感受。
其實這種感受並不壞，讓他理解了為什麽有些人類會為之著迷和沈淪。
可是，在他有限的認知裏，這雖然是人類生理需求中的一種，卻和進食不同，並不是必須的，更像一種原始的沖動，能克制住這股原始沖動的人被認為是“進化”和“文明”，而那些會被它支配的人，是“墮落”和“骯臟”。
周青豫其實並不介意跟淩宇業親密接觸，但不是以這種墮落的方式。
可說到底，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是我選擇跟你締結契約的。”周青豫說。
他的語氣自始至終都很平靜，平靜中透著淡漠，對別人無情，對自己也無情：“事到如今再去想我的行為是不是背叛了祂，似乎也沒有什麽意義。”
“如果我真的背叛了祂，那麽，絕不是在你弄碎我四十萬億分之一的身體的時候，而是在我用自己的血把自己的一切都交到你手裏的時候。”
淩宇業：“……”
那什麽，雖然有點不合時宜，但他好像知道殘留在他體內的是什麽東西了……
對此，淩宇業只能說：“對不起。”
蒼白而無力，且沒有任何意義的道歉。
周青豫把雙腿放下床，背對著淩宇業思索了一下：“你是在期待我回答‘沒關系’嗎？對我來說並不是沒關系，所以我不會回答，但你實在想聽的話，可以用支配的力量強迫我說，就像你逼我一直叫你的名字那樣。”
聽完這段話，淩宇業的身體觸電般地一顫，糟糕的記憶瞬間充斥了整個腦海。
他本來還抱有一絲希望，認為周青豫是真的不在意，所以才會那麽輕描淡寫地說出“意外而已”四個字，那他只需要單方面道歉，單方面補償，單方面緩解自己心裏的愧疚，自私而簡單。
可是周青豫剛才說的話，哪怕語氣平靜得就像可以當鏡子用的湖面一樣起不了半絲漣漪，言語間也處處充滿了控訴和嘲諷。
他幾乎都腦補出了周青豫的冷笑。
這種感覺模糊了他對周青豫的印象和認知。
沒有人性的非凡生物？
沒有人格的通關NPC？
不。
周青豫是一個活生生的……就算不是人，也是有著人類智商和情感的高等生物。
淩宇業微微張口，“對不起”三個字卡在喉嚨裏，是再也說不出來了。
他低頭看著快被自己扯爛的床單，莫名失身的屈辱和酸澀的愧疚像巨蟒一樣纏住他的身體和咽喉，給他溺入深海般的窒息。
而就在他以為從今往後，他和周青豫之間再沒有任何本就膚淺的情感，他只能用支配契約強行支配周青豫為他效命的時候，周青豫突然起身，轉身面向他，朝他伸來一只手：“還能站起來嗎？”
淩宇業擡起頭，一雙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朝著周青豫的方向。
周青豫平靜地和他對視，以為他是沒聽懂自己的話，便換了個問法：“你被我弄傷了嗎？”
“沒有。”淩宇業咬咬牙，不想再繼續回憶那個初想很美好，越想越絕望的噩夢了。
“那麽起來，把衣服穿好。”周青豫平靜地引導著他，並給出理由，“你在我面前已經沒有了遮掩的意義，但你的羞恥心不允許你在別人面前也維持這副模樣，你的潛意識在提醒我，提醒你穿上衣服，我必須照做。”
“我的潛意識？”淩宇業微微皺眉。
雖然他這會兒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提醒他快點把衣服穿上，免得萬一突然來任務，來不及穿衣服，或是因為穿衣服而耽誤了寶貴的時間。
但是，他並沒有通過右手食指上的支配者戒指，支配周青豫做出這樣的提醒。
難道被支配的人，能在一定程度上感應到支配者的想法？
這樣想著，淩宇業冒著關系進一步惡化的風險，在心裏做出了這樣的暗示：
幫我把衣服穿上。
不，在那之前，我必須先做個清理。
周青豫微微瞇起雙眼。
淩宇業嚇得往後一縮。
然而，他的手剛從床單上擡起來，就被周青豫一把抓住：“你似乎不介意我粗暴一點？”
淩宇業：？
還沒反應過來，周青豫的雙手就變成了十幾條黑色的觸手，其中兩根纏上淩宇業的手臂，把他整個人吊了起來，另一些粗暴地幫他清理了身體。
淩宇業抿唇看著自始至終面無表情的周青豫，無聲地接受了他的“報覆”。
如果這樣能讓他好受一點的話……
淩宇業閉上眼睛，熬過這個過程後，他感覺自己被觸手放了下來，雙腳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一陣寒意席卷全身。
緊接著，他的身上多了一個屬於布料的觸感。
他睜開眼睛，看到了把衣服披到自己身上的周青豫。
“我自己來吧。”淩宇業推開了周青豫的手，把還算幹凈的內置襯衫穿到了身上。
周青豫見他不需要幫忙，便不動了。
他安靜地站在淩宇業身前，沈默地看了他穿衣服的整個過程，絲毫沒有要回避的意思。
淩宇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也就沒有註意到，他的視線一直在他身上游移，掃過他白皙的脖頸，掃過他性|感的鎖骨，掃過他有肌肉但不多的胸腹，以及一些更隱秘的位置。
最後，視線落在一半立起一半耷拉著的衣領上，奇怪的麻癢爬上指尖。
周青豫突然伸手，在淩宇業詫異的視線裏，幫他翻好了還沒來得及整理的衣領。
淩宇業穿褲子的動作一頓，看周青豫的視線裏充滿了古怪和探究。
周青豫收手時註意到他的眼神，平靜地說了句：“不是你希望我這麽做的麽？”
淩宇業：？
我沒有！
至少這一次沒有！
我特麽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衣領是個什麽狀態！
淩宇業迅速整理了一下混亂的思緒，想到了一個不可能的可能。
他故意嗆聲道：“你怎麽不幫我把褲子也穿好呢？”
周青豫默默地伸手，摸向淩宇業的褲子。
淩宇業一巴掌拍掉了他的手：“你聽不出來我這是疑問句嗎？”
他清醒的時候怎麽可能讓別人幫他穿褲子！
“你確定這是我想讓你做的事？”淩宇業確認道。
粗暴地幫他清理身體，他認了，他犯錯之後確實有種強烈的，想要受到懲罰的自虐心理，給了周青豫奇怪的暗示。
但是，翻衣領也好，穿褲子也好，絕對不是他想讓周青豫做的事！
雖然締結了支配契約，但他從來沒把周青豫當成過自己的仆從！
在他眼裏，周青豫一直都是個神秘危險的美人，是他可以依靠但不可以褻玩的高嶺之花，他是不會讓高嶺之花幫他穿褲子的！
“不是你想讓我做的？”周青豫收回那只想要“幫忙”卻被揍了的手，臉上露出思考的表情，像是在辨認“被暗示要做的事”和“自己想做的事”兩者之間的不同。
思考的結果是……有點麻煩，還是不思考了。
“這不重要。”周青豫一臉平靜地說，“如果我做了你不想讓我做的事，你用支配的力量阻止我就可以。”
重點根本不是這個好不好！
淩宇業剛有點把周青豫當人看的想法，這就蕩然無存了。
他覺得用人類的大腦去揣測周青豫的想法，實在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自以為是的揣測，自以為是地得出答案，再自以為是地傷風悲秋，自我折磨，自我贖罪。
淩宇業“哈”了一聲，披上風衣，在床沿坐下，優雅地交疊起自己的雙腿，擡頭看著身前的周青豫，直截了當地問：“周青豫，你恨我嗎？”
周青豫搖頭：“不恨。”
他從頭到尾都沒恨過淩宇業，他沒有恨他的理由，心裏的一絲不安是因為覺得自己行墮落之事背叛了他曾侍奉的神，但這跟淩宇業有什麽關系？
同意締結契約的人是他，他在同意締結契約的時候，就該考慮到這方面的問題。
淩宇業心說果然，然後又問了一個問題：“你喜歡我嗎？”
周青豫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點了下頭，吐出兩個字：“喜歡。”
事到如今，淩宇業已經不會因為周青豫的“表白”而竊喜了，因為他理解了周青豫的喜歡單純到根本就沒把他當成一個“人”。
他平靜地詢問：“你喜歡我哪裏？”
“很多地方。”周青豫並沒有撒謊或者隱瞞的想法，“你身上的氣息和氣味讓我覺得親近；你呼救的樣子，讓我本能地想要回應，保護你易碎的肉|體；你的腦子明明很脆弱，卻承載著強大的精神能量，讓我很想探索，又怕讓你受傷。”
淩宇業：？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答案。
意料之中是因為他猜到周青豫的“喜歡”不是那麽深沈的東西。
意料之外是因為……怎麽好像聽到了危險的發言？
你居然想探索我的腦子！
也對，既然有著讀心的能力，忍著不用才奇怪。
他該慶幸自己的腦子足夠脆弱，這才讓周青豫不敢亂來嗎？
算了，這些暫且不提。
確認了周青豫並沒有因為這個“意外”討厭自己，相反還留有好感之後，周青豫的反應和話語就變得很耐人尋味了。
他到底在控訴什麽？
淩宇業決定問清楚：“既然如此，在和我那個……”他停頓了一下後，咬牙說出那個讓他羞恥的字眼，“在和我做的過程中，有什麽你在意的事？或者說，在你試圖拒絕我的時候，你在顧慮什麽？能告訴我嗎？”
“我已經說過了。”周青豫在聽到這段話的時候，眼眸肉眼可見地暗了下來。
淩宇業努力回想自己和周青豫對話的細節，遲疑著說出答案：“你覺得和我做，背叛了你的神？”
這的確是他作為一個正常人類無法理解，但身為狂信徒的周青豫可能會在意的事。
對於這件事，周青豫是“有所謂”的，所以不會說“沒關系”。
但他不肯說“沒關系”，不是不肯接受他的道歉，而是他根本就沒有“道歉”和“接受道歉”的禮儀，這是人類才會玩的游戲。
見周青豫點頭，淩宇業徹底悟了，然後有種強烈的沖動，想要好好譏諷一下那個不惜自虐也想補償周青豫的自己。
真的是，太自以為是，太自作多情了。
無論是被強迫還是被羞辱，人家根本都不在意好不好？
人家只在乎那尊據說已經隕落，但仍活在他心裏的神。
無所謂自己的生死，隨時都能以任何方式、任何理由死去的人，卻在乎自己的行為有沒有背叛一尊已經隕落的神。
哈。
哈哈哈哈哈！
“哈……我算什麽啊。”
小醜一個。
“我的第一次欸。”
單身了25年，也潔身自好了25年的自己。
“被一個非人生物。”
雖說是自己主動並強迫對方配合的，但那個時候的自己根本神志不清，跟被灌醉之後意外失身沒差別。
而因為情況的特殊性，他甚至都沒有立場和資格讓對方負責，還要反過來補償對方，然後對方還不稀罕。
唉……這都叫什麽事啊。
淩宇業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決定不對周青豫負責了。
負責個p。
被上的又不是他，現在雙腿發軟身體哪兒哪兒都不舒服還在隱隱作痛的也不是他。
至於導致周青豫背叛了神的問題，關他p事。
“背叛”這個有著強烈主觀意願的詞，前面的主語跟他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
“有沒有背叛，沒有人比你自己更清楚，只要你對神的信仰足夠堅定，那麽，除非有人能篡改你的腦子，否則，沒有人能逼你背叛。”
淩宇業誓要將這件周青豫唯一在意的事捋清楚，將自己的最後一絲愧疚連根拔除，把兩人的關系修覆到意外發生之前。
至於他的身體，就這樣吧，就當是他貪圖周青豫的美麗和強大，和他締結支配契約付出的代價。
“背叛神，你真的擔心這種事嗎？你到底是在擔心自己的信仰不夠堅定，還是擔心祂因此誤會你，拋棄你？”
聽到這段話，周青豫低頭和淩宇業對視，許久都沒有說話。
淩宇業沒耐心陪他一直沈默下去，一改剛醒時那意識到自己做錯事後心虛的語氣，冷聲道：“如果祂真的隕落了，那你什麽也不用擔心，祂對你的印象還停留在祂隕落之前，你沒有背叛祂，甚至沒有和我締結契約。你之所以會同意和我締結契約，不就是因為這個嗎？覺得祂不在了，無論你變成什麽樣都不重要。而如果祂沒有隕落，你應該高興才對，這對你來說是多好的消息？你可以向祂禱告，懺悔你的罪，說不定會重新引來祂的註視，祂的回應。”
周青豫順著淩宇業的話，想象著那樣的場景，身上的每一條蠕蟲都禁不住興奮地翻滾、尖叫。
的確，如果祂能回來，別說墮落，就算被金色烈焰凈化成一灘血水，他也甘之如飴。
等等。
金色烈焰？
周青豫微微皺眉。
淩宇業曾問過他，他是怎麽死的。
在他重新整合出統一的意識之前，最後殘留在每一條蠕蟲腦海裏的畫面，是金色的陽光，廣闊無垠的天空中，無邊無際的金色陽光將他籠罩其中，神聖、灼熱，讓他龐大的，無處躲藏的軀體在高溫下熔化，變成氣體無形的哀嚎。
他突然想起來那個照死自己的光是什麽了。
“金色烈焰。”
“啊？”
交疊著雙腿坐在床沿的淩宇業一臉茫然。
“我死於……金色烈焰。”周青豫遲疑著說出這句話後，沒多久便又換肯定的語氣確認了一遍，“對，金色烈陽。”
緊接著，加了一句：“祂也是。”
“啊？”淩宇業知道周青豫是在說自己的死因，但不理解他為什麽突然說起這個。
然而非人生物的腦回路就是這麽不可理喻。
“金色烈陽的力量源自什麽？”周青豫突然問淩宇業。
淩宇業剛想回答“我哪知道”，突然想到非凡武器的所屬序列裏，好像提到過“烈陽”之類的詞。
不需要打開圖鑒確認，他恢覆工作的大腦就從記憶裏找到了答案：“希望之瞳，所屬序列：真神-明日光輝-支配-烈陽。”
“明日光輝。”周青豫細細咀嚼這個神名。
沒聽說過，但是，和金色烈陽有關的一切，他都不再允許它們的存在。
周青豫擡眸看向始終懸飛在淩宇業上空不遠處的那顆珠子。
或者說，那只眼睛。
他面無表情地擡起一只手，手臂變成無數黑色的觸手，以一個極快的速度朝珠子穿刺了過去！
“欸？”淩宇業根本來不及阻止他，眼睜睜地看著那些觸手在靠近珠子的過程中凝成一把鋒利的尖刃，利落地刺穿了珠子。
觸手被珠子放出的高溫熔化，崩裂成黑色的蠕蟲如雨般落下，在殘留著汙跡的床單上瀕死抽搐，冒著白煙。
可與此同時，珠子也染上了不潔的暗色。
這抹暗色緩慢擴大，逐漸吞噬了珠子散發的金光，將它染成墨一樣的漆黑，並出現了灰敗的腐銹痕跡。
“哢”的一聲，黑色珠子碎裂成數片，從空中毫無生命力地落下，一邊墜落一邊化作粉末消散。
它在落到床單上之前就徹底消失無蹤，連一點黑灰都沒能留下。
“你幹嘛？”淩宇業最終還是沒有阻止周青豫，畢竟他不惜失去一部分身體也要幹掉這顆珠子，那一定是有必須這麽做的理由。
但是——
“讓我兌換神聖特性的是你，毀掉它的也是你，就算明日光輝是你的敵人，哦不，敵神？也不用為了鞭屍讓我失去一件武器吧？”
周青豫強忍著一部分身體被灼燒損毀的劇痛，面無表情看他一眼，平靜地給出解釋：“雖然它只是一尊已經隕落的神的半只眼睛，但是，擁有支配的力量就能啟用，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我不想再死第二次。”
“啊？”淩宇業詫異地看著他，就像看到了一個人格分裂患者的副人格，“你又突然在乎生命了？”
周青豫並不打算做更多的解釋，自顧自地朝著淩宇業的方向彎下腰，擡手摸上他的臉，在他見鬼似的眼神裏，輕抹他眼角處的一抹紅暈：“我會為你掃除一切危險，你不需要任何別的武器。另外，我會試著禱告的，向祂懺悔我的罪，並向祂引薦你。”
淩宇業：“……”
引薦就免了，無論那尊神是死是活，你都讓我多活幾年吧……
作者有話說：
寫完這章，我覺得受控和攻控都要來罵我了（捂臉）
後面會甜起來+爽起來的！
感謝在2023-04-21 19:46:58~2023-04-23 01:57: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糖糖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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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記憶不全，但很多本能依然存在。
比如, 在路與畫不出槍的時候, 他本能地用自己的部分身體向他展示了槍的外形。
然後，通過這樣的本能, 他想起了自己的身體原來能做到這種事的記憶, 對自己的認知也由此多上一分。
隨著“契機”的次數越來越多, 周青豫越來越清楚地認識到, 無論自己是什麽, 都不會是人類，至少不會是普通的人類。
他與普通的人類之間有著太多的不同, 在人類眼裏, 他雖然用著人類的外形, 可比起人類更接近那些醜陋的非凡生物。
然而，神奇的是，他很了解人類這種生物。
至少比起這裏的其他生物, 他對人類更為了解。
了解他們的脆弱, 了解他們的強大, 了解他們的生理需求，以及愛與瘋狂。
所以, 雖然淩宇業第一次吻上來的時候，他有些茫然，但他很快意識到淩宇業身上發生了什麽，以及想做什麽。
——你是想, 和我親熱麽？
周青豫意識到這是粉色毛球的傑作。
他騰不出手去拍粉色毛球的照片, 也沒有這個必要。
因為淩宇業已經拍過了, 他只要想辦法叫醒淩宇業，讓他恢覆清醒……
從周青豫手臂上探出的一條觸手幾乎就要探入淩宇業的腦子。
他試圖通過精神的力量強行喚醒被某種沖動支配的淩宇業。
可意外突生。
支配力量的使用，不需要任何儀式的成分。
語言？手勢？
這些通通都沒有意義。
一切的一切，只看支配的一方想要服從的一方為他做些什麽。
理智向本能妥協，意識在沖動面前匍匐在地的淩宇業，迫切地想要解決身上的異樣，他渴望周青豫能替他做到這件事，然後這個念頭通過支配契約，支配了周青豫所有的後續行動。
其實，哪怕不用精神力量強行喚醒，僅僅是用物理手段，周青豫也有一堆的辦法去解決淩宇業身上的麻煩。
他的身體可以變成任何東西，這些東西足以滿足淩宇業的需求，同時不讓他自己受到“汙染”。
可是淩宇業沒有給他任何別的選擇，下達進周青豫腦子裏的命令直接而具體。
賜予他歡愉。
用人類的方式。
不僅僅是這樣。
淩宇業居然希望他也感受到這份歡愉。
希望自我認知離人類越來越遠的他，以人類的方式，感受人類的歡愉。
陌生的欲望和異樣的感覺席卷了周青豫的全身，震顫著他體內每一條黑色的蠕蟲。
周青豫面無表情地伸手，將淩宇業地從地上抱起來，抱到床上，壓在身下。
和人類一樣的衣服先是化作翻湧的蠕蟲，然後融入周青豫的體內，露出他大片冷白色的肌膚。
周青豫低頭看著身下眼神迷離的淩宇業，長長的眼睫一顫，一向冰冷到沒有絲毫波瀾的眼神間，第一次透露出些許名為“覆雜”的情感。
“我突然覺得……”
“叫我，叫我的名字。”
“淩宇業。”這是周青豫第四次叫出淩宇業的名字，可這一次並不是自願的。
他叫完這個名字，試圖去控制那雙幫淩宇業脫衣服的手，失敗了，只能繼續嘗試開口：“我突然覺得，我不該這麽做……”
淩宇業的大腦現在就是一團無用的肉團，根本發揮不了它本應發揮的作用：“周哥，周青豫……”
他知道壓在自己身上的人是誰，因為這是他潛意識裏所希望的。
呼喚完名字，緊接著就是一些不可名狀的汙言穢語，比如以c為開頭，以“我”為結尾，“死”字在中間的三字真言，反覆誦念。
雖然支配者的命令，服從者無法違抗，好在服從者無法違抗的並不是支配者吐出的字眼，而是支配者的意志。
淩宇業嘴上說著“死”，可沒打算真的被周青豫弄死。
所以，即便周青豫的動作逐漸粗暴，也沒有傷到淩宇業分毫。
沒有別的辦法了麽？
周青豫低頭靠近淩宇業的臉，一雙漆黑的眼眸死死盯住他迷離的雙眼，仿佛要通過他的眼睛直視他的靈魂。
“我是神——的侍從，我的身體是祂的造物，我不可以用祂賜予的身體來……”
混沌之中，淩宇業似乎聽到了他不該聽到的神名，那讓他本就液化的大腦直接氣化。
他伸手勾住周青豫的脖子，有些不滿地吻上去，強行堵住了他尚未說完的話。
這種時候，只要呼喚他一個人的名字就夠了，只要呼喚他的名字……
“……淩宇業。”
一吻過後，周青豫一邊做著他記憶裏從未做過的事，一邊在一股強大力量的逼迫下，不斷重覆著同一個名字，就像要牢牢地記在自己的靈魂深處那樣，反覆誦念。
“淩宇業，淩宇業……”
周青豫強行抿住不受控制的唇，咽下本不該發出的喘息，閉上眼睛。
自己到底在期待什麽？
他不會是祂。
祂再怎麽喜歡人類，也不會變成人類。
更不會用人類的身體行這種墮落之事。
他身上那股好聞的，讓他懷念的味道，以及支配契約給他的熟悉感和安心感，或許，都只是創造出這個世界的神，捉弄他的方式吧。
淩宇業的意識沈沈浮浮，最終消失在無盡的黑暗裏。
不，恰好相反。
他被快感磨滅到像指尖下的蟲子一樣渺小而岌岌可危的意識，在沈入黑暗後，逐漸蘇醒了過來。
他錯覺自己又回到了那個灰霧彌漫的未知領域，站在冰冷的黑水中，感受著廣闊的未知對他靈魂的洗滌。
他擡起一只手，凝視自己的掌心，和灰霧質感不同的白色霧氣在他的掌心凝聚，它比灰霧更加輕盈和飄渺，透著些許引人沈淪的甜膩。
淩宇業的意識雖然清醒了，但思維依然有些停滯。
他不知道出現在他掌心的這團霧氣是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把它凝聚到掌心裏的。
他只是本能地，希望這團東西消失。
從自己的視野裏，自己的身體裏。
淩宇業面無表情地盯著掌心裏因為凝聚得越來越多，密度越來越大，而逐漸顯現出些許粉色的霧氣，想要它消失的欲望無比強烈。
這種欲望就像落進鏡湖裏的一滴水，撩動著整個未知領域的空氣。
灰霧隨著空氣一起微微震動。
黑水的表面也產生了奇異的顫動。
突然，伴隨著“嘩啦啦——”一連串的水聲，數不清的黑色荊棘從黑水裏生長出來。
它們身上有著無數尖刺，刺尖在這個昏暗的空間裏泛著高飽和度的紅，令人無法忽視它們的存在。
淩宇業把捧著粉色霧氣的那只手往前一送，霧氣落在荊棘上，就像澆灌植物的營養液一樣，被植物一滴不漏地吸收了。
那個瞬間，淩宇業覺得自己的意識又清醒了很多，甚至連思維都恢覆了運轉。
剛才發生了什麽？
——剛有這樣的疑問，眼前的一切就化作迷霧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沈重的眼皮，以及身上不妙的觸感。
淩宇業猛地睜眼從床上坐起來。
他匆匆掃了眼周圍的環境，確認自己正躺在某個房間裏的床上後，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打量自己的身體，也不是去打量身邊周青豫的身體，而是拿起手機，確認了一下時間，以及任務面板。
快12點了，自己昏睡了足足三個多小時。
任務面板……沒有更新內容，是不幸中的萬幸。
做完這件事，淩宇業這才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衣服……肯定是沒了，都在地上呢。
身體……
淩宇業按在床單上的手微微收緊，簡直不敢去回想在自己昏睡前發生了什麽。
那個時候，在欲念之心的催化下，他毫無理智，就像一頭野獸那樣，沖動地滿足了自己的欲望。
但這不代表他沒有那段記憶。
淩宇業從醒來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有個人躺在自己身邊，可他楞是沒敢去確認。
按在床單上的手收緊到極致，最後頹然地松開。
哈。
淩宇業，你是個成年人，可不要敢做不敢當。
淩宇業認命地轉頭，看向自己的身邊。
平躺在他身邊的這個人果然是周青豫，身上果然也跟他一樣一絲|不掛，但是幹幹凈凈，沒有他這麽狼狽。
和他不同，周青豫的意識自始至終都是清醒的，這會兒雖然一動不動，但睜著眼睛。
註意到淩宇業的視線，周青豫連腦袋都沒轉，僅僅是轉動自己的視線，對上了他的視線。
兩人的視線相交，一陣尷尬的沈默。
“我……”淩宇業本能地想說點什麽，可同時他又覺得，強迫周青豫做了這種事後，這會兒無論說什麽都很蒼白。
雖然記不太清了，但是周青豫似乎拒絕過他？結果……
唉，雖然被上的是自己，但強迫對方的也是自己，無論體|位是誰占了便宜，犯錯的那個都是自己。
不管怎樣，先道個歉吧。
“對不起，我……”淩宇業咬牙道歉，可話剛出口就被周青豫打斷了。
“意外而已。”周青豫面無表情地說著，從床上坐起來，身體表面就像沸騰的水一樣瘋狂蠕動，黑色的布料形成衣服，遮擋住冷白色光滑的皮膚。
淩宇業的視線順著他的身體，不著痕跡地溜走，擡手按住自己的太陽穴，在心裏罵著自己的墮落。
居然有那麽一瞬間覺得不虧？自己真是無可救藥了！
不，還有救，好好道歉並補償的話……
“雖然是意外，但我強迫了你，這不是我的本意，我沒想用契約的力量羞辱你的，所以我必須道歉……”
“道歉了，然後呢？”周青豫擡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淡淡地瞥了淩宇業一眼，“已經發生的事不可逆轉，不可改變。”
“你說得對，道歉改變不了什麽，但它能表明我的態度，表明我為強迫了你感到後悔，保證今後不會再發生同樣的事，以及，我會補償你。”淩宇業認真地說。
周青豫的視線落在他赤|裸的身上，哪怕支配的力量已經隨著淩宇業意識的清醒而消失，自己的身上依然殘留著那可怕的，足以吞噬他意識的陌生異樣。
那本是人類才能體驗到的歡愉，卻讓他也體驗了一把。
支配契約能支配的，不只是他的行動目標，他的具體動作，還有他的身體感受。
其實這種感受並不壞，讓他理解了為什麽有些人類會為之著迷和沈淪。
可是，在他有限的認知裏，這雖然是人類生理需求中的一種，卻和進食不同，並不是必須的，更像一種原始的沖動，能克制住這股原始沖動的人被認為是“進化”和“文明”，而那些會被它支配的人，是“墮落”和“骯臟”。
周青豫其實並不介意跟淩宇業親密接觸，但不是以這種墮落的方式。
可說到底，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是我選擇跟你締結契約的。”周青豫說。
他的語氣自始至終都很平靜，平靜中透著淡漠，對別人無情，對自己也無情：“事到如今再去想我的行為是不是背叛了祂，似乎也沒有什麽意義。”
“如果我真的背叛了祂，那麽，絕不是在你弄碎我四十萬億分之一的身體的時候，而是在我用自己的血把自己的一切都交到你手裏的時候。”
淩宇業：“……”
那什麽，雖然有點不合時宜，但他好像知道殘留在他體內的是什麽東西了……
對此，淩宇業只能說：“對不起。”
蒼白而無力，且沒有任何意義的道歉。
周青豫把雙腿放下床，背對著淩宇業思索了一下：“你是在期待我回答‘沒關系’嗎？對我來說並不是沒關系，所以我不會回答，但你實在想聽的話，可以用支配的力量強迫我說，就像你逼我一直叫你的名字那樣。”
聽完這段話，淩宇業的身體觸電般地一顫，糟糕的記憶瞬間充斥了整個腦海。
他本來還抱有一絲希望，認為周青豫是真的不在意，所以才會那麽輕描淡寫地說出“意外而已”四個字，那他只需要單方面道歉，單方面補償，單方面緩解自己心裏的愧疚，自私而簡單。
可是周青豫剛才說的話，哪怕語氣平靜得就像可以當鏡子用的湖面一樣起不了半絲漣漪，言語間也處處充滿了控訴和嘲諷。
他幾乎都腦補出了周青豫的冷笑。
這種感覺模糊了他對周青豫的印象和認知。
沒有人性的非凡生物？
沒有人格的通關NPC？
不。
周青豫是一個活生生的……就算不是人，也是有著人類智商和情感的高等生物。
淩宇業微微張口，“對不起”三個字卡在喉嚨裏，是再也說不出來了。
他低頭看著快被自己扯爛的床單，莫名失身的屈辱和酸澀的愧疚像巨蟒一樣纏住他的身體和咽喉，給他溺入深海般的窒息。
而就在他以為從今往後，他和周青豫之間再沒有任何本就膚淺的情感，他只能用支配契約強行支配周青豫為他效命的時候，周青豫突然起身，轉身面向他，朝他伸來一只手：“還能站起來嗎？”
淩宇業擡起頭，一雙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朝著周青豫的方向。
周青豫平靜地和他對視，以為他是沒聽懂自己的話，便換了個問法：“你被我弄傷了嗎？”
“沒有。”淩宇業咬咬牙，不想再繼續回憶那個初想很美好，越想越絕望的噩夢了。
“那麽起來，把衣服穿好。”周青豫平靜地引導著他，並給出理由，“你在我面前已經沒有了遮掩的意義，但你的羞恥心不允許你在別人面前也維持這副模樣，你的潛意識在提醒我，提醒你穿上衣服，我必須照做。”
“我的潛意識？”淩宇業微微皺眉。
雖然他這會兒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提醒他快點把衣服穿上，免得萬一突然來任務，來不及穿衣服，或是因為穿衣服而耽誤了寶貴的時間。
但是，他並沒有通過右手食指上的支配者戒指，支配周青豫做出這樣的提醒。
難道被支配的人，能在一定程度上感應到支配者的想法？
這樣想著，淩宇業冒著關系進一步惡化的風險，在心裏做出了這樣的暗示：
幫我把衣服穿上。
不，在那之前，我必須先做個清理。
周青豫微微瞇起雙眼。
淩宇業嚇得往後一縮。
然而，他的手剛從床單上擡起來，就被周青豫一把抓住：“你似乎不介意我粗暴一點？”
淩宇業：？
還沒反應過來，周青豫的雙手就變成了十幾條黑色的觸手，其中兩根纏上淩宇業的手臂，把他整個人吊了起來，另一些粗暴地幫他清理了身體。
淩宇業抿唇看著自始至終面無表情的周青豫，無聲地接受了他的“報覆”。
如果這樣能讓他好受一點的話……
淩宇業閉上眼睛，熬過這個過程後，他感覺自己被觸手放了下來，雙腳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一陣寒意席卷全身。
緊接著，他的身上多了一個屬於布料的觸感。
他睜開眼睛，看到了把衣服披到自己身上的周青豫。
“我自己來吧。”淩宇業推開了周青豫的手，把還算幹凈的內置襯衫穿到了身上。
周青豫見他不需要幫忙，便不動了。
他安靜地站在淩宇業身前，沈默地看了他穿衣服的整個過程，絲毫沒有要回避的意思。
淩宇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也就沒有註意到，他的視線一直在他身上游移，掃過他白皙的脖頸，掃過他性|感的鎖骨，掃過他有肌肉但不多的胸腹，以及一些更隱秘的位置。
最後，視線落在一半立起一半耷拉著的衣領上，奇怪的麻癢爬上指尖。
周青豫突然伸手，在淩宇業詫異的視線裏，幫他翻好了還沒來得及整理的衣領。
淩宇業穿褲子的動作一頓，看周青豫的視線裏充滿了古怪和探究。
周青豫收手時註意到他的眼神，平靜地說了句：“不是你希望我這麽做的麽？”
淩宇業：？
我沒有！
至少這一次沒有！
我特麽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衣領是個什麽狀態！
淩宇業迅速整理了一下混亂的思緒，想到了一個不可能的可能。
他故意嗆聲道：“你怎麽不幫我把褲子也穿好呢？”
周青豫默默地伸手，摸向淩宇業的褲子。
淩宇業一巴掌拍掉了他的手：“你聽不出來我這是疑問句嗎？”
他清醒的時候怎麽可能讓別人幫他穿褲子！
“你確定這是我想讓你做的事？”淩宇業確認道。
粗暴地幫他清理身體，他認了，他犯錯之後確實有種強烈的，想要受到懲罰的自虐心理，給了周青豫奇怪的暗示。
但是，翻衣領也好，穿褲子也好，絕對不是他想讓周青豫做的事！
雖然締結了支配契約，但他從來沒把周青豫當成過自己的仆從！
在他眼裏，周青豫一直都是個神秘危險的美人，是他可以依靠但不可以褻玩的高嶺之花，他是不會讓高嶺之花幫他穿褲子的！
“不是你想讓我做的？”周青豫收回那只想要“幫忙”卻被揍了的手，臉上露出思考的表情，像是在辨認“被暗示要做的事”和“自己想做的事”兩者之間的不同。
思考的結果是……有點麻煩，還是不思考了。
“這不重要。”周青豫一臉平靜地說，“如果我做了你不想讓我做的事，你用支配的力量阻止我就可以。”
重點根本不是這個好不好！
淩宇業剛有點把周青豫當人看的想法，這就蕩然無存了。
他覺得用人類的大腦去揣測周青豫的想法，實在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自以為是的揣測，自以為是地得出答案，再自以為是地傷風悲秋，自我折磨，自我贖罪。
淩宇業“哈”了一聲，披上風衣，在床沿坐下，優雅地交疊起自己的雙腿，擡頭看著身前的周青豫，直截了當地問：“周青豫，你恨我嗎？”
周青豫搖頭：“不恨。”
他從頭到尾都沒恨過淩宇業，他沒有恨他的理由，心裏的一絲不安是因為覺得自己行墮落之事背叛了他曾侍奉的神，但這跟淩宇業有什麽關系？
同意締結契約的人是他，他在同意締結契約的時候，就該考慮到這方面的問題。
淩宇業心說果然，然後又問了一個問題：“你喜歡我嗎？”
周青豫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點了下頭，吐出兩個字：“喜歡。”
事到如今，淩宇業已經不會因為周青豫的“表白”而竊喜了，因為他理解了周青豫的喜歡單純到根本就沒把他當成一個“人”。
他平靜地詢問：“你喜歡我哪裏？”
“很多地方。”周青豫並沒有撒謊或者隱瞞的想法，“你身上的氣息和氣味讓我覺得親近；你呼救的樣子，讓我本能地想要回應，保護你易碎的肉|體；你的腦子明明很脆弱，卻承載著強大的精神能量，讓我很想探索，又怕讓你受傷。”
淩宇業：？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答案。
意料之中是因為他猜到周青豫的“喜歡”不是那麽深沈的東西。
意料之外是因為……怎麽好像聽到了危險的發言？
你居然想探索我的腦子！
也對，既然有著讀心的能力，忍著不用才奇怪。
他該慶幸自己的腦子足夠脆弱，這才讓周青豫不敢亂來嗎？
算了，這些暫且不提。
確認了周青豫並沒有因為這個“意外”討厭自己，相反還留有好感之後，周青豫的反應和話語就變得很耐人尋味了。
他到底在控訴什麽？
淩宇業決定問清楚：“既然如此，在和我那個……”他停頓了一下後，咬牙說出那個讓他羞恥的字眼，“在和我做的過程中，有什麽你在意的事？或者說，在你試圖拒絕我的時候，你在顧慮什麽？能告訴我嗎？”
“我已經說過了。”周青豫在聽到這段話的時候，眼眸肉眼可見地暗了下來。
淩宇業努力回想自己和周青豫對話的細節，遲疑著說出答案：“你覺得和我做，背叛了你的神？”
這的確是他作為一個正常人類無法理解，但身為狂信徒的周青豫可能會在意的事。
對於這件事，周青豫是“有所謂”的，所以不會說“沒關系”。
但他不肯說“沒關系”，不是不肯接受他的道歉，而是他根本就沒有“道歉”和“接受道歉”的禮儀，這是人類才會玩的游戲。
見周青豫點頭，淩宇業徹底悟了，然後有種強烈的沖動，想要好好譏諷一下那個不惜自虐也想補償周青豫的自己。
真的是，太自以為是，太自作多情了。
無論是被強迫還是被羞辱，人家根本都不在意好不好？
人家只在乎那尊據說已經隕落，但仍活在他心裏的神。
無所謂自己的生死，隨時都能以任何方式、任何理由死去的人，卻在乎自己的行為有沒有背叛一尊已經隕落的神。
哈。
哈哈哈哈哈！
“哈……我算什麽啊。”
小醜一個。
“我的第一次欸。”
單身了25年，也潔身自好了25年的自己。
“被一個非人生物。”
雖說是自己主動並強迫對方配合的，但那個時候的自己根本神志不清，跟被灌醉之後意外失身沒差別。
而因為情況的特殊性，他甚至都沒有立場和資格讓對方負責，還要反過來補償對方，然後對方還不稀罕。
唉……這都叫什麽事啊。
淩宇業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決定不對周青豫負責了。
負責個p。
被上的又不是他，現在雙腿發軟身體哪兒哪兒都不舒服還在隱隱作痛的也不是他。
至於導致周青豫背叛了神的問題，關他p事。
“背叛”這個有著強烈主觀意願的詞，前面的主語跟他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
“有沒有背叛，沒有人比你自己更清楚，只要你對神的信仰足夠堅定，那麽，除非有人能篡改你的腦子，否則，沒有人能逼你背叛。”
淩宇業誓要將這件周青豫唯一在意的事捋清楚，將自己的最後一絲愧疚連根拔除，把兩人的關系修覆到意外發生之前。
至於他的身體，就這樣吧，就當是他貪圖周青豫的美麗和強大，和他締結支配契約付出的代價。
“背叛神，你真的擔心這種事嗎？你到底是在擔心自己的信仰不夠堅定，還是擔心祂因此誤會你，拋棄你？”
聽到這段話，周青豫低頭和淩宇業對視，許久都沒有說話。
淩宇業沒耐心陪他一直沈默下去，一改剛醒時那意識到自己做錯事後心虛的語氣，冷聲道：“如果祂真的隕落了，那你什麽也不用擔心，祂對你的印象還停留在祂隕落之前，你沒有背叛祂，甚至沒有和我締結契約。你之所以會同意和我締結契約，不就是因為這個嗎？覺得祂不在了，無論你變成什麽樣都不重要。而如果祂沒有隕落，你應該高興才對，這對你來說是多好的消息？你可以向祂禱告，懺悔你的罪，說不定會重新引來祂的註視，祂的回應。”
周青豫順著淩宇業的話，想象著那樣的場景，身上的每一條蠕蟲都禁不住興奮地翻滾、尖叫。
的確，如果祂能回來，別說墮落，就算被金色烈焰凈化成一灘血水，他也甘之如飴。
等等。
金色烈焰？
周青豫微微皺眉。
淩宇業曾問過他，他是怎麽死的。
在他重新整合出統一的意識之前，最後殘留在每一條蠕蟲腦海裏的畫面，是金色的陽光，廣闊無垠的天空中，無邊無際的金色陽光將他籠罩其中，神聖、灼熱，讓他龐大的，無處躲藏的軀體在高溫下熔化，變成氣體無形的哀嚎。
他突然想起來那個照死自己的光是什麽了。
“金色烈焰。”
“啊？”
交疊著雙腿坐在床沿的淩宇業一臉茫然。
“我死於……金色烈焰。”周青豫遲疑著說出這句話後，沒多久便又換肯定的語氣確認了一遍，“對，金色烈陽。”
緊接著，加了一句：“祂也是。”
“啊？”淩宇業知道周青豫是在說自己的死因，但不理解他為什麽突然說起這個。
然而非人生物的腦回路就是這麽不可理喻。
“金色烈陽的力量源自什麽？”周青豫突然問淩宇業。
淩宇業剛想回答“我哪知道”，突然想到非凡武器的所屬序列裏，好像提到過“烈陽”之類的詞。
不需要打開圖鑒確認，他恢覆工作的大腦就從記憶裏找到了答案：“希望之瞳，所屬序列：真神-明日光輝-支配-烈陽。”
“明日光輝。”周青豫細細咀嚼這個神名。
沒聽說過，但是，和金色烈陽有關的一切，他都不再允許它們的存在。
周青豫擡眸看向始終懸飛在淩宇業上空不遠處的那顆珠子。
或者說，那只眼睛。
他面無表情地擡起一只手，手臂變成無數黑色的觸手，以一個極快的速度朝珠子穿刺了過去！
“欸？”淩宇業根本來不及阻止他，眼睜睜地看著那些觸手在靠近珠子的過程中凝成一把鋒利的尖刃，利落地刺穿了珠子。
觸手被珠子放出的高溫熔化，崩裂成黑色的蠕蟲如雨般落下，在殘留著汙跡的床單上瀕死抽搐，冒著白煙。
可與此同時，珠子也染上了不潔的暗色。
這抹暗色緩慢擴大，逐漸吞噬了珠子散發的金光，將它染成墨一樣的漆黑，並出現了灰敗的腐銹痕跡。
“哢”的一聲，黑色珠子碎裂成數片，從空中毫無生命力地落下，一邊墜落一邊化作粉末消散。
它在落到床單上之前就徹底消失無蹤，連一點黑灰都沒能留下。
“你幹嘛？”淩宇業最終還是沒有阻止周青豫，畢竟他不惜失去一部分身體也要幹掉這顆珠子，那一定是有必須這麽做的理由。
但是——
“讓我兌換神聖特性的是你，毀掉它的也是你，就算明日光輝是你的敵人，哦不，敵神？也不用為了鞭屍讓我失去一件武器吧？”
周青豫強忍著一部分身體被灼燒損毀的劇痛，面無表情看他一眼，平靜地給出解釋：“雖然它只是一尊已經隕落的神的半只眼睛，但是，擁有支配的力量就能啟用，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我不想再死第二次。”
“啊？”淩宇業詫異地看著他，就像看到了一個人格分裂患者的副人格，“你又突然在乎生命了？”
周青豫並不打算做更多的解釋，自顧自地朝著淩宇業的方向彎下腰，擡手摸上他的臉，在他見鬼似的眼神裏，輕抹他眼角處的一抹紅暈：“我會為你掃除一切危險，你不需要任何別的武器。另外，我會試著禱告的，向祂懺悔我的罪，並向祂引薦你。”
淩宇業：“……”
引薦就免了，無論那尊神是死是活，你都讓我多活幾年吧……
作者有話說：
寫完這章，我覺得受控和攻控都要來罵我了（捂臉）
後面會甜起來+爽起來的！
感謝在2023-04-21 19:46:58~2023-04-23 01:57: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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