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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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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加林聽裴玉玲叫自己杜小姐, 也不糾正她的稱呼, 想來她特地問了自己的姓, 但並不了解她的婚姻狀況。

“裴小姐和白師傅之間是否存在誤會?”

裴玉玲剛才當眾把白師傅羞辱了一遍,這時無論如何也得為他解釋。不過她說得比tony要簡短許多。

“沒想到你們還有這麽一段故事。解除了誤會,也算好事一件。不知道裴小姐對未來有什麽想法。”杜加林說道。

裴小姐從自己鑲珠的手提包取出一個銀盒和打火機,從銀盒裏取了煙,“杜小姐, 你不介意吧。”人家都拿出來了,她當然不能介意。

裴小姐點燃一支香煙, ,“既落江湖裏, 便是薄命人。還能有什麽打算。”她噴吐了一口煙霧繼續說道,“不知杜小姐為何要送我一件袍子,想來咱們並不認識。”

杜加林本想說仰慕她的芳名,現下想來太過虛偽, 便開門見山道, “我們店裏新開張,您也看見了,並沒什麽客人。我是想著如果裴小姐肯穿我們的衣服參加花國大選, 那便是一個極好的廣告。”

“你如果想打廣告,為什麽不去找瀟湘館的那位?她的選票可領先了我好幾千。要是頭牌,也只能是她。”

“未必吧。裴小姐的才貌並不輸於那位薛黛玉小姐。而且大選那天要進行才藝表演, 您擅長唱, 總比她擅長畫的要好表現得多”杜加林這幾天翻專為風俗業辦的小報花際論叢, 得知裴玉玲擅唱,不僅蘇州評彈唱得好,還會唱外國歌。而那位薛小姐擅長工筆畫,不過表演時只是給線稿上色,很有讓人捉刀的嫌疑。

不過杜加林想,這位薛黛玉小姐作為一個半公眾人物,名字實在是起得很好的,一聽就讓人過目不忘。這三個字把紅樓裏賈、薛、林三個人的名字都涵蓋進去了。據小道消息,薛黛玉本想是取名林黛玉的,又覺得這位金釵太過薄命,所以並未改姓。

裴小姐用食指銜著煙卷抽了一口,“我給你交個底吧,這頭牌已經內定了。這是新神州游戲場辦的比賽,他們旗下的新神州報從總編到記者都是這位薛小姐的裙下之臣。決選當天的五百個評審席,他們報紙占了五十個,其他的一百個報業和文人評審席也是他們邀請的,至於買票進去的,大部分也是他們安排的。除了薛小姐,這花國總統的名號不會有第二個人了。這些天各大報紙上都是薛小姐的消息,她的愛慕者迫不及待地向她邀功呢。”

“這件事情您怎麽知道的?”

“杜小姐不是我們同行中人,自然不知道這件事。”這意思很明顯,做她們這行的,都知道結果了。

“就這麽明目張膽?”

“別說我們這個行業大選,就連真正的”裴小姐用手指向上指了一下,“不也是隨便操縱的麽?誰叫人家有後臺辦這個大賽呢?薛小姐就是有這個本事,她見了一百個人,那一百個人都認為薛小姐對他們有愛情。我可沒這種手段。”

“如果是副總統,也”

“杜小姐實在是想多了,我連什麽所謂的總長都未必能拿到。我早就把他們都給得罪了,那幫酸腐文人,整天妄想在堂子裏找柳如是、李香君,再次的覺著自己的魅力也能找個杜十娘。就算錢謙益算是漢奸,他們連給他提鞋也不配,到一個個舔著臉要找柳如是。倒是個笑話。”說完裴小姐又吸了一口煙。

杜加林這兩天看花際論叢,對裴小姐的為人有了一點了解,她素來愛錢,即使是相熟的主顧,一分錢也是不能少的,想必是因為這個得罪了人。

到女支院裏尋找愛情,是近代及以前文人們的特色。他們口上說著女表子無情,戲子無義,卻非要在風塵女子中尋找“義妓”,如果有一個就要大書特書。如果這些女人跟他們談錢,他們便個頂個地受不了。

接著裴小姐又說道,“杜小姐,您為什麽非要找我這種風塵中人呢?和我這種人交往怕對你的名聲不好罷。”

杜加林想這位裴小姐並不灑脫,她在乎名聲,比自己還要在乎,所以時時把名聲掛在口中。

她喝了口茶說道,“裴小姐咱明人不說暗話,誰不知道現在的服裝潮流都是由您們這些名花引領的?那些時興的衣服十件有七件是先從堂子裏傳出來,再有太太小姐們穿著,最後形成潮流的。何況又是花國大選這麽一個場合,關註總不會小。”接著她頓了頓說,“而且我想這次大選對裴小姐也很重要。做這行是看年紀的,您早晚一天要離開這個行業。以後無論是去拍電影還是從事其他職業,抑或是去嫁人,這個花國總統的名頭總有很多作用。所以,我希望我們能合作。”

“可我還是要重覆我剛才的話,您如果想打廣告的話,最好去找薛黛玉。”

“雪中送炭總比錦上添花更受重視。這個比喻可能不恰當,但我想裴小姐如果穿著我們的衣服得了獎,遠比薛小姐獲得的關註要大得多。”

“但那是不可能的。”

“事在人為。薛黛玉小姐擅打輿論戰,我們未必不能打。裴小姐,有些東西即使暫時失去了,也是可以找回來的。譬如愛情,譬如名聲。您的故事改編下或許可以登在報上。”

“徒讓人看了笑話。”

“可名聲這東西不就是為著別人嗎?寫一些他們願意看的對我們並沒有什麽損失。”貞婦失節,女支女從良,都是大家喜聞樂見的,他們願意看,就給他們看是了。裴小姐想要名聲,她想要關註,無疑這是最好的法子。

“我不想把他扯進去,那個老蠹婦畢竟是他的姑姑。他將來總是要回蘇州娶妻生子的。”

“您和白師傅”

“我和他,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接著她又說了一句,“而有些事是永遠過不去的。”

雖然她說得很繞,但杜加林還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前半句是說她和白師傅這事兒只能過去;因為她下海這件事是永遠過不去的一道坎兒。

杜加林並不很相信愛情,可她多少還是被裴小姐的表現觸動了,她決定搏一搏,並不只是為著廣告的緣故,“或許可以換個說法,裴小姐為了養家才來了上海,至於瞞著愛人這件事,是您自己決定的,因為你愛他舍不得他為你受苦,但這些年您從沒忘過他。至於這個他是誰,報上的文字是絕對不會提及的。”

她當時來上海確實是不忍他受苦,她想尋份事做,沒想到卻淪落了風塵。

“有人會信嗎?”

“大把人會信,無論什麽時代,人們都願意相信愛情,即使是那些女票客,因為真正的愛情太稀少了,物以稀為貴。”說完她看了看裴小姐那紅腫的眼,“一個人如果遇到了,要學會珍惜。”

裴小姐又吸了口煙,“杜小姐,你要是花費了這些功夫,而事情沒成,怎麽辦?”

杜加林這次笑了下,“我,後果自負。”

送裴小姐出門的時候,白師傅並不在,杜加林向她說再見,“明天還需要您再來一趟,我需要幾張照片。”

下午五點的時候,杜加林給了tony一份文稿和五十塊錢,讓他送到牽藤雜志社,囑咐他一定要在明天見報,錢是版面費。

她看tony走了,自己也雇了輛黃包車回了傅家。她並沒先回自己的住處,而是去了五姨娘的套間,一來當然是探望她,二來也是問些事情。

五姨娘身體已無大礙了,杜加林得知後,便問她,“你認識新神州老板娘嗎?”

“那可是個母老虎,他們家黃老板本來是想開舞場的,她怕舞女勾引他,生生開成了游戲場。那麽一個地段,可真是可惜了。要是開舞場,門票一張能賣到三塊,現在只能賣三毛。”

“那怎麽新神州辦了什麽花國大選?按理說黃太太不更應該嫉妒了嗎?”

“為了吸引人去看啊,大家關註的不都那個嗎?我聽說一張選票就一塊,賣門票不掙了大錢麽。再說了這次新神州是承辦方,黃老板未必能和那些女人發生直接的關系。”

杜加林心下已經有了譜,便問道,“你身體既然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為啥不來店裏?”

“我覺得你的方向錯了,你弄這些都不如給你們家少爺生個孩子靠譜。按理說他都回來不少時間了,你的肚子怎麽就沒有動靜呢?”

“你都嫁過來這麽長時間了,肚子不也沒動靜麽?”杜加林說完就覺得自己失言了,她因為五姨娘沒啥城府,又是同齡人,說起話來無甚顧忌。

沒想到五姨娘卻不以為忤,“老爺什麽歲數,少爺什麽歲數。再說一頭牛耕一塊地,跟一頭牛耕好幾塊地,那能一樣麽?”

她要回住處的時候,五姨娘又送給了她兩個藥包,“拿去,給你家少爺補補身體。”

“他身體挺好的。”

“身體再好,也不禁老用啊!”

杜加林心想,這份擔心實在是多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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