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所有參與這場戰爭的人來說，這都是一次無法回頭的賭註，贏者榮華加身，敗者丟失性命，人人對此早有覺悟。

但無論如何，影家軍本打著“清君側，正綱倫”的旗號，指責靖榮王結黨營私，勾結西涼奸細，謀害太上皇和皇上，並迫害太後，從而謀權攥位，危害江山，這才顯得己方發動這場戰爭名正言順，而現在，太上皇突然出現，且站在皇室這一邊，就顯得他們師出無名了。

雖然他們不會因為這點而改變自己的主子，但是，多多少少都有一點心虛，氣勢便一下子弱了下來。

有些曾經得到過夜北皇栽培、提攜，或者曾經跟隨夜北皇作戰的將領尤為不安，不敢面對夜北皇，下意識地退到後方，即使知道太上皇看不清自己，也還是盡量隱身起來。

他們的這種舉動，影響到了手下的士兵。

這些士兵也在潛意識地後退，一時間，導致王軍往前推進。

“你們都瞎眼了嗎？”這時，後方突然出現一輛手推車，十幾名士兵推著車子前進，車子上站著的女子，一身戎裝，英姿颯爽，威儀天下，赫然竟是太後。

“那站在城墻上的老頭子，根本不是什麽太上皇！他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冒牌貨！你們莫要被他騙了！”她不施粉黛，不著珠玉，卻比起朝堂之上的鳳冠宮裝更威嚴，有氣勢。

聽了她的話，那些曾受到皇恩的將領，心裏稍微好受了一點，卻還是有些遲疑：那人真不是太上皇麽？區區冒牌貨，怎會有那種龍行天下的氣勢？

影如霜，現在應該叫影如冰了，揮了揮手，示意士兵們推車繼續前行。

她環視眾將士，大聲道：“本宮與太上皇成親三十餘載，恩愛不改，難道還分不出自己的丈夫是真是假？而且太上皇重病十幾載，無藥可救，身體虛弱，早就站不起來了，怎麽可能還能站立在城墻上頭這麽長時間？你們莫要受到奸賊蒙敝！為了清君側，正綱倫，就我大順的熱血男兒，就該不畏生死，浴血奮戰，將賊人斬殺於戰場之上！”

她這一番話，說得正氣浩然，氣震九霄。

將士們聽後無不精神大振，志氣頓時又高漲起來，加上戰鼓齊鳴，喊聲齊天，一時間皆是熱血沸騰，戰意沖天，紛紛殺回來，一時間又將推進的王軍打退了。

在一片絞殺之中，影如冰仍然屹立在推車之上，由護衛的將士開道，從千軍萬馬中緩緩前行，往城門行去。

夜北皇看著這個讓自己吃盡了苦頭的女人，眼裏閃過狠色與冷色。

扮演了十幾年的弱者，如今，總算到他與影如冰決一死戰的時候了。

對於敵人，他從不心慈，從不手軟，從不講人情和感情。

背叛他與傷害他的人，決定不會有好下場！

他指著影如冰，大聲道：“這個賤人並非朕的愛妻影如霜，而是影如霜的雙胞妹妹影如冰！二十八年前，這個賤人殺害朕的愛妻影如霜，並冒充皇後待在朕的身側，暗中對朕下毒，導致朕臥病在床十幾年，吃盡了苦頭！不僅如此，這個賤人還結黨營私，謀害皇室，垂簾聽政，禍亂江山，罪該萬死，連誅九族！但凡我大順子民，都留她不得”

他是赫赫有名的太上皇，他開口說話時，眾人即使還在廝殺之中，也會下意識地放低聲音，想聽聽這位傳說中戰績還在“戰神”夜挽君之上的王者要說些什麽。

臨近的將士們，聽到他的話後，無不震驚：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難怪……

難怪夜影兩家在外敵入侵的當頭，還要殺個你死我活！

這個時候，他們既沒有餘力去想這些話的真假，想了也無法判斷真假，只是直覺地認為，到了這份上，雙方要將多年的恩怨作個了斷，什麽都會說出來！

像他們這種只會領命打仗的兵，平時可沒有機會聽到這麽多的皇室秘聞與醜聞，現在居然從太上皇的嘴裏聽到這樣的故事，還真是“榮幸”……

夜北皇說完之後，猛然揮手：“放箭！務必射穿影如冰！”

瞬間，城墻上的將士紛紛放箭，全往推車上的影如冰射去。

面對漫天箭雨，影如冰面不改色，屹立不動，一派傲然：“太上皇早就殉國！這個老不死的不過是靖榮王和威國公的傀儡罷了！你們莫要聽信他的謠言胡話！殺了他，收了酈央，便能保皇室，保江山，定天下！”

她身邊的將士也不是吃素的，城墻上的箭一放，他們立刻揮舞刀槍，組成一片刀風之盾，將漫天箭雨斬斷。

王軍這邊雖然有太上皇的命令，一般士兵卻也不敢真的去殺太後，俱在有意無意地避開那輛推車，只有夜北皇的心腹大將們很想取下影如冰的人頭。

夜北皇少年征戰，足跡踏遍了大順的每一寸土地，在軍中的耳目、親信與追隨者無處不在，豈是影如霜與夜挽君能徹底清除得掉的？

特別是在夜北皇察覺了影如冰的身份與圖謀之後，雖然已經無力反抗，卻也暗中讓人去通知尚未遭到毒手的親信，讓他們明哲保身，隱匿自己，待日後再行覆仇。

這些人並不明白深宮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卻也隱隱察覺到了危機，俱是忍了下來。

他們只效忠太上皇，太上皇既然這麽說，他們就一定會相信和執行命令。

影如冰從政十幾年，不知提拔和栽培了多少人，自然也有效忠於夜挽君和她的將領。

這些將領也在竭力護衛她的安全。

在雙方的這種廝殺之中，手推車最終還是行到了城墻之下，影如冰與夜北皇已經能清楚地看到對方。

一個在上，一個在下，四周俱是刀光劍影，血光四濺，但他們卻都如入無人之境，只是專註地、冷冷地盯著對方，氣勢誰也不輸誰。

別人是感覺不到，但他們近身的侍衛，都感覺到了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仇意與殺意，即使他們見識過無數戰鬥與血腥，也還是被驚到了：太上皇與……太後之間的仇，還真是深啊！

深到不惜賭上性命、皇位與江山！

影如冰冷冷地盯著城墻上高高在上的男人，很討厭這種只能仰視他的感覺，不過，他不也像條狗一樣，在她面前忍辱偷生了很多年麽？

她沒有輸！她並沒有輸給這個男人！

這麽多年過去，她也說不清自己對他的恨意還剩下幾分，只是，她與他的戰爭，非死不能方休。

或許她已經習慣了王者的身份，習慣了指點江山，習慣唯我獨尊，再也無法接受為臣為妾為民的身份，就像所有的帝王一樣，一生只能為了穩固皇位而不斷鬥爭。

她雖然恨夜北皇，但只要不聽、不見夜北皇，她就幾乎記不得她跟夜北皇到底有什麽仇怨。

畢竟，那已經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而她後來有無上的權力，有聽話的兒子，還有一個完美的情人，人生堪稱完美，又怎會時時記得那麽多年的往事？

那些往事，說到底不過是兒女私情與恩怨罷了，怎能跟皇權相比？

只是當時，她太年少，被兒女私情主宰了理智，被屈辱與憤怒沖暈了頭腦，就此走上不歸之路。

說真的，她大多數時候都記不得當時的細節了，甚至無法理解當時的她怎麽會憤怒至此，直至於不惜殺掉自己的親姐姐，只是，她已經坐到了這個位置上，過去，就不重要了。

直到現在，她面對著高高在上的夜北皇，感受著他的傲慢與冷酷，終於回憶起了當年的細節，回憶起了當年她為何如此憤怒的原因。

那時，她青春年少，美艷不可方物，從祖母家返回京城之後，第一次去見已經當了皇後並剛生下皇子的姐姐，於是，在繁花錦簇的後花園，她第一次見到了夜北皇。

那時的夜北皇，不過二十出頭，其英俊無儔，其風流倜儻，其對於女人的致命吸引力，沒有見過當時的他的人，是不會想象得到的。

即使她心裏已經有了夜挽君，但初見這個比夜挽君更成熟、更霸氣、更有男性魅力的男人，她還是禁不住臉紅心跳，禁不住身體發軟。

都說英雄所見略同，她與影如霜是雙胞胎姐妹，影如霜愛上的男人，她又怎麽會一點都不動心？

而且夜北皇與夜挽君又是如此相似，她會對夜挽君心動，又怎會對夜北皇毫不心動？

但她當時還只是青春少女的萌動罷了，並沒有多餘的想法和野心。

然而，夜北皇卻看上了跟影如霜長得一模一樣的她，開始有意無意地撩撥她和誘惑她，她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哪裏抵擋得住這種有過無數女人，輕易就能看穿女人心思，擁有一切又能將人心玩弄於掌心的男人？

沒過太久，她就經不住他的誘惑，投入他的懷抱，成為他無數女人中的一個。

她住在宮裏的那段時間，影如霜產後虛弱，無力承寵，夜北皇與她夜夜歡愛，不曾召過其他嬪妃侍寢，而且對她極其溫柔寵愛，凡是影如霜擁有的珠寶首飾和華衣美裳，都少不了她一份。

原本爛漫的她，第一次明白皇恩龍寵是什麽滋味。

那種被天底下最有權力、最有魅力的男人全心全意寵愛的滋味，真的很好，好得不得了，她出身顯赫，應有盡有，卻還是沈迷其中，不可自拔。

517 壞掉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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