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王熙鳳怎樣硬著心腸拒絕了女兒, 賈璉這邊倒是滿意而歸。

白先生夫婦本就不是安於享樂的人，骨子裏便充滿了冒險精神，若不是因著白夫人身體實在虛弱，也不會在賈家一待就是這麽多年。

如今白夫人身體調養好了, 外加賈璉還承諾有太醫和醫女隨行, 各種補養身子的藥材更是供應充分, 免除了他們的後顧之憂。白家夫妻二人本就淡泊名利，如今賈璉遞了梯子過去, 想著外頭的廣袤天地，二人哪裏有不願意的。

幾人諸事議定，賈家眾人便安心關門守孝, 連過年的時候都沒有走動，只給親近的幾家送了節禮罷了。

正月十五一過，雖然天氣尚且還冷著，賈家卻已經收拾停當, 準備南下了。

運河的冰雖厚，來往的商船卻不懼，早就利用工具破開了冰面, 照舊通行著。昭明侯府的五六艘大船，就在京中眾人無知無覺的時候, 在林如海和賈敏的目送之下啟航，遠離了京中的這一灘渾水。

京城已經起風了，各位皇子之間的爭奪, 也到了白熱化的狀態。有投機者想要博個從龍之功，自然也有想要避過風險, 過安穩日子的人，林如海就是後者。

他把自己的一雙兒女, 都托付給了賈璉和王熙鳳，自己和賈敏留在京中，小心應対各方勢力的拉攏打壓。

林如海已經五十多歲了，雖然這些年有太醫幫忙調養身子，比之從前好了些，可底子終歸不如常人。賈敏的身子就更弱了，各種稀奇古怪的求子藥已經讓她的身體半廢，又幫林如海擋了一次毒藥，雖然毒性解了，可卻與壽命有損。

太醫私底下也告訴過二人，說是林如海最多活不過六十，而賈敏估計五十五都難以企及。

夫妻倆対生死倒是看淡，可一雙兒女卻十分懸心，黛玉還未及笄，林棟更是未滿十歲，哪裏能頂立得了門戶。雖則有林瓊和林瑯這兩個堂兄，可畢竟不是一同長大的，且那二人如今的圈子地位，也並不能很好的照拂黛玉姐弟。

故此林如海和賈敏，還是更信任王熙鳳夫妻二人，這才把一雙兒女打包送走，只為了讓賈璉多看顧幾分。

林如海的一片拳拳愛子之心，賈璉自然心知肚明，也深為感念。

上一世由於賈家的貪心，林家最後一根獨苗黛玉，也在瀟湘館魂斷香消，偌大的家財都填了賈家的虧空。賈璉固然無恥，可有時候想起來，也難免心虛氣短，如果這一世能幫一把林家人，會讓他覺得心底好受一些。

回到金陵的日子，算得上波瀾無驚。

前來拜會的官員鄉紳，都被攔在了大門之外，而從前那些族人，因為賈璉的狠心無情，也都対他們一家敬而遠之，大家很是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

三月初三上巳節，剛好也是賈璉的船隊揚帆起航的日子。

除了探春和迎春外，黛玉和林棟也在隨行人員之內，這是林如海同意了的。天地浩渺無垠，而人世卻短暫清苦，他自己的一輩子蠅營狗茍而活，可一雙兒女，卻希望他們能過上開心自由的生活。

“真漂亮！”

看著海面上飛翔著的白色海鷗，還有遠處不時冒出來噴水的海豚，黛玉禁不住感嘆道。

“我要把這些都畫下來！”惜春美滋滋的拿出畫板，還有賈璉特意命人給她做的炭筆，“二嫂嫂和巧姐兒沒有來，可真是可惜了，不過我多畫幾幅畫，到時候也能讓他們看看，只當是跟著我們一同來了。”

“你這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丫頭！”探春彈了彈她的腦袋，好笑道，“若是給巧姐兒看到了，看她不哭鼻子，到時候誰哄？”

賈璉從船艙裏出來，就見著幾個妹妹在甲板上嬉鬧，也沒有上前打擾。

還是黛玉餘光看到，三人這才停下，忙上前見禮。

賈璉也只是問了問飲食起居，有沒有暈車之類的，聽到一切都好，他也沒有過多逗留，轉身去了另一處甲板，把這裏留給女眷使用。

見著賈璉，幾個姑娘心中觸動，也沒有了打鬧的心思：“二哥哥膽子可真大，居然讓春明姐姐易容，扮成他的模樣留在金陵！”

“二哥哥膽子一向都大，不然也當不了如今這昭明侯了。”探春無所謂的擺擺手，隨即驚嘆道，“春明姐姐學的可真像，身高面容都是一模一樣的，便是我們幾個見了，也都沒有認出來呢。”

倒是黛玉，註意的地方和她們不同：“聽說這個叫什麽易容術，是師母的獨門絕技呢，我也有點想學。”

“師母一向最喜歡林姐姐，你好生求一求她，她必定同意的。”

三人說著就起了興致，吩咐丫鬟收拾好東西，就去了白夫人的房間求見。

白夫人正在指導青兒拳法，聽到敲門的聲音，就見著黛玉三人聯袂而來，忙讓幾人進來。

“林姑姑、三姑姑、四姑姑，你們的畫兒畫好了嗎？”

青兒見三人進來，拿著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順勢坐下歇歇腳。她対於琴棋書畫這些東西，既不擅長也不喜歡，倒是対武術和醫術有興趣，王成林夫妻倆也不逼她，只讓她喜歡什麽學什麽就是了。

惜春含笑回道：“差不多了，約莫再有兩天便好了。你的拳法呢，練得怎麽樣了？”

白夫人在一旁笑道：“青兒這孩子頗有靈氣，如今已經得了幾分精髓了，若是這麽練下去，再有個三五年，就能超過我頂峰時候了。”

黛玉和探春相視一笑，驚喜道：“這樣一來，咱家就出了個女俠客了，日後還要青兒姑娘多多保護我們才好。”

說罷，還十分誠懇的行了個抱拳禮，羞的青兒慌忙躲避。

白夫人見四人笑鬧，也沒有出聲，只捧著一杯茶盞慢慢細品。

待到幾人回過神來，看著白夫人戲謔的眼神，這才有些不好意思，忙避到屏風後頭整理了妝發。重新走出來的，又是氣度非凡的大家小姐了。

白夫人打趣道：“你們今日的樣子，若是讓教養嬤嬤們見著了，怕不是要沖過來與我拼命呢。”

四人均都有些害羞，訕訕的不敢出聲。

白夫人見此，心中有些懊惱，本就是深閨裏養大的姑娘，受足了禮教的束縛，如今自己這話，可實實在在是打擊到幾人了。

她連忙轉了話頭：“你們幾個過來，可是有什麽事情？”

探春第一個整理好心情，含笑道：“我們是想起春明姐姐那一手易容術，實在是惟妙惟肖，巧奪天工的手藝，心中就免不了癢癢的。所以想著來求求師母，能不能也教教我們？不求和春明姐姐一般，只學個皮毛也是好的。”

黛玉和探春二人連連點頭，俱都眼含期盼的看著白夫人。

白夫人聞言一楞，略微思索了片刻後才道：“易容術這東西，原也只是江湖人士行走在外的障眼法，並不是什麽多難得的手藝，幾乎人人都會一點的。只是它易學難精，若是只想改換頭臉，左不過是抹黑皮膚，再把眉毛眼睛嘴型改一改，就與本來面貌有些區別了。這些都不難，你們日日描眉梳妝，不需幾日便能學會了。”

“但若是想像春明一樣，能夠在身高體型方面也一致，那就想要學習縮骨功。那可是童子功，需得兩三歲就練起來的，若是學到大成之境，便能隨意改換身形，可高可矮可胖可瘦，如此才能做到神行皆備。”

幾人聽到這裏，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呢，從前見到的春明姐姐，也只比二嫂嫂高了半頭而已，可易容出來的春明姐姐，卻和二哥哥一樣高矮胖瘦。”

“這個縮骨功聽起來真是奇妙，簡直像是神仙手段了，我原以為只在話本上有呢，不想卻是真的。”

……

幾人感嘆了半天，最後還是決定學習易容術：“師母，縮骨功我們是學不成了，可易容術還是想學的。”

白夫人聽了也沒有拒絕，當即便道：“既如此，每日午睡過後，你們就學上半個時辰吧。左右船上也無事可做，權當是打發時間了，只是我既然教了，就盼著你們能學好。若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趁早斷了那念頭，我可沒有你們先生好說話。”

這些年相處下來，她們対白夫人的脾氣自然知道，這是個性子火爆直接的江湖女子，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

三人忙都起身應了，連青兒都覺得有趣，也湊在一旁說自己也要加入。

白夫人自然無有不可，她整日待著也是憋悶，有這麽幾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陪著，倒也覺得頗為歡樂。

船上的日子過得平淡清凈，眾人早起看日出，傍晚觀晚霞，時不時還能見著鯨魚噴水，海豚嬉戲，都是難得的美景。雖然也偶有風浪襲來，拍打的整艘船都搖搖晃晃，仿佛世界末日一般，可最後也都好運氣的化險為夷，成功渡過危險。

見多了這樣的美景，又兼之遠離了大乾國的一切，黛玉等人的言行舉止，越發灑脫起來。比起從前嬌養在後院中的日子，如今的她們才更像是拂盡塵埃的明珠，熠熠生輝，讓人挪不開眼睛。

海上航行的日子，轉眼就是三個多月，雖然船隊偶有靠岸補給，不過眾人還是免不了覺得身心疲憊。

不過距離他們的目的地，也只有兩三日的路程了，那是一片嶄新的大陸，雖然有些土著居民，卻十分熱情友好。這些年來，在賈璉的指示之下，早就和大乾國搬遷過來的百姓和睦相處，彼此關系雖然說不上親密，但也稱得上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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