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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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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的那一掌, 加劇了她的雪盲癥。

許悠悠瞎了之後不能視物,寒屍源源不斷地撲上來,裴棲寒手上行雲流水的劍招沒有停歇, 碎裂的屍身想黃豆一般墜下,許悠悠抱著自己的腦袋蹲在地上, 她方才差點被砸昏過去。

裴棲寒見狀只能盡快速戰速決, 長劍帶起的尾盲橫掃千軍,有了能夠令人喘息的空隙, 裴棲寒禦劍俯沖而下,抓著她的胳膊將人拉上劍刃,帶著她逃離包圍圈, 疾馳離開此地。

兩人道了一處安全地方,許悠悠從驚鯢劍上下來後身形不穩。幾經搖晃,見狀裴棲寒虛扶了她一把。

“怎麽回事?”裴棲寒問道。

“雪看得久了就容易得雪盲癥,加之我罰剛才受了那人的攻擊。應該是暫時性的失明, 不礙事的。”她應道。

裴棲寒不語,拿著一只手在許悠悠面前晃悠一番, 果見她沒有任何反應。

他眼眸冷了些。

許悠悠問道:“師兄,咱們接下來怎麽辦呢?還要繼續往前走嗎?”

雪原無邊無際,看來得找到一個關鍵節點他們才能從這地方出去。

主要是這節點在哪裏呢?

許小悠定然是沒有離開這裏,而是通過一處地方穿越了空間,見到了雪原之外的那個男人。若是能找到那個位置, 他們說不定可以從這個地方出去。

許悠悠把自己的想法言簡意賅地告訴了裴棲寒,裴棲寒很是認同他的話。

“你能找到那個東西麽?”

許悠悠道:“它要是光團的話, 我說不定還能和它有一點聯系, 可是她被那個男人毀了之後就會變成木偶娃娃, 這樣我就會失去和它的聯系。”

“木偶娃娃。”裴棲寒無意識的呢喃一聲, 花花從他的的懷中鉆出,然後落到了許悠悠的頭上。

它揮舞著自己的葉子像是為她指路一般,木頭娃娃,這東西不就是木頭娃娃變得麽。

極寒之下,許悠悠又失去的視覺,所以當花花落在她頭上的時候,許悠悠一點都沒有察覺。

但它似乎很是喜歡許悠悠呢,落在她的頭上,只是挨著她那沒有溫度的發絲花瓣也會變成粉紅色。

裴棲寒看準了它指得方向,是北方。

許悠悠忽然覺得自己臉上有點癢,原來是小粉花窩在她頭上還不夠,它硬要爬到許悠悠的頸側,用自己柔軟的花瓣掃著她的下頜。

極盡親密的姿態,像是在輕吻一般。

“回來。”裴棲寒不悅道。

“怎麽了?”許悠悠摸索著離裴棲寒走近幾步,她還以為他那句回來時對著她說的。

她看不見,又無法聽聲辨位。一雙手在空中摸索著,“師兄,你喊我做什麽?”

她朝前試探性的走了兩步,步子確邁偏,沒人指引她方向,她這個瞎子走路分外艱難。

裴棲寒向她那邊走去,他的腳步很輕幾乎是沒什麽聲音,許悠悠猝不及防就撞入他懷中。

許悠悠覺得自己額頭生疼,她抱怨一聲:“師兄,你怎麽都不提醒我一下。”

裴棲寒一手虛攬住她,隨後將花花從許悠悠頸側給捏住按在自己掌心裏,他教訓道:“胡鬧。”

這兩個字許悠悠便又是以為這是裴棲寒對她說的,她還委屈呢,她明明什麽都沒有做,怎麽就胡鬧了?

她看不見,還是個傷患者,裴棲寒也不說憐惜她一些,真是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許悠悠退開兩步,卻不想背側抵在了裴棲寒的手心,她悶著嗓音對他道:“師兄,我怎麽就胡鬧了?”

“沒說你,是花花。”他平聲解釋。

“它?”許悠悠好奇,“它怎麽了?”

裴棲寒道:“它方才爬到了你頭上。”

許悠悠欣喜說:“這小東西還挺喜歡我。”

“花花,來。”許悠悠伸出手,花花便從裴棲寒手中掙脫而出,爬到了許悠悠手上。她摸了摸花花的花瓣,“帶我們去穿越空間地那個地方吧。”

花湖像是能聽懂她的話的樣子,分外乖巧地朝她點了點頭。

它的葉片飛揚,裴棲寒對許悠悠道:“跟我走。”

“那師兄,你走路的時候動靜弄大一點,不然我不會知道往哪邊走。”

跟我走,裴棲寒就說了這三個字,其餘的一點表示也沒有。起初許悠悠努力辨識著裴棲寒的腳步聲,跟著他走,可沒走出十步路,她就放棄了。

裴棲寒的步子實在是難跟上,她總是走方向,也時不時會踉蹌,視野中無盡的黑暗更是讓她心慌不止。

許悠悠嘆了口氣,“師兄,你能不能牽著我走。”

沒辦法,她只好無奈地祈求他。

裴棲寒對她那極端的潔癖雖已不再見,對於她的觸碰也談不上排斥了,可是平常時候他也會盡量避免同她接觸。現今非常時刻,她想裴棲寒應該知曉輕重緩急,不會那麽介意的。

許悠悠伸出手,半響後一雙冰涼的手才搭上她的指尖。

她感受的出來,裴棲寒雖然沒有那麽介意,但他是真的別扭。

他就捏了她兩根手指帶著她往前走。

真是奇怪。

許悠悠的手指被他別扭奇異的姿勢捏得難受,走過一段路後,她將手抽回,試探著去抓他的衣角,“師兄,不然我牽著你的衣袖走吧。”

裴棲寒停下來,將自己的一角白袍送到許悠悠手中,衣袖被不輕不重地拽著,他擡眼,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失去了溫度和色彩的眼睛。

他怔怔地看著,不知不覺就陷了進去,直到許悠悠的嗓音傳入他的耳中。

“師兄?怎麽不走了?”

他收回神思,領著許悠悠走了一段路,他走得極慢,可就這短暫的路程中許悠悠時常跌跌撞撞,總是難以前行。

裴棲寒看著她被凍僵的手指,已有青紫之色,或許他該牽著她才對。

只是這個思緒只出現了一瞬便煙消雲散,心上的那道障礙總是難以克服,他仍舊不大適應,何況是與她有肌膚之親。

走了沒過一會,裴棲寒停住腳步。

許悠悠問道:“是找到了嗎?”

裴棲寒嗯了一聲。

他俯下身子將雪地裏的木頭娃娃撿起,此時它已經被冰封凍住,身上蓋了一層霜雪。

裴棲寒用靈力將木頭娃娃身上的冰層除去,這東西還真是和許悠悠送他的那個如出一轍。

“你站著別動。”

他沿著這地方細細查探一圈,果於細微之處發現了變化:這地方空氣的流速似乎和別的地方不一樣。

風刮在臉上更加的強韌,氣流中散著零星的讓他熟悉又厭惡的氣息。

他大概知道這秘境的主人是誰了。

裴棲寒雙手捏訣,一大串晦澀而又古樸的文字從他口中溢出,少時,半空中就出現了黑洞一般的無序傳送陣。

陣眼在離他們不到兩丈的地方,從這裏穿行過去就應該能到達秘境主人居住的地方。

“找到了,”裴棲寒娓娓道來,“跟著我走,別松手。”

“嗯。”許悠悠低低地應了一聲,她伸手又等著裴棲寒將衣角放入她的掌心。

可是這回她什麽東西也沒有抓著,片刻後,她被人抓住了手腕。

裴棲寒猶豫再三,終究是選擇捏住許悠悠的手腕,她的力氣不夠大,若是進入這個旋渦很容易松手,然後被卷到不知道是什麽地方去。

她在他眼前才會安全,故而他牽著她比較穩妥。

他將他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告訴她,許悠悠聞言後回握住他的手腕,纖細而柔嫩地手抓著他,裴棲寒沈默不語。

“生死扣的握法會特別牢固,師兄你放心,我是不會松開的。”

“無論發生了什麽,莫要慌張。”裴棲寒提醒她。

許悠悠點頭:“好。”

兩人進入旋渦內,一陣天旋地轉後,他們從高空中墜落,關鍵時刻,裴棲寒召出驚鯢劍,兩人安全落地。

眼前,是一間不起眼的小木屋,裏面有茶香飄出。想來,這就是許悠悠方才看見的地方。

生人一來,這裏的氣息便會擾亂了,屋主人挑開簾幕,從其中走出,看著許悠悠道:“這裏已經沒有沒有人來了。”

“沒想到,你們能來此。”

被陸息送入化靈秘境的人,有半數都被困在了一望無垠的雪原中被凍死。他們死得不明不白,只有少數人能發現訣竅,有的是誤打誤撞,有的則是憑借是自己的實力來到這裏,可惜他們沒有一個能從這木屋裏走出去。

裴棲寒打量著,這布衣男人似乎是對他們沒有敵意,因此他也未將自己的戒備展示的很明顯。

“我的朋友患上了雪盲,不知這位先生可有解法。”裴棲寒語氣算得上溫和有禮。

布衣男人道:“雪盲癥,我這自然可解,只不過你們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先生請講。”裴棲寒道。

“古月照水水長流,水伴古月度春秋。留得水光昭古月,碧波深處好泛舟。[1]”布衣男人道。

裴棲寒正欲出聲,被他出手制止,男人道:“我要這位姑娘來答。”

“答什麽?”許悠悠撓撓頭,這人忽然就念了一首詩,也沒下一句可接啊,這人到底想幹什麽?

“你不知道?”布衣男人道。

許悠悠問:“那我又該知道些什麽呢?”

“很好。”他此話一說完,就再沒了下句。

什麽很好,怎麽就很好了?許悠悠不理解,“所以先生會幫我治病麽?”

“當然。”

布衣男人邀著裴棲寒進屋,許悠悠拉著裴棲寒的衣袖也準備跟著進去的時候,布衣男人卻是將她攔了下來,他的語氣裏頗有些刁難之詞,“你可以進去,但是你的師妹不可以。”

“為什麽,你不是說會幫我治病的麽?”許悠悠問。

“我是答應了幫你治好雪盲癥。”布衣男人道:“但是你周身的氣味著實難聞,我不喜歡。”

許悠悠雖然眼睛瞎了,可是鼻子卻沒有失靈。她低著頭仔細往自己身上嗅了嗅,並沒有聞到他所說的什麽臭味。

“你該不會是誆我的吧,”許悠悠氣悶說,“不想讓我進去就直說,搞這些彎彎繞繞做什麽?”

她身上哪裏有臭味?分明只有一股甜香,只是在做這冰雪的天氣裏待得久了產生了一股冷感。

不過還是香的,真不知道這人的鼻子是怎麽長的,居然說她身上臭。

她身上的兩件寒衣早在穿越旋渦的時候沒了,但她待在這裏卻不覺得冷,想來這裏的天氣應當是和銅臨山外面一致。

布衣男人嗆她道:“是你自己聞不出來罷了。”

“你!”

過分。

許悠悠心中暗暗想,要是等她恢覆了視覺,她得找個機會好好教訓他一頓。

這人什麽臭脾氣,她不信她連裴棲寒都能改過來,會奈何不了這區區的化靈秘境的主人。

許悠悠順著他的話道:“那好啊,你倒是說說我身上是什麽臭味。”

“腐土,灰燼,淤泥,血腥。”布衣男人輕哼道。

其實這些對他來說不是不可忍受的,最不可忍受的是她身上有一股他熟悉的、令人生厭的氣味,這氣味時常令人肝膽俱裂,苦不堪言。

“你明明就是胡謅,”許悠悠抓著裴棲寒輕聲說,“師兄,我身上沒有這樣的味道對不對?”

“嗯。”裴棲寒道。

他聞過她的味道,是一股暖香。

至於這人為什麽這樣說,他也弄不懂這人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關子,姑且讓他先治好許悠悠再論。

“煩請先生出手,醫治我的小師妹。”裴棲寒道。

那布衣男人說:“這個簡單。在雪原裏得的雪盲癥,在我這裏只需要用泉水敷眼即可。”

泉水,是他用來泡茶的泉水。談不上珍貴,只是他不想給這個身上有著他不喜歡氣味的人用。

裴棲寒取了泉水回來為許悠悠的眼睛敷上,隨後他將許悠悠帶去了布衣男人的側室。

他攙扶著許悠悠,將人扶到榻上坐著休息,裴棲寒正準備走,猝不及防被許悠悠扯住了衣袖。

她原本也不想在他面前露怯,變得這麽軟弱的,可是那個布衣男人討厭她,他還是這裏的主人,許悠悠有些擔憂。

“師兄,我一個人呆在這個房間裏有些害怕。”許悠悠聽見裴棲寒停下了腳步,她繼續道:“你能不能讓花花過來陪我。”

“沒個說話的人,我可真要被憋死了。”

裴棲寒從懷中將花花拿起,然後放到了許悠悠手中。

“別亂跑。”他在臨走前囑咐她道。

許悠悠點頭應是。

許悠悠摸著手上花花的花瓣心裏有了一絲安心,她現在眼上纏著紗布,看不見她確實是沒什麽安全感。

裴棲寒前往正室,布衣男人正正在煮茶,見裴棲寒掀開布簾入內,他邀請裴棲寒上座,並且給他倒了一杯茶。

若是許悠悠能看見,她必定是要吐糟這人差別對待,實在是太雙標了。

“張先生,敢問如何才能從這秘境內出去?”裴棲寒道。

“哦,你知道我是誰?”布衣男人似笑非笑道。

張時潤,他知道。

而他知道的原因是他們有著同樣的病癥——天罰。

“後生,先嘗嘗我這茶怎麽樣?”張時潤道。

裴棲寒抿了一口茶水,不語。

張時潤悠然道:“後生,知道為什麽只有你能進入到這裏見到我麽?”

從前被送入秘境的人,一半死在了雪原之內,一半被他親手殺死。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有資格和他面對面坐在一起喝茶,眼前這位後生是第一人。

裴棲寒看見張時潤脖頸間的戒脈爬上來,他的眸色暗了暗。

忽的,他陡然擡眸,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撞。

不知道張時潤用了什麽法力,裴棲寒便感到一陣燒心之痛,這種熟悉的感覺,戒脈蔓延的很快,不過一時半刻,裴棲寒掀開自己的衣袖看,那裏已然爬滿了黑線,密密麻麻地甚是醜陋。

他從來不願叫人看見這些。

如今張時潤偏偏喚起他的天罰,裴棲寒的眼中有了一刻殺意。

這個秘密他不希望有外人知曉。

張時潤笑了笑,“後生何必如此,既然天罰伴隨終生,我們就算要試著去接受它,試著和他融為一體,這樣我們才能活得長久。”

“盡管錐心刺骨。”

裴棲寒嗤笑一聲,話中暗含諷刺,“先生活了千年,受此折磨就沒有想過別的什麽辦法擺脫?”

“天罰,無藥可解,無法擺脫。”張時潤頓了頓,眼眸低垂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麽,補充道:“就算是死了也擺脫不了。”

“難不成?”

張時潤應著他的話說:“我的確已經死了,可是靈魂困在這裏。沒了□□的支撐,靈魂便被束縛著,日夜受著天罰的折磨。”

裴棲寒握著茶杯的手緊了緊,天罰有多準心刺骨,他明白。幼年時,他第一次發病的時候曾經想過多種辦法了結自己的生命。

可是,他死不掉。

天罰無情無盡,無休無止。

“看你年紀輕輕,不知是為何受罰。”起初見到裴棲寒,他便對他的氣味感到熟悉,感到親切。

“陳年往事,不說也罷。”裴棲寒低吟道:“我也未曾問過先生。”

張時潤狡黠道:“你不曾問過我,那時因為你知道。”

張時潤從裴棲寒說出自己的姓名之後便已明了。畢竟他是已經作古上千年的人,當初的九州神祭又是鬧得沸沸揚揚的,往後雲陸還會有誰不知道他的‘光榮事跡’呢?

“也罷,你不願說我便不問。”

受著天罰的人,一生痛苦,一生不堪回首。

裴棲寒道:“先生還未回答我的問題,若是想從幻境中出去該如何做?”

“哦,你想從幻境中出去?”

被困在這個幻境中這麽多年,從來都沒有人成功過。

他幽幽道:“難於登天,九死一生。”

裴棲寒道:“若是不能出去,困死在這又有什麽區別?”

“很簡單,想要從這裏出去需要通過三道關卡,”張時潤說,“雪原為其一,很慶幸的是,你們已經從那裏面出來了。惡魘湖為其二,你若是能從湖中出來,我便告訴你第三道關卡。”

他故意放水,幫他救助他的師妹,是因為他對眼前這個年輕人給予厚望,說不定,他就是解救他的希望。

張時潤忽然想起跟著裴棲寒一塊來的女子,便問他:“方才那人她是你何人?”

“師妹。”裴棲寒道。

張時潤說:“哦,僅僅是師妹這麽簡單?”

裴棲寒答道:“是。”

張時潤接著道:“既然她只是你的師妹,那我給你一句忠告,離她遠點,否則她可能會害你一生。”

“何出此言?”裴棲寒皺眉。

張時潤回憶了一下許悠悠身上的氣味,眉眼間染上一股厭戾,“她身上的味道。”

說著,他竟然有些吃驚,“她身上的味道你難道真的聞不出來?

“惡心。”張時潤強調道。

他說惡心這個詞眼的時候,裴棲寒陡然將茶杯放下,哐當一聲砸在桌面上,裏面的茶水飛濺出來,他臉色有些不好,冷言冷語,“先生慎言。”

張時潤覺得奇怪,按理說和他身上一眼帶著有天罰的人,應該會本能地對她身上的味道產生厭惡,他倒是反常。

張時潤不怒放笑,“我活了這麽多年,看人一向很準。”

說著,他步行入內,拿出一副占蔔的龜骨。

“後生,看在你和我有緣的份上,我給你算一卦。”

他也不問裴棲寒同不同意,便擅自給他算起卦來。

少頃,卦象顯示為大兇。

張時潤道:“我說怎麽樣。你看這卦象。

“上天神佛,一切借由天定,”張時潤道:“譬如你身上的天罰。”

身上戒脈隱隱作痛,完全沒有要收回去的趨勢,裴棲寒雖然臉上不顯山不露水,但他擱置在膝上的手卻止不住的收緊。

這東西發作起來,當真是要人命。

張時潤揮袖召出一面水鏡,“進入到這水鏡內,裏面便是惡魘湖。能不能出來,便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水鏡內映著一座清澈而又幹凈的湖泊,坐落在鴉黑的叢林深處,幽幽地像一只綠色的眼睛。

密林殘敗,時而有魅怪穿梭,倏然一只魅怪從水鏡中鉆出,它才探出半個身子,便被張時潤削成了兩半。

“真是不聽話。”張時潤抿口茶,而後展顏等待著裴棲寒的反應。

裴棲寒身上的天罰的癥狀並沒有好些,帶著戒脈進入惡魘湖,他已經可以預見自己會在其中中看見什麽。

如噩夢一般的過去。

裴棲寒起身,對張時潤道:“我師妹……”

張時潤道:“你放心,你師妹我雖是厭惡她身上的氣味,但不會對她怎麽樣,更不會故意為難她。”

他又補充了一句道:“至少在你出來之前不會。”

他要是永遠都出不來,那這下他可就說不準了。畢竟許悠悠身上的味道他能忍受一時,但是不能忍受一世。

裴棲寒若是出不來,他便殺了這個姑娘為他做祭。

“七天之內你出不來,那我便當你死了,”張時潤頓道,“而你師妹,也再無存活下去的價值。”

裴棲寒斂眸。

張時潤催促道:“行了,你些快走。”

裴棲寒踏步離去的時候,屋外傳來許悠悠焦急的聲音。

“師兄,師兄,你在裏面嗎?”她的聲音很急,裏面還帶著一絲哭腔。

裴棲寒沒有猶豫,還差一步就邁入惡魘湖中,他收回腿,向門外走去,為許悠悠開了門。

開門的那一瞬間見,張時潤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你的眼睛好了?”

“嗯。”

“怎麽了?”裴棲寒問道。

許悠悠看著她焦急道:“師兄,你看,花花它不知道怎麽了?”

許悠悠方才在側室摸著摸著就覺得花花越來越萎靡,她有點害怕。她將自己的眼布拆下來,為了看花花到底是一種怎樣的狀態。

那泉水的效果真不錯,許悠悠將紗布拆下的時候已經能視物了。

看著自己手裏萎靡的花花,她不由得心驚,馬不停蹄的就跑去找裴棲寒。

裴棲寒來到她身邊,將花花從許悠悠手上接過。

靠近裴棲寒,花花又恢覆了生氣。

“怎麽會這樣,難道是因為她是你的靈寵所以就不能離你很遠麽?”許悠悠驚訝道。

裴棲寒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花花恢覆精神力後鉆入裴棲寒的衣襟內小憩。

許悠悠問他:“師兄,你知道這幻境怎麽出去了嗎?”

裴棲寒回望了一眼後面的水鏡,許悠悠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那是什麽東西?”

裴棲寒對她道:“等我從裏面出來。”

許悠悠擔憂問:“師兄,那裏面危險嗎?我想跟著你一塊進去,我們兩個人背靠背,一定能從裏面出來的。”

她的眼睛裏很是誠摯,裴棲寒瞧一眼後拒絕。

“就在這裏等我。”他堅定地說。

“可是。”許悠悠還在爭取,幻境她都跟著來了,為什麽那個湖她不能去。

裴棲寒態度堅定,許悠悠無可奈何。

她只好松口,“好,那我等你出來。”

裴棲寒在漩渦一般的無序傳送陣內消失,許悠悠不免有些擔心他,她走近室內,對著張時潤道:“前輩,我師兄不會有事吧?”

她同張時潤說話,這人居然還略帶嫌棄地捂住鼻子。

許悠悠有被傷到,她不信邪一般地湊近自己的胳膊,深吸一口氣,品聞自己身上的味道。

明明是香的啊!

“餵,你在騙我吧?我怎麽就聞不到臭味,我師兄也聞不到,我同門的師兄們和師父也不覺得我身上有味道,怎麽到了前輩這就有味道呢?”

肯定是這人鼻子有問題就說是她身上臭,臭老頭,栽贓陷害,不講武德。

張時潤眼睛斜睨著,很是高傲,他沒有廢話,直接說:“立馬從這裏滾出去,不然馬上殺了你。”

“我就不出去,你們把我怎麽樣?是師兄讓我在這裏等他的,再者我想你也不敢殺我。”

這人若是要殺她,肯定早就動手了,也不會在此閑話。

“你倒是膽子大,”張時潤說,“我是答應過你師兄在他出來之前不殺你。但是他若是三天之內沒有出來,你又哪裏來的機會可以活?所以,趕緊在我面前消失,屆時我給你一個痛苦。”

“三天?”許悠悠好像沒聽見張時潤威脅的話一樣,她只關心裴棲寒的事情,“那他去了哪裏?”

張時潤冷笑:“對前輩說話要用敬語,說話放尊重一點。”

“那敢問前輩怎麽稱呼。”

“張時潤。”

“張時潤?”許悠悠很是驚訝,既然是他那也就意味著她當初在許小悠的視野裏看見了一點黑色東西,是天罰的戒脈。

正好,關於天罰,她還有很多疑問。

“大驚小怪。”張時潤暗搓搓說她沒見識。

許悠悠不知道眼前這人是哪裏來的對她這麽大的敵意,但既然他是張時潤那他對他之前的事情也可以不計較,“張前輩,聽說你毀壞了九州神祭,真的是好厲害,你能和我說說九州神祭是什麽樣的嗎?”

張時潤聞言朝許悠悠看過去,他眼前這姑娘沒臉沒皮,看來是趕不走了,他只得用靈力封住自己的嗅覺。

聽聞她問起九州神祭,張時潤眼中意味不明,“若是有機會,你就能見到了。”

只是需要再等等。

許悠悠這一等就是兩天,兩日過去,她始終是不見裴棲寒出來。而張時潤看她的眼神也越來越興奮,似乎是迫不及待地想殺了她一樣,這令許悠悠毛骨悚然。

她可從來不曾得罪過他啊,只能說明,張時潤天生就是腦子有點問題,說不定有點殺|人狂魔的潛質。

這個設想更加令許悠悠不安,千萬保佑裴棲寒不要出什麽事才好,她可不想死。

張時潤看許悠悠暗自焦灼地模樣,又忍不住給她火上澆油起來,“三天之內不出來,你師兄就永遠都不可能出來了。”

他強調道:“今天可是最後一天。”

許悠悠都快急死了,這大佬可活了千年,他的話她可不敢當玩笑,見著這人還在慢慢悠悠的品茶,她湊過去笑嘻嘻說:“前輩,您就告訴我那裏面是什麽吧?”

“我也想進去,”許悠悠自問自答說,“我肯定是可以進去的吧!”

她半臂依靠在榻上的小桌上,張時潤看她一眼,直罵道:“坐沒坐相。”

他對她總是在挑刺,活脫脫就像是個刺猬。

“那裏面有什麽?”許悠悠坐正坐直,連威脅的氣勢也大了些,“你要是不告訴我,我就把你這個幻境裏都染上我的味道,這樣我要是出去了你在這裏也不好過。”

“你要是能出去?”張時潤眸中盡是嘲諷,“你師兄八成出不來了,你在這只有等死的份。”

許悠悠正色道:“你都說了我再這裏只有等死的份,那我為什麽不去拼一拼呢?難不成就要在這裏坐以待斃看著自己眼睜睜大限將至嗎?”

“自己的命,都是靠自己爭回來的,不是麽?”她接著說:“而且我承諾過,我不會讓他死的,我得守諾。”

如此豪言壯語,意氣風發倒是讓張時潤想起一位故人,只是在他心中眼前這個野蠻女子怎麽配和他的故人相提並論。

“那好,我且問你一個問題,你和你那師兄是個什麽關系。”

“什麽關系?”許悠悠重覆一遍,答道:“師兄,他就是我師兄啊!不然我們還能有什麽關系?”

她的這回答倒是與那小子如出一轍,想起裴棲寒,張時潤神色覆雜,他的身上通他一樣帶著天罰,如此死了確實可惜,這不禁讓他想到千百年前的自己。

況且……他若是能活著出來,他說不定也有機會從這無窮無盡的痛苦中解脫。

“那你聽好了,惡魘湖內能讓人看見自己最恐懼的過去,並且讓人沈斂其中。唯有心志堅定,心向光明之人才能出來。”張時潤松口道。

這湖專門天克心思覆雜深城之人,最容易掙脫這湖束縛的反倒是那些心性單純之人。

即便張時潤不想承認,但他心中清楚,這湖怕是攔不住眼前這位姑娘。

放她進去,便是開了先河,給裴棲寒一絲生的機會。

他死後,魂體被迫封印在這化靈秘境中,神明未曾因為他的身隕而寬恕他的罪行,千百年他在此處受著漫長的折磨。

秘境的運行規則可由不得他擅自更改,若是放她進去,便是拿自己身上的懲戒做賭。

“讓我進去,我會把他帶回來的。”許悠悠見張時潤有改變心意的跡象,忙道。

“信口雌黃,”張時潤說,“這惡魘湖只能自己克服,別人進去根本起不到一絲半點的作用,就憑你,你以為自己能改變什麽?。”

“不試試怎麽知道?你總會是在這裏否定我,該不會是自己心虛了吧?”許悠悠不服輸道。

張時潤輕呵一聲,許悠悠這性子,也和她很像。

為了叫她死心,也是為了一探究竟,張時潤起身再度召出那無序傳送陣,“那好,我便給你這個機會。”

“進去之後,死生概不負責。”

“好。”

她義無反顧邁步進入傳送陣,眼前人消失後張時潤拿出他那龜殼又給自己算了一卦。

眼前的卦象使他靜默良久,這掛他看不懂了。

一陣穿梭感過後,許悠悠來得一片頹敗的密林中,在她眼前是宛如一灘死水的黑湖,這黑水看上去十分粘稠,她拿手去摸了摸,比起是一片湖倒不如說它是一片沼澤地來的更為實在些。

湖面上溢著黑氣,無盡的靜謐刺激著她的神經,許悠悠看著眼前這一切有幾分心顫。

在這裏,人的恐懼似乎會被放大。

她緩步邁入湖中,直到自己的身體緩慢下沈,一瞬間的窒息感後,她在湖下睜開了眼。

這湖能讓人看見最恐懼的事情。

許悠悠試著在湖中擺動著手腳,可惜動彈不得,周圍的水好似泥潭,更如加諸在身的枷鎖,越往下越是不堪重負,叫人喘不過氣,脫不開身。

她本能地往上掙紮,腦子仿佛是有什麽東西被抽絲剝繭地給取了出來,飄到她的眼前。

許悠悠看見了自己小時候的畫面,是她媽媽牽著她的手帶她過馬路。她想起來曾經有一段時間她是一個不敢一個人過馬路的。

她小時候在人行道上被車撞過,雖然傷的不重,可那時卻給幼年的她留下了很深的陰影,她後來每每過馬路都需要媽媽牽著才行。

這黑泥般的湖水能將情緒準確地再次傳送到她腦子裏,時隔多年,她再次切身體會到自己當時的恐懼,躊躇,不安以及想要逃避。

媽媽站在她身旁,鼓勵著她往前走,可是她不敢,她硬要去牽媽媽的手。

許悠悠記得,當時她的媽媽好言好語的勸著她,他們在馬路旁邊站了很久,依舊拒絕自己一個人過馬路,緊接著她看見母親甩開她的手,徑直過去。

她想追上去,可她不敢,她怕自己剛剛邁步過去又會被車撞。這條路,不像是交通要塞,她要過的這條人行道沒有紅綠燈,走過去要四處觀望才行。

隨後她看見幼年的自己獨自一人在街邊嗷嗷大哭,她只是在看著便覺得難過,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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