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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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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 她沒能去找陸息。和裴棲寒的閑聊也漸進尾聲,她跪得腿腳發麻,最後蜷著身子在團蒲上睡覺補神。

她醒時, 看見身旁有雙鞋履。迷糊中她的思維依舊在轉,裴棲寒明明跪在她的右側, 那這鞋除了陸息她根本想不出第二個更合適的人選。

她咻地一聲從團蒲上仰起, “師,師父。”

“反省好了?”陸息將她從地上扶起來, 見到地上的團蒲知道她偷懶搗怪,也沒過多責怪她,目中反而是對自家孩子頑皮的寵溺, “你師兄都沒有用團蒲,你說要陪他跪,你就這樣陪他?”

許悠悠揉揉自己的膝蓋,委屈巴巴道:“可是, 跪得真的好痛。而且師父,我發現我和師兄根本就不應該跪在這裏, 您誤會我們了。”

“裴師兄雖然沒能將森龍的妖丹帶回來,可是正是因為他拼盡全力與森龍搏鬥,使其重傷,所以邵師兄他們才能將森龍的妖丹帶回來。再者以裴師兄的修為,您就讓他去取森龍的妖丹確實是難為人, 他就算是失敗了也在清理之中。”

“您能不能不要罰他了?”

一邊是許悠悠的溫聲哀求,一邊是挺直脊背不語的裴棲寒, 陸息看著他, 心底確實有些松動。

罰他, 是想練練他那脾氣。陸息沒想到, 四年過去他的脾性竟是一點沒改。

“師父,師父。”許悠悠拉著陸息的袖子不依不饒道:“師父,師兄不該受罰的,他重傷未愈已經很可憐了,您就讓他回去吧!”

陸息拍拍許悠悠的脊背以示安撫,他拋出一個臺階,既是給裴棲寒也是給自己。他對許悠悠道:“好好好。不過問我不算,你得問問你師兄的意思。”

這話就是成了!

許悠悠眉眼間染上喜色,她興沖沖地喊了一聲師兄。只要他配合,這漫長的刑罰就可以結束了。

誰知裴棲寒卻接話道:“師尊的懲戒,自然沒有中途收回去的道理。五十六鞭戒律,弟子銘記在心,七日跪罰也自然得到刑滿結束。”

他這麽說話,無異於是在將陸息激怒。

許悠悠走到他身側蹲下,小聲道:“師兄,咱們回去再說還不好?”

他面色蒼白如紙,偏偏一身傲骨不肯低頭,許悠悠很擔心。

“你恨我,是麽?”陸息沈默許久,見他未有悔改的念頭,簡單直白地指出。

許悠悠聞言一驚,這進展她已經弄不明白迷糊了。她看著陸息,喃喃道:“師父?”

“悠悠,你先出去,為師有話要對你師兄講。”陸息道。

許悠悠遲疑著,“可是……您答應過我的……”

陸息笑嘆一聲,對她道:“你先出去在門口等我們,師父保證讓你師兄完好無損地回去,如何?”

“師父說得話,可不能騙人。”許悠悠三步一回頭,“那我出去等你們。”

她出去後將門帶上,裏面很安靜。她附耳在門窗邊傾聽裏面的動靜,很遺憾,她什麽也聽不見。似乎是開了什麽禁制,於是她只能坐在門檻上靜靜地等待著消息,最好是好消息。

“你怨我讓你去取森龍的妖丹,你怨我在眾人面前罰你,是也不是?”陸息道。

“弟子不敢。”

“是不敢,不是沒有,為師說得不錯吧。”陸息沈吟道:“你在蒼谷,感受到萬山界了麽?那裏,曾是我們的家,山林水秀,四季如春,而今卻山木雕零,遭冰雪覆蓋。作為萬山界的後裔,你有責任為它的覆興而奮鬥,也有義務為那些枉死的先靈報仇。消沈四年,也該到頭了。我們萬山界的男兒可不是這般頹喪模樣,你的仇,你的恨,所以讓你痛苦的東西,你要記住,它的根源在於萬山界的覆滅。倘若有一天,萬山界重新活過來,彼時你才有資格放手現在這一切,明白麽?”

見裴棲寒抿唇不語,他繼續道:“怎麽,你覺得為師說得不對?”

“師父自然有理。”裴棲寒毫無波瀾地應下一句。

“你只是嘴上說說,其實心理並沒有把師父的話放在心上。”陸息轉頭問他,“在離萬山界最近蒼谷裏起天罰,師父還以為你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你何故在過去的舊事裏沈湎不前?”

提及舊事,裴棲寒終於仰頭看他,那像塊冰石堅硬牢不可破的情緒終於有了些許起伏,他一字一句頓道:“多謝師父教誨。”

陸息笑了,“你還怨我沒能讓你殺了邵雲程,可是如此?我阻止你,是因為師父那是需要他,比需要你更需要他,你該這麽這是什麽原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萬山界的覆興,除了承受,你別無選擇。”

見他油鹽不進,陸息斥道:“你與其在這點小事上浪費光陰,不如多花點時間好好想想我們該怎麽覆仇。為師,邵雲程乃至整個銅臨山都不該是你怨憤的對象,只有七善門才是。你應該把自己的這些恨,這些怨全都算在他們頭上,若不是裴淩柏作孽,我們何至於有今天?你娘如何慘死,你如何受他折磨,為師又是如何費盡千辛萬苦將你救出的,難不成這些你也全然忘了?”

“師父責問再三,弟子不敢忘。”裴棲寒咬牙應聲道。

“既然還記得你身上的仇恨,那就應該拿起劍而不是跪在這裏。”說著,陸息將他攙起,語重心長道:“你的命自出生起就註定和萬山界的榮辱覆興綁在一起,命這種東西是逃不掉的,不想做萬山界的千古罪人,亦或者還想有天罰結束的那一天,你便回去後好好休息,別再讓為師失望。”

“是。”裴棲寒眸中失了神采,他強忍下心中的激蕩,拿起身旁的驚鯢劍將那雙早已麻木的雙腿支起。長發落在頸側,那雙黑眸中升起的溫度化為虛無,重覆上冰冷。

從來都如此,他早該習慣。

陸息讓他回去他便回去,千古罪人這一詞壓在他身上,他宛如被人扼住咽喉。

“等等,這是這次妖獵的妖丹,你拿回去好生利用,身上的傷想來要不了多長時日便能痊愈。”

陸息的話不容置疑,裴棲寒伸手緩緩接過,兩人的對話終於是告一段落。

“師兄!”見裴棲寒從裏間出來,許悠悠眼睛一亮,她總算是送了口氣,不等她同裴棲寒說句話,祠堂裏陸息又在喊她。

匆匆一眼,她來不及細看,也沒能從他身上感受到絲毫的不對勁。

“師父找我,是還有什麽事麽?”許悠悠跨步進門道。

“師父讓你師兄先走,還有些話,師父要單獨交代你。”

“什麽事?”她問。

只見陸息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而後交到她手上。

許悠悠仔細端詳著瓶身,好奇道:“師父,這是做什麽的?”

“這是促進傷愈合的藥。你師兄身上的鞭傷,自受訓起還未上過藥。這瓶藥給你,你找機會為他塗上。”陸息吩咐道。

這個消息,落在許悠悠耳中瞬間炸了。他身上受著五十六道誡鞭不聞不問,他居然還在著祠堂裏一聲不吭地跪了三天!

許悠悠將那藥收好,面對陸息的時候她嘴裏還有些得理不饒人,“師父,你對師兄也太狠心了。怎麽連上藥的時間都不給他,就讓人跪在這?”

“你倒是胳膊肘一心往外拐。”陸息像是在回憶往事,故而對她說起的話分外惆悵,“你師兄他就是這樣的性子,脾氣比驢倔,性子比冰冷。他翅膀硬了,師父管不住他,現在就只能靠我的悠悠來管管他。”

“管”這個字可是個重任,見陸息要將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自己,許悠悠再三推卸道:“師父,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哪裏能管得住師兄?”

別說管了,裴棲寒現在對她的態度都尚不明了呢,兩人能走到現在,全靠她一張小嘴在裴棲寒耳邊不斷地叭叭叭。想來若是有一日她說累了,追不上他的步伐了,那兩人的關系便會永遠止步。

陸息對此不以為然,他笑呵呵道:“你是師父最得意的弟子,除了你,這世上還哪有人能擔此大任?”

他這樣一說,許悠悠覺得自己更為緊張,就像上學時班主任給你定了個給出艱難的目標一樣,她感到惴惴不安。

兩人說了好大一會話,期間許悠悠問了陸息關於裴棲寒的舊事,比如四年前的妖獵,比如他的身世是這麽樣的,比如他身上有的疾病……這些她問得都很巧妙,既隱晦又能讓人一聽就知道她說得是什麽。

奈何陸息這個老狐貍比她更為靈活狡猾,他專門挑揀了些不重要的問題答她,她想知道的事情他沒一個答在了點子上。反而一個勁地交代她,要對裴棲寒好,要包容他,因為他是你師兄。

諸如此類雲雲,沒什麽新意,許悠悠來著三四個月,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來了。

陳情書已經擬好,邵雲程與郭焦來風陵堂欲將這份簽有百人姓名的狀紙呈給陸息,他眼尖恰好瞧見裴棲寒從裏出來。而此刻,郭焦正埋頭看著狀紙,不時還在向他發問。

明明刑期沒到,他怎麽先從風陵堂的宗祠裏出來了?邵雲程覺得奇怪,以往陸息絕對是個賞罰異常分明的人,違背原則提前結束刑法的事情更是從未有過,而現下這種事情卻實實在在的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了,這其中的緣由,他心中慢慢有了考量。

許悠悠,一定是她。

陸息只對她一個人寵溺網開一面,若是她去求他,那結果……他眼前的可不就是結果麽。

邵雲程心不在焉地回著郭焦的話,心猿意馬中,他還看見了掛在裴棲寒腰間的錦囊。

他眼眸微瞇起,神色不定。

他的妖丹,他冠以榮譽的妖丹,陸息竟是將他又給了裴棲寒。雖是意料之中,但他依舊感到憤怒。

在他半遮的衣袖中,那只手已緊握成拳。

邵雲程忽而對郭焦道,一句話像是閑聊,又像是感慨。

“許悠悠要做的事情,現在看來就快要成功了吧!”

這話一出,邵雲程用餘光去瞧裴棲寒的身形,他確信這已經吸引了裴棲寒的註意力,當然還有郭焦的。

“師兄這話何出此言?”

他眸仁下挪掃視著裴棲寒的行徑,繼續道:“她與我們相約,但又與我們選擇了完全不同的路。她選擇和裴棲寒站在一起,如今想來她就快成功了。”

至於成功了什麽,他絲毫不言語,仿佛一切盡在不言中。

郭焦眉頭一皺,似懂非懂問:“師兄什麽這樣說。”

邵雲程搭著郭焦的肩往裏走,話中意味不明,“你知道,裴棲寒最吃這一套。”

郭焦恍然大悟,一拳砸在自己的手掌心,“難怪,難怪小師妹說她與我還是朋友,原來是這個意思!”

“自然。”邵雲程安慰他道:“你是銅臨山裏對師妹最好的一位師兄,她不向著你還能向著誰?”

“也是,她不向著我還能向著誰。”郭焦一笑,附和道。

二人走入風陵堂,兩方人將好錯開,而裴棲寒只不是順耳聽了幾句許悠悠“朋友”的低語罷了。

邵郭二人前去交狀紙時,許悠悠還沒離開,也正因此,她是更離開不得。

外人不允許進宗祠,所以當他們二人出現在宗祠外時,陸息將人引去了前殿正堂。

“師尊,這份《陳情書》是我們宗派上下弟子的一致意見,還望您過目。”郭焦彎下身子,畢恭畢敬地雙手呈上狀書。

陸息的表情不意外,但他也沒接。

“師尊。”邵雲程抱拳行禮,振振有詞道:“為求我銅臨山長存覆興之大計得以期願,我與眾弟子就妖丹一事呈此書與師尊明察,沈屙舊疾由來已久,我等不堪重負,但求師尊寬手。”

“陳情書?陳得這是什麽情,還是說你們對我這個師尊有意見?”陸息道。

郭焦依舊做彎腰弓身呈書狀,他的半個身子與兩側臂膀平齊,沒有一絲一毫的偏移。那書陸息仍舊沒接。

邵雲程見陸息有此問,從容不迫地答道:“回稟師尊,弟子不敢。師尊對弟子都有恩德,弟子心懷感恩。這書中唯言的眾人的現狀與訴求,還望師尊過目。”

陸息將話頭引向許悠悠,“悠悠,你來猜猜,你師兄呈上來的這《陳情書》裏到底寫了什麽?”

猝不及防地被點到名字,許悠悠提神道:“邵師兄說是有關妖丹一事,想來是銅臨山的諸位師兄們有話想對師父說。可能他們覺得……”

“覺得什麽?”陸息問。

“嗯……弟子認為師父問我不如把這《陳情書》打開看看。”

陸息這是在試探她的意思,說實話許悠悠真的弄不懂陸息心中的真實意思,所以她不敢隨意作答,只能將這個問題又給拋回去。

燙手的山芋她可不接。

他將裴棲寒罰那麽重不假,可他又給了上等的傷藥給她,擺明關心他也是真的。而現在他又對邵雲程他們呈上來的《陳情書》態度不明。

人可真是個覆雜的生物,她到現在也不能確認陸息到底是對裴棲寒好還是不好。總之她現在得把陸息的想法摸清楚後再發言。

既不能讓邵雲程他們的目的達到,也不能讓他們完全失敗,這就是她的立場與想法。

“既然悠悠這麽說了,那師父就看看。”他將郭焦手上的陳情書接過,緩緩展開,細細地看著裏面的內容。

殿內只有起伏的呼吸聲,見陸息認真在觀看陳情書,郭焦松了口氣,將彎下的腰桿挺直。他不時望向許悠悠,那眼中洋溢的高興不言而喻,他覺得,小師妹這是在幫他們說話。

許悠悠對郭焦的這番心理自然不清楚,在她的這個視角只能看見郭焦臉上浮起的笑容,她在想郭焦傻樂什麽,難不成是對陳情書這一事胸有成竹麽?

“邵雲程,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他們都如此想?”看完陳情書,陸息平聲問他。

他依然是沈著的,從臉上乃至於話語中都聽不出喜怒,這個語氣平常到像是在問邵雲程吃飯沒有。

既然有能力提出《陳情書》的構思,面對陸息,邵雲程自然也無所懼,他倘然答道:“回稟師尊,這自然是銅臨山諸多師兄弟的意思,弟子才疏學淺更不敢冒大不韙以他人名義造假糊弄師尊。”

陸息嗯了一聲,算是對邵雲程肺腑之言的認可。他將《陳情書》遞給許悠悠,“悠悠,你是銅臨山中資歷最為年輕的弟子,恰好又經歷過這次春獵,你來說說,師父該不該按照他們說得做。”

陳情書裏的內容,她仔仔細細地看了,裏面的內容她完完全全就是甩鍋,將一切禍事,犧牲,哀怨的源頭全部歸於裴棲寒頭上,字字珠璣,明裏暗裏針對他。

也對,這本來就是一封針對裴棲寒的文書。

陸息視線轉過來,像是在問她的看法。裏面的內容雖然誇大了些,卻也是事實,她無法否認。

他們所詬病的,依然是他四年毫無精進的修為,他們一致認為裴棲寒德不配位,不該得到那麽好的資源,況且這資源還是從他們手中掠奪而去的。

“師父,我覺得我們這裏少了一個人,裴師兄不在,我不想妄議此事。但我覺得他應該有權知道這件事。”許悠悠道:“書裏所寫的事實存在,問題也存在。既然有問題那就需要解決,既然要謀求解決問題的辦法,就不能繞開裴師兄。我認為妖丹一事確實是不公平,不過裴師兄也沒有上面寫得那麽不堪,這一點師父應該比我了解。我想,他不該只有被動接受的份,更應該享有選擇的權利。”

邵雲程立刻接話道:“師妹說得有理,這件事情我們應當知會裴師兄。若是大家能一起商量出個結果,那這也是極好的。最終決議,那還得是遵循師尊的意思。”

他擡頭,炯炯目光異常堅定。

他話說得大方,郭焦略微蹙眉喊了一聲師兄。

裴棲寒是什麽人,他們比誰都明白。他怎麽可能讓自己手中既得的利益流走,況且這事要是讓裴棲寒知道了,按著他的性子事態會演變成什麽樣都難說。

若是激怒裴棲寒,他要動手取他們性命也不上沒有可能。

聽取了兩方的意見,陸息放下□□者的威嚴,游刃有餘道:“既然如此,那便選個時日將裴棲寒召來再議。悠悠,師父這些日子就將你大師兄交給你照顧,等他好些我們再談此事。”

許悠悠重重點頭表示讚成,另一邊留下邵郭二人臉色不明。

出了東陵堂,郭焦問邵雲程:“師兄,聽師父的意思你覺得我們贏得可能性大麽?”

邵雲程見他分外焦慮便寬慰他道:“呈遞《陳情書》本就是一場豪賭,賭輸賭贏誰又能料到呢,最重要的是看師父的決定。算算日子,這已經是我們待在銅臨山的第五個年頭,論起情份二字來,我們未必比不過裴棲寒。”

“也是。”郭焦順著邵雲程的話道:“這些年銅臨山的重要任務師尊都是在交於師兄打理,而那裴棲寒卻是蝸居在朔雪居不問世事,師兄立下的功勞可比他多。師尊看重師兄,這次既沒有發脾氣態度更是暧昧不明,我們還是有很大的機會。”

邵雲程隨手折了一朵迎春花拿在手裏觀賞,他們的贏面的確有。陸息近些年來與裴棲寒的關系慢慢惡化,不僅是強制他競獵取龍丹,更是在眾弟子面前對其鞭笞折辱……他了解裴棲寒,更了解陸息,此事一出兩人間的關系必然惡化。

這是他的機會。

黃色的花瓣在他手上黏出汁水,那種黏膩脆弱的觸感使他不由得想起往事。那年,陸息是護著他的,他在陸息心中的地位不比裴棲寒差。

若是沒有意外發生,這一戰他有五成把握。但天不遂人願,憑空多出個許悠悠,還深得陸息的寵愛。若是她站在他這邊還好,萬一她不站在他這邊,那他只好兵行險招。

邵雲程將手中殘破的花朵扔在地上,“回去之後好好準備準備,日後的面議可不能叫裴棲寒占了上風。”

斜陽將人影拉得悠長,不覺已經到了申時。

許悠悠拿著藥瓶從風陵堂來風塵仆仆地趕到時,她忽地想起了一件阻礙她行動的大事:裴棲寒可是對她設了結界的!

這可怎麽辦?她還怎麽將傷藥送到裴棲寒的手裏?

她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越是靠近朔雪居走得越慢,誰也不想走到半路突然撞上一堵墻。

她手在前面探著,格外小心翼翼,幾乎是摸索著前進。

摸著摸著,許悠悠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已經越界,到了朔雪居範圍內。

也對,畢竟裴棲寒才剛剛回來,說不定還來得及對她設結界,又或者他們在一起經歷了春獵,在他心中這個結界已經不重要了。本就是阻擋交流的一堵無形墻,可如今她與裴棲寒也能稱得上是半個朋友。

許悠悠在心裏認可了第二種答案,然後她便大搖大擺地上了朔雪居。敲門的時候,她心裏多少還有些緊張。

門開了,但裴棲寒的表情顯然不是那麽讓人滿意,他換了身衣裳,依舊是純黑的面料。

三兩線條勾勒出清晰的輪廓,那雙眼眸裏總有股說不出的韻味,無端地就想讓人往裏去探尋。

至少,這是許悠悠現在的直觀感受。

裴棲寒,神秘又迷人,他身上仿佛有著無數秘密,等待著她去探尋。她想剝開他身上的雪衣,瞧瞧內裏,瞧瞧那一顆跳動的心,瞧瞧他原本的模樣。

雖然在他身上吃了很多苦,也受了不少氣,她依舊願意待他如初,誰讓他是裴棲寒呢,能讓她回家的裴棲寒。

誠然,他的話不如他的人那麽美,生硬中夾雜著驚疑,明明才分開不過半天,他卻對她生疏地猶如初見。

他說:“怎麽是你?”

許悠悠很是自然地反問了他一句,“不是我還能是誰?”

“師兄,你不想見到我嗎?”她隨口問了一句。

裴棲寒將他的目光收回,許悠悠接著道:“可是我卻是迫不及待地相見師兄了。”

對她的話,他沒予以否認,而是繼續對她陌生淡薄道:“你來做什麽?”

“當然是給你送藥啊。”許悠悠將傷藥拿出,隨便隨和地發了個牢騷,“裴師兄,你怎麽對我總是忽冷忽熱的呢?”

她確信,自己沒有哪個地方惹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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