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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障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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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便到了市丸銀的住處,那是一處地處偏僻的簡陋小舍,只幾間陳舊的簡易竹屋,都是人工搭建的。正中那間看上去年份最久最是陳舊,兩旁的新舊不一,想是不同時期搭建的。跟著他進到屋內,才發現這裏雖簡陋卻清凈素潔,家居擺設雖簡單粗糙但日常便宜有條不紊,細看之下,每一件都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我眼見著這一切,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心下感慨萬千。這裏,就是他曾經生活過的地方。這個街區治安並不算太好,一路看來屋舍雕零破敗,物資也極是匱乏,人情冷漠蠅營狗茍自顧不暇,可他卻在這滿目的蕭條破敗濁浪沈沈中獨自一人支撐守護著這一份安寧素凈。我擡眼看向他緩步前行卻堅定自在的背影,心疼而溫暖。

他進到其中一間小屋,小心地安置好亂菊,見她狀態已經稍稍穩定下來,他才輕手輕腳地退出房間。出得房門,迎面見我怔怔地看著他。他眉間微一楞便覆又笑開來,安然自得地徑直在亂菊房前的屋檐下背靠門框席地而坐,雙手悠閑地枕於腦後擡頭望著暗沈沈慘昏昏令人壓抑的天空。他依舊帶著那淡漠輕松的笑意,仿佛渾不在意周遭的一切。可我知道,他此刻坐在這裏,為的是守著亂菊。在這裏,他可以清晰地把握屋中亂菊的情況,且萬一發生什麽突發狀況他可以第一時間趕到她身邊。

我凝目望他細細端詳,此刻的他,以人類的眼光來看,頂多也就十五六歲的光景,看去比之一護似乎還要稚嫩一些。也因為如此,此時的他還不像後來的他那般心思藏得那樣深。此刻他雖是笑著,面上還是可隱約看出他的擔憂與焦躁。他與亂菊不過初見,他對她就已經非同一般地上心。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微妙實在是不可言說。我暗嘆口氣,心下已沒了妒忌不甘,只是心疼與無奈。他向來是將什麽都藏得那樣深密,哪怕是關心,也常是掩蓋在看似毫不在意的淡漠笑容之下。他的守候總是如此不動聲色細密深沈,縱使偶有顯露,若不用心體會,只怕永遠都不會發現這如呼吸一般體貼而不可或缺的自然溫柔。一旦他真正認定,那便是拼上全力的珍視和守護。亂菊何其有幸,在相遇之初,便能得他如此垂愛呵護。再反觀我自己,我有什麽是可以和她爭的呢?此刻,我對他來說,不過是個硬賴著他不肯走形跡可疑行為古怪的陌生人而已。

我轉身摸索著找到廚房,想自己動手弄些吃的。時至晚間夜幕低垂,他一路背著亂菊回來也未顧上吃飯。看這情形,若是亂菊不醒,他肯定還要在她房門前一直守著。

我走到竈臺前,見上面零落地放著幾個形狀各異的木碗和幾雙粗細不一粗糙不同的木筷子。我擡手拿起左首那個似圓非圓似方非方形狀怪異碗壁粗厚看起來年份最久的木碗仔細瞧著,心下了然,這些是市丸銀他自己動手做的。我一應看去,木碗從開始的笨拙呆重到後來的均勻細巧,那原本粗糙幹裂不如說是樹枝的筷子後來也是有模有樣地方便耐用。這一溜碗筷,仿佛便是他成長的見證。

我似乎看到眼前一個孱弱孤苦的孩子笨手笨腳地拿著不知哪裏得來的破舊刀片認真地削著木塊,單調而生澀地刨削很久,他終於艱難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那是一個木碗。他擡起磨破刮傷的小手抹了把滿頭的汗,看著自己用心努力的成果,滿足而開心地笑了。雖然這個木碗笨重醜陋也不能盛多少吃的,甚至此刻肚子癟癟的他連吃的都還沒有找到,不過這又有什麽關系呢?他擡眼,轉著銀色的小腦袋仔細認真地看了空蕩蕩冷清清的屋子一圈,又瞇著眼開心地笑起來。在這個簡陋空蕩的竹屋裏,小小的他坐在冷冰冰的地上,捧著自己以後用來吃飯的碗高興地呼了口氣,他現在已經有自己的家了,這個家,是他花費了大力氣大心血弄得滿身傷痕才摸索著一點一點建造起來的呢。想著,他稚嫩的笑臉又燦爛了許多,顯得些許頑皮,還帶著微微的得意與自豪,那可都是他自己動手的呢,別人可沒出過一點力呢。

接著,眼前一變,依舊是那個小男孩,不過他已長大了許多。他靠坐在門廊上望著清晨難得清新的蔚藍晴空自在地微笑。這時的他,已經褪去幼年的稚嫩,身上開始展現少年特有的青澀與活力,還有他獨有的淡然間隱隱透出的一絲邪氣。他依舊愛笑,不過此時的笑,多了些淡漠與冷然,其間又含著幾許自信與把握。那放松愜意的姿態下,蟄伏的是敏銳而矯捷的初生猛獸,挾著隱約露出的幾縷神秘危險,蓄勢待發。

片刻,他伸了個懶腰,自顧自說道:“肚子餓了,吃飯吧。”說著他便起身到了廚房,點柴生火,切菜蒸炒,動作熟練流暢自得其樂。其間,他偶爾忍不住食物香味的引誘,迫不及待地從鍋裏夾出一些來解饞,邊吃著邊滿意地瞇縫著眼得意地笑起來,那神情仿佛在說,“呀,廚藝這麽好真是不應該呀,害得自己又變成意志薄弱的饞嘴貓了。”

我忍不住輕笑出聲來,被自己此刻的想象逗樂了。歡欣之餘,內心一股心疼酸楚縈繞上來。這漫長時光,他風來雨去冷暖自度不曾受到半分關懷不曾體會片刻溫馨,他要如何頑強才能在這連空氣都被孤獨與冷寂滲透的道路上毫不迷惘地獨自前行?

轉頭看向門外依舊守在亂菊房前沒入黑夜卻依然微笑的他,我擡手揉了揉已有些淚濕的眼眶,揩去滿目的淚意,打疊精神鼓起幹勁。桔梗,老天讓你來到此刻的他的身邊,便是讓你來補償他這些年來缺失的溫暖。你怎麽能只顧著自己傷感心痛呢?這不只失去了你此刻存在的意義,更是侮辱了市丸銀這麽多年來一直努力生存堅韌獨行的人生態度!

我就地取材,用所剩不多的食材做了一大鍋蔬菜濃羹,分成三份。一份放入已洗凈的鍋中繼續溫著,另外兩份我便放在一張矮幾上端著送到了市丸銀面前。

他隨意地盤腿坐在地上仰頭看著站在他面前的我。瞇著的眼看看放在他面前矮幾上的羹又看看我,接著又看向那兩碗羹再又看我,如此反覆數遍,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看不出是何心思。

我見他並沒有要吃的意思,便開口催道:“別楞著呀,涼了就不好吃了。”

他還是不動,臉上閃過一瞬的迷茫,竟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我心裏一緊鼻子跟著一酸,趕忙低下頭端碗拿筷來掩飾。

不過是如此尋常微不足道的關心之舉,竟可以讓他如此無措嗎?

待得心情平靜一些,我才擡起頭瞧著他低著聲說:“放心吧,還有一碗我給她溫著呢,不會讓她餓著的。”

他仍是有些楞地望著我不言不動。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便伸手拿起筷子遞到他眼前直直地盯著他。他這才像是回過魂兒來,臉上本已有些僵的笑馬上條件反射般大大地綻開來,此刻看在我眼裏,完全沒有那淡定自若下愜意自信的把握,卻楞是多出一股讓人心疼的傻氣來。我目中微痛,馬上便意識過來地垂目壓下那股憐惜心軟,市丸銀平日雖灑脫淡然,可更是心氣高傲,若是他知我此刻憐惜守護的心思,只怕立時便會覺得受了侮辱。他自行選擇的道路,即便荊棘苦痛那也自有他本人一力承擔,哪裏輪得到一個不相幹的陌生人可笑又自以為是地來為他傷春悲秋呢?

正自思量,便感覺手中一空,我驚訝地擡眼看去,只見他已經埋頭狼吞虎咽地開吃了,看上去似乎是餓得狠了,整張臉都幾乎埋到碗裏去。我急忙勸道:“慢點慢點!吃這麽快小心傷胃!”心下不知怎地又是一股酸楚湧上來,我便又急著開口說話想將這酸意壓下去。“你別把整張臉都埋碗裏去呀,雖然你長得好看討人喜歡,可一會兒變成饞嘴小花貓,可別指望著我幫你洗臉哦。”

他一頓,擡起頭笑盈盈地看著我,可卻是掩不住他嘴角的陣陣抽搐。

我驚訝地瞪圓了眼睛猛瞅他,被他此刻竭力想保持淡定卻一臉被我這個極品雷到的抽搐糾結萌到了。要知道,從我遇到市丸銀開始,一直都是他游刃有餘地戲弄他人,幾時有過他被人雷到外焦裏嫩的情形?這種表情,這輩子只怕也難得見到幾回,這樣的把柄我怎能不瞧仔細些?以後若是他再敢戲弄我,我也可以用這個臊他呀。

我正是興致滿滿地瞧著,便見他一瞬間已從容地控制住了面部肌肉的不規則抽動,再動筷時已是慢條斯理從容不迫竟給人一種文質彬彬的錯覺。我意興闌珊地耷拉下眼皮,心道:“市丸銀終歸是市丸銀,如今雖嫩,卻已初現日後老辣從容的厚黑風采來了。”話雖如此說,可見他此刻的模樣,我還是忍不住高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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