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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煉獄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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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視線漸漸步入黑暗,可是僅剩下的聽覺卻依舊聽得清身邊的人在那裏狂笑不止——“酒吞童子啊……你到底為何會變得這般脆弱啊?那個孩子真的是你的弱點嗎?”

一片黑暗中,聽到了有什麽正在啃食著自己的肉體的聲音——“笨蛋嗎?就這樣為了一個人類獻出一切,你難道一點後悔的意思都沒有?”

“……”聽著那帶著挑釁口氣的話語,他沒有反抗——我……該死而已。

他心裏說著,卻沒有將它說出口——酒吞童子這樣的存在,早該在平安時代就消失不見才對……再或者,自己給她的盡是痛苦……即便她接受了那樣曾給她傷害的自己,他卻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腦海中灰白的畫面跳動著,不斷停留在那張被鮮血沾上的天真臉孔上,她是該微笑,還是該憤怒?

殺了她的父母,奪走了她的一切,讓她感受了死一般的痛苦,若她還能繼續對著自己微笑的話,一定隱忍著的吧。

對吧夏花……其實你一直都很恨我對吧……

即便現在……這份感情不能真正地傳達給你,我也註定,走向滅亡了吧……

所以——已經不用再考慮我的事情了……

腦海裏浮現的字,此時已經占據了他的內心:讓我死……

目一坊和白狼在京都的大道上奔跑著,四處張望的同時終於看到了不遠處一道金色的屏障。

“蘆……蘆屋千歲?!”而當目一坊和白狼跑到屏障下時,眼前站著的一個身影頓時讓自己在一片迷茫中找到了希望——“別過來!”突然在這時,玉稻桉拿出了剃刀指向目一坊,皺起眉一臉仇視的樣子,而等到目一坊再定眼一看,發現兩個他從未見過的陰陽師正護在一位看上去只有十六歲左右的少女面前;另一邊的某個身影此時也正散發出略微強大的妖氣,讓目一坊的額頭上落下一滴冷汗: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所有人都這樣對自己警惕?

就在目一坊在內心吃驚的同時,“你……你是滑瓢的……”蘆屋千歲立即來到玉稻桉的面前讓她放下剃刀,白狼這時也從目一坊的身後站出了身子:“白狼?”見到白狼和蘆屋千歲都讓自己停手,玉稻桉呆了一下,便放下了武器:“你……是滑瓢的家臣對吧……”一說出‘滑瓢’的名字,玉稻桉的心裏就混亂一片:他到底是一個怎麽樣的妖怪?竟然為了自己的目的那樣不擇手段……

“滑瓢的……家臣嗎……”而蘆屋千亭卻並沒有放下警惕,轉頭看向蘆屋千歲:“千歲,你決定怎麽辦?”

“…到底發生了什麽………”目一坊完全不知道現況是怎麽樣的,而就在他看到蘆屋千歲露出有些困擾的表情時,一旁的貓又開口了:“滑瓢並沒有告訴他的家臣關於京都的一切……說白了,是他單獨行動而已。”

“你是……難道是那個傷害骨女的……!”目一坊這時握緊了手中的法杖,趕緊警惕起來——“……”而貓又卻沒有說話,只是沈默片刻後便開口道:“你們都不知道滑瓢的黑暗面而已……他並不是你們想象中的那樣簡單……”話音剛落,什麽都不知道的目一坊這時反駁道:“滑瓢大人到底做了什麽……讓你等這樣反感!——難道是有什麽誤會嗎?!”

“……”蘆屋千歲這時偏過頭,沒有回答目一坊的意思,其實他也很想,去問滑瓢那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從見到夏花他們並將他們帶進蘆屋家開始,難道滑瓢是故意接近自己的嗎?可是……到底是為什麽……要這樣不擇手段……

蘆屋千歲心痛的並非是他和滑瓢之間的友誼,而是夏花她自己——一直以來都被蒙蔽雙眼,沒想到自己殺父弒母的仇人就在身邊……

滑瓢……快點告訴我這不是你做的啊……

蘆屋千歲這時陷入了沈默,全被一旁的阿伊和他的兄長蘆屋千亭他們看在眼裏,見到在場的沒有誰能將目一坊的話反駁回去,貓又這時便打斷道:“屏障的力量已經固定住了,我們可以進去了吧。”貓又說著走到伊織姬的面前,輕聲道:“裏面恐怕會遇到更加麻煩的妖怪,我也會加入他們來保護你。”突然聽到貓又這樣一說,伊織姬這時不由得瞪大雙眼:“你……保護……我?”很意外貓又會主動提出這樣的請求,而玉稻桉這時也上前一步道:“你的安全就交給我們吧。”

“……”看到當初被自己趕出宮外的中宮娘娘,伊織姬心裏不禁在覺得有些別扭的同時,漸漸浮現出一種淡淡的感激:“…謝……謝你們……”第一次向妖怪道謝,伊織姬真的從來都沒有過。

“別誤會,只是因為你是他的孩子……必然要好好保護……還有你姐姐。”貓又微皺起眉,腦海裏浮現著星熊童子離開時留下的唇語,緩緩閉上雙眼深吸了一口氣:這也算……我的一種贖罪吧。

“好,那麽我們大家都小心一點。”蘆屋千亭見到屏障已經完美的建成了,覺得時機差不多便同意了貓又的意見:“那麽你……也一起跟來吧……”他看向眼前的目一坊,緩緩點頭道……

脖間突然被掐入尖銳的物體,夏花只覺得自己的喉嚨一緊,難受的連話也說不出來——“夏花!!”耳邊傳來星熊童子和茨木童子的聲音,可是被突如其來的痛苦緊緊糾纏的自己卻根本無法做出反應。

“呃……”夏花垂下眼,瞄到自己的脖間被一張大手緊緊掐住,細長的黑色指甲掐住的同時劃破了細嫩的脖間,留下一滴滴血紅的血痕。

“酒吞童子,吶,殺了她!”滑瓢這時露出殘酷的冷笑,雙眼盯向眼前的兩個身影漸漸瞇了起來:“你本來就是一個……喜歡嗜血殘殺的妖怪,人類的感情這種事你根本就不需要對吧……”

“滑頭鬼你閉嘴!”茨木童子這時剛要轉頭拿起太刀劈向他,酒吞童子的手頓時緊了——“呃……”夏花痛苦的發出輕微的聲音,呼吸一下子更加變得困難。

“滑瓢!我們什麽都不做!”星熊童子這時立即拉住茨木童子,讓他冷靜下來道:“……不要讓酒吞童子傷害她!”他這時看向那個將一切都掌握在手裏的妖怪,那張冷酷殘忍的邪笑仿佛在警告自己:自己最愛的女兒現在就在他手中。

“哼……哈哈哈哈!!”滑瓢這時狂笑起來,仿佛光是現在的一切就已經註定了某件事實:“是啊……我可是未來的萬妖之主啊!你們和酒吞童子啊——早該消失掉了啊!”

“……”茨木童子這時瞪向他,憤恨的雙瞳這時充滿著更加深入的暴怒:“你給我閉嘴……”茨木童子握緊了手中的太刀,剛想上前卻又不得不停了下來,他看向身旁的星熊童子,又看向近在咫尺的酒吞童子正掐住夏花的脖子,動作正慢慢用力。

“你……難道打算再一次把你所有的東西毀掉嗎?”而這時,選擇靜觀其變的大天狗突然收起太刀,一臉淡然道:“你還記得,你曾經親手殺了一個自己相當珍視的妖怪嗎?”

“……”他所說的那個‘你’,無非就是現在的酒吞童子——紅發的妖怪雖然沒有松手的意思,只是在一時間自己的意識漸漸動搖著。

記憶裏,他模模糊糊地記得有一個全身深紅的妖怪站在自己面前,深褐色的卷發一直被自己愛不釋手地握著,嘴角揚起的笑是第一次,不帶任何邪念的對著她。

她那象征非人類的狐貍耳朵高高豎起著,有時會隨著她的情緒時起時落——“你的弱點就是耳朵了嗎?”“才不是!”她曾握著自己的手,在片片紅葉落下的楓葉林中走著……直至最後,自己卻……

把她殺死了……

“呃……”夏花覺得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可是在這時唯能讓她回到現實的卻只有手中握著的靈切丸:說什麽……都不能再讓他……

夏花的視線漸漸暗下,這時她卻將自己全身的力氣聚集在手中,慢慢提起了靈切丸。也就在這時,手上的念珠和手腕上的紅紋出現在空氣中,“……”

“這是是你給我的吧!”

那雙金瞳看到的同時,紅發的妖怪瞬間在剛才的幻象中中止,又感覺到一幅遙遠的畫面再自己腦海裏閃現,從來都沒有聽過眼前的人的聲音,這時卻突然回響起莫名的音調——“這是你給我的……詛咒——你要我……要我永遠被你所牽制著,對吧……”

如火焰一般奪人眼球的紅紋,簡直就像傷疤一樣。其中的桔梗印,呈現出了從黑色到紅色的漸變顏色——“你這一生都不能從我的眼下逃走,除非你殺了我……”

是我殺了你最重要的人……

是我不該再活在這個世界上了……

“像我這樣的妖怪,死了之後也只能下地獄了吧。”覆活的時候,他毫不在乎的口吻說著絕望的話語,雖然沒有讓身邊的茨木童子聽見,“那就是煉獄……永遠都徘徊在那,永不能超生。”可是心裏卻終有一種失落感,這千年以來,他到底在追求著什麽?

是高高在上的百鬼之王?還是一個真正能屬於自己的東西?

只記得很久以前,有那麽幾個人曾愛著自己。

不過在轉頭一想:啊,也許是錯覺也說不定吧。

誰會愛上他?誰會愛上一個連愛都不明白的妖怪?

越是被他所在乎的,到最後全被他破壞掉了。

“如果有早一日你返回人間,你打算做什麽?”四周都是熊紅的光,唯有在他所占領的這邊土地上綠意盎然。腳踩上鮮綠的嫩葉不亞於當初他視人命為草芥,發出那十分幹脆利落的聲響……

“同情妖怪可真是意外啊……你,不應該升天重新輪回了嗎?來到這個冥府(煉獄)做什麽?”在大江山與一個叫源賴光的武士惡戰之後,自己的妖力毫無保留地全部敗在了他手中的那把安鋼上。

因為連神都不允許自己生存,所以才將這個人神共同誕生下的妖魔給弒殺掉吧,一開始酒吞童子就知道,自己的存在註定不被天地神明和那些凡人俗子所接受,只有他,是這個世界之外的存在……是不該被這個世界所包容的存在。

“永遠守護這裏,我會用我接下來的靈力將這裏的魔物封印住,在能做到的時間裏,不會讓你們回到世間,包括你。”面前的人顯現著一股淡淡的靈氣湧現在他的身邊,只要自己稍一靠近他就會被那些溢出的靈力所灼傷。

“哼……人類這種東西還真是脆弱又可怕……大江山,我和你之間的戰爭也已經結束了吧,安倍晴明……”

當你靈力耗盡之時,就是我重返之時。

我酒吞童子的重返,定然要重新坐回百鬼之王的寶座上,永遠生下去。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有早一日,重返人間之時,你打算做什麽?”然而,那個人卻早已知道了酒吞童子終會重返人間——可是到那時,自己的靈力也早就耗盡了吧。

但是,即便如此……

“沒有什麽值得我失去後還要去留戀的,對我來說,不管什麽時代,大江山對我來重鑄幾次都一樣。”

對人間和神明的憎恨,其實在那時自己也累了……

不過無論如何,自己想到的就是再一次活下去——那時候會變成鬼,只是在心裏仍有著那不被遺忘的願望而已:絕對要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不管世界如何待我,絕對要活下去……

直至心也扭曲了,直至報覆了那伊吹山下的百姓和那源賴光的後裔,酒吞童子早就被現實抹去了人心。

而夏妃的出現,原本對人命一直視為草芥般踐踏的他來說,看到星熊童子如何重視一個人——自己也漸漸發現了,被誰所珍視與重視的感覺,原來自己一直都很向往……

可面對人類的自己,在過去,親生母親和養父母的感情已經無法再傳達到自己耳邊,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早就被埋沒在罵聲和憎恨的最底層,留給自己的僅是虛無的幻想。

在煉獄中被安倍晴明用幻象所造出的一塊小陸地,可以說在四處泛起滾燙的巖漿和烈火火光中,唯一的綠地,當然,整個煉獄上下也漸漸聚集了不少妖怪過來一同談笑著,就好像……人間明明是敵人,可是到了這片死亡的世界中,又像放下了一切一樣,在永遠的煉獄中度過。

當然那是個別,煉獄中也有不少的妖怪想趁著冥府之門打開之際,回到人間,包括酒吞童子他自己……

每隔兩百年才打開一次的冥府之門,卻一直都被內外的陰陽師們緊緊束縛著——到底要多久,才能離開這個世間?

“……”擡起頭看著烏黑的天空中一團深紫色的漩渦渦眼緊閉著,周圍泛起的一道金色的光圈正緊緊圈住它,仿佛就像要牢牢地將它固定住,絲毫不讓通向人間的道路出現——不過五百年了,安倍晴明在這裏已經守護了這麽久,靈力也差不多要走向減弱了吧。

酒吞童子一直都等待著重返之日,對他來說,在煉獄中與那些看破一切的妖怪一同談話,簡直是可笑至極。

無論如何,自己都不會甘願永遠呆在這,等待著煉獄什麽時候漸漸走向毀滅。就這樣走向死亡的他,遠遠都得不到滿足——“所以……你也到極限了吧。”就在這時,一聲低沈又陰柔的女聲從自己身後傳來,酒吞童子先是一怔,轉過頭時便看到一位身著白色十二單的美麗女子立於眼前。

“不要突然出現在我身後,不然直接給你一刀。”酒吞童子這時皺起眉,銳利的金瞳也泛起一抹銳利和可怕的暗淡,轉過身,他看著她全身雪白,連頭發也發出明亮的銀色,在這片火紅的世界中,有些格格不入:“葛葉,好好感謝你那可笑的兒子竟然會做出這等傻事吧,這裏被他緊緊關閉,與上界隔絕這種事你願意接受嗎?”

“……”被道出名字的女子這時並沒有說話,只是沈默片刻才道:“那是他的選擇,我作為母親必然會全力支持他。”葛葉堅定地說出這句話,意味深長地看向眼前的妖怪。酒吞童子,在她眼裏就是一個身世可悲的人類踏上了成妖怪的道路。

“晴明說,那時候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嗎?”葛葉淡淡地說道,眉宇間透著與這不相符的靈氣:“可憐的人,為了生存將所有的思戀拋去,化身成純為了弒殺而活的妖怪,難道你真的一點也想不起來為人之時所感受到的感情嗎?”

“……”光是聽著葛葉的話就讓酒吞童子有些不愉快,但出於對長輩的尊敬他倒是難得聽著葛葉說完——“……餵……”酒吞童子這時細眉緊鎖,厭惡道:“我的事情用不著你們母子兩個來管,我說過,沒有什麽等待失去後還值得我留戀的——”

“一個人不可能只生活在純粹的痛苦中……一定是你沒有發現吧。”葛葉剛想說下去,酒吞童子這時突然一句話吼了出來:“我的一生還不想讓你們兩個做評價!”而當他直視葛葉的面容時,突然發現她一側的臉頰上漸漸湧現出了一團鮮紅的血紋——不斷彎曲的紅紋延至向中心,那漆黑的桔梗印……

“…這是……什麽…”酒吞童子不由得呆住,看著那道印記感覺那不是詛咒留下的痕跡,更像是——“五行封印……要實現的話一定要很多的靈力吧。”葛葉這時垂下眼,伸手輕撫著臉上的印記,即便臉的一側已經布滿了它,可是這樣看上去的葛葉依舊很美。

就好像在雪白之中,染上了一點明亮的鮮紅一般——“為了封印大天狗,給晴明的身體造成負擔的……血印。”

酒吞童子知道,安倍晴明其實歸根結底只是一個半妖,而他所有的靈力,全部來自於葛葉這只狐仙。

大天狗如今只被封印,因為封印當即安倍晴明的身體已經無法再支持五行封印的發動,最後借賀茂保憲,賀茂沙羅的親哥哥之手,將其封印住——卻沒能殺掉大天狗……

“這個血印,是危險的血印。”葛葉這時淡淡地說道:“不單單是對那些陰陽術使用過度的陰陽師們,更加是能同時使用陰陽術和妖力的半妖來說,絕對不能擁有的禁忌。”葛葉擡起頭,看向酒吞童子:“一旦發動像五行封印那樣強大的陣術,它便會出現在那個人的身體上,吸收掉那個人的所有力量,包括生命。”

“……”酒吞童子在期間沒有說話,只是默默聽著葛葉說著過去的事,然而——“為了保護愛子的你,難道就這樣在賀茂沙羅跟安倍晴明交換血液的那刻,偷偷將血印轉移到了自己身上嗎?”

“……”葛葉沒有說話,只是默認了一下:“晴明並不知道這件事,我並不想讓他知道。”

“……哼……”不知為何,酒吞童子的心裏突然被微微震撼了一下,“真無聊……”震撼的同時,他卻毫不在意地上揚起嘴唇,帶著有些嘲諷的餘味:“被這等無聊之事所糾纏,所以你們才是活的最痛苦的。”他其實不明白,賀茂沙羅和葛葉,為什麽能為安倍晴明犧牲那麽多?相對的,面對這樣一個自己,擁有了神和人的血液的他,卻在‘獲得’上遠遠不如安倍晴明。

所以這,就成為了他討厭安倍晴明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了。

“你一定會遇到,一個真正願為你奉獻出一切的人,即便過去已經失去了——但是你總會遇到……”

遇到一個……

即便被傷害也默默奉獻著的人……

此時,那雙金瞳有些詫異地看著被自己掐住脖子的身影,提起她的手,將利劍直徑刺向自己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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