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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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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裏,風似乎比以往來的更加寒冷。冷月當空,雪白且如薄霧般的月光散落而下。四周彌漫在一片寧靜祥和的氛圍,但卻京都周邊存在著與這一切格格不入的身影。

一只巨大的身影從月上閃過,數只天狗停下扇動的翅膀立於樹枝上。他們的首領此時緊盯著遠處的京都陷入一片寂靜中,一雙血紅色的眼睛漸漸浮現出黯淡卻銳利的光芒。

“聽說這裏很快就是那個伊織姬的凈化儀式……真是一點意義都沒有啊……人類什麽的。”大天狗看向身旁的茨木童子,嘴角浮現出冰冷的淡笑:“竟會做一些無意義的事……”

“京都周圍的結界……恐怕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茨木童子看向那處,仿佛在姣白的冷月之下看到那個無處不在的紅色身影。當初為什麽要離開大江山,因為他對玉藻前的事情十分擔心——夏花她,茨木童子也覺得她留在酒吞童子身邊不會有事,所以才那樣抽身離去。

之後玉稻桉的討伐戰,酒吞童子竟然會變成了人類,這點讓茨木童子無法相信。而夏花,說不定現在就在人類的酒吞童子身邊——以她的性格她會把他留下……可是,也不能排除就有百分之一百的安全。

看向身旁的座敷童子,茨木童子想起了她曾對大天狗說‘酒吞童子被滑瓢殺死了’,按照座敷童子的力量,她給出的預言應該是絕對正確的。難道她的預言也會給錯嗎?

想到這裏,茨木童子的腦海裏想到的只有這一個答案。結合玉稻桉告訴自己酒吞童子變成人類的事,茨木童子能想到的只能是一個因果。

因為妖怪的酒吞童子被滑瓢殺掉了,所以酒吞童子會變成人類。

可是竟然會變成人類……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只要我們靠近那個結界,所有京都的陰陽師都會立即做好準備吧。”大天狗看著京都那無形的結界,嘴角上揚發出不可一世的冷笑:“人類啊,果然腦子裏裝的全是壞水——以為這樣子就可以打倒我?滑頭鬼……你這個家夥如今躲在京都裏不出來,真是個縮頭烏龜。”

“……”一聽到滑瓢的名字,座敷童子的眼睛頓時暗了下來。對她來說,兄長的仇絕對要報。哪怕利用多少妖怪,滑頭鬼滑瓢,必須死。

就在大天狗和茨木童子陷入沈默的時候,座敷童子突然剛感覺到有什麽可怕的東西正在急速靠近他們——“這個是什麽啊!!!”突然一道黑色的煙霧迅速劃過天狗一族,在月色下移動的速度快掉連視線都無法觸及上。一時間大天狗也無法做出反應,眼睜睜地看著那團黑色的霧迅速劃過。

“……”茨木童子感覺到一種似曾相識的妖氣迅速逼近,可是又在一瞬間那個家夥與自己插身而過。

“該死!”茨木童子剛要拔刀,那團黑霧已經達到了京都的那邊,迅速撞進了結界裏。這一刻,大家都頓時怔住了。那團黑霧在靠近結界的瞬間,結界不但沒有反應,反而沒有任何影響——這個家夥,速度快得到底是什麽!

“……”座敷童子看著這一切,腦子裏立即啟用力量進行預言,可是卻無法對這個黑霧做出任何明確判斷。但是速度快到肉眼都無法觸及,這個世界上也只有一個妖怪……

但是可能嗎?那個妖怪早就死掉了。

“…哼……哈哈哈哈!!“大天狗這時才像瞬間回神一般,發出陣陣冷笑,剛才的那只怪物,全身上下的邪力強大到連自己都為之震驚,再加上驚人的速度,如果跟那種怪物打起來,自己必然會站至下風。

“這個是……”茨木童子的腦海裏不斷搜索著過去大江山中的某只妖怪,直到一張模糊的面孔出現時,通過身影他才得以想起——“十多年前,狐族討伐戰中,突然消失的貓又……”

庭院的外廊上,夏花看向上方的冷月久久沒有移開視線。對她來說,現在正好是將所有思緒理清的時候——不是對酒吞童子,而是對伊織姬。如今自己的身份伊織姬並不知道,也多靠蘆屋千歲給她的念珠才得以屏蔽掉自己身上的妖氣。但是,瞞得了一時瞞得不了一世。酒吞童子變成了人類,只要告訴她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就可以了,而自己,成為妖怪的事情也終有一天會暴露的吧。

“我和你一樣,都對酒吞童子恨之入骨。”那時,眼前的少女緊握著自己的手,看向自己的那雙清澈的紫瞳,浮現的是比自己更加深邃的憎恨和憤怒。

是酒吞童子讓我們分開的,明明是親生姐妹,現在卻像陌生人一樣……

夏花曾經就有想過,當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自己的親人的時候,自己的存在就會毫無意義。想過就此了結自己,可是卻在那時候遇到了跟自己相同命運的明鬥……從此,自己的一生都像在寄生一樣,尋找自己生存的方式、尋找自己生存的目標——說到底,過去的自己身邊除了明鬥和蘆屋千歲,就沒有值得讓自己去相信的對象了。

即便是一起長大,一起生活。可是夏花依然渴望‘家人’的存在,並不是名義上,而是真正血緣上的存在。

夏花很矛盾,明明過去的自己那樣渴望一個親人,現在好不容易出現了,自己卻只能逃避——“為什麽我是妖怪的孩子……”夏花看著自己的手,腦海裏不斷充斥著她寧願去做一個普通女孩子的想法。

或者,她從來都沒有出生就好了……親生姐妹,一個是妖怪,另一個是人類……

這到底是哪種懲罰……明明很想接受,可是現在的身份卻不允許這麽做。

“伊織姬……你可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啊……”夏花自嘲地淡笑著,一雙深藍的眼睛這時慢慢空洞起來:“你也許,只要記得曾有一個人類的姐姐就夠了……”如果她還是過去的自己的話,會和她一起對酒吞童子施行報覆。一個人無法做到的話,兩個人一定做得到……

就在夏花嘆了口氣想要起身的時候,庭院遠處站立的身影一下子將自己的視線吸引了過去——“你……”夏花看著那個身影在月下慢慢清晰,瞪大雙眼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的她:“玉稻桉……”

“夏花……”玉稻桉微微一笑,但是她的笑很快又淡了下來。玉稻桉看著眼前黑色長發的女孩,發現她的身上已經改變了太多。“我從狐族那裏過來,打算保護你。”

“保……保護?”夏花頓時一怔,擡起頭疑惑了一下。

“我果然還是無法……相信那個酒吞童子就這樣成了人類……我怕這是他的某種計謀。”玉稻桉這時坐過來,和她並肩坐在外廊上。

“……”夏花沈默了一下,坐下身默默搖搖頭:“他已經不是過去的酒吞童子了……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而已。”

“但是……我還是無法相信……”玉稻桉說什麽都堅持懷疑他,夏花也能理解酒吞童子是一個相當狡猾的妖怪,因為他,玉稻殷死了,自己也變成了這個樣子……

“其實我……現在變成了妖怪也並非都是因為他的錯……”夏花緩緩開口,壓抑心裏深處的一種痛疼,帶著淡淡的笑意:“我只是……好好面對自己真實的一面……畢竟逃了很久。”記得曾經有一個夢,夢中另一個自己這樣說過‘你抹殺我太久的時間了。’

即便這個肉體的主權不是在她那裏,但是夏花自己的意識也開始隨之奔潰。夏花知道,在酒吞童子和星熊童子他們眼裏,自己只是一個有著妖血的人類而已。而在外界,人們將她視為有著人樣、普通不能再普通的妖怪而已。

與其生活在虛假之下,夏花決定讓自己真實之下——至少,對於妖怪的自己來說,才是公平的。

“……”玉稻桉看向她,默默低下頭:“雖然,我不是半妖,不能理解你是怎麽樣的感受……可是你的父親曾經救我和我妹妹一命,再加上……我們之間是好友的關系——我會保護你的,所以請相信我……”

“……”夏花頓時一楞,臉上浮現出一抹苦笑:“我怎麽能讓狐族首領來保護?拯救你的是我的父親……而我……”

“我不想再看到有誰為了酒吞童子死了——包括你。”玉稻桉這時打斷她的話,反駁到這裏才繼續道:“其實我和玉稻殷,都把你當做妹妹……”

“妹妹……”夏花頓時一怔,擡起頭看向玉稻桉。她難以置信,玉稻桉她們會這樣用親昵的方式看待自己。不過,在那時候,自己也多少感覺得到,大家一起的時候,那個快樂、幸福的感覺。

“怎麽了……有個妖怪做姐姐……不願意嗎?”玉稻桉這時的話,站在夏花的立場簡直跟自己和伊織姬太像了——她一直都很想問伊織姬‘願意讓一個妖怪來做自己的姐姐嗎?’這句話正是她煩惱已久的。

“……沒……沒有……”夏花只覺得自己心靈深處像是被什麽溫柔地撫慰著,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而玉稻桉頓時一怔,“你……你怎麽了?”她伸手放在夏花的頭上,仿佛像是在安慰一個孩子一樣:“你在這裏……遇到了什麽事?那個家夥對你怎麽樣了?”

“不是怎麽樣……”夏花搖搖頭,伸手揉去眼眶裏的熱淚,此時的她大腦一片空白,心裏的話也像無法阻止的水流一樣爆發出來——“伊織姬……是我的妹妹……可是我是妖怪……”

“什麽?!”玉稻桉頓時一怔,仿佛自己的耳朵幻聽了一樣——伊織姬?那個家夥是夏花的妹妹?“怎麽回事?她怎麽可能是你的妹妹?!”不過到這裏,玉稻桉仔細回想伊織姬的樣子,的確跟夏花有幾分相似。

“她和我一樣……是星熊童子和笠原夏妃的孩子……”夏花將一切傾述給玉稻桉,玉稻桉聽得也一陣犯暈。伊織姬,那個具有強大靈力的孩子竟然是夏花的親妹妹?

“那麽你……到底在煩惱什麽……”玉稻桉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輕聲說:“一定有什麽讓你很痛苦吧……到底是什麽,可以告訴我……我會支持你的。”也許現在,玉稻桉能做得到就是安慰她,但是又在冥冥之中,她將玉稻殷的影子落在了夏花的身上。即使不一樣,她和玉稻殷都是自己的妹妹,不管發生什麽……

“伊織姬已經高高在上了……我已經沒資格承認她是我的妹妹——因為我是妖怪……我已經決定,做妖怪了……”夏花捂著頭,輕聲說著:“可是……為什麽所有的一切都在我下定決心之後發現……我不存在的話……我不是妖怪的孩子的話……”

“……”玉稻桉沈默一陣,擡起頭看著夏花輕聲詢問道:“這個世界,與自己擁有血緣的親人本來就不多……能夠在相遇,已經不錯了。”

“……”夏花停下,腦海裏想起了明鬥那時的話“伊織姬,也許很需要你。”

因為……她是伊織姬,因為要完成艱苦的凈化儀式,所以……就很渴望能有一個人能理解自己,接受自己。

當這個世界上,出現對自己唯一存在的那個人的時候,拼命抓住也是正常的……所以即便是被迫分離,她也堅信終有一天會再見到那個人。然後緊抓住她的手,一起前進下去……

“妖怪、人類……這個怎麽樣都好……但是你們之間的關系,就真的在那裏啊。”玉稻桉看著她,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微笑:“我和玉稻殷,不過是怎麽樣的事情讓我們分道揚鑣,都不曾分開過……因為這份關系,是世間獨一無二的,是值得珍視的存在。”

妖怪人類,是哪個都好……重要的是存在著那份關系……

夏花漸漸冷靜了下來,心裏又很快泛起一種深深的罪惡感——“我逃走了……我沒有直接去接受……而是逃走了……”

“下次見面的時候,你可以好好跟她說……”玉稻桉深吸一口氣,握住她此時有些發抖的手,“你是我世間唯一的親人,所以不管我們之間存在多大的差異,我們絕對……是在一起的。”

夏花聽到這裏,默默點了點頭。她真的很渴望伊織姬能接受自己的身份,但是又害怕伊織姬知道後會是怎麽想的……

不可能,將唯一的存在排擠掉……

腦海裏的伊織姬仿佛也給了她答案,笠原夏花,就是自己的姐姐——人類也好,妖怪也好……她只是迫切想讓自己知道,她們之前存在這份關系。

你不是一個人,所以,今後的事我們一起承擔……

對不起……我的妹妹……

夏花在自己的心裏吶喊著,並且這個名字也開始充現在自己整片腦海裏‘笠原夏奈’,這個名字是他們的父母給她的,而因為夏奈繼承了母親的全部靈力,所以為了大江山也為了這個孩子,才將她送給一個姓伊織的善良貴族。

“因為在母親生下我的時候,所有的靈力都被我奪走,所以當時不少大江山內外的妖怪都想吃掉我……那個時候,酒吞童子便向父親提出將我送出這裏,交給人類撫養。所以才找到了我現在的養父伊織乃久,讓我在極好的壞境中生長……而我,也在第一次使用與生俱來的靈力救人的那天,他親口告訴我一切。”

在那之前,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以為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不能再普通的孩子。

可是一切都像註定好的一樣,絕對不允許隱瞞掉什麽……

當在那天橋上看到她陷入危機的時候,不顧身後的侍從阻止,立即趕過去救下了她。

即使只知道自己有一個姐姐,可是當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就認定夏花就是。這就是血緣的緣故,無論怎麽拆散,都會在冥冥之中相互聯系起來。

所以從此,自己的內心就封閉了。即便在伊織府裏過著開心的日子,可是真正的血緣卻在另一邊痛苦著,所有的一切都漸漸被現實推向水面,伊織姬她,對凈化儀式感覺到了孤單和恐懼——特別是那個時候,在封印塔上眼睜睜地看著夏花被帶走,她也明白了自己所做的一切將會為了誰……

只要你來到我身邊,我會為你做好一切……

因為是相同的願望,所以渴望你能一起相互支持著……

夏花到現在,也總算明白了伊織姬的想法。不過幸好,就現在來說還為時不晚。只要回應她,能夠快點回應她,自己的身份夏花現在並不在乎。而這時在她身旁的玉稻桉,腦海裏浮現出另一個令她懷念至極的影子——那是玉稻殷。

那個天真燦爛的身影雖然不在,但是她又覺得眼前的夏花仿佛就是她一樣——是一個值得讓自己疼愛的好妹妹。

而這時,玉稻桉的耳邊突然傳進夏花輕聲呼喚她的聲音:“玉稻桉……”

“嗯?”

“謝謝你……姐……姐姐……”

“……”雖然相當驚訝地聽到夏花呼喚自己姐姐,但是玉稻桉的臉上卻不禁浮現出一抹欣慰的微笑。她深吸一口氣,伸手放在夏花的頭上撫摸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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