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的聲音愈發響亮, 如驚雷落在耳畔，隨之而來的還有腳下不容忽視的顫動。

於柚只覺得眼前一陣眩暈，剛從游戲中脫離的恍惚令她一個踉蹌, 差點站不住，全靠黎妍妍攙扶才沒摔倒在地。

“問題不大, 這邊挺空曠的……咦？”黎妍妍的說話聲戛然而止。

“怎麽了？”於柚勉強擡起眼皮, 向晃動不已的四周看去。只見塵土紛飛間，一排排黑色霧氣籠罩的高樓拔地而起，場景之奇異不亞於沙漠裏驟然出現的海市蜃樓。

她清楚地記得, 自己見過, 就在不久前。

——是艋桂花苑。

或者直接叫記憶倉庫更貼切些。

“果然，它變成了真實存在。”輕嘆一聲，於柚在經歷過最開始的不可置信後，漸漸趨於平靜，“看來, 我在游戲裏的種種經歷, 也會影響到現實。”

這不再是一個疑問句，而是帶有肯定語氣的陳述句。

從一開始的“超能力”, 到新手副本中未露臉的霍伯特醫生, 再到現在。

副本中未揭開的謎底，總會以另一種形式展現在她眼前。就好像一場旅途必定有終點一樣，哪怕中間想辦法避開, 依然會走向既定的結局。

“快看, 裂縫在不遠處消失了！”

凝固的思緒突然之間被打斷。

於柚擡起頭, 發現黎妍妍正如臨大敵地盯著草叢盡頭, 素來冷靜的面容上密布著些許驚容。

那些蜿蜒扭曲的痕跡不知是不是有意的, 如蛇一般飛速蔓延, 在她們腳下畫了個數十丈的大圓，將人完全籠罩在其中。

一切發生在瞬息，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

“轟隆——”

地面塌陷。仿佛下面有個深不見底的大洞一樣，地表於剎那間四分五裂地往下掉。

於柚失去意識前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是緊緊抱住懷裏的頭盔。

要是手裏有那張人皮，就更真實了，她想。

……

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她被空氣中刺鼻的塵土味道嗆得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不似想象中的落入地底深淵，眼前是明亮又寬敞的空間，不遠處隱隱傳來機器的嗡嗡聲。怎麽看，剛剛的地震都像是場幻覺。

可適應過後，越聽，她越覺得其運轉所發出的轟鳴，與地面震顫時的聲音簡直一模一樣。

黎妍妍不知跑哪裏去了，這間屋子裏，就只有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

於柚謹慎地拿出手機，開啟衛星定位，結果發現她所在的是一個地圖上原先沒有的地方：艋桂花苑。

除此之外，電話也可以正常撥打，與想象中信號全無不太一樣。

見狀，她先跟幾個關系不錯的朋友報告行蹤，並說若是自己一個小時後沒回消息，立刻報警。

雖然不知道找警察對如此怪異的事件有沒有用，這麽布置下去，多少算一個心理安慰。

想想沒有別的遺漏後，她慢慢站起身，大步走向嗡嗡聲的源頭。

——到底是什麽？

所謂的地震，究竟是由什麽原因引起的？

她很好奇，可又沒那麽好奇。

“噠、噠……”

離得很近了。再拐個彎，就可以揭開謎底。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自己沒有想象中興奮，連呼吸都帶有一絲緊張。

然而，下一秒，她忽然覺得臉上熱熱的，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流淌。遲來的疼痛令她緊鎖眉頭，伸手一摸，全是猩紅，滴滴答答刺眼得很。

“血？”

但並沒有任何征兆，她甚至不知道傷口是怎樣形成的。

她後知後覺地在臉上摸索，不出意外碰到一條又深又長的疤，在很熟悉的位置。

“等等，該不會……”

於柚面色驟然一變，她發覺自己出了一個致命疏漏：

有關地震的記憶，並不是她的，而是“閱讀”章卿的記憶時，得到的直觀印象。

後來，觸發專屬任務時，地震依然是章卿記憶碎片的一部分。

越是糾結於這段回憶不放，她離這個“陌生人”越是近幾分。

到最後，她可能依然躲不過被占據軀殼的命運。

電光火石間，於柚的臉色漸漸變得陰沈。她盯著拐角看了幾眼，幹脆利落地轉身，向來時的路走去。

古怪的事情發生了。

血跡隨著她的步伐飛速蒸發，連帶臉上的傷口也在逐漸愈合。

等到她離開倉庫的時候，臉上再沒有一絲異樣。

“原來你在這啊。”

黎妍妍的聲音自前方響起。她眼中充斥著輕松的笑意，不似往日的客套，“要是你再不出來，我都打算沖進去找人了。”

“你在裏面看到了什麽？”哪怕劫後餘生，於柚所關心的仍然是倉庫裏的東西。

“我嗎？我看到一大堆黑影從地面縫隙裏爭先恐後鉆出來。可它們的數量實在太多，把地表都撐裂了——”

停頓片刻，黎妍妍撇撇嘴，“趁它們還未註意到我，我就趕緊跑出來……哦？看來，你見到的跟我還不一樣？”

她註意到於柚稍顯怪異的表情。

“嗯。”

簡單的應聲後，於柚認真地盯著她，平淡開口，“你看上去一點也不驚訝。”

對方試探她的同時，她也在試探對方。

從見到霍伯特醫生那一刻起，她就覺得奇怪：怎麽會有如此巧合的事？

上一次與黎妍妍碰面，她可是進了醫院，並且收獲一張病危通知書。毫不誇張地說，每次遇上對方，都伴隨著種種意外。

要是她再裝聾作啞下去，這事怕是會稀裏糊塗地翻篇。

“一年前，我接待過一位特殊的病例。”

黎妍妍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像講故事般，娓娓道來，“她總是覺得地面在震動，每次碰面都很驚恐，一直聽周圍的聲音。並且，她曾指著頭上的傷疤跟我說，這是意外事故中留下的，來增加所說之話的可信度。”

“但在我詢問具體原因時，她又神神秘秘地說，她的記憶已經抵押出去了。小區樓房在她眼中，相當於一間間倉庫，每月有一次福利。而那些鄰居們，她認為他們是不完整的，缺失了一部分記憶，而那些記憶就藏在地下……”

說到這裏，她稍稍勾起唇角，留足時間給對方思索，“這則案例，我提供給游戲公司過，沒想到他們真的將其制作出來了。”

此話落入於柚心中，不亞於驚濤駭浪。

“唔，但在我遇到過千奇百怪的案例中，她只能算最普通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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