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沈穎一直都很沈默。

其實宮稚也很沈默，她擡頭看著天空，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在心頭對系統說：【按照大綱,這段劇情已經避過了吧？】

系統沈默著,但代碼快速的瀏覽過,它發出嚓嚓的電子音：【一切因緣交匯,事件是按大綱進行，但哪怕是同樣的人類，卻會做出不同的選擇啊……人類真的是太覆雜了。】

這就是為什麽主神做任務是要同是人類的任務者，而不是系統了。

系統總是會按照自己的道路有條不紊的進行,沒有任何意外，但是人類總是矛盾的,他們既邪惡又善良,會因親友而憤怒,做出不可饒恕的罪惡,也同樣會因親友感情，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或許,這也是主神派遣系統跟隨任務者的原因吧。

一種生命形態想要發展，那它必然需要意外,需要不同的抉擇,而不是一味的走向命定。

“我應該對媽媽說出實情嗎？”沈穎問。

“這就是你的事了。”這是秦煙的回答，灑脫隨意,就像她遞給沈舒的那些禮物,或許在她心裏,兩者並沒有什麽分別。

而宮稚則不同,她扭頭看向沈穎，眼睛裏滿是明亮：“說吧。沒有人願意以為你好為名被欺騙。人應該有知道真相的權利。知道真相，才能做出最真心的選擇。”

不管沈舒最後是諒解，或是愧疚。是接受秦煙的好意，或是拒絕，那都應該是她們之間的事。

沈穎不應該去幹涉。

沈穎深吸了口氣：“萬一媽媽覺得內疚……”

“她還有我們啊。”宮稚笑起來，她拉住了沈穎的手，“我們會站在她的身後，作為她做出選擇的底氣。哪怕她任性一回，要跟秦家幹上。嘿，我宮家也不是那麽好惹的呢。”

沈穎張了張口，最後沈默下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捏住了宮稚的手，看向她，眼睛裏帶著淚花：“不需要宮家。我，我們就足夠了！”

“……好啊，我們也足夠了。”

正如曾經父母扶住我們跌跌撞撞朝前，最終選擇放手，看著我們在人生道路上撞得頭破血流，默默的做我們背後的那個人一樣。時光流轉，也總有一天，是我們去伸手攙扶住父母，成為他們路上的底氣。

兩人回到沈舒的院子，她們對沈舒說了秦煙的事情，給她看了文件。沈舒一直都沒有說話，她安靜的聽著，手指交纏在一起，指尖微微發抖著，指節發白。

“我需要……我需要想一想……”

最後沈舒顫抖著聲音說道。

“我……”

沈穎想說陪，但沈舒只是搖了搖頭：“我想一個人待著。”

“好吧，我們就在外面，您可以隨時找我。”沈穎站起身，她走到一半又轉頭看著母親，“媽媽，你偶爾也可以試著依賴一下我的。”

沈舒一楞，她原本慌張無措，卻又強自鎮定的心靈陡然之間註入一股暖流。她看著沈穎關切的眼神，又陡然想起了曾經少女時期，沒有人關註她，也無人接近她的寂寞。她想，她從那個豪華的囚籠裏逃出來，自己終究是不後悔的，因為她獲得了這個世界上，她最寶貴的珍寶。

“我知道了。謝謝你，女兒。”

沈舒說道，她眉眼蕩開淺淺的笑容，在眼睛裏跳躍中，溫暖又安心。是沈穎記憶中那個還沒有被病痛折磨的母親的形象。沈穎忍不住也朝沈舒笑起來，像個孩子那樣。她甚至出了門，稍稍的蹦跶了一下。引得宮稚側目，沈穎就朝她嘿嘿的笑兩聲。

“傻瓜。”宮稚笑，又湊過去親親她，“不過可可愛了。”

沈穎也跟著靠過來，她攬住宮稚的腰，越收越緊。

沈舒靜靜的坐了一會兒，重新站起來，拿起文件，她並不後悔自己的離開。

只是，姐姐……

曾經的不明白，不理解，而今想來，這才知道其實自己的姐姐一直掛記著自己。她們流著同樣的血脈，但是她們的父母卻對她們施加了不同的愛。

以前沈舒羨慕過秦煙，嫉妒過秦煙，但對方的流風之姿，月華之態，又是她貧瘠的情感世界裏的一捧月光。秦煙離她實在是太遠了，她被所有人包圍，期待，稱讚，得到了沈舒想要而又不可得的所有。甚至在這種傾慕之下，沈舒覺得秦煙的不理會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是錯了，全錯了。

沈舒細細的翻看著文件，想起沈穎對自己說的那些話，她心裏頭有一種沖動，這讓她重新撥打了心中的那個電話。電話依然被接得很快，對方依然沒有說話。

沈舒張了張口，最後低低喊了聲：“姐姐。”

於是那頭傳來了一聲笑：“我還是你的姐姐？”

沈舒沒有說話。

“你拋棄了你的家鄉，你的姓氏……你的所有。我還是你的姐姐嗎？”

沈舒張了張口，她的聲音沙啞，低得就像是剛哭過那樣：“……我不後悔那樣做過。”

而在沈舒看不到的電話的另一頭，冷峻的女人看著窗外的月華，聲音也一樣的冷清：“很好。如果你僅僅是因為我做的那些事而表達感激，就大可不必了。這是我欠你的，現在還你。”

“你沒有欠我。”沈舒急急忙忙的開口，“我的，也沒有辦法給你了。它壞了。”

“從你出生的時候，我就註定欠你了。”

傻妹妹。

秦煙無聲開口。只是她永遠都不可能對沈舒那樣說。

在初次相見的時候，她看到的那只可憐的小野貓時那樣。那樣一個小東西是她的妹妹？她看上去臟亂，懦弱，連背都不敢挺直。她甚至不敢相信一向守禮的父母會讓自己的親生女兒變成這副模樣。但她很快就看清了父母眼底的讚許和滿意。

越是不像自己，利用起來才會肆無忌憚。看啊，這副樣子，就像個不完美的瑕疵品，那麽，用她來修補自己完美的大女兒，又有什麽不可以的呢？

於是巨大的沖擊和愧疚沖垮了她。

人類無法選擇自己的父母，這或許是身而為人的最大悲哀。

秦煙知道，自己這個妹妹從出生開始，她就虧欠了她。一個美滿的人生，一個幸福的家庭，一個健康的身體。

現在，她想，或許自己可以慢慢的，一點一點的還吧。

如果沈舒同意的話。

第二天的時候，宋芷還是來了一趟，她的眼底青黑，帶著濃重的疲憊。三人相顧，竟然一時無言。沈穎也不知道說什麽，以前以為的仇人，現在陡然變成親戚。

她只好把頭扭開，沈悶的看著窗外。

“你們什麽時候回去？”宋芷看向宮稚，她對沈穎也十分覆雜，也幸好宮稚在這裏，她才能得以把話繼續進行下去。

“後天。”宮稚回答，她朝宋芷笑了笑，把自己隨身攜帶的保暖杯打開，撈了個空杯子，倒出水遞給宋芷，“西洋參粉混的水。宋姐姐臉色不好看。你大病初愈，也該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

宋芷說了聲謝，舉起杯子的時候，就嗅到了濃重的中藥味。她擡眼，看到沈穎已經扭頭看著自己，眼睛卻盯著自己的杯子。

就連宮稚的水也舍不得讓她喝一口嗎？

這麽小氣？

宋芷突然翹起了嘴角，朝沈穎一個挑釁的揚眉，把杯子裏的水一口喝幹凈，最後還反手示意了下，一滴不剩。

“……你真小氣！”沈穎拍了下扶手。

“比不上你。”宋芷懶洋洋的回道。

“呵呵，我看你是嫉妒我。”沈穎揚起下巴。

宋芷同樣揚了揚下巴：“我有的是錢，嫉妒你什麽。”

戰況開始熱烈，並且朝著更幼稚的方向發展。

宮稚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最後沒有說話，窩在自己的座位上慢悠悠的喝西洋參水。冬天已經過去了，春天馬上就要到來。宮稚瞇著眼睛想，感覺自己即將度入了老年生活那樣的愜意。

至於旁邊兩個幼稚鬼，只要沒打起來，這都是感情好的證明。

到了最後，身邊終於安靜了，宮稚睜開眼睛，就看見兩個長得有些像，但年齡不一樣的女人正以一模一樣的托腮動作看著自己。

那一瞬間，宮稚甚至有些恍惚的覺得自己被穿越時空的兩個沈穎看著。

宮稚：“……你們想幹嘛？”

“你太悠閑了，我們有點不開心。”宋芷嘆氣。

“沒錯。”沈穎點頭。

宮稚：“……”

你們剛才不是在吵架麽，現在怎麽搞得好像親姐妹一致對外似的。

“你們感情這麽好嗎？”

宮稚默默的拋出了離間技能。頓時兩個人互看一眼，都發出了嫌棄的聲音。最後還是宋芷開口：“我們盡棄前嫌了……”

“沒有盡。”沈穎補充。

宋芷點頭：“暫時。”

沈穎咳嗽了一聲：“我們沈家欠了人家的。所以宋氏進駐A市，我們會盡量的配合。當然，還有一些消息也可以互通有無。”

宋芷笑笑：“宋氏雖然大，但是這些年裏其實在緩慢的走下坡路。華國的前景我們很看好，但是家裏面還是有不一樣的意見。為什麽這次我親自前往A市，也是為了做出一番成績，壓住家裏面的聲音。好把我們的重心轉移過來。”

宮稚安靜的聽著，知道這一次，宋芷是真的跟沈穎盡棄前嫌了，否則不會把內裏的事情都說過她們聽。

宮稚笑笑：“那我們在A市等你了。”

“一起，我也買了那天的票。”宋芷也笑，她看看沈穎，又看看宮稚，千言萬語，都變成了一聲感慨。

“你們兩個，一定要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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