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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安調》作者:安以囂

文案:

她向城下望去,是刀劍無眼金戈鐵馬,隔著那麽遠的距離,那張熟悉而陌生的容顏,姜國歷史上最後一位帝姬蘇堇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容靳,該是十二歲,最美好懵懂的年華。那是一場三個人的糾葛,前世今生的羈絆……

容靳,你說喜歡一個人是不是真的錯了?我不想去追究這個答案,總歸這一生裏也是該錯一回的,左不過是我錯的太徹底,也太癡傻。 ——蘇堇

內容標簽:情有獨鐘 前世今生 天作之和 陰差陽錯

搜索關鍵字:主角:蘇堇|容靳|沈綰覃 ┃ 配角:默清|蘇欲淩|素棲|司杳|弦磐 ┃ 其它:執念

楔子

曌華二十一年,姜國國君蘇欲淩昏庸好色,睿國公受命帝都,派人出使姜國。不日歸,後七日,睿國公以蘇欲淩對睿國使臣之妻不軌為由,發軍討伐姜國。

丁亥年的臘月冬至,那是一場蒼茫大雪,白華斂去了鮮血灑下的痕跡,幹凈的刺目,王城裏有多久沒下過如此之大的雪了?

杳杳望去蒼茫大地,一片澄澈透明的晶瑩落在指尖,慢慢融化為水。

這樣的雪,睿國揮軍城下,或許姜國真的適合滅亡在這一天,最起碼所有的黑暗汙穢都將被掩蓋,不覆存在。

“報——帝姬,這是睿國的勸降書。”年輕的將領神色肅穆,我接過。信上沒有過多的話語,白紙上大大的‘降’字赫然地顯眼。

是他的字跡,一筆一劃都是行雲流水般,帶著滄桑與磅礴。師父說過,這個男人往往只要一個字便能使人氣勢屈服,如今,我算是信了。

“帝姬,睿國大將軍王從不發勸降書,這……”年輕將領的臉上寫滿了疑慮。

“出去吧,讓魏將軍整軍待戰。”我清晰地聽到自己所說的每一個字,冷靜地不像是記憶裏在師父面前撒嬌耍賴的小阿堇。

待年輕將領走遠後,我緩緩拿起了信紙,有些貪婪地嗅著上面極淡木槿花的氣息,就好像個見不得光的小偷,嘴角彎起一個嘲諷的弧度,這種感覺真是不好。

有多久沒感覺過那個人的氣息了?似乎已經久到我都以為自己只是姜國朝安帝姬,他也只是睿國大將軍王。

穿上素色披風,那是我及笄之日師父送給我所有東西中最滿意的東西,雪貂絨做的,很是保暖,起碼比那些個脂粉簪子實用多了。

登上王城最後一道城墻,寒風摻雪,白華嵐嵐,吹在身上依舊是冷地打顫。師父說過,我是母妃七月早產的,胎裏不足,吹不得冷風。如今,該是顧不得了。

向下望去,那是姜國王城最後十萬精兵鐵騎,不遠處則是睿國的二十萬大軍。以十萬擋二十萬,沒有人看得到獲勝的希望。

睿國大軍席卷來的最前端,一匹黑鬃汗血馬上,同樣黑色的鎧甲。

隔著那麽遠,我卻似乎仍能夠看清那張冷峻的臉,刀刻般的俊美輪廓,高挺的鼻,漆黑深邃的瞳,以及,肅殺微抿的薄唇,黑色的鎧甲被鮮血擦得很亮。

或許,他的神情再淡漠些,眼眸再柔和些,黑鎧變白衫,嘴角噙笑,這便就是容靳了,那個總喜歡用不溫不火的聲音喚我‘阿堇’的容靳,我的容靳。

恍惚想起,第一次見到容靳該是十二的年華。

我母妃生前是我父王最寵愛的一位如夫人,卻常年郁結於心,導致我早產,天生的胎裏不足,生下氣息微弱到不見的我後,母妃撒手人寰。

當時我出生才兩日,已出氣多進氣少,該說是我氣運好吧,素有天下第一神醫之稱的師父碰巧在姜國游歷,聽聞我出生喪母,又是命在旦夕,老人家他於心不忍,動了惻隱之心,進宮為我醫治。

雖然將我從閻羅殿裏搶了回來,但實在是個瓷娃娃,不得已,父王將我托付給了救我一命的神醫默清,從此,師父由治病救人、戲闖天下變為了治病救人、餵奶帶娃,他曾不止一次感慨過,當初年少不更事,一時手賤就毀了終生幸福。

我自小體弱,比尋常的同齡孩子更嬌貴些,於是師父除了每日給我灌下藥丸湯水,還教我了些武功健體防身,總之琴棋書畫我一點兒沒沾邊,十八般武藝師父倒是死馬當活馬醫地樣樣給我教了一遍。鄙人不才,至今也就逃命輕功與劍法能拿得出手一點。

十二的時候,我還是個發髻上掛著彩色鈴鐺的小丫頭,可按師父的說法,有現成的勞動力不用那便是腦子進水了。總之,那一年我被師父趕下了四季如春的蒼眧山,美曰其名采購藥品以及在人間傳播為師的衣襟。

蒼眧山位於姜國與睿國的邊界,一下山就是兩個村莊。

癸未年,北方大旱,時疫盛行,我下山時好巧不巧地就遇上了這類極難根除的時疫。

都說了那時候還是個小丫頭,難免會升起好勝之心,若此次能夠成功將時疫治愈,神醫默清親傳弟子的名銜就實至名歸了不是。

世事往往不盡如人意,我非但沒能把時疫治愈,連日來的勞碌,反而自已也染上了時疫。那時候可真倔,吊著一口氣不肯回山向師父求助。



容靳曾與我說,他從沒見過這般倔犟的女孩子,明明自己還是個染上時疫的小姑娘,卻硬是去上山采藥撐了整整三日。

現在想想,如果當時我沒有意氣用事地想治愈時疫,或許就不會遇上他了吧?

最後,我還是倒在了途中。

迷迷糊糊的,感覺額上有些冰涼。我想,可能師父他老人家舍不得我下山尋我來了,如此,我便心安理得地閉著眼仍由‘師父’照顧。

可師徒情深畢竟也只平常掛在嘴邊說說的,事實是沒了我,師父在蒼眧山上過的好不快活。

大約過了個三四天,我才勉強能清醒過來,瞇瞪著眼睛,這一看著實不得了,一個貌美如花的大男人正坐在床前微笑著望我。原諒當時還小,腦袋缺氧一下沒反應過來,就只跳出來貌美如花四個大字。

“姑娘醒了?”

也是,當你某天醒來,突然發現床邊多了個活生生的美男子。白華錦衣墨發如瀑,身形挺拔眸瞳冷冽,輪廓俊美嘴角噙笑。多年後對幼時的記憶逐漸淡去,可我猶能想起第一次見到容靳的情景,以及不經大腦說出的話——

“多謝公子,小女子願以身相許報公子救命之恩。”

這怪不得我,以前師父怕我總一個人呆著會性情自閉,從凡市裏給我帶了不少話本子解悶,像是《高手夫君》、《武林情聞錄》等等,無一不是男主救了女主,女主心生感激,以身相許來著,一時激動,就把上面的臺詞如雲流水地背了出來。

容靳聽後,似乎認真地考慮了一下,道:“家中雖無妻女,可在下乃一屆武林莽夫,恐配不上小姐。”

“莫非你也看過《武林情聞錄》!” 我驚道。畢竟一個大男人不志在前途遠道,反而看個情情愛愛的話本子,著實少見。

容靳點了點頭。師父整天撲在草藥上,而蒼眧山又只有我們二人,如今竟能碰上個‘同道中人’,頓生一股子相見恨晚的感覺。

一下便打開了話匣子:“你覺得這本書怎麽樣?我認為楚天歌就是個傻子,竟然會去拋棄了夏芯兒選那個武林盟主的女兒!夏芯兒更是傻子中的傻子,知道自己懷孕了還不告訴他!兩個人別扭來別扭去,白白被武林盟主家那女人插足!”想想,我就覺得義憤填膺,好像書中的兩位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一樣。

“嗯。可若是他人拿心愛之人的性命相逼,普天之下的男女該都會做出如此選擇”容靳話並不多,卻句句點到點子上。

難得找到見解與我一般的人,我點了點頭道:“若你是楚天歌也會如此選擇?”容靳垂下的睫毛似乎在眼瞼下方打上了一層淺淺的陰影,我有些癡癡地望著他,這樣如詩如畫的容顏,似乎只有話本子裏才會有出現。

“我不會走到那一步。”溫潤清雅的嗓音成了日後常縈繞在耳畔的執念。他說他不會走到那一步。

很難想象,我與個陌生男人討論了一下午的話本子。

過了三四天,我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出去看看才知道,村落裏染上時疫的人基本都已好了個七七八八。這讓我對容靳更是欽佩不已。

容靳說他是睿國人,本來想入姜國感受一下不同的風土人情,卻不料遇上了時疫,正巧自己也會那麽兩三下的醫術便留了下來。

又是三兩天,這日來了個穿著青衫子面無表情的男人,不知道對容靳說了些什麽,反正就直接導致了他與我告別。

“阿堇,我家中出了點事兒,得離開了。”因為師父說過蘇堇這個名兒太易招惹是非,所以我並沒有告訴他我的真名,只讓他喚我阿堇。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彼時我習慣性地把容靳當做了村子裏的人。“這說不準,可能以後再也不來姜國了。”他嘴角總是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樣啊,那我怎麽和你以身相許呢。”彼時我還在糾結那個被救了就要以身相許的問題。

“你現在還小,等你長大些,如果我們還能遇見的話再許吧。”或許我和他沒能想到,幾年後我們真的再次遇見。

載著容靳的馬車漸行漸遠,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容靳!我是神醫默清的徒弟!蒼眧山,記得來找我!”

彼時不知自己為什麽會喊出那麽一段話,也不確定他能不能聽得見,只感覺如果不說出來心裏會很難受。很可惜這種怪異的心理沒能引起我的註意,當然,就算我註意到了,憑這從話本子裏學來自己是個女孩的大智慧,也不一定能想得明白。

回到蒼眧山後,我對容靳的事絕口不提,師父也就是吾家有女初長成地感嘆了下我變得文靜了。現在想來,該是種小孩子早戀怕被家長發現的行為。

真正知道我自己喜歡上了容靳是在三年之後。

蒼眧山上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轉眼三年春秋交替。

十五歲,是一個女孩子最美麗的年齡,也是我及笄的時候。按禮儀,我該提前回王宮,等待由父王與他的那些如夫人們籌備及笄禮。

可這一回去就沒法再回蒼眧山了,那些個皇室公主註定的使命我很是明白。我是仲冬生的,讓師父以我舊疾覆發為由將回王城的時間推遲到了初冬。或許我是該直接回去的……



正月初一,一年來的第一天。

哪怕山上就我與師父兩人,可每年的這個時候我總會想辦法把山頂竹屋打扮地喜慶一點。山半腰上的赤色鳶尾花便是最好的選擇。雖然紅配綠……咳咳……

“姑娘,你知道神醫默清在哪裏嗎?”焦急而低沈的男聲在背後著實嚇了我一跳。

神醫默清?找師父?他們怎麽知道蒼眧山的?

彼時心裏雖然意外,可還是警惕地問道:“你們想幹什麽?”這幾年來我下山的很是頻繁,自是聽到過關於師父的事情,不少人因為師父曾經救過死仇而記恨,如果他們也是來找麻煩的,我得趕緊回去與師父一起啟動山中陣法才是。

“姑娘別誤會,我們將軍受了重傷快不行了,特來求神醫救治!”跑遍了整個蒼眧山,可算是看見個活人,還是個水靈靈的姑娘,那人盡量放輕了音調像是怕嚇到我。

原來是求醫來了的,這麽些年,相求師父搭救的人數以萬計,可師父就只有一個,哪裏能分的出來身。不過對方是個將軍?

“那你們怎麽找到這裏的?”我又問。

“是將軍說要來這兒,我們才知道的!姑娘,你快告訴我神醫到底在哪裏?人命關天啊!”男人似乎急了。

“讓我先看看傷者吧。”雖然他所言似真,但我信奉一句小心駛得萬年船。男人讓開道,身後另兩穿著士兵服制的男人一人一邊擡著個簡易擔架,那擔架上似乎也是個男人,深紅色的血液順著他的指尖滴落。傷的不輕?

再走近些,黑色鎧甲,胸口兩只啐了毒的斷箭。臉白如紙,墨發染血,雙眸緊閉……

“容靳!”我失聲。過了三年,愈見模糊的輪廓瞬間清晰起來,三年前的回憶湧入腦海。

‘阿堇,我家中出了點事兒,得離開了。’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這說不準,可能以後再也不來姜國了。’

‘這樣啊,那我怎麽和你以身相許呢。’

‘你現在還小,等你長大些,如果我們還能遇見的話再許吧。’

我也不曉得為什麽短短一眼便能認出他來。因為師父和自己本身的原因,我對人間的生死之事很是看得開,所以在前十五年的生活中能讓我真正記下的人少之又少,師父也常說我天性涼薄。

可不知道為什麽,和這個人有關的事,都是莫名的清晰,他的一言一笑,就好像被刻在腦海中的一般。或許依稀知道為什麽自己總喜歡下山去了,原來在很久以前自己心裏就住進了一只寐。

“是你?太好了,姑娘快帶我們去找神醫吧,將軍真的等不下去了!”男人似乎也認出了我,我這才想起來為什麽感覺他有幾分熟悉,他便是當年那個青衫男人弦磬。

“對,對。找、去找師,師父。”腦袋裏混混的一片,我也忘了那天是怎樣把他們領上山上竹屋的,只想著容靳流了好多血,和半山腰上鳶尾花一樣鮮艷的顏色。

似乎日子變得特別長,容靳醒來已是三天後的事——

日暮微含著餘暉,一層淡淡的瑰麗色或深或淺地打在他臉上,平添了幾分恍若隔世的平和,仿佛喧囂的塵世皆已寡淡。

比起那日上山時容靳的臉上已有了些血色,卻依舊很是蒼白,緊閉的雙眼,讓他看起來有些脆弱,好似不設防的新生嬰兒。

我的手指不知覺地撫過他輪廓的每一寸,我想,這便是書中所言的春心萌動?再怎麽說我也是位姜國公主,卻及笄之年才方知動心為何意。

自然,我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師父和那個每年見一次面的父王身上,畢竟該看的話本子,該讀的春宮圖我也一樣沒落。

容靳微瑉薄唇,記得書上寫著有這種唇形的人生性冷淡,那他呢?一個人的時候,我習慣性地繼續開了天馬行空的想象。

“容靳,你可還記得三年前的那個小姑娘?估摸著你也該忘了我。聽他們說你是個將軍,家中起碼得娶了三四房妾室。可憐我頭一回喜歡上個男人,卻只知道名字,連你今年貴庚、身份家世,封號軍銜都不清楚。”潛意識裏忽略掉了容靳的存在只當是獨自,嘀咕著。

眼神瞟到容靳的唇顏色很淡,更透著幾分病弱的蒼白,冷冷冰冰的,但有說不出的性感,不等我多想,我的指尖已經碰觸了上去。

待我回過神來早是生米熟飯,立刻收回了手,一種燥熱湧上,不用看我也知道如今自己的臉色該是能比得上猴兒屁股了。哪怕這個和吻連屁關系也沒有,但誰叫我想象力很豐富的。

狠狠默念了幾遍‘空即是色,色即是空’,飄飄然地往外走去。

驀地,背後有了動靜,“姑娘可否轉過身來,在下眼力不好。”比之三年前更有磁性和魅力的男聲,著實嚇了我一大跳。

容靳他醒過來了——

不知道為何而,徒然升起了一股子要見新郎的緊張,不對!蘇堇你個白癡!什麽狗屁比喻!但手上一刻也沒閑著,整了整衣衫,理了理頭發,拼命扯出一個正常的微笑,才僵硬地轉過身。

單薄的白色內衫,還是那張臉,深邃的眸子,噙笑的嘴角,與記憶中的人疊合在一起。

“姑娘?在下對自己的長相雖有自信,可姑娘也不必盯著看了這麽些時候。”他輕笑。我卻沒了心跳加速的感覺,他果真是不記得我了……也是,或許他家中妻室也不知凡幾了哪還記得初遇時,滿臉蒙塵臟兮兮的小丫頭。

“你、你醒,醒了就好,我,我去叫師父。”不用看都知道我此刻笑的比哭好看不到哪裏去。

“姑娘方才是在輕薄在下麽?”容靳忽然隱了嘴角的笑意,清冷而嚴肅的問句,讓我忙不疊險些跌跤,連轉身的勇氣也沒有。他是生氣了對吧?弦磬說過,他家將軍不喜歡被陌生人碰觸。“我……”

抱歉二字還未出口,就感覺眼前一黑,腦海中略有眩暈,想來這幾日都沒怎麽睡,這副‘弱不禁風’的身子骨能撐個三兩天已是不易。慣性地向後倒去,可惜我卻十分遲鈍地在想是否會在容靳面前出醜。

沒有著地的疼痛,反而鼻尖環繞著縷縷木槿花的香氣,直至碰到那個有些單薄但很結實的胸膛,容靳?

“阿堇,你剛才那樣說,我很是歡喜。”像是定下心來的感嘆。

阿堇——

他還記得我!可是,我剛才說的哪一句話啊?

沈思了良久,難為我這從話本子上學來幾乎為零的情感經驗,竟能自戀地聯想到是在容靳昏迷時說過我喜歡他的話。

“容靳,其實我……”醞釀了一會兒,我剛想把組織好了的語句說出來,不想,擡頭就傳來了容靳細微地呼吸聲。

他——睡著了。

將他重新擺好放在床鋪上,又掖了掖被角,我才出了竹屋。



日子一點一點過去,似乎自從容靳來了之後,蒼眧山便不如以往那麽枯燥。

“院子裏風大,喏,把這個披上。”將貂絨的披風遞給了容靳。“阿堇辛苦了。”容靳的笑容依舊是那麽不溫不火,卻能讓我有些意外的暖和起來。

“你個見色忘義的臭丫頭!居然只拿了一件披風!”師父頗有一副咬牙切齒之態地罵道。

“放心吧,蒼眧山四季如春,更何況禍害遺千年,不披你也死不了。”我沒好氣地啐道。說來這老頭子還真是不消停,容靳才醒來沒幾天就把人家拖起來在室外的亭子裏下棋,還美曰其名地說是強身健體,虧得容靳好脾氣地把我給攔住,否則看我怎麽收拾這個老頑童!

“你個沒良心的臭丫頭!老子當初就不該一時手賤把你給救了回來,你倒好,見異思遷!”其實神醫的外表對於默清只不過是渡了層銀子而已。

不過,師父大人,見異思遷這四個字,好像不是這麽用的吧?

轉眼已是仲春,容靳在蒼眧山也呆了月餘。

我倚著榕樹,亭子中容靳一身白衫席地而坐,修長的手指劃過七弦琴,一串串輕柔悅耳的音調飄散在和風裏,像我這種不懂音律的粗人都覺好似見到一副長安幻境,虛華卻令人妄想。

這種違和感,令人倍感惆悵,根據常識,他一個男人長成這副花容月貌已經是有違自然法則了,可人家琴棋書畫、武藝騎射更是樣樣精通,我不禁在心中默嘆句非人哉。

“阿堇近日游神的次數愈發頻繁了。”微帶揶揄的感嘆。

不知道什麽時候,容靳已經站到了我面前還靠的不是一般近,好像我只要輕輕動一下就跟投懷送抱似的。呼吸間,他身上淺淺的木槿花香縈繞在我鼻息中。

幸好這麽些日子,我雖不能把臉皮練得厚如城墻,可也算是刀槍不入了。“咳咳,容公子,男女授受不親。”我道。

容靳垂頭像是沈思了一番,再擡起時身體往後略退了些,我欣慰,果然是個有教養的好孩子。下一句卻讓我想一巴掌將他拍到墻上,摳也摳不出來的那種——

“阿堇莫怕,我不把你當女人的。”娘的,這男人忒討厭了。

“丫頭,這筷子和你沒招惹你吧?”師父訝然問道。

也是,在師父位子所處的角度看去,我一副苦仇深恨地模樣盯著容靳,一雙竹筷更是被咬的發出陣陣令人牙酸的聲音。

“師父多心了,靳聽說山下的不少村落裏的孩子在十歲生辰時都會由家中長輩遞上竹筷,作換得新齒的磨牙用途,阿堇怕是也在磨牙。”容靳面不改色地說完,還動作極為優雅地從湯中撈出一根肉骨頭放進我碗中。

“這竹筷較脆易斷,阿堇還是用骨頭磨吧。”“……= =”

該死的!變相把我當做十歲的孩子啊!本姑娘今年好歹也十五了呀!磨牙?我怎的沒聽說過這個習俗!還有那個肉骨頭!當我是小狗麽!

瞬間我生出一股子無力感,不就是昨天問他的幾個孩子是否和我一般成年了麽,至於這般嗎!

入夜,蒼眧山的夜晚總是如水的平靜,除了時不時的蟬鳴蛙叫,根本不像有人住的樣子。

雖然已是初春,可晚上的風吹在身上還是讓人不禁打個哆嗦,我好容易才騰出一只手緊了緊衣裳。

師父吃過晚膳後就忙著去山頂竹屋研究什麽‘轉生輪回丹’了,至於那個弦磬,幾日前被容靳給趕回了睿國去。如今院子裏就我和容靳兩人。

仔細地回想了一遍整件事情,似乎的確是我那日的話問的太直白了些,應該更婉轉地問他的幾位夫人可否生產過,左不過他倒黴些,讓夫人給戴了綠帽子。

晚膳的時候見他似乎沒什麽胃口,秉著‘敵進我退敵退我追’的思想,打算給容靳送夜宵去以表歉意。

師父十日裏總有個八九天呆在山上竹屋裏研究那些讓人不寒而栗的藥丸,所以別的不敢說,就這廚藝上我還勉強能算是高手吧,畢竟不想挨餓就得自力更生的道理我四歲那年就懂了。

按理說這個院子也沒多大,卻總感覺像是走了很久一般,但總算是到了容靳門前,清了清嗓子,正欲敲門。

門裏隱隱傳出咳嗽聲,卻像是被刻意壓制住的一般,斷斷續續。是容靳!我心下一緊,顧不得什麽歉意虛禮,一腳踢開房門。

桌前,容靳正靠著桌子,見得我闖進,眼中依稀閃過絲詫異,可馬上就再次劇烈地咳嗽起來,臉色呈現出孱弱的蒼白。

我連忙扶他坐下,從茶壺裏倒出一杯水遞上,容靳沒有推脫,接過喝了下去才紓解了些。我又從師父留下的常用藥裏翻出兩顆止咳藥,讓容靳吃下。

“好些了麽?早說過你身上的傷還未痊愈,切不可有過大的波動,你是不是沒聽師父的話!”我有些惱意,這個人,怎麽老不知愛惜自己。

容靳輕拂開我搭在他肩上的手,有些透明的面容平靜而淡漠,“那麽晚了,阿堇可有事,男女授受不親。”這句話被原封不動地給還了回來,倒是堵的我一時語塞。



“我,我來……”不知怎的,之前在心底排演過千百遍的對白都成了幻影,不用看也知道我此時的臉色一定又極不爭氣地紅了起來,幸好容靳正垂頭把玩手中的玉杯,否則定會笑話了。

終於,在心中天人相鬥了許久後,我眼一閉心一橫用某種赴死的口吻道:“我來給你送夜宵!”

“哦?”

容靳的這個字音似乎被拉得格外長,我睜眼時他正挑眉打量著我放在面前的食盒。“打開。”我楞楞地聽從他的話,伸手打開了食盒。裏面是還熱乎著的雪蓮參雞湯,絲絲白色的霧氣升騰著。

容靳並沒有動勺子,只是目不斜視地盯著食盒,看的我有些心裏發毛,難道他覺得造型不好看?還是味道不好問?

“阿堇,過來。”寂靜的一片裏,容靳陡然出聲,嚇了我一跳。喏喏往前移了一寸,兩寸,三寸……可這移地再慢也有到頭的時候,不多時我依舊是來到了容靳面前。

他擡頭望我的眸子很平靜,也很深邃,平靜到我可以在他眼裏看見自己的影子,深邃到無論我怎麽窺探也無法從中捕捉到一絲情緒。

容靳起身,他很高,我在女子裏也算得上是高挑,而到了容靳這兒,左不過才到他胸口處。“阿堇,在你眼裏,一個將軍是什麽樣的。”

“英勇殺敵,武功蓋世,俊美無雙,嗯……妻妾成群。”我仔細地想了想,誠實地把最後四個字給補充了上去。

“你啊,果真是活在書裏的人。”容靳似是無奈地嘆了一聲,書裏?應該是話本子裏吧。我心中嘀咕著。

驀地,額間滑過一絲涼意,我擡眼,已被容靳拉入懷中,反應過來剛才發生過什麽後,我臉上湧起斷斷續續的燥熱。

“阿堇,我沒有妻子,我希望此生只娶一個人,有生之年寵之縱之,予她我所能給的一切……”我略有期待地等著容靳的下文,可所有的期待最後都被一聲怒吼給打的魂飛魄散——

“死丫頭!老子的天山雪蓮呢!”

暮春三月,正是桃花羞面紅。

後山的一片桃林子裏粉白相間煞是好看。桃花灑落成雨,飛旋若蝶,鋪下一條十裏紅妝,恍然人生大夢一場。從前每年這個時候師父總要把我趕到這兒來,不為別的,這兒的桃花皆是師父親手調制的肥料灌溉,幾乎每棵樹都能入藥。

“容靳,你說人的一生能有多長?不也是像這片桃林有開又謝,算計到頭了死後這點玩意兒不還是別人的。就好比那些話本子裏的主角總是為些情情愛愛就弄得死去活來,殊不知道如果一念之間看開了,執拗著些是是非非,不過天邊浮雲幻影。

你所愛到可以放棄生命的人,你們相守個七八年的磨合期,也總會審美疲勞,慢慢厭倦,說不定就哪天和離另尋新歡了。可如果讓一切都停留在如膠似漆的蜜月期,哪怕再過了七八年你心裏還會記得以前相愛那會子的驚天動地。

又比如歷史上的君王,哪個不是後宮佳麗三千,年輕那會兒大抵也是愛過的,可談情說愛畢竟沒有爭權奪位來的刺激,約莫最後想的都是沒了最想要的,只好補充一下空虛,那些個好色昏君才是真正愛過的。”我感嘆,也不知旁邊的容靳有沒有聽進去。

容靳像是在思考著怎麽來接下去,沈吟了半響,才用極慢的語速回我,“阿堇,你看得很開。”

“容靳,這不是看得開,而是事實。倘若我是一個國君,從十五歲開始,我會用五年去學習怎樣做好一個國君,再用十年去實踐,用三年去尋一個心愛之人,用五年和愛人相守並治理國家,然後退位用下半生去體驗前二十三年沒有體會過的一切。”

日後事實證明或許父王抱得與我一般的思想,他唯一做錯的就是忘了退位而已。

“唉,我說到哪裏去了。”最後,我回想了之前說過的話,似乎繞到根本找不到連續性。

容靳噙笑問道:“阿堇,為什麽是三年?”我話語一噎,是啊,為什麽是三年呢?總不至於我告訴他,因為有個姑娘在心裏默默惦記了你三年,因為有個姑娘日日下山等你了三年,因為有個姑娘不知道自己其實早就喜歡了你三年,因為有個姑娘想著以身相許給你的話三年不曾忘記

仔細地衡量了一下,我說出了一個算得上是最完美的回答:“二十三年,拆開來就是二和十三,你不覺得很吉利麽?”

“……”



三月初三是個姜國為數不多的女兒節之一——上巳節,大清早打扮幹凈就被師父扔出了山,沒錯,是扔,一手提著肩的就扔了下去。

還算容靳講些道義,沒過多久也下山來陪我,當然我不會說我在乎的是他,畢竟他帶下來的兩千金鎦才能讓我眼淚汪汪,果然將軍都是有錢人。

厚重的流雲被皎月掀開幾條裂痕,夜幕下的繁星亮著倒映於湖,似花盞點點。

“容靳,我要吃棗泥糕。”我從不知道我的聲音可以這樣軟軟糯糯的,當然除了有求於師父的時候。

容靳沒有多說什麽,很平靜地看了我一眼,“阿堇,你還是把我給賣了吧。”

“我才舍不得呢。”這裏的青樓又不比王都,出不了高價錢。自然,後面半句我沒有說出來,在這種時候招惹錢袋子,實屬腦子進水的行為。此話容靳很是受用,似乎心情很好地大手一揮,給了我五十銀佽去賣好吃的。

“容靳,我——”“阿堇,沒有錢了。”容靳十分及時地打斷了我的話。“怎麽這樣快!”在我眼裏兩千金鎦是筆大數目。

容靳的語氣淡淡,“你買了一件衣裳,兩朵珠花,一只步搖,一盒脂粉,四根糖葫蘆,兩盒綠蓉糕,三塊糯果酥——”“容公子,我錯了。”此時不求饒更待何時,容靳的記憶力我早已領教。

“其實我想說,前面有個單身男女的相禮會,我們去看看吧。”容靳微微點頭,給了我個完美的側臉,向前面走去。深深淺淺的光線打在他立體的輪廓上,說不出的俊美。

最後我們被主辦方以‘已婚夫妻裝年輕’的理由給打發走了。無奈之下,我只得將心中徹夜不歸的計劃掐死在了萌芽之中。

“丫頭,去給我把廚房裏的幾壇藥酒給拿來,今天晚上,我要和容小子不醉不歸。”看得出來,今天師父心情似乎不錯,我嘟囔了句老頑童後也就難得聽話地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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