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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收割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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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默然,伊即靬卻馬上看向金日磾,向他使了個眼色。

金日磾何嘗不知他所想?但心中自有一股歉疚撕扯著他,他並非不願關心他心愛的姑娘,然而在眼前的情勢下,金傅的臉不斷浮現在眼前,令他痛苦不堪。

沒有聽到任何人的回應——尤其是金日磾,一臉心事重重地站在一旁不作聲——九方纓難掩失望之色,但她很快就調整好狀態,將回家後見到的情形盡數說出。

一邊說著,她一邊註意著暴惜兒的神色。暴惜兒垂著頭坐在暴利長的床邊,手中抓著暴利長的手腕,臉上的表情看不太真切,直到九方纓的聲音停下,她依然低頭看著地面,雙肩卻開始顫抖。

“莫非是那個飯桶長安令派人來搜查線索?”看眾人都沒有發表意見的願望,覆陸支終於忍不住說道。

九方纓無奈地搖搖頭,“粗略檢查過,也沒有丟失什麽東西……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人來到我們家。”

眾人不由自主吸了口冷氣,伊即靬喃喃道:“這裏倒是太過危險了……薛姑娘,你該搬家了。”說著又看向金日磾,目光有些暧昧。

金日磾仍然紋絲不動,垂著眸子。九方纓心中氣悶,想要責問他,身邊暴惜兒突然站了起來,激動地道:“所以沙公子本是為了救我們,才將我們帶離!不然,我們豈非要被那些人抓住?”

“你見到了那群人?”九方纓一喜。

暴惜兒惱怒地看了她一眼,冷笑道:“無緣得見。沙公子帶著我們從後門離開,避開了與那些人相見。他不是表姊你的朋友麽?如今他卻被當成兇嫌關進衙門,我的好表姊,他根本是去為你頂罪的吧?”

——“……有人要針對我。分明你我都不是真兇呀,既然如此,只能把最無關緊要的人推出去。”

九方纓心中震顫,猛地想起霍嬗說的話來,面對暴惜兒的指責她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的遲疑,落在暴惜兒的眼中便是默認,甚至是為此而生的慚愧。

暴惜兒漲紅了臉,火氣沖進腦海裏不管不顧,指著九方纓厲聲叫道:“都是你的錯,都是你招惹來了這麽多的事,你害完了你自己的爹,現在又來禍害我的爹!你聽好了,我們這整個家,都是被你拆散的!……”

暴惜兒只顧將憋在心裏多年的積怨通通發洩出來,沒想過外人在場或是如何,且不論金日磾等人被這番話驚到,九方纓聽到那些字句,瞬間呼吸滯住,仿佛被刀劍一次又一次紮在心上,跌跌撞撞地往後退出幾步。

“纓兒。”金日磾眼疾手快上前抱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見她已近面無人色,慌忙搖晃她的雙肩,“纓兒!你怎麽了?!”

九方纓感到眼前一片光亮,屋內的一切都看不清了,只剩幾個人影的晃動。她動了動嘴唇,卻見眼前模糊的人影慢慢變幻,時而變成虞海的模樣,時而變成霍嬗的樣子,過會兒又換成了沙摩提的臉孔,都用冰冷的目光註視著她。

最終,人影的臉上出現一張熟悉的臉孔,眼睛裏一片溫柔和憐憫。

“阿纓……”

她聽到那個影子在輕輕喚她。

“爹……”

失去意識前,九方纓下意識地喊了出來。

一輛顛簸的馬車自長安東的清明門狂奔而出。

車外是晴朗溫暖的日光,但寒冷卻仿佛自四面八方而來,自馬車的縫隙鉆入,緊緊包裹著九方纓,令她無法喘氣。

“不要去……不要去送死……”她聽到自己脫口而出的聲音,甚至下意識地握緊雙拳,“爹……娘……”

九方纓悚然,這是什麽?是夢境嗎?她為什麽會喊出那兩個許久不曾喊出口的名字?

如果這只是夢境,那他們什麽都不會聽到,他們更不會停止前進的腳步,這一切,都是無法改變的……

馬車還在跌跌撞撞地奔馳,忽然之間,一柄劍從馬車的車窗遞了進來,隨著一聲利器入肉的鈍響,身邊的娘臉上還帶著驚恐的表情,卻在瞬間沒了氣息。

“娘——娘!”九方纓哭喊,卻被另一邊的父親死死捂住了嘴。

“白龍!白龍!”男人大喊著拉車駿馬的名字,忽然抱著她一個矮身,躲開又刺進來的劍的同時,如彈子般彈了出去。

手起刀落,父親砍斷了車轅上的繩索,九方纓死死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忽然聽到父親痛苦地哼聲。

九方纓喉間發出一聲悲鳴,就是在這個時候,為了帶她獨騎逃生,父親的腿被那群人砍斷了。

駿馬厲聲嘶鳴,那些殺手還緊跟在後面,九方纓卻覺得自己仿佛被人扼住咽喉,想要放聲叫喊,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為什麽會回憶起這些早已忘記的東西,為什麽要讓她再親眼看到這一切?她沒有忘,她從一開始便沒有忘記!

“纓兒……纓兒快醒醒!纓兒——”

壓在心口的沈重仿佛忽然間散去,九方纓猛地睜開眼睛,出現在眼前的是金日磾焦急的臉龐。

“纓兒。”見她醒來,金日磾長長松了口氣,又伸手試了試她的額頭,“還好,沒事了。”

九方纓略一掙紮,這才感到他的另一只手正緊緊握著她的手腕,牽扯在一起沒有絲毫松懈。

“放開……”話才一出口,她才發現她的聲音嘶啞得厲害。金日磾一下沒聽清,睜著疑惑的眼睛看她,手中卻還是無意識地松開了,端來了床頭放著的碗。

“喝些熱水。……伊即靬他們,我已經讓他們回去了,文姑娘也已經回去了酒肆。”

他低聲講述著方才他的安排,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面前的少女。九方纓勉強一笑,輕輕點了頭,“多謝你的安排。”語氣中明顯有了生疏之意。

金日磾心中懊悔,閉了閉眼,低聲道:“暴先生的事……是我對不住。若非我疏於管教,傅兒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我……無論你怎麽責怪我,我都絕無二話。”

九方纓淡淡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金日磾咬牙,下定決心似的道:“長安令這事,我也會去查清楚,不能放任賊人逍遙法外。”

“你不是廷尉,何故僭越?”九方纓淡淡地道,“若陛下問起,你該如何說?何況,你……呵,你說要查,又從哪兒來線索和頭緒,你連自己的那件案子都沒查出結果來呢。”

金日磾目光堅毅地看著她,搖了搖頭,“我或許有些眉目……”他頓了頓,終於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纓兒,你在心中一直藏著什麽事情,我能感覺得到……我不奢求你向我說出所有的秘密,但我希望你能信任我,讓我為你分擔心中的痛苦和難過。”

見九方纓表情絲毫不動,金日磾輕輕握住她的手——九方纓下意識地往後一縮,卻被金日磾更加用力地抓住——聲音堅定地道:“我不想看你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你的這個‘家’,我很清楚一直以來都是你在背負;你的那位表妹,我不知道她為何會說出這麽輕巧的話,但她顯然說的並不全是真的,至少,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我只能看到你孤獨的身影。”

聽他提到暴惜兒,九方纓的眉毛狠狠抖動一瞬,臉色變得蒼白。

“某種意義上……她說得沒錯。”她終於道,淚水忽然跌落,“至少……舅舅是因為保護我,才失手將那個欺侮我的人推倒撞死,因此被發配至敦煌……舅母從此與舅舅和離,惜兒的家,確實是我毀的。”

金日磾默不作聲,只是將她的手攥得更緊。因九方纓一向化名姓“薛”,即便是伊即靬等人也只知稱呼她為“薛姑娘”,但金日磾一直記得,他喜歡的姑娘姓氏為“九方”,九方氏的故事才是她所背負的。

九方纓微微一笑,目光變得迷離,陷入回憶之中,“而我的家……我們原本住在長安,我的父親原本也在皇宮之中當差,只是因為一次失誤,或者,是因為被誣陷,我們不得不離開長安,直到父親過身,他再也不曾回到長安、也不敢回到長安。”

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令金日磾一楞,脫口而出,“令尊也曾是殿上臣?”

看到他錯愕的神情,九方纓依然只是淡淡微笑,搖搖頭,“掌管禦馬者眾,唯有太仆可上殿參與朝議,我父……也不過是個廄丞,與我舅舅最初擔當的職務並無差異。”

兜兜轉轉,一家人又回到了原點,也不知諷刺或是幸運——金日磾想起當初暴利長歡歡喜喜進宮當差的情形,輕輕嘆息一聲,無怪九方纓那麽反對暴利長來擔當廄丞。

一時間,二人都沒有再說話,只聽得綿長的呼吸聲在室內起伏,帶動著綿延的思緒和回憶。

“究竟是為何,令尊離開了長安?”金日磾忽然又道。

九方纓垂下頭,淚水模糊了雙眼。

“只因有人檢舉,父親暗中盜賣禦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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