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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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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了承乾!”

如今李承乾就是他們的擋箭牌, 蕓娘怎麽可能放?她嘴唇勾起:“都退出去!”

李世民不想退,可眼見蕓娘匕首往李承乾肌膚又推近了一分,到底投鼠忌器, 不敢冒險,只能咬牙下令:“退!”

蕓娘緩緩上前,將眾人一步步逼出木屋。她立於門口, 對峙眾人。屋內, 周吳奮力將孫李拖到身後, 可他自己也受了傷,不比孫李好多少, 做完這一切已然脫力, 頹唐倒在垃圾堆上,捂著傷口,額角的汗水滴落, 混合著血水,糊滿雙眼。

可他仍舊用這雙視物不清的眼睛看著蕓娘, 緩緩搖頭:“別管我們。”

蕓娘明白他的意思, 這是讓她放棄他們,挾持李承乾逃。她哽咽著, 淚水滑落,卻又硬生生止住。其實都一樣的。就算拋下他們, 面對李世民, 面對眼前的親衛,面對滿山的禁軍, 她也難以逃脫。

她們啟動計劃,就想過失敗的後果。她不怕死,但她不能死得毫無價值。

她對李世民道:“給我一匹馬。”

李世民蹙眉:“你逃不掉的。”

蕓娘冷嗤:“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只要李承乾在她手裏, 她就有希望,即便這希望其實微乎其微,她也要試一試。

李世民示意親衛去牽馬,順便給了個眼神。蕓娘立刻喚“周吳”。

周吳掙紮著起身,奮力推翻雜物,雜物倒向窗口,將窗戶遮得嚴嚴實實。這一個往日看來隨手而為的簡單動作,如今卻已是耗費了他所有的力氣,做完後周吳癱在地上,已是出氣多進氣少。

蕓娘眸中劃過一絲悲傷,轉瞬又恢覆如常,勾唇看向李世民:“怎麽,想故技重施,讓你的親衛從窗口放箭?吃過一次虧,我還能再吃第二次?”

李世民臉色鐵青,窗戶的缺口被堵,門是唯一的路徑。可蕓娘死守門口,手中還有李承乾為質。李世民小心估量著擊中蕓娘而不傷到承乾的可能性。

蕓娘也知,輕笑起來:“我知道秦王的親衛都不是吃素的,秦王身手更是不凡,還有錢將軍為你掠陣。但我亦不是尋常閨閣女子,打小舞刀弄劍長大。秦王殿下想要出手,怕是得掂量掂量,是你的身手快,還是我的匕首快。”

蕓娘右手用力,匕首往前推進一分,尖利的刀刃劃過皮膚,李承乾的脖頸瞬間出現一道血痕,疼痛使得李承乾在昏睡中皺了皺眉宇,眼珠微動,卻並沒有立刻醒來。

“住手!”李世民大駭,“我不動,你要什麽我都給你。別傷了承乾。”

李世民確實不敢動了,他是可以殺了蕓娘,甚至有九成的把握保住承乾,但還有一成呢?即便這一成的幾率看似不大,可放在承乾身上,他不敢賭。因此他選擇暫且安撫住蕓娘,再伺機行動。

馬匹牽過來,蕓娘勒令眾人退後。

李世民照做,他在等。蕓娘若要上馬必定會出屋。眼見己方緩緩後退,蕓娘試探著開始伸腳出來,李世民整顆心都提了起來,快了,只要她出屋,沒了木屋遮擋,就有機會。

然而就在這時,異變突起,陳婆撿起地上趙錢掉落的大刀砍過來。蕓娘猝不及防,後背中招,身形凝滯,雙手一松,李承乾朝右歪去。

李世民大喝:“動手!”

親衛的羽箭破空而來,擊中蕓娘左肩。她挾持承乾的力道再也撐不住,與此同時,李世民一躍而起,順勢抱住李承乾,在地上滾了一圈,將李承乾護在懷裏,躲過蕓娘垂死反撲的匕首。

趙錢、孫李當場死亡,周吳還剩一口氣,蕓娘受傷被抓,局勢落定。

陳婆跌跌撞撞跑出來,口中啊啊亂叫:“孫……孫……”

眼見承乾一直未醒,情況不明,李世民哪容得她靠近,也不必他動手,自有親衛將人拉開。李世民抱起承乾就往水雲觀去,甫一入觀便讓人去請醫正。

********

李承乾這一覺睡得不長,也很不安穩。朦朧中他做了個夢,與往常夢到另一個世界不同。他夢到阿耶來救他了,夢到阿耶抱著他,夢到阿耶喚他的名字。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便看到阿耶。

李承乾懵了,他覺得自己是不是被困得太久,天天想著阿耶來救他,所以出現幻覺了?

“承乾!”李世民萬分驚喜,“醫正,承乾醒了,他醒了。”

醫正上前,把過脈,將其上上下下仔細檢查了一通,微微松了口氣:“小郎君既已醒來便無大礙了,手腕和脖頸都是皮外傷,養幾日就好。”

至此,李承乾才回過神來,他得救了?那不是夢,阿耶真的把他救回來了!

李承乾起身,雙手抱住李世民的脖子,哇地一聲哭出來。

“阿耶,你怎麽才找到我。我明明離你們那麽近。我天天在夢裏喚你,讓你來救我,你都聽不到。”

李世民輕聲安撫著,對這些指責全部應下:“是阿耶不好,都是阿耶的錯。”

“阿耶,我好怕。怕再也見不到你,也見不到阿娘跟弟弟妹妹了。他們欺負我,還說要殺我。你怎麽那麽笨,找這麽久。”

李承乾越哭越兇,他即便再早慧也不過五歲,自出生就被長輩護著、仆從捧著,何曾見過這等陣仗受過這等委屈?被綁架時,為了活命,他極力冷靜,不敢哭不敢鬧不敢有一絲松懈,即便昏睡也緊繃著一根弦。

如今逃出生天,這根弦猛地一松,心頭情緒再也控制不住。積壓了多日的仿徨、忐忑與委屈如洪水宣洩。

“對,是阿耶笨,阿耶若是聰明些,早該發現城內是障眼法。”

李世民心疼不已,他在城中尋找時便有過懷疑,但那時城內搜查還在進行,馬匹入城是眾人所見,山上也非是無人去尋,這念頭一閃而過,也就沒太在意。

此時才後悔莫及,若他當時多想幾分,及時看出端倪,承乾也不至於受好幾日的苦。

“承乾,承乾,是承乾醒了嗎?快讓阿翁看看。”

李淵匆匆趕來,李承乾轉身又投入了李淵的懷抱,更是一番哭訴,李淵與李世民二人極為難受,自責愧疚心疼懊悔等諸多情緒宛如一團火焰在胸中熊熊燃燒。再看他手腕上被繩索勒出來的血痕以及脖頸上的傷口,這火焰燒得更旺了。

發洩了一通,李承乾終於累了,漸漸緩過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好餓,這幾日天天都吃不飽。”

李淵趕緊吩咐人準備膳食,蹙眉說:“瘦了,都瘦一圈了。他們不給你東西吃嗎?”

“給的,可飯食裏有藥,每次吃了都會昏昏沈沈,我不敢多吃。前兩回他們盯得緊,我沒辦法,只能吃完。後來陳婆負責送飯餵飯,我便悄悄哄她,偷偷吃一口吐一口,一大半都餵了老鼠,自己吞一小半。畢竟不吃不行,會餓。”

李淵李世民更心疼了。

李承乾卻眨著兩只大眼睛得意問:“我聰明吧?”

李淵李世民哭笑不得,卻沒法反駁。可不是聰明嗎。尋常孩子在那等境遇下早就慌了,能冷靜下來都難,更別提敢在賊人眼皮子底下耍花樣。

李承乾接著說:“你們笨死了,找了幾天都沒找到我,還得我自己想辦法。虧得他們沒把我身上的糖粒收走,我就給了陳婆。最初只是給陳婆吃了兩顆。他們瞧見也沒在意。畢竟陳婆出不了門,一直在她們的監視下。

“後來我跟陳婆說,我從前在宏義宮養了一只鷹,名叫阿鳶,最愛吃我的糖粒。每次我將糖粒扔在屋頂,它都能自己叼走。可惜我被困,沒人餵阿鳶了。

“陳婆腦子不清楚,分不清現實虛幻,以為我是她孫子,見我這麽說,就要幫我餵阿鳶,我便偷偷讓她把糖粒撒窗外。”

李世民挑眉:“若是阿鳶找不到糖粒呢?”

李承乾歪頭:“那邊離林子近,林子裏有鳥。我清醒的時候,聽到過窗外有鳥鳴的聲音。而且寺裏的小道童跟我說過,小梁哥哥在時,很喜歡餵食野生鳥雀,有不少鳥雀會飛來。

“既然如此,就算沒有阿鳶,也總有別的鳥會撿來吃。我讓陳婆多灑幾次,只需有一只叼走,飛到別處被人發現,就有希望了。不過阿鳶爭氣,最先尋過來,沒給我丟臉。不愧是我養的鷂鷹!”

李承乾甚是驕傲,臉上全是得意之色。

若是往日,李世民必會刺兩句,這回沒有,反而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聰明。”

阿耶難得不擠兌他,還誇他,李承乾小臉兒揚起來,眉飛色舞,別提多嘚瑟,還不忘扯著李淵的衣角求情:“陳婆跟他們不是一夥的,他們騙陳婆,陳婆以為自己兒子沒死,在他們手裏,才把屋子借給他們。

“而且陳婆也拒絕不了。那群人看得緊,陳婆根本沒有出去報信的可能。陳婆沒有傷害我,還一直護著我。阿翁,你別為難陳婆。”

李淵蹙眉,原本不太願意,但凡牽扯到這種事情,管她主動還是被逼,都逃不過罪責,可是對上李承乾懇求的目光,想到錢九隴回稟,最後是陳婆出手傷了蕓娘給了他們救人的時機,最終答應下來。

李承乾高興了,飯食端上來便開始大快朵頤。

見他狼吞虎咽那個勁,李世民心情越發覆雜。恐李承乾餓了幾天,吃得太油膩反而傷了腸胃,李淵讓人做的全是清淡之物,大半是湯食或粥食,怕其他面食飯粒過硬,得先養兩頓。

以李承乾的脾氣,從前看到這些早鬧起來了,絕對不肯吃的,定會嚷著做這做那,今日半句多餘的話沒提,還吃得無比香甜,仿佛玉饌珍饈。

再想到自己進入陳婆屋子及地窖的那番情形,酸臭腐朽之味讓人作嘔,蟑螂老鼠乃是常客,自己進去不到一炷香就受不了,承乾卻在這種地方呆了好幾日。好幾日!

李世民心臟仿佛被刀割一樣,他拿起帕子輕輕為承乾拭去嘴角的油漬:“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嗯嗯。”李承乾一邊應著,嘴上動作卻半分沒停,吃完後揉著小肚子長舒一口氣,“總算吃了頓飽飯。真好。”

李淵與李世民心裏更不是滋味了。

恰逢錢九隴急切前來回稟,李淵隨之而去,李承乾捧起瓦罐魚片粥就要出門,李世民趕緊攔住:“你才剛醒,身上還帶著傷,不好好休息做什麽去?”

“我帶去給陳婆。我答應了會給她吃好吃的。這個我只倒出來嘗了一點,剩下這些沒碰過的。”

李世民不免有些吃味,嘴角輕輕撇了撇,自己這親生的阿耶守在床前寸步不離,吃飯的時候都沒見他問上一句,倒是記掛著毫不相幹的陳婆,眼巴巴特意給人去送。

轉而又想起李承乾這幾日遭的罪以及危急關頭陳婆給予蕓娘的那一擊,心下一嘆,到底沒說出什麽不好聽的話來,只道:“我陪你去吧。”

蕓娘等人被抓,陳婆仍留在小木屋,只是屋外多了好幾個守衛,將前後左右團團圍住。

陳婆見到李承乾十分高興,手舞足蹈咿咿吖吖。李承乾將瓦罐粥捧到她面前,她笑著接了,卻沒吃,想餵李承乾。李承乾擺手說自己吃過了,還給她展示圓滾滾的小肚子:“再吃它就受不了了,會不舒服的。”

聽到這話,陳婆終於不再堅持,蹲下神慢慢喝起粥來,喝完又拉著李承乾往裏走,李承乾搖頭:“阿婆,我不在這裏休息,我要回去的。”

陳婆急了,再次手舞足蹈的比劃,警惕地看著旁邊的李世民,將李承乾拉過來護在身後。

李承乾笑著說:“阿婆,這是我阿耶。阿耶找到我了。”

陳婆歪頭看著李世民,眼神猶疑,表情迷糊。似乎在疑惑,這人跟她兒子為什麽長得不一樣。

李承乾無奈:“阿婆,對不起,我不是你孫子。”

陳婆一頓,呆呆看了他半晌,恍然有些回過神來有了片刻的清醒,退後兩步縮到墻角抱著個破爛枕頭低聲哭泣,再次嘶啞地一句句喚著“孫,孫……”

李承乾有些不忍心,走上前去:“阿婆。”

陳婆又縮了縮,沒理他,口中又呢喃起不怎麽成調的哼吟旋律。

李承乾頗覺失落。李世民安慰道:“她把你當了幾天的孫子,如今得知真相,總要緩一緩的。”

李承乾點頭,看了眼周遭的守衛:“可以不要關著陳婆嗎?”

“不行。至少現在不行。等審訊完畢,查清真相,證明此間之事確實與她無關,自然會放人。陳婆年紀大,也不必非要出門。留她在屋內,一日三餐有人送食,對她來說反而更便利。”

李承乾抿了抿唇沒說話。

李世民嘆道:“你若擔心她,等此間事了,可以多給水雲觀一點香油錢,將陳婆托給他們照料。”

李承乾想了想,覺得這樣安排也好,答應下來,又記起地窖裏的土豆,忙吩咐人去搬。地窖雜亂不堪,土豆在最裏邊,不大好辦。親衛隊很是費了些功夫才將東西清點完畢,把麻袋裏的土豆全部運出來。

系統激動萬分,差點喜極而泣。宿主居然還記得土豆!

——叮,土豆種薯已全部發放到位,請宿主確認查收。

李承乾:???這聲調怎麽聽著比平時高兩度?

雖然有些疑惑,但此前是身處圇圄,無暇他顧。如今一切安好,土豆他還是要的。至於系統這倒黴催的發放方式?他已經記在小本本上了,往後有機會定同它算總賬。

李承乾哼哼唧唧,邊在心裏謾罵邊點擊確認。

——叮,宿主已確認領取獎勵品,此後獎勵品出現何等變故,一應後果皆由宿主承擔,系統概不負責。

嗯,不就是一經售出不退不換嗎?這個李承乾懂,可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更疑惑了。之前的辣椒也是幸運轉盤抽獎抽出來的,拿到手的時候怎麽沒這個提示呢?

——叮,系統友情提示:土豆播種一般為春季或秋季,此時正處夏末,天氣炎熱,溫度並不適宜土豆的生長需求,請宿主完善保存土豆種薯,以便天涼後再行育苗。

——叮,請宿主註意。土豆若儲存不當,會發芽發綠,無法留存到天涼以後,系統建議宿主謹慎處理。鑒於此種情況,系統予以提供代存服務,宿主可花費一千金幣進行購買。

——系統出品,無與倫比。此款土豆為星標特等款,種性優良,感病率低。但土豆種薯的育苗方式與其他種子不同,且種植過程也有許多需要註意之處。

——為確保宿主正確使用種薯,順利種植成功,系統有專業指導說明書,內容詳盡,童叟無欺,宿主同樣可花費一千金幣進行購買。

李承乾:!!!

原來你是在這等著我呢。系統,你幹脆別叫系統了,叫周扒皮吧。你比周扒皮還扒皮。

——叮,宿主也可以選擇不購買,自行儲存自行育苗種植。

李承乾:……

這不是廢話嗎!他要是知道怎麽儲存怎麽育苗種植就好了!夢裏他還小,又沒興趣,父親沒教啊!摔桌!

李承乾咬牙切齒,

——叮,系統代存為永久服務,開通後宿主可一生受用,包括但不限於土豆。

李承乾蹙眉,這麽聽著,差不多相當於夢裏表姐玩的游戲中的背包功能?包括但不限於土豆,是不是說別的物件也可以?而且一生受用,服務時間夠長,這麽看來似乎不虧?

——叮,大促銷,大促銷。現在購買土豆種植使用說明,可附贈《中華美食烹飪大全》全冊圖書一套。

李承乾頓住,你居然還有大促銷?《中華美食烹飪大全》?啊啊啊啊,土撥鼠尖叫!夢裏那麽多好吃的,他會吃但不會做。即便經常說給常阿榮聽,讓常阿榮試著覆刻,也做出了好幾種,仍有許多未能實現。有了這本書,他是不是就可以吃到更多美食了!

李承乾兩只眼睛都亮了起來。

買,買,買!必須買!

還想什麽,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果斷點擊購買!沖動付款後,下一秒李承乾看著剩下的幾十個金幣恍然回神。他這是被系統套路了?系統絕壁是看著他擁有的金幣數目定的價格吧。他是不是還得感謝系統給他剩了個零頭?

好奸詐!

李承乾暗自磨牙,再次對系統罵罵咧咧,卻也沒忘了讓人將土豆送去水雲觀的屋舍內。待眾人離去,李承乾開始研究代存服務。代存服務分為兩種,一種是直接收取代存物品,另一種是收取並置換成遮掩物。

第一種很容易理解,第二種李承乾懵懵懂懂,隨手點擊試了下。系統面板的倉儲中出現了土豆,但眼前的土豆並沒有消失。

——叮,土豆已存入系統並替換成遮掩物。遮掩物保留土豆的所有外觀與觸感,但失去一切功效及性能,不可食用不可種植。

李承乾瞪大眼睛,這是所謂的“障眼法”?哦吼,這技能可太棒了。李承乾決定少罵系統兩句。如果是這樣,那他覺得一千金幣開通這個服務,值!

系統:……

李承乾又拿出《土豆種植說明》以及《烹飪大全》,前者沒什麽好看的,內容確實詳盡,可也正因為太詳盡了,李承乾看得頭暈眼花,半懂不懂,連連打哈欠,幹脆丟到一邊,轉而興致勃勃捧出後者。

與他想象中夢裏的菜譜書籍不同,這套書看起來很舊很破,但裏面的內容尚算清晰,還附帶水墨插圖,文字也非夢裏的簡體,而是大唐熟知的正體。不論誰瞧見大概都會以為是從何處得到的古籍孤本,不會心生懷疑。

李承乾訝異了好一會兒,突然覺得系統似乎也不是那麽討厭,看,這做法還是挺貼心的嘛。

系統:……小孩子就是反覆無常。心累。

********

道觀院舍另一邊。

嘩啦又一個杯盞碎裂,李淵將手中的證詞甩在李建成面前:“你自己好好看看。”

李建成目光掃過,心下大駭:“兒子冤枉,承乾被擄與兒子絕無半點幹系。這些人分明是信口雌黃,企圖栽贓嫁禍。”

李淵臉色陰沈,李世民翻看著證詞詢問錢九隴:“這些都是蕓娘招供的?”

“是。賊子四人,趙錢孫李已亡,周吳重傷瀕死,唯有蕓娘尚能開口。”

偏偏蕓娘咬死了是受李建成指使。即便在場眾人都明白,此事疑點重重,蕓娘的證詞並不足以為證。但有疑點不代表就一定不是李建成。更何況場中還有一個未必不會借此機會置他於死地的李世民。

李建成深知自身處境,咬牙道:“兒子請求與蕓娘當面對質!”

既是栽贓必有漏洞,如今山上並無他得用的人手,就算有,有楊文幹謀反之事在前,李淵也不會讓他的人介入調查。因此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通過對質找出漏洞。

李淵略一思索,準了。

蕓娘很快被帶過來。她身上有傷,雖不致命卻足夠難受,兼之受了一番刑訊,此刻腳步虛浮,身形搖晃,臉色蒼白得可怕。

押送的人員一松手,她幾乎是瞬間摔在地上,勉力撐著地面跪立,挺直脊梁,緩緩看向李建成,神色淒苦:“太子殿下,是蕓娘沒用,未能成事。只是……殿下,您……您不該上山的。”

李建成面色大變,蕓娘依舊說著:“若殿下不上山,與楊文幹裏應外合,左右夾擊,我們未必會陷入這等境地。殿下,蕓娘不明白,為何早就定好的計劃,我等負責擄走中山王制造混亂,楊文幹兵起慶州,您從長安呼應。明明一切皆有算計,可偏偏您,您……為何啊!”

李建成雙拳緊握:“我何時與你們定下的計劃!”

“殿下,事到如今,你我俱是階下囚,還有什麽好否認的。輸了便是輸了。”

李建成恨不能上前掐死她:“我沒做過的事為何要承認?你口口聲聲說跟我有計劃,說所做皆是受我指使,那我問你,我是如何指使的你。何時何地以何種方式?”

蕓娘訝然:“殿下這是何意?您以為這樣說聖人就會放過您嗎?您當他們查不到我一月前去過長安,在郊外與您見過一面?殿下,您看清楚吧,我們敗了。敗了!從您上山那一刻就已經敗了。”

李建成身子晃了晃,一月前他確實有去長安郊外縱馬狩獵。蕓娘敢這麽說,證明她也去過。即便所謂見面之事乃子虛烏有,但只需她在那一日那個時間段曾出現在同一範圍內,他便難以說清。

李建成擡頭看去,但見李淵臉色更黑了,眸中有寒光閃爍,心頭一緊:“這麽龐大的計劃總不可能一次見面就將事情交待清楚,謀算周詳。你說你是我的人,那麽除此之外,我們可有別的會面?”

即便是精心計劃,蕓娘能與他曾經出現在一處已經難得,不可能還有兩次三次。若真如此,他這個太子的行蹤未免也太好掌控了。

蕓娘低下頭:“沒有別的會面。”

李建成眼前一亮,喜色還沒爬上眉梢便聽蕓娘又道:“有書信。”

李淵看向錢九隴,錢九隴搖頭:“臣未在蕓娘身上發現任何書信紙張。”

蕓娘勾唇:“書信不在我身上,藏在道觀大殿前方香爐的香灰之下。”

不必李淵發話,錢九隴給了身旁侍衛一個眼色,沒多久,侍衛回來,遞上一封沾著香灰的信,信上確實寫了命令蕓娘對李承乾出手之事。

信在李淵李世民手中過了一圈,由李淵做主遞給了李建成。

是他的字跡,但李建成不怒反喜。

“父皇該知道兒子會的字體不只一種,信上用的是兒子平日書寫奏章或改閱批文的字體,但這種字體兒子私下並不用。”

李淵點頭,這點他知道,李世民也知道。

蕓娘一楞,手指微微蜷縮了下。李建成繼續道:“再有,兒子身邊並非無一人可用,若真要傳信,也犯不著自己親筆,留下這等鐵證。交於旁人不好嗎?或是在言語間信紙上定個隱秘些的暗號,不比以字跡確認要強?更重要的一點。”

李建成看向蕓娘:“若你真是我的人,忠心於我,看完信會直接燒掉,不會偷偷藏下。”

蕓娘眸光忽明忽暗,轉而擡起頭:“是我們算錯了,沒想到你私下用的字跡與平日奏本批文不同。”

眾人皆楞,這麽快便承認了?

李淵李世民俱是驚疑,唯獨李建成心中更為駭然。若蕓娘繼續狡辯,他自有法子一步步戳破,可她偏偏反其道而行,直接認下。如此幹脆,非但不能讓人取信,還會給人一種會否是在故意以不可能來掩蓋可能之感。

他所說疑點可以是漏洞,也可以是用來洗清自己而提前安排的伏筆。

李建成繃緊心弦,此女不簡單。

她此舉一出,自己再發現任何破綻也不便出口了。

雙方膠著之際,錢九隴上前提醒李淵:“小郎君被他們抓走數日,那幾日天天同他們呆在一處,會否知道些什麽?”

李淵恍然想到這點,是啊,承乾已經救回來,他們光顧著詢問承乾的安危,還沒來記得詢問這點,他張了張嘴,剛要開口,李世民便道:“承乾不過五歲,又受驚過度,能知曉什麽?他被折騰了好些時日,身心疲憊,已經歇下了。”

李建成蹙眉,什麽意思?不許李承乾出面揭露真相?老二你就算想借此事定死我的罪名,這等手段是不是也做得太顯眼了點?

李淵目光深沈,他也是同樣的想法。

然而李世民面色如常,坐立不動,一副你們愛怎麽想怎麽想的表情。反正受冤屈的人又不是他,為這點破事去打擾他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兒子,把一個五歲的孩子拉下水,呵呵。

他很清楚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以他與李建成的關系,雙方子女都不可能獨善其身。但他私心裏仍舊不太希望承乾被扯入旋渦,至少現在不能。他才五歲啊,還剛剛歷經一場生死。

然而,世事並不如他所願。

吱呀——

房門打開一條縫,鉆出個小腦袋:“阿翁是要找我嗎?”

李世民:……兔崽子是來打我臉的吧,我話剛說出口!

李世民青筋直跳,上前將他拎進來:“鬼鬼祟祟的,成何體統?你何時學會偷聽了!”

“哪有鬼鬼祟祟,我明明是光明正大走過來的。而且道觀就這麽點大,又沒什麽隔音設施,你們聲音也不小,我在外面就聽見了,用得著偷聽嗎?”

李承乾氣呼呼跑到李淵身邊,“阿翁,阿耶又冤枉我。”

李世民吹胡子瞪眼:“你不是說要歇覺嗎?跑到這裏來作甚!回去!”

李承乾眼珠骨碌碌亂轉,他確實是借歇覺的理由把人都支開來弄系統土豆的,但是他不能示弱於人。

他叉腰:“是啊,我都快睡著了,你們又是罵人又是摔東西的,吵得我不得安寧,攪了我的好夢,我不得過來看看。你們這麽鬧騰,搞得我沒法睡,還好意思說!”

李世民:……

眾人:……

你可真是理直氣壯。

李承乾哼哼,就理直氣壯怎麽地。

既罵人且摔了東西的李淵訕訕摸了摸鼻子,將李承乾抱到自己身邊坐下,輕咳兩聲將這個話題揭過去,順勢詢問:“你被他們關著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什麽?譬如他們為什麽要抓你,抓你做什麽,是否有人指使?”

李承乾點頭,指了指蕓娘:“地窖環境不好,還有老鼠。我害怕,求了他們一回。她跟我說除了地窖沒地方安置我,讓我忍忍,別怪他們。他們不過奉命行事,讓我要怪就怪太子伯父。是太子伯父讓她們幹的。”

全場俱靜。李建成面色大白,身形不受控制的微微晃了晃。蕓娘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地笑意。

“不過我覺得她是故意說給我聽的。”

這一句峰回路轉。

蕓娘:……笑容凝滯。

眾人:……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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