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就這麽答應下來, 崔小茹又是意外，又覺得果然如此。

不了解燕斐然的人總覺得他任性妄為，說話做事毫無顧忌。她卻知道, 他這份任性總有邊界, 從未真正做過損害公司利益之事。

在面臨選擇的時候, 他又總會做出對公司有利的決定，把自己的感受放在一旁。

這樣的燕斐然, 總讓她有些心疼，卻又說不出口。

到底是什麽，會讓這樣驚才絕艷又桀驁不馴的一個人，心甘情願付出至此？

崔小茹隱隱覺得, 這跟盛錦脫不了幹系。可瞧著目前兩人的狀況, 又何來半絲濃情蜜意。

燕斐然雖然答應下來，夏路和周琴琴仍是面有不忿。事情落到最後, 還是他們家然哥受了委屈。

“斐然，”崔小茹認真道：“我會替你討回公道。”

燕斐然唇角浮起如同薄霧一樣的笑容, 淡淡道：“不必了。”歸根結底，跟那個小新人有何相幹。

不過是，他自己願意。

他雖然這樣說, 崔小茹卻不會同意, “不行，他做錯事，就應該付出代價。”

車廂裏響起一聲輕笑, 是燕斐然在笑。

“崔姐, 做錯事就要付出代價這種想法……”他看著窗外流離的夜色, 神情晦暗不明：“是不是天真了些。”

這個世界上, 如果真的會做錯事就要付出代價, 還會有這許多不公嗎？

“別的我管不著，發生在我眼皮子底下的事情，我還是能管一管的。”崔小茹如是說。

第二日，崔小茹踩著一雙酒紅色恨天高，氣勢洶洶殺進了泛影市場部。

“崔姐，崔姐。”

“崔姐，我們老大正在等你。”

“崔姐來了，快請進。”

“崔姐這口紅色號太好看了，跟你好配。”

“崔姐，老大訂了要豪華海鮮套餐，中午您一定要賞光啊！”

“才幾天不見，崔姐更漂亮了。”

市場部的人聞風而動，紛紛上前跟她打招呼拉近乎，恭維的話不要錢的流出來，無論年紀大小都叫她一聲姐，熱情洋溢得仿佛是在什麽明星見面會現場。

崔小茹走到大辦公區中央，猛地剎住腳步。

身邊圍著的人頓時一陣東倒西歪，又不敢碰到崔小茹，忙就近扶著辦公桌、或互相扶了一把接力，才免於摔倒。

崔小茹站定，伸手把香家的最新限定款墨鏡往下一拉，露出畫著斜長眼線的雙目。她掠起眼皮，視線掃緩緩過眾人頭頂，冷聲問：“蘇海霖，是誰？”

人群分開，露出後面站著的一個人。

他穿著一件規規矩矩的藍色襯衣，頭發茂密面容青澀，神情局促、一雙手更是不知道往哪裏放才好。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剛走出校門的大學生。

事實上，他還沒有畢業。今年大四，目前正在泛影實習。

崔小茹瞇了一下眼，心道：長得這麽一副老實巴交的面孔，怪不得連法務部的人都被他給騙了去。

“跟我來。”

崔小茹拋下這句話，朝著市場部部長的辦公室走過去。

她還沒走幾步，辦公室的門開了，一名穿著剪裁合體深灰色西裝裙的女人出現在門口。她身材微豐，看起來四十多歲的樣子，此刻正笑容滿面。

她叫莫清，是泛影視頻副總，兼任市場部部長，也是眾人口中的老大。在燦影還沒改名時，她就替盛錦跑廣告拉業務，一直做到現在。

“小茹來了？”

莫清往前快走了幾步，親親熱熱地挽上崔小茹的胳膊，吩咐助理：“沖杯拿鐵進來，三分糖。別放甜了，你崔姐不愛喝。”

她的出現，讓緊張的空氣為之一松。眾人對視了一眼，紛紛回到原來的工位上，開始忙碌。

蘇海霖有點茫然的站在原處，不知道該跟上，還是不該。

莫清瞥了他一眼，說：“楞著幹嘛？我讓你準備的東西呢，全部拿好進來。”

“哦，呃。”

蘇海霖一陣手忙腳亂，走到之間工位面前時，還差點絆了一跤。才拿起一個文件夾，跟著進了辦公室。

室內，崔小茹坐在沙發上，兩手抱胸。

莫清一臉賠笑，道：“小茹，咱們也是老交情了。小朋友不懂事做錯了，請你大人有大量，多多包容。”

作為老員工，她跟著公司一步步成長。可以這麽說，沒有燕斐然、就沒有今天的燦影。她手底下的員工捅了這麽大的簍子，她得負首要責任。

事已至此，燕斐然接了這一樁通告是減少損失的最好辦法。但是，這天大的委屈，就得看願不願意咽下去。

“這事真是我求你了。”莫清道：“泛影做出來的這檔戀綜，是接去年那個真人秀。因為是第一季，招商是真的困難。”

崔小茹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說：“你不用跟我賣慘。我們家斐然這些年替公司做牛做馬，賺的還少嗎？”

“你們倒好，反手就把他給賣了！”

蘇海霖被嚇得一個哆嗦，把手裏抱著的文件夾放在茶幾上，好似鵪鶉一般縮在旁邊。

莫清翻看文件夾，說：“小茹快別生氣，你先看看。”

文件夾裏有這檔綜藝的所有內部資料，包括立意、目標收視人群、節目剪輯風格等等，以及那份合同的覆印件。

“客戶是國內第一位的奶茶品牌甘蜜，一直打造有機、原味、純天然的品牌形象，和綜藝的風格高度契合，沒有任何負面新聞。”莫清頓了一下，道：“他們老板其實一直想請咱們燕哥做代言，問過好幾次價。”

“呵，”崔小茹不屑地笑笑，一針見血道：“又不想給代言費，又想斐然跟產品同框，想的真美。”

“誰說不是呢？”莫清把助理剛端進來的咖啡遞到崔小茹手裏，道：“這種客戶我們見得多了，都沒到你這裏，我就給回了。”

“這回小孩闖了禍，我就想著，也是個讓甘蜜見識一下燕哥影響力的好機會，你說對吧？”她指天發誓說：“我絕對不是為了包庇他啊，咱們遇到事，也不能光想最差的，小茹你說對吧？”

不愧是老牌業務，莫清這一整套下來，姿態端正恭敬，又把利弊分析了一通。在她口中，這一件違規操作反而成了大好機會。

崔小茹輕輕抿了一口咖啡，朝站著的蘇海霖擡了擡下巴，說：“你說得輕巧。這個口子一開，那是不是下一次誰都可以？閉著眼睛簽嘛，反正有斐然兜底。”

“你先拿個處罰辦法出來，我們再談下一步。”

蘇海霖一聽，緊張得手心裏滿是汗。

他總覺得，這事他雖然做錯了，但總歸是給公司帶來了巨大利益。要不是他談下甘蜜進行總冠名，到下周節目開始錄制時，都還沒招商結束。

燕斐然那麽大個明星，明年能掙那麽多錢。多接一個通告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事。

都是燦影的人，不至於要跟他一個小人物過不去吧？

莫清看了他一眼，說：“小蘇，你先回去工作。”讓他站在這裏，是讓崔小茹見一下人，順帶消消氣。接下來要說處置，他在這裏就不合適。

蘇海霖吶吶應了一聲，退了出去，內心忐忑不安。

“小茹，這事兒的首要責任在我。”莫清先表態，說：“要罰，第一個受罰的人也該是我。”

她管著整個市場部，要是拿新人不懂規矩來搪塞，就太沒有誠意。

崔小茹低頭喝著咖啡，等待她的下文。

“我會就這件事面向全集團出一封警告信，對蘇海霖進行重大警告一次，再犯辭退。我本人處罰一個月工資，另外這次總冠名的業績提成，你們工作室拿一半，怎麽樣？”

莫清覺得，她已經足夠有誠意。

只是，崔小茹聽了冷冷一笑，道：“莫清，看不出你還是個心慈手軟的人。”

這個方案看起來嚴格，其實根本無傷大雅。

一個月工資而已，對擁有泛影股份的莫清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至於警告信，更是不會觸及實際利益。唯一肉痛的，就是割舍出一半的提成金額。

到了這一步，莫清還想著要保住蘇海霖。是看他還沒轉正就能簽下這麽大的單子，將來一定是個業務好手，就想要把人留下來。

崔小茹看著莫清的眼睛，緩緩道：“你們看起來損失了一半，其實是拿斐然去換了五成的好處。”

“沒有他，你們也簽不成這個合同。”

她神情冷淡地站起來，“既然這樣，也就不必再談下一步了。”

“哎，小茹！”莫清忙追上來，陪著笑臉說，“那你說，怎樣才能滿意？”

崔小茹頭也不回，踩著恨天高「噔噔噔」離開。

莫清扶著額頭嘆了一口氣，心裏卻自有計較：合同已經簽了，隨便你怎麽鬧都行。下周就要開錄了，最後公司總會來協商解決，不會眼睜睜看著不管。

離開泛影，崔小茹坐電梯上了頂樓。

盛錦正在開會，她便在外面候著。盛錦的助理見了，上前把她請到會客室裏坐下，端了一杯熱騰騰的紅茶、還去茶水間裏切了一個小果盤出來。

作為燕斐然的經紀人，崔小茹在燦影不管走到哪裏，都是一等一的人物。

自從知道燕斐然和盛錦兩人曾經的關系後，崔小茹並沒有向盛錦求證過。燕斐然也說了兩人在五年前就已經分手，她如果提起反而顯得刻意。

但這次來，她並不是要因這段私情來找盛錦。

燕斐然的事，就是燦影的事。他在燦影受到不公的待遇，作為經紀人她無論如何都要替他討回來。

等了兩個多小時，助理推門進來，笑著說：“崔姐，盛總請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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