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發生的事……

燕斐然閉上眼, 那些不願再想起、卻無法忘懷的回憶呼嘯而來。

盛典開始前兩人松開的手、他的不耐和盛錦的歉意，肖竹自以為是的嘴臉與威逼利誘、汪桐楷骯臟的算計，他跳下車後從耳邊掠過的風聲、眼前景物的混亂、刺耳的剎車聲、腰骨傳來的刺痛……

以及, 最後醒來時, 醫院裏刺鼻難聞的消毒水味道。那是他長了二十多年的第一次住院, 印象深刻。

崔小茹在他臉上看見傷痛之色，又轉瞬即逝。

“都過去了。”

燕斐然睜開眼, 神情平靜，說：“他們現在威脅不了我。”跟崔小茹說起曾經的事，是為了讓她有所了解，才好防備。

肖竹現在已經成了徹頭徹尾的無賴, 連臉都不要了, 誰也不知道他會做出些什麽來。就算掀不起什麽浪花，先防著一手總沒錯。

“我明白了, 最近我讓公司調兩個保鏢跟著你，你自己出門也要多註意安全。”

見燕斐然點點頭應了, 崔小茹便把這件事撂開手，問：“《幾葉錦》全平臺上線的時間已經初步確定了，你來得及嗎？”

《幾葉錦》正是燕斐然和楚笳楠在冬日陽光裏一起寫的那首歌, 名字最後是燕斐然定的。意思是人們的善意縱然微小、小得像葉子一樣微不足道, 連起來卻是一片流光溢彩的錦繡。

溫暖的曲子，感激的心情，和這個標題放在一起相得益彰。

“來得及, 明天就錄。”

夏路已經把所有伸出援手的人都約好, 把這首歌錄制完畢, 燕斐然就要進組了。這一次進組, 直到拍完《伴世》才會出來, 得待上好幾個月的時間。

當年的人們，在網絡上替燕斐然發聲時並沒有想過回報。

當夏路以燕斐然工作室的名義聯系到他們時，每個人都既驚喜又意外。燕斐然現在和他們的差距，比當年更加遙遠，沒想到他還顧念著舊情。

而且，燕斐然居然為了感謝他們，還專門為他們寫了一首歌。這份心意，讓他們感到燕斐然還是他們當年所熟悉的那個少年郎。

同時，雖然夏路在電話裏保證了，也擋不住他們內心的忐忑。

他們都聽過燕斐然的音樂，就算不懂，也從各種訪談花絮中了解到燕斐然對他自己音樂的執著。

讓自己這群完全不會唱歌的人來唱和聲，這真的可行？

不過，所有的疑慮都在見到燕斐然時被忘記。

錄音棚第一次湧進來這麽多人，燕斐然仍然是他們熟悉的樣子。

少年面容精致，唇角噙著一抹吊兒郎當的笑意。脫掉厚重的羽絨服，裏面是叫不出品牌的黑色長袖，領口處的不銹鋼項鏈垂下來一個翅膀吊墜。

時光仿佛格外優待於他，未曾留下任何痕跡。就連穿著，也與舊時無異。

他的模樣，讓等候眾人心頭的不安和局促一掃而空。

一名穿著卡其色格紋羊絨裙的女人上前一步，驚訝地問：“燕哥，這條項鏈你還留著？”

燕斐然一揚頭，笑道：“是曉妍拿到第一個月的工資給我買的，我當然要留著。”

被叫做曉妍的女人紅了臉，垂目不敢再看他。

當年她正在讀初三，父親因為欠了賭債被人打上門，母親不得不帶著她東躲西藏。幸好遇到燕斐然，才讓她能繼續念書。

考上高中後，她一邊讀書一邊找地方打工。領到工錢時，她分做了三份，兩份交給母親、一份給燕斐然精心挑了這份禮物。

她還記得當初的臉紅心跳，和等待對方收禮物又害怕拒絕的忐忑心情。

少女的心思如春天的嫩芽一樣萌發，眼前的少年美得如同蓬勃的烈火。讓她想要表白、又自慚形穢；想要靠近、又害怕被灼傷。

沒想到少年接過了她手中的禮物，神態自若地拆開戴上，眼神純凈得好似一泓清泉，坦坦蕩蕩。

這份記憶，支撐著她讀完高中、又考上了心儀的大學。她將少年藏在心底，遇到的其他人再也進不了她的眼。

如同風陵渡口初相遇，一見楊過誤終身（1）。

她慶幸，再見時，她亦體面。

她感動，這條項鏈仍然燕斐然身邊，現在掛於他脖頸。

曉妍不想在他面前失態，眼淚汪汪地捂住嘴退下，把位置讓給其他人。她怕耽誤久了，下一秒就會痛哭失聲。

開了個頭，燕斐然熟絡地和眾人寒暄起來。他叫出記憶中的一個個名字，哪怕忘記了也毫不尷尬，大方詢問。

又讓夏路拿來他提前準備好的簽名專輯和簽名照，分發到每個人手裏。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星軌，這次見面後，或許再不能相見。他珍惜這樣的機會，他能為眾人所做的，也僅僅只有這麽多。

正式錄音前，燕斐然讓他們呈扇形站好，拿著話筒教他們怎樣去唱這段和聲。

“我寫的這段旋律，是兩個節拍的不斷重覆。你們不要緊張，別想著是唱歌。只要張開嘴發出「啊」的音，喊出來就行。”

這段和聲，是燕斐然專門設計，就是為了能把他們每個人的聲音給記錄下來，留到這首歌裏。

世事易變，人情冷暖。

但這份溫暖，他卻想要用這樣的藝術形式保留下來。哪怕他不在了，所有人都消失在歲月長河裏，當這首歌響起時，他們的聲音還在。

他帶頭領唱了一句，又進行現場教學，一個音一個音地教。人們壓住心頭感動，認真地跟著他一句一句地唱。

進度比燕斐然想象的更快，一個多小時後，就進行了正式錄制。

離開錄音棚時，燕斐然挨個擁抱了每個人，站在原地笑著目送他們離開。周琴琴把誤工費發到他們手中，不容他們推拒。

看見人們眼裏泛起的淚光、流下的眼淚，燕斐然也忍不住眼眶發熱、鼻頭酸澀。

錄制工作完成，《幾葉錦》進入後期制作階段，接下來通過網絡就能和燕斐然進行確認。

燕斐然帶著周琴琴進了劇組，夏路先留下來處理專輯及《幾葉錦》的後續工作。

《行於途》在燕斐然直播開始的半個小時內就被搶購一空，直接打破了平臺紀錄，現在已經開啟了第二批預售。工作室發了喜報，並將專輯送到各大有分量的音樂獎項組委會手裏，參與今年的獎項角逐。

一進組，燕斐然就切換到唐別塵的狀態，從冬天到初夏。

期間，《幾葉錦》的全平臺發行再次引起轟動。

#燕斐然楚笳楠一起寫歌#的詞條高居不下，足足掛了兩三天。一個是燦影一哥、一個是新世界力捧的新秀，兩人加在一起的能量，遠大於二。

除此之外，從業內到粉絲，都對兩人的關系感到好奇。業內看見兩人的合作，就想到了兩家公司的關系。粉絲則直截了當得多，從此多了一對CP可以磕，並紛紛表示燕斐然一定是美人攻。

由崔小茹主導的公關團隊再次出動，配合單曲發行進一步提升燕斐然的品牌形象。從這首歌誕生的始末、那長長和聲人員名單的解析，到音樂本身的賞析、歌曲價值的分析，進行全網營銷。

公眾對燕斐然的好感度，再次上升了一個臺階。

《幾葉錦》，替燕斐然在安蘇洞的生活經歷劃上一個圓滿的句號，也讓他的路人盤擴大並且牢固。

此時，如果燕斐然再次遭遇全網唱衰，為他抱不平的將不再是他的粉絲，更會受到公眾的抵制。

薔薇花在枝頭搖曳、空氣中飄起了茉莉花的淡雅清香。一朵雲悠悠從天邊走過，風搖晃著樹葉，把初夏的陽光灑落在林蔭道上。

幾個月沒剪頭發，燕斐然已是長發齊肩。

他戴著棒球帽，黑發從帽檐下桀驁不馴地冒出來，每一根都有自己的想法。剛走出機場出口，就被粉絲的熱情所淹沒。

“燕斐然！燕斐然！我們想你了！”

“燕哥！你好帥啊！”

“然然，我們等你開演唱會啊！”

他緩步走過，微笑著沖粉絲們揮手，點頭致意，引來更大聲的尖叫。

《伴世》唐別塵這個角色已經殺青，安德烈還有剩下的戲份需要出國拍攝。接下來是屬於導演的剪輯工作，與他有關的就是配合後期進行配音調整。

在現場拍攝的時候，總會因為各種原因導致收音達不到導演滿意的標準。也有的是在後期剪輯中，發現這句臺詞需要另一種情緒。

這個時候，就需要請到原先的演員，對自己演繹的角色進行二次配音。比起長達半年的拍攝工作量，後期配音這點工作量算不得什麽。

燕斐然殺青了，整個劇組還沒有，正在收拾東西準備趕赴下一個場地。

而在這之前，燕斐然也終於可以履行他遲來的承諾，在京城包下一座兩層樓的火鍋店，請整個劇組吃火鍋。

原本是冬日就應該做的事，卻因為他一下飛機就被挖出安蘇洞的生活經歷、緊接著又是一場持續幾天的感冒、和繁忙的日程表所耽誤。

不是周末，這家口碑排行前茅的火鍋店仍然生意火爆。

為了不耽誤人家做生意，燕斐然讓夏路把聚餐的時間定到了中午。劇組的人剛從上一個外景回來，正好在睡一個安穩的懶覺後，吃一頓火辣辣的火鍋。

作為東道主，燕斐然這裏不光是夏路和周琴琴到了，崔小茹也到了。

樓上樓下擺開了好幾十桌，只要亮出周琴琴發給他們的二維碼，就能進店。不僅僅是主演配角，就是場務、攝影助理等等，也都接到了邀請。

一頓火鍋不值什麽，重要的是這份心意。

作者有話說：

（1）

出自金庸的小說《神雕俠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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