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哪裏？我送你回去。”燕斐然問。

楚笳楠咬了咬手指, 半晌沒有說話。

見他猶豫，燕斐然體貼的沒有多問。每個人都有屬於他自己的故事，楚笳楠大半夜孤身一人在雨夜裏行走肯定是遇到了什麽事, 他沒有窺探他人隱私的習慣。

“如果你沒有地方可以去, 我可以收留你一晚。”

他一會兒還得回醫院, 家裏空著也是空著，讓楚笳楠臨時住幾天也沒問題。

“啊, 不……不用了。”楚笳楠慌忙擺手拒絕。他知道自己和燕斐然之間的巨大差距，不敢再麻煩他。

想了想，楚笳楠終於報出一個地址，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回去的地方。

聽見地址, 燕斐然微微有些詫異。

那是京裏最繁華的地段, 就算是租金，也不是剛剛才出道的楚笳楠能負擔的。新世界娛樂的風格他也略知一二, 雖然不會虧待藝人，但如果是公司替他租, 也不會選擇那個地方。

不過，他並沒有多問。

半個小時後，跑車在路邊緩緩停下。

“燕老師, 謝謝你。”楚笳楠態度誠懇地再次道謝。

“傻瓜, 別這麽客氣。”燕斐然揉了一把他的頭發，被雨淋濕的頭發已然半幹，觸感是意料之外的柔順絲滑。

“比賽結束, 我已經不是你的導師了, 叫我斐然就好。”他瞧著楚笳楠親切, 沒把他當外人。

楚笳楠有些懵。

在他心裏, 燕斐然和他的差距猶如天上地下, 哪裏敢造次。

“斐……斐然老師。”

燕斐然失笑，還是老師。

行吧。

他按開車門鎖，沖著窗外寥落的路燈擡了擡下巴，道：“時間不早了，你快回去沖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

“人生還長，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話。”燕斐然在車裏取了一張名片出來，寫上自己的私人號碼遞給楚笳楠，道：“你要是遇上什麽事，盡管找我。聯系不上我，就找我助理。”

“我知道了，謝謝斐然老師。”楚笳楠再次道謝，雙手接過名片，姿態恭敬。

他不知道為什麽燕斐然要幫自己，也不知道對方親切的態度從何而來。但燕斐然眼裏的好意，他不會看錯。

雨勢比之前弱了好些，但仍然淅淅瀝瀝。

燕斐然從車門處的置物盒裏拿出一把雨傘遞給楚笳楠，楚笳楠搖了搖頭，道：“不用了，我跑過去也就幾分鐘。”

還真是客氣。

燕斐然收回傘，目送著楚笳楠在雨中奔跑的背影，不能免俗地在心裏感慨了一聲：年輕真好。

被雨洗過的城市，空氣裏有一種清新的味道。隨著太陽從東方升起，重新帶回夏日的熱力。

股市剛開盤，燦影的股票就以勝利者的姿態一路走高，呈現出穩定的健康曲線。

盛錦摘下金絲眼鏡，用手按壓這有些疲憊的眼窩。他有輕度近視，只有在辦公時才會佩戴眼鏡。

秘書輕輕敲了敲門，手裏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走進來，放到桌上。

後退兩步，她看著手裏的平板道：“盛總，中午的餐廳已經約好位置。安導約了下午三點，五點半有一名財經記者想采訪您，同時泛影有個項目投資會想請您參加。”

“采訪推了，我去投資會。”

昨夜他在《全民偶像》總決賽直播中亮相，今天有記者上門並不意外。但他目的已達，不需要再刻意亮相。

看了一眼腕表，他拿上外套出門，驅車去了位於城西一家位於頂樓的花園餐廳。

以白色為基調的精致歐式風格，玻璃隔絕了夏日暑氣，讓置身其中的人們享受著現代科技帶來的絲絲涼意。

盛錦進了預定的包廂，讓侍者先上了一杯紅茶，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慢慢品著。

人類真是一種覆雜的生物。

明明是鋼筋鑄就的水泥森林，偏偏要營造出一種身在大自然中的假象。好像這樣就能騙過自己，繼續心安理得。

“如果你愛我，請停下你的自圓其說。”

這句話不期然地浮現在腦海，他又想起昨夜燕斐然的舞臺：他是白色，其餘萬物皆黑。天地間只剩下那個人，平靜地述說著他的堅持。

一個人、一架琴，就撐滿整個舞臺，唱出人間溝壑紅塵紛擾。

在燕斐然面前，自己就是個不堪一提的俗人。

正沈思間，耳邊響起一道婉轉的女聲：“盛先生，在想些什麽呢？”

斯賓塞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陽光下，她一頭金色長發色澤迷人、白膚藍眸，仿佛從遠古走出來的精靈，高貴美麗。

她已經在這裏坐了一小會兒，盛錦卻絲毫沒有發現。看著男人清俊的側顏，她不禁在心裏猜測：他究竟在想什麽，想得這樣入迷？

盛錦回過頭，臉上沒有慣常溫和的笑，神色疏離又冷淡。

“斯賓塞小姐，”他做了個手勢讓侍者上菜，道：“我點好了菜，希望合你的胃口。”

斯賓塞有些意外。

資料中顯示，盛錦是一個手段溫和的人，不會讓人難堪。上次短短見了一面，也符合這個形容，是她心目中的紳士。

但今日，是他主動約見，點菜卻不問過自己意見。

有一種不容拒絕的強勢。

斯賓塞垂眸微微一笑，“我會喜歡的。”

她欣賞這份強勢。

一頓飯吃得很安靜。兩人都經過嚴格的貴族禮儀培訓，在必要時聽不見用餐發出的任何聲音。

比如此時。

斯賓塞輕輕抿了一口香濃的蘑菇湯，偷眼看著對面的盛錦。

盛錦眼觀鼻鼻觀心地專註在眼前的美食上，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姿態從容而優雅，又帶著一種拒人千裏的冷漠，高高在上的矜貴。

這種氣質，令她欲罷不能。

午餐接近尾聲，侍者上了最後一道甜品。

待斯賓塞放下手中刀叉，盛錦收回投向天際的目光，鄭重其事道：“斯賓塞小姐，我想你很清楚，我有愛人，絕不會娶你為妻。”

斯賓塞拿著白色餐巾沾了沾唇角，淺淺一笑，“你們分手了。”她調查過盛錦，知道他跟燕斐然的過往。

她擡眸看著盛錦，道：“他能給你的，我可以。我能給你的，他給不了。盛先生，你又何苦如此固執？”

“我見過你祖父，是一位很慈祥的老人，也是睿智的掌舵人。”斯賓塞動作輕柔地放下手中餐巾，道：“我想，他會很樂意我做他的孫媳。”

如果可以得到這個男人，她不介意使些手段。

威脅？

盛錦瞇了瞇眼，危險的光芒在他眼底一閃而逝。

他將上半身朝著斯賓塞的方向傾斜，向前舒展著雙臂。覆又緩緩收回，把胳膊支在桌面兩側，將雙手在眼前交疊後撐住下頜。

整個過程猶如一頭被侵犯領地後、逐漸睡醒的猛獸，盛錦用慢條斯理的語調說：“斯賓塞小姐，不如，我們來談個交易。”

他不想的。

原以為，能有一個體面的結局。

看來，還是要用斯賓塞所習慣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斯賓塞訝然睜大雙眼，隨即燦然一笑，道：“盛先生請講。若是關於婚後協議，只要不涉及家族利益，我都可以配合。”

她放柔了聲線，輕聲道：“如果是放不下燕先生，我也不介意的。”

以家族利益為導向的政治聯姻，哪對夫妻不是這樣？她能擁有一個自己所喜愛的丈夫，已是難得的幸運。

至於丈夫的心在哪裏，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盛錦松開交疊的雙手，用一根食指沖著斯賓塞搖了搖，道：“實在抱歉，你想錯了。”

他點亮了放置在桌上的手機屏幕，打開一張照片，將手機調轉了方向，朝著斯賓塞推了過去。

斯賓塞只看了一眼，笑容便凝固在唇角，花容失色。如同一朵開得正艷的花，突然遭遇了寒冬嚴霜。

從容不再，眼裏只剩下措手不及的驚惶。

照片上並非什麽洪水猛獸，而是一名天真爛漫的金發小女孩。約莫五六歲的年紀，有著一雙和斯賓塞一模一樣的碧藍眼眸。

她看著鏡頭，笑得露出了小虎牙，漂亮可愛。

“你這是什麽意思？”斯賓塞聲線緊繃，問道。

“你覺得呢？”盛錦反問。

斯賓塞閉了閉眼，道：“我不明白。”

“斯賓塞小姐，你我都是聰明人，就不必裝傻了吧？”盛錦道：“我可以幫她在鷹國弄到合法的出生證明，條件是你去說服我的祖父，不再幹涉我的婚姻自由。”

斯賓塞臉色蒼白，“如果，我說不呢？”

盛錦用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從容不迫道：“我以為，不必把場面弄得如此難看。”

照片中的小女孩，是斯賓塞在大學期間，瞞著家人偷偷生下的私生女。

原以為青春滾燙，為愛無悔。沒想到女兒剛出生，那個男人轉頭就上了閨蜜的床，還嘲笑她說：“你們世家小姐，原來這麽認真的？”

斯賓塞被傷得體無完膚，只好含淚獨自面對問題。

家族一向規矩很嚴，你隨便玩沒問題，但生下未被允許的孩子就大不一樣。

她不缺錢，藏著瞞著將女兒養大，卻因為沒辦法借助家族的力量來解決出生證明，至今女兒還是個黑戶。

斯賓塞在這樁政治聯姻裏表現得如此活躍，看上了盛錦乃是後話，接受方旭的邀請更是順水推舟。真實的原因是女兒已到了學齡，如今別說貴族學校，她連一個普通的小學也沒辦法上，不能接受教育。

如果能順利與盛錦成婚，得了一個合心意的丈夫不說，還能在結婚後借領養的名義將私生女堂而皇之地接到自己身邊，讓她接受最好的貴族教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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