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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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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市區遙遠的郊外,蔥蘢的樹木一直在視線內延伸,綠色的宇宙仿佛沒有盡頭。即使處處充滿了生機,但是宮本澤所在的地方總是讓夏熏感到不協調,這份微妙的感受終於在房屋前得到詮釋。

手持微型沖鋒槍的美式保鏢隊列。

一排又一排的並立在大門前,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叢林的生氣在這死寂的場面中戛然而止,變得尷尬起來。

真是個瘋狂的人啊,宮本澤那家夥。

對安全的註重超過許多政要的右翼領袖,卻把家安置在最方便暗殺者行動的的樹叢邊。在這之後,還意猶未盡的布下天羅地網。

明明心思縝密,卻喜歡孤註一擲的豪賭。

糟糕的是,女生邁下黑色轎車,心底暗暗嘆息,她最不擅長賭博。

“你遲了。”宮本澤正在泡咖啡,看到夏熏進來,順手在桌對面的位置放下。

夏熏佯作不在意的拿起杯子,溫熱的氣息縈繞在指尖,她輕吹了一下冒起的白霧,“又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我以為你很在乎那間醫院,”宮本澤帶著了然的笑容,“據說為了紀念你母親,那座醫院會以她的名字來命名。”

“如果沒有這個前提,我現在也不用坐在這裏。”

“真是任性啊,”宮本澤嘆了口氣,“不怕被理事會趕下臺嗎?”

夏熏趁機放下燙手的、不知道有沒有不明化學物質的咖啡杯,垂下眼瞼認真仔細的打量自己的指甲。

“開始期待了,你說的場景很有趣。”

宮本澤從抽屜裏拿出文件夾,裏面是臨近醫院三分之一土地的書面協定。

夏熏費盡心機也要得到的東西就在眼前,但她只是懶懶的擡了一下眼,仿佛它還沒有指甲的光潔度重要。

宮本澤抽出其中至關重要的一張,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慢慢的沿著光滑的桌面遞送到夏熏眼前。突然,他的動作一頓。

夏熏撥弄指甲的動作也為不可見的停頓了一秒。

“這之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恩?”

“為什麽選擇跟我合作?”宮本澤扣了扣桌面,那份文件在他的指尖下印出一個個深淺不一的痕跡,“十年前的事情……嗯,你應該知道的。”

“這種合作很重要嗎?”

宮本澤凝視著她,似乎在判斷她的行為是不是真的屬於玩票性質。兩個多金家族唯一正統的繼承人,為了打發光陰而坐在這裏。

過了片刻,他徹底的收回文件。

“不好意思,這個理由不能說服我。”

擅長豪賭的人觀察力都更為敏銳,這是他們的生存之道。

“那麽,‘為了得到整個柳生家’,這個理由足夠吸引你嗎?”

“你姓戸島。”

“所以我才同意你的不公平條件,在我們戸島家,只有利益可以交換利益。”

“這麽說來,你想整垮柳生家吧?”

“不算準確。”

“我可以幫你,”宮本澤把文件裝起來,“哪怕沒有這份協議。”

轉眼,局勢一邊倒向宮本澤。

不愧是十年前將柳生家逼到絕境的人,三言兩語間主導權就易主,而夏熏還沒來得及反應,文件已經被放在距離她最遠的桌角邊沿。

夏熏看著他,靜靜的。

微弱的陽光透過百葉扇照進來,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

輕嘆了一聲,一直做小動作的雙手交握放在桌子上,擺出談判時慣有的姿態。心海如潮,不形於色。她這一刻極像自己的父親。

“算了,坦白地說。”

“哦?”宮本澤發出感興趣的音調。

“這份文件是如今對你最有利的東西。”

“這話未必。”

“你手上還有多少籌碼?”

憑借打敗柳生英樹來換取支持者,宮本澤的行為已經說明了他對夏熏這個猜想的認同。

對柳生家來說,牽一發而動全身。

對宮本澤來說,只要這一戰取得勝利,重蹈十年前的風光也不是難事。最重要的是,這次沒有柳生英樹來阻止他。

“就算只剩一個硬幣,我也能贏回想要的東西。”他說。

夏熏離開座位,緩慢地走到窗前,背對著宮本澤挑起簾子,向下眺望。站在這裏,也更接近那份文件夾擺放的地方。

確切的說,是觸手可及。

“這幾天收到了一些不明信件吧?”夏熏對著窗口說,“想必讓你困擾。”

“不,我也覺得相當有趣啊。”

“有趣的話,您也不會那麽快同意簽署這份協定。”

“看樣子你知道些什麽?”

夏熏自己定下三天之期已經到了最後關頭,所以即使如芒在背,她還是選擇拋出這場博弈中最後一張牌。

“每個信封背面的左下角都有一個藍色的墨水點。”

“這麽說,你認識寄這些東西的人?”

即使宮本澤拿出信封的動作小心翼翼,但不能阻止夏熏知道裏面裝了些什麽:是這十年間,宮本澤在監獄裏的照片。

不,並非什麽落魄的照片,恰恰相反,通過這些照片宮本澤的目無王法得到了最直觀的體現。

這些照片就算存在,也只可能出現在少數人手裏。

比如說,日本警視廳總監。

“你手裏的每一封信,都是我親手寄出去的。”夏熏輕聲說。

如果連警界高層都站在柳生家陣營的話,政軍商警界中,宮本澤已經失利。

“這不可能!”宮本澤猛地用力攥起信封,“你是怎麽拿到的?!不,誰在背後指使你?”

“我沒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

窗外陽光正好,夏熏側臉的動作一頓,眉梢微不可查的往上挑。

她凝神看著叢林,在郁郁蔥蔥的樹木間,一撮綠色植物正偷偷摸摸地勻速向前移動,再仔細看,綠色間隱約能看到海帶般的黑色頭發。

那個把門口的保鏢都當做擺設的家夥,該不會就是切原赤也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夏熏皺眉在腦海裏飛速思考解決對策,幾秒後拉著窗簾布的指尖忽然緊縮,楞住。

“怎麽了?”身後的宮本澤註意到她的異樣,問。

夏熏放下窗簾,轉身:“沒什麽。”

“讓我看看。”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麽拿到照片的嗎?”滿意的看到宮本澤停下腳步,夏熏松了一口氣,“幾個月前我在東京住過院。”

“那個時候領略到跡部家的警衛力量,可真是難忘啊。”宮本澤嘖嘖嘴,似笑非笑,“這麽說起來,也只有那時,你才完全隔離全部監視。”

“那個時候,我見到了警視廳總監。”

“藤川直人嗎?據說是個謹慎的家夥。”他話鋒一轉,“所以,我不相信你能從他那裏拿到任何東西。”

“這是因為——”

夏熏向桌子的方向走去。一步,兩步,三步……她忽然伸出手,一把奪過桌子邊沿的文件袋。

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宮本澤的瞳孔縮小了幾毫米。

“呵,”驚訝只持續了零點幾秒,男人從抽屜裏拿出黑色的格洛克式手槍,態度隨意擡起手臂,繼續問,“因為什麽?”

仿佛有滴滴答答的秒針在心底轉動,夏熏垂下眼瞼, “……問答時間結束。”

長久訓練出來的危機意識讓宮本澤在大門被轟然推開那一瞬間側過頭,一顆黃色的球體從他發梢處飛馳過去,在防彈玻璃上砸出細密的裂痕。

松散的姿態還未調整,手中的槍械已經在混亂中被人握住,宮本澤眸光一冷,準備扣下扳機,但那人的速度不容松懈,反手捏住他的手腕,在千鈞一發之際奪過手槍,回手抵住他的腦門。

宮本澤凝神準備反擊時,閃著銀色鋒芒的劍已經不留情面地架在脖子上。

他的動作緩慢地停頓下來。

滿室寂靜中,宮本澤擡頭對上不速之客的視線。對面那個的少年有著冷漠而淩厲的紫羅蘭色眼眸,舉手投足之間,殺伐果斷。

大門搖搖欲墜許久,終於倒下,卷起一陣白色煙塵。

真田弦一郎穩穩地攥著劍柄,隔著皮膚靜靜地貼著著宮本澤的頸動脈。幸村精市單手握槍,另一只手將夏熏護在身後。

仁王雅治斜倚著殘留的門框,食指轉動網球拍底部,欣賞了片刻他剛剛發出的網球所造成的局面,輕笑,“這麽拉風的時候該說什麽?game over,立海大?”

柳蓮二安然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打開爐火煮茶,好像在自己家中一樣怡然。柳生比呂士站在他身後,雙手抱臂,聞言鏡片閃過冷光,“無聊。”

丸井文太單手放在褲袋,吹著口香糖泡泡從玄關走來,懶洋洋地越過倒在地上的保鏢,邊走邊抱怨,“啊啊,累死了~”,桑原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面無表情。

——立海大,強勢登場。

室內的幸村精市微微垂頭,“你先出去,剩下的我來解決。”

他對夏熏說。然而話音還沒有落下,就感受到後背傳來的溫熱的液體。夏熏把頭埋在他的襯衫上,伸出雙手環住少年的腰,語氣中帶著微弱哽咽。

長久壓抑的心情和不安如同電光一閃,可怖的緊張變換被一陣眼淚取代。放空留白或抑制湧動,假如不是時機不對,在幸村面前的她也許更加失控。

“一直以來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那個目光清澈明凈的少年,無論背叛還是謊言都欣然笑納的少年,永遠站在身前保護她的少年。

在透過窗戶的辰光中,掛在他唇角的笑意清淺卻耀眼,霧中行走的猶疑和憂懼在他坦然的目光中頃刻化為烏有。

獨自穿過荒寒的沙漠或寂靜的叢林,如履薄冰或赴湯蹈火,最終,還是凝註所有時光,停下腳步,在某個人身上找到解答。

有生之年能夠遇見你,真的太好了。

一走出門,所有的視線瞬間聚在夏熏身上,她視若無睹,徑自對柳生比呂士揚了揚手中的文件,“我拿到了。”

柳生比呂士看著她,勾起一抹短暫的欣慰笑容。

“不過也太直接了吧你,居然用搶的。”仁王雅治打斷了兄妹倆若無旁人的視線交流,調侃,“看不出來嘛,你對自己那麽有信心?”

夏熏搖頭。其實剛才在樓上發現切原赤也的時候,她確實感到了驚慌,但當她的視線轉向別處,幾秒後才反應過來。

原本守在門口的保鏢隊伍,全部都消失了。

“不對,”她說,“我是因為比誰都更相信你們。”

感動的氣氛還沒有蔓延,門口的響動引開了大家的註意。

綠色的灌木在走廊上有規律的移動,發現地上的‘屍體’後,植物停頓了幾秒,蹦蹦跳跳的繞過障礙。

蹦,跳,蹦,跳……

“那家夥……噗~”仁王雅治忍俊不禁。

“他當我們都是死的嗎?”丸井文太額角滴下冷汗,單手捂臉,“切原赤也……沒救了。”

“所以說,他到底是來幹嘛的?參謀大人?”

隨著仁王雅治的發問,身兼這次活動總策劃的柳蓮二享受了萬眾矚目的待遇,丸井文太的視線強度恨不得要在他身上看出一個洞來。

柳蓮二淡定的看了一眼蹦蹦跳跳的切原赤也,低頭喝茶,過了片刻才慢悠悠的回答,“解悶。”

看得出來,總參謀的確是為了換一個新鮮地方休閑而來到這裏的。

######

青磚瓦灰,寂寂草木。

暮春之初,陽光溫柔的融化內心,輪椅在磚板路上緩緩移動,夏熏和父親的身影在樹木中若隱若現,最終停駐在一塊墓碑之前。

戸島美織。

柳生英樹坐在輪椅上,雙目炯炯地望著上面印刻的紋路,似乎不願錯過哪怕一粒塵土。櫻花在身後落下,他的背影顯得遲緩而滄桑。

夏熏小時候,柳生英樹還沒有帶上對任何人都疏離客套的面具,一家三口常常會在櫻花季出游,氣氛熱絡而溫馨。

只是櫻花落下來的瞬間,交談聲戛然而止,夏熏看到媽媽對爸爸會心一笑。很久以後,當她走在立海落櫻繽紛的校道上,才明白那笑容裏有多少無法抵達的回憶。

人和人之間的相處是有排他性的。

所以人們心底最深處的寂寞和情感,除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誰都無法分擔。

夏熏遠遠的站在樹下,看著父親逐漸僵直的背影,嘆了口氣。

這麽多年,誰都救不了他。

“她……”柳生英樹的嗓音低沈,似乎有千言萬語堵在喉嚨,最終都化為最簡潔的詢問,小心翼翼,“過的好嗎?”

“我不知道,”夏熏說,“她在白天畫了很多畫,辦了很多場宴會,但到晚上就像做了一個美夢,消失無蹤。”

夏熏無法描述那種喧囂過後的冷清,母親一個人獨坐在中庭,月光似乎囚禁了戸島美織,溫柔的連眼淚都無法落下。

柳生英樹默然了許久。

“她不恨你。”夏熏又說,“她不恨任何事情,她總說自己得到的已經夠多了,不能貪。”

就算得到的不是想要的,但也不是能隨意拋棄的東西。

戸島美織的悲哀在於,她的一輩子始終沈浸在混雜著妥協,隱忍,毀滅和未完成的遺憾之中。

“我很想她。”

柳生英樹說,視線模糊不清。時隔多年後的第一次坦誠,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已經不在世上了,冷冰冰的墓碑佇立在不遠處,與他對峙。

浮世喧囂,人生寂寞。

所謂的悲傷,大概就是相愛的人最終毫無幹系,生死相隔。

夏熏蹲下來,擡手輕輕拂去父親臉上的淚水,溫柔地微笑起來。

“我騙你了,”女兒對父親說,“她最愛的從來都不是勿忘我,而是櫻花。”

是那一年,與你共同沐浴的櫻花雨。女兒在旁邊玩鬧,她擡起頭,撞進一直等待的視線中,聰慧而狡黠的笑起來。

長風吹過,枝頭搖曳,素雅的花瓣落下,像極了記憶中的那一幕。

柳生英樹伸出手,似乎要抓住什麽一般,但最終什麽都沒抓住。他望著女兒純凈的眼眸,久久的出神。

“她說她這一生,最幸運的事情就是遇見你。”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

……

什麽,你說我開玩笑?

才沒有呢!我是很認真的在近五千字內完結了啊!所以上一章不是說了麽……完,結,倒,計,時!

都完結了,至少冒個泡啊,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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