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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9章 就是舍不得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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罕見地發下這樣的諭旨去,憑皇帝的睿智,如何不知道軍機大臣們會吃驚呢。

可是這位六十歲的老父親卻顧不得大臣們怎麽想,這事兒還沒完,繼續連日裏疊降諭旨,不但要跟閨女嘮叨,還要親自跟女婿耳提面命。

況且這耳提面命還不是私下裏的,而是公開明發的諭旨。

——而此時,朝廷正面臨著土爾扈特回歸的大事,以及小金川方面不斷的挑釁。

並非國外大事,也並非六十歲的皇帝每日閑著沒事兒做了。

可是盡管有這樣多的事,皇帝還是暫時放下天子的身份,開始專心地當他的慈父、老岳丈來。

就在同日,皇帝就專門給拉旺傳了一道旨意:“又諭曰:成袞所布業經病故,著傳諭額駙拉旺多爾濟,到彼後無庸速回,俟伊父喪事完畢,百日服滿,再行來京。”

“至伊等應得產業,朕已交車布登紮布,並參讚大臣,秉公辦理。汝為固倫額駙,又襲封汝父王爵,惟當謹奉伊等辦理遵行,勿許爭競,貽笑卑鄙。將此並寄令車布登紮布知之。”

皇帝這個老岳父呀,在諭旨裏就這麽毫不掩飾地囑咐自己這個親女婿:家產的事兒有你岳父我呢,你可千萬別自己跟他們爭去,以免失了身份……

說是給女婿的耳提面命,還要將這諭旨同時給女婿的叔叔看去,偏分家產的事兒還要叔叔來主持——試問皇帝的心思都這麽明擺著了,那當叔叔的車布登紮布王爺還至於看不懂不?

操心完了女婿的分家產問題,皇帝自然又扭頭繼續回到自己女兒身上來。

還是在八月二十一日這天,又頒下旨意:“成袞紮布病故,應差公主前往。但公主甫經看視成袞紮布還,今覆趕去,亦已不及。令公主在此穿孝,來年再遣公主前往。”

就是說自己閨女剛去給婆婆穿過孝,今年就別折騰過去給公爹穿孝了。就叫小七留在京裏穿孝吧。若按著人倫禮數,兒媳婦應該過去漠北的,那也明年再說吧~

這已是一連串的旨意了,可是在避暑山莊起鑾赴木蘭圍場之前一日,皇帝還是放心不下女婿,又為拉旺頒下一道旨意去:“額駙拉旺多爾濟住京時日較多,伊所管紮薩克事務,著伊兄伊什紮木蘇署理。”

拉旺從小在京長大,成袞紮布王爺又剛剛薨逝,十七歲的拉旺剛承襲親王的爵位,對於旗裏的事務難免生疏,必定需要有親人代為執掌。故此這道旨意看起來不奇怪,可是有趣兒的是皇帝旨意裏的一處細節:皇帝強調,拉旺住京時日較多……

這便等於是要宣告,雖說女婿承襲了親王的爵位,可是皇帝這位老岳丈卻沒想將女婿給派回旗裏去,而是叫繼續留在京裏。那就不用跟小七分離,更不用小七跟他回漠北去啦~

次日皇帝就從避暑山莊起駕,赴木蘭圍場。

小七就留在避暑山莊,陪伴皇太後。

小七留在避暑山莊裏,心裏也記掛著成袞紮布王爺的喪禮,還有剛剛失去母親,緊接著又失去父親的拉旺……

雖說就連皇帝都沒有真的要求小七在避暑山莊裏為成袞紮布王爺穿孝,可是小七還是自己換上素服,每日吃齋念經,為成袞紮布王爺超度祈福。

心情終歸有些壓抑,白果放心不下,這便在每日黃昏裏都央求著小七到園子裏去散散。

這日在水畔,看斜陽鋪開,水面上金鱗游動,仿佛有金龍將要騰空而起一般。

小七出神,白果卻陡然厲聲喝問,“七公主在此,誰人窺伺?!”

小七聞聲一震,見白果神色,忙也順著白果的視線望了過去——八月尾的避暑山莊,草木已呈金色。這些金葉搖晃的草木,與水上的金鱗,相映成了一處,倒叫這天地之間,仿佛以黃金鋪就,輝煌燦爛得叫人有些睜不開眼,更下意識以為眼前的人,都成了虛幻。

那一片金色的水天草木之間,走出的竟是一身銀袍的福康安!

小七不知,此時一身孝服的她在福康安的眼中,也是這一片金色天地之間,獨一無二的純凈空靈的身影。

白果卻忍不住微微皺眉,先請了個安,“保哥兒不是去雲南軍營了麽?怎麽這會子在避暑山莊裏?皇上知曉保哥兒回來了麽?保哥兒不是小孩子了,切不可從雲南軍營私歸而來。”

雖說白果也是從小看著福康安這一幫孩子長大的,可是終究說到底白果是首先要護著小七和七額駙的。

再說上回保哥兒單獨給七公主說了那麽一回話後,就出了那麽大的事兒去……白果至今心有餘悸。

“白果姑姑厭煩我了。”福康安滿臉愴然,卻還在極力地笑,“白果姑姑跟著蓮生嫁進超勇親王府,這便也當自己是拉旺家的人了。”

白果皺了皺眉,“保哥兒誤會了。我是跟著七公主厘降,可卻不是成了額駙府裏的人;我還是公主府裏的奴才,依舊歸屬內務府旗下。所有隨公主陪嫁的內務府旗下人,便連額駙都是支配不了的,將來都是要回內務府的。”

福康安愴然一笑,“姑姑才不是呢!姑姑不管旗份如何,姑姑的心卻都向著拉旺去了!”

白果還想說什麽,倒是小七不忍,伸手拉住了白果,用央求的目光凝視白果,輕輕搖了搖頭。

白果忍住嘆息,只得閉上了嘴。

小七倒是點點頭,“我在為公爹穿孝,保保請恕我不便近前說話。好在這地方大,咱們便是這麽說話也方便,你看行麽?”

麒麟保一雙眼牢牢凝視著小七,癡然地笑,“只要眼睛能看見你,便是這點子距離,我也心滿意足了……總好過我在雲南,與你隔著萬水千山。”

小七也是微微皺眉。

不過從小到大,保保這麽與她說話都是說慣了的,小七便也作罷,只垂首淡淡道,“舅媽可好?篆香姨娘,還有兩個小外甥,他們可都好?”

福康安點頭,卻又搖頭,“他們都好……你就在我眼前,可是你怎麽看不見我不好?”

小七輕咬嘴唇,垂下眼簾,“還有……敏怡嫂子呢?也好吧?”

福康安笑起來,“那我是不是也該問問,我的安答拉旺他好不好?”

小七忍不住撅嘴道,“瞧你,又多心!你要問旺旺,我告訴你就是——旺旺不好~~旺旺的父母雙親剛剛相繼身故,他身心皆受著苦。”

福康安又細細凝視小七身上的孝服,“所以你即便身在避暑山莊,在皇太後八十大壽之年,還要堅持穿孝服……你就是為了陪他吧?”

“即便他在烏裏雅蘇臺呢,與熱河隔著這麽遠,看不見你,你卻也陪著他一起穿孝,不是麽?所以……他哪裏苦,哪裏不好了?”

從小都是這樣,麒麟保一旦來了這個執拗勁兒,便是誰都說不服的。

小七咬咬嘴唇,也忍不住道,“你非要這麽說才歡喜是麽?那我還要說,我今年三月啟程赴塔米爾前,倒聽十一嫂子說起,仿佛敏怡嫂子有喜了呢!”

彼時小七身在避暑山莊,消息是從京裏傳過來的,小七也未能作準,只是隱約聽見那麽個音兒。

“那算算月份,敏怡嫂子是不是這會子便將臨盆了?所以你才從雲南軍營趕回來吧?”

福康安果然急了。

可是他終究再不是從前那個猴兒性的小子,不是火了就要原地跳起來。此時的他深沈成熟了太多,他依舊靜靜立在原地,只是哀傷地望著小七笑。

“瞧你,這是說什麽傻話呢。有你在,她怎麽會有喜去?”

小七被這句話驚住,白果也嚇得臉色發白,忙上前拉住小七往遠處去。

“保哥兒!七公主已然厘降額駙,保哥兒也已成婚,這些話不該再亂講了!沒的亂了規矩去!”

麒麟保卻凝視著小七,愴然卻又篤定地笑,“我說真的。這是我的心……”

白果已在低聲催促,“公主,咱們回去吧。”

小七也是輕嘆一聲,回眸再望福康安一眼,卻又是如年幼時,心無芥蒂地一笑,“保保,算我問錯了。我重問一遍:那你是怎麽回來的?我阿瑪是否知道你已歸來了?”

福康安的心便又是一連串的悸動。

如今的蓮生,已是固倫公主,可她卻還是願意在他面前說她自己有錯去,在他面前依舊肯如小時候一般,容忍他、讓著他去……

這份情誼,便不能成為他曾經期望的夫妻之情,卻也值得他此生不渝。

他便也笑了,“蓮生,是我錯了。我是故意與你擡杠……我愛聽你與我拌嘴的那些話。”

見蓮生又有些尷尬,他便趕忙說,“你放心,我不是偷著跑回來的。是皇上叫我回來的。”

“因我已在雲南軍營歷練過,皇上也是招我回來問話。今日更是因我剛回來,皇上便也遣我到避暑山莊來給皇太後請安,便也是叫皇太後見見我呢。”

小七這才放下心來,含笑點頭道,“原來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此時的小七還不知道,皇帝於此時將福康安叫回京中,正是為了小金川之事。

此時土爾扈特東歸之事已然基本撂定,只等渥巴錫於木蘭圍場正式入覲。這一大事便可正式成功記入史冊。接下來令朝野上下擔心的,便是金川戰事又起了。

曾經征討大金川的九爺已然不在,作為九爺的兒子,福康安終將在小金川之戰中嶄露頭角,正式成為大清的一顆將星,冉冉升起於東方天際。

兩人單獨說話的光景已經不短了,白果實在忍不住催促。

小七點頭道,“你快去請安吧,我也該回去了。保保,不知我阿瑪何時遣你回軍營去……你總歸記著,萬事都要多加小心,照顧好自己。”

福康安的鼻尖狠狠一酸,卻努力笑道,“蓮生你好麽?成婚之後,拉旺他對你好不好?你去過喀爾喀了,那邊風沙、苦寒,你可受得了?”

小七一笑莞爾,“你瞧我,這不是好好兒的麽?那裏再遠再苦寒,卻是旺旺的家呀。”

“再說旺旺一族人對我都好,千方百計令我凡事都舒適去,故此我沒有任何受不了的。”

福康安此時心境如何能笑得出來呢,可是他就是忍不住一再地笑。

他都覺得自己像個傻子,可就是停不下來。

“好,太好了。你很好,我也很好,拉旺也好……咱們都長大了,咱們都很好,呵呵,真是,太好了。”

他又這樣癡然了……小七擡眸關切地望一眼福康安,只能嘆息一聲道,“到了晚上誦經的時刻了,我得走了。保保,萬萬記住我的話。沙場建功雖好,可是家人都在盼你平安歸來。”

小七說完,終是轉身而去。

身穿孝服,原本素淡至極的模樣兒,卻偏偏呈現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清美之姿來。

縱然走得遠了,又遠了,可是留在福康安心版上的鏤痕卻反倒越來越深,越來越不可磨滅。

九月初八日,在伊綿峪大營,土爾扈特臺吉渥巴錫,正式入覲。

次日,婉兮千秋令節,皇帝又在這一日,賜渥巴錫等、鞍馬櫜鞬,並令隨圍從觀。

並且特在九月初九這一日,賜宴渥巴錫。

這一日是婉兮的千秋令節,皇帝在這一日為土爾扈特東歸而歡宴,正是舉國同慶,草原沸騰!

歡宴之上,皇帝輕握住婉兮的手,與她共同接受渥巴錫的進酒。

這一份心意雖無聲,卻兩心皆知。

婉兮用指尖在皇帝掌心輕輕撓過,低聲道,“恭喜我大清,恭喜爺~”

九月十六日聖駕從木蘭圍場回到避暑山莊。

剛回到避暑山莊的皇帝,又接續上了關心七公主和女婿的茬兒。

回來當天就又繼續為女兒而嘮叨,下旨道:“據車布登紮布奏,接奉公主明年前往塔米爾之諭旨,伊等闔家不勝感激。公主昨自塔米爾返還,今覆去塔米爾,伊等之心甚為不安,請停止公主前往。”

“昨成袞紮布病故事奏到後,因公主甫經看視成袞紮布還,今再趕去,亦已不及,故降旨公主明年再去。今車布登紮布奏請停住公主去,亦合乎情理。公主今歲去塔米爾時,成袞紮布仍在,若明年去,彼處並無長者,車布登紮布又在烏裏蘇雅臺,去見誰耶?而且俟伊等又為公主備辦諸物,反於伊等無益。著即照車布登紮布所請,停止明年遣公主去塔米爾,惟在京城穿孝盡禮也。將此著寄諭車布登紮布知之。欽此。”

距離皇帝下旨叫七公主明年去給公爹穿孝的旨意還不滿一個月,皇帝這就改了主意,不叫七公主去了……

自然,皇帝才不會明白說是他不想叫女兒去的,他是等來了拉旺的叔叔的親自請旨,求公主別折騰去了~~

想想車布登紮布王爺也難為了,幾次三番接著皇上已是說得如此清楚的諭旨,便都要如此小心翼翼且不著痕跡地順合上意,當真不容易。

決定了閨女不用去漠北穿孝了,皇帝同日又繼續再嘮叨女婿分家產的事兒。

“……車布登紮布為分家產事,將爾兄之諸子孫數目奏到,奉旨:德楞多爾濟乃公佐領,伊父成袞紮布在日,即撥給伊以家產,並使住於京城;那木開多爾濟為喇嘛,敦多布多爾濟為呼必勒罕(轉世靈童),伊等已為出家之人,取家產何用?伊兄成袞紮布在日,亦早以為此二人已當喇嘛,不可分給家產矣。”

“因此,拉旺多爾濟既承襲王位,將王之份上應得之產,撥給拉旺多爾濟。至於伊希紮木素,撥給之物夠其資生即可。伊之諸孫,成袞紮布在日,亦皆各分得家產,今亦可不與。欽此欽遵。”

虧了皇上一番折騰,到最後基本是說成袞紮布王爺身後留下的財產,其餘的兒孫就都不用分了,全都給七額駙拉旺就對了~~

這旨意傳到後宮,語琴和豫妃等人都忍不住笑,感激湊到婉兮的宮裏來。

語琴捂著嘴道,“瞧啊,虧咱們皇上在八月裏剛說分家產的時候兒,還挺大公無私的。說‘王產雖應給承襲之人,而餘產亦應分給諸子。再成袞紮布長子額爾克沙喇,雖無子嗣,必有妻室,自應酌量分給’。”

“怎地分來分去,這一個月剛過來,就成了成袞紮布王爺其餘諸子孫都不必再分給家產,只需都給咱們拉旺一人去啦?”

婉兮只是笑,也不好說什麽。

倒是穎妃拍手道,“慶姐姐怎忘啦,皇上彼時不也傳旨給拉旺,叫拉旺別爭家產麽?那不就是說,不用那孩子自己爭,凡事都有皇上這位岳父吶!言猶在耳啊,皇上都許諾了,難道還不趕緊兌現麽?”

豫妃撫養過拉旺,又是同出於博爾濟吉特氏,自不好評說成袞紮布王爺分家產的事兒。她只含笑道,“我倒是覺著皇上這份兒護著七公主的心思喲,當真叫人感動。”

“同樣是女兒,同樣是固倫公主,聽說當年和敬公主乾隆十四年六月去科爾沁給她公爹穿孝的時候,兩個月前和敬公主還大病一場,皇上都親去探望了;結果病還沒好利索,就叫皇上催著去科爾沁穿孝。”

“反倒是咱們七公主,瞧皇上這左一道旨意,右一道旨意的,活活兒給攔下,壓根兒就不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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