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2347章 設防(七千字畢)

關燈
玉蕤當晚返回圓明園,將永琪所裏的情形稟報給婉兮。

婉兮聽罷也是出了好一會子的神,嘆息道,“可惜了兩位小皇孫,也可憐了兩位剛剛當了娘就不得不骨肉離分的格格。”

玉蕤也是蹙眉,“原本咱們都希望這回胡氏能誕下的就是個阿哥,以此來分開愉妃和鄂常在她們的心去,叫咱們十四阿哥能安安穩穩預備三月的種痘。”

“老天可憐見兒,那胡氏誕下的果然是個阿哥,倒是與咱們期盼的相同。只是沒想到,這孩子竟然早產了。”

婉兮也是輕輕垂下眼簾,“所以這世上,人算總是不及天算。”

婉兮說罷倒是釋然而笑,安慰玉蕤,“無妨。這是意外,咱們指望不上這個法子,便再另外想法子就是。總歸時間還有,咱們安排什麽也還都來得及。”

玉蕤卻是搖搖頭,“姐你是好性兒,以為是人算不如天算,可我卻覺著,這分明還是人算!只不過這算計倒不是沖著咱們來的,只是碰巧影響了咱們去罷了。”

婉兮聞言擡眸。

“這話又是怎麽說?難不成胡氏的早產,背後也有人為?”

玉蕤點頭,“聽英媛講說,原本這些日子還都是好好兒的。因距離臨盆的日子還遠,那胡氏每天早上起來便也還按著規矩去給嫡福晉請安。”

“結果今早上下了一層清雪,清雪下頭卻結了一層冰。從外表看不出來,結果胡氏一腳踏上去,整個人便重重摔在地上。”

婉兮也是瞇起眼來。

“怎麽會有這樣的事兒?宮裏規矩這樣嚴,便是冬日裏,院子裏地面上也不準留下冰和雪的。突下的清雪倒還罷了,那雪下頭怎麽還可能留著冰去?”

玉蕤道,“可不!故此我就覺著那片冰,就是有人故意為之。就趕在下雪初時,在地上潑了水去,熟知胡氏平日行走的路線,這便得手了!”

婉兮點頭,“到頭來,若是追究責任,一便是追究那負責掃地的太監、二怕是反倒要追究到胡氏房裏負責打水的粗使女子去了。倒一時牽連不到旁人去。”

玉蕤也是恨恨,“正是!我回來的時候兒,那所裏已經將幾個太監、女子送交慎刑司去審問了。”

婉兮擡眸望住玉蕤,“那英媛格格呢,你可提醒她小心了?”

玉蕤忍不住冷笑,“想來今晚上若是那幾個太監、女子問不出什麽來,明早上這罪名便會安到英媛頭上去。我自是不能看著她吃這個啞巴虧,該說的話我都說了;該做的預備,她也都去辦了。”

婉兮這才松一口氣,“這樣才好。”

天亮了。

永琪熬了一個晚上,眼已是紅了。

愉妃也同樣是一晚沒辦法合眼,早上起來永琪和嫡福晉西林覺羅氏一起來請安時,愉妃便是強打精神,也仿佛老去多歲。

永琪心下便更是難受。

愉妃沒用西林覺羅氏伺候,只叫她親自去看看胡氏那邊兒。西林覺羅氏告退,愉妃便捉住了永琪的手。

“兒啊,你如今成婚之後,還留在宮裏,未曾出宮分府去;那你的子嗣之事,便與哥們兒都不同。便是各家都有夭折的孩子,可是他們的終究是在宮外,與皇上隔得遠;可是你就在宮裏呢,孩子夭折前後的事兒,都得牽連宮裏上下,都是要你皇阿瑪親自過問的啊!”

“已經連著夭折了兩個小皇孫……永琪啊,不能再這麽著了。他們是能說孩子福薄、或者是英媛和博容福薄,可是你的長子與次子相繼夭折,且都是剛落地就沒了……這便難掩悠悠眾口,怕又要有人說,其實是你的福氣薄。”

永琪眸光也是一黯,“額娘說得對,必定會有人這樣說!”

愉妃攥緊永琪的手,壓低聲音,“從今早上天亮起,你便得面對這些了。你且記著我一句話:孩子去便已經去了,決不能牽連出你後宅的內鬥之事來。”

“不管這胡氏早產、孩子沒了,是不是有人在背後動手腳——這些咱們自己心裏知道就行了,切不可傳揚出去,也絕不能叫胡氏亂說話去。”

“不然,你叫你皇阿瑪又要如何看你?兩個兒子相繼夭折還不夠,難道還要加上你連自己後宅裏這麽三個女人都駕馭不了麽?若如此,你皇阿瑪又如何能放心將這麽大的江山交給你去?!”

永琪眸光又是一閃,望住母親,緩緩點了頭。

用過早膳,愉妃與永琪從表面上看起來,已然神色如常。

兩人一起去看胡氏,胡氏見兩人來,便掉下了淚來。

“愉妃主子、阿哥爺,慎刑司可傳回話來了,他們可有人招供了去?”

永琪與母親對視一眼,便上前來坐在炕沿兒上,握住胡博容的手,輕輕伸手幫她將滑下的被角拉起來,幫她蓋嚴。

“慎刑司那邊雖然還沒傳回確定的話兒來,不過我忖著,緣故必定是出在這些太監、女子手裏。他們憊懶,你又好性兒,這便撒了些水都沒當回事兒。沒成想清早下了雪,這才結成了冰,倒傷了你和咱們的孩子去。”

“你且放心,不管慎刑司那邊兒口供為何,我都必定饒不了他們幾個去。”

胡博容微微一怔,望住永琪,已是流下淚來。

“阿哥爺是認定了,這事兒必定都是他們的錯兒了?那幾個太監倒不說了,那兩個打水的粗使女子,卻都是這兩年一直在我身邊兒伺候的。若是認準了是她們的錯兒,那還不是我管教不嚴了?”

“到頭來,我摔倒早產,倒成了是我自己的錯兒害了我自己去?那豈不是,反倒要叫有些人說成是‘罪有應得’去?”

胡博容雖是漢姓女,這會子身子弱得都擡不起身兒來,可是剛經歷喪子之痛,這會子便是當著愉妃的面兒,這些話說出來也都是字字如釘,錚然有聲。

愉妃聽了微微皺眉,便也走上前來。胡博容身邊兒的女子急忙端上一張椅子來,扶著愉妃坐了。

愉妃輕嘆一聲兒,伸手撫了撫胡博容的額角,“博容啊,別想那麽多。該是奴才們的錯兒,自然治奴才們的罪就是。那兩個使喚女子雖說是你房裏的,可是她們終究又不是你帶進宮來的家下女子,終究都是內務府送進來的。”

“若說看人走眼,也都是內務府看走眼了,追問那職官的責任去便是,牽連不到你去。”

永琪和愉妃都這樣說,胡博容一顆心更是直沈谷底。

她微微偏開臉去,目光躲開永琪,更是不再面向愉妃。

“那兩個女子的事兒,我是可以不管。只是,愉妃主子、阿哥爺,孩子如何去的……這事兒我總不能放下不管!”

永琪微微皺了皺眉,“咱們這會子說的,不就是孩子的事兒麽?就是因為他們憊懶,叫那地上的冰沒及時除幹凈,這才害你跌倒,早產傷了孩子去。”

胡博容的耳畔,反覆轉過英媛的話。

胡博容便霍地回眸,盯緊了永琪去,“阿哥爺是以為,我跌倒了早產,孩子是因為這個沒的?跌倒是跌倒,孩子沒了卻是另外一宗事兒,阿哥爺不能給混為一談啊!”

永琪也陡然長眸圓睜,“你這又是何意?難道不是因為你跌倒了,驚動了孩子去,這才早產下來,叫孩子保不住了麽?”

胡博容一聲輕笑,“我是當娘的,孩子誕生下來的時候兒什麽樣兒,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雖說孩子是早產了,可是卻也不是保不住的月份;孩子落地兒的時候兒,還是哭聲洪亮,什麽都好好兒的!”

永琪面色一變,與愉妃又對視一眼。

愉妃也道,“你發覺什麽了?”

胡博容蒼白著一張臉,緩緩閉上了眼。

“孩子生下來之後,阿哥爺和愉妃主子忙著出去報喜,這房內一時之間都只是婦差們支應著,沒個人做主。”

永琪一皺眉,“怎會?我與額娘出門時,分明囑咐了福晉在房內照應著你。”

愉妃也道,“當時鄂常在也在。有她們兩個人呢,又如何是無人做主?”

胡博容笑了,笑容甚為慘淡,“……是麽?那我倒是有些記不清楚了。我那會子剛分娩完,也是累得脫了力去,神智都不清楚了,只是想睡。”

“只是惦記著孩子,舍不得睡死,睡一會子便勉強睜眼看一眼。”

永琪的呼吸急促起來,“所以,你究竟看見什麽了?”

愉妃則心下咯噔一聲,伸手一把攥住永琪,“博容也說了,她那會子已是累到脫力,半睡半醒的。她便是看見什麽去,又會不會是做夢,或者是看錯了人?”

胡博容霍地轉頭,緊緊盯住愉妃,“……奴才不會看錯人的。奴才看見是鄂常在站在孩兒身邊,正給孩兒蓋被子。可是她蓋完了被子還不立即松手,仿佛還故意用手壓住了,且壓了有一會子。”

永琪砰地站起身來,“什麽?你說鄂常在?”

愉妃也急忙跟著站起來,伸手死死攥住永琪的手臂,“永琪,你先冷靜下來!”

愉妃將永琪拽出房去,拉著永琪在門外吹了吹冷風。

“你瘋了麽?當真要順著博容的話,去懷疑鄂常在?博容是什麽身份,不過你是阿哥所裏的使喚女子,便是替你誕育孩子,卻沒能活下來;可是鄂常在呢,她是皇上的後宮啊!”

“按著輩分,這叫不敬長輩;若按著身份,這叫以下犯上!”

永琪也是深深吸一口氣,“可是額娘別忘了,這個孩子不僅是博容的孩子,也更關系到了兒子的聲名去。有人害我的孩子,便是有心害我!”

“你傻了麽?”愉妃輕輕給了兒子一拳,“若說後宮其他有兒子的嬪妃,可能會這樣辦;可那是誰,那是鄂常在啊!”

“她自己沒有兒子不說,她更是你嫡福晉的親堂姐!她們鄂家將滿門覆興的賭註都押在了你身上,她怎麽可能會害你去?”

永琪瞇起眼來,“額娘是說,鄂常在不可能害這個孩子?”

愉妃垂下頭去,也是沈吟半晌。

正月裏的風,如薄薄的刀刃,在人面上身上削過去。

“倒也不能那麽說……”愉妃擡起眸子來,眸光微瞇,凝住永琪,“終究你身邊兒兩個使女相繼有了孩子,你媳婦兒心下不是滋味也是有的。鄂常在雖說不會害你,可是那也終究是以她妹子作為你嫡福晉的身份而言;故此,她並非沒有可能為了她妹子,而動博容這個孩子的心思。”

永琪喉頭一梗,“那也是我的孩子!我便如何能容得她去?”

愉妃卻依舊緊緊攥著永琪,“那也是我的孫兒,你以為,我就不傷心麽?”

“可是孩子已經沒了,你再回頭去追究,又還有什麽意義?此時此刻你應該往以後去想想,想想怎麽熬過眼前這個難關,不要叫人在你皇阿瑪面前說出什麽不利於你的去才是!”

永琪眉眼一冷,“那也無妨。我不如稟明皇阿瑪,若是福晉她果然牽扯其間,我索性請旨廢了這個福晉去就是!或者叫皇阿瑪另指福晉,或者幹脆空著福晉的位子,將英媛立為側福晉來當家就是。”

愉妃閉了閉眼,“……我知道,你早有這份兒心。你嫌棄你阿瑪給你指鄂爾泰的孫女為嫡福晉,耽誤了你前程;你早想用英媛來攀住令貴妃,以及她母家的觀保、德保去。”

“你這麽想也沒有錯,終究令貴妃正得寵,比你額娘我在皇上心裏更有分量;那觀保和德保也是前朝大員,越發受重用。”

永琪微微蹙眉,“額娘別多心,令貴妃怎麽與額娘相比?”

愉妃卻是緩緩挑眸,眸光變冷,“可是你別忘了,人家令貴妃自己也有兒子啊!若是子以母貴,如今永瑢已經出繼,純貴妃的兩個兒子都不濟事了;那目下皇子裏頭,除了嫡子永璂之外,那永璐已是排位第二的了!”

“人家令貴妃自己有兒子不去扶著,難不成要轉頭來,就為了一個瑞常在的緣故,便要扶著你去不成?”

永琪怔住,望住母親,半晌說不出話來。

愉妃嘆口氣,垂下頭去,“這些年,令貴妃是對你不錯;可是前提是她從前生不出孩子來,更沒有皇子。如今她有了皇子,永璐在一天天長大;更何況她剛剛進封為貴妃……”

愉妃擡起頭來,直直盯住永琪。

“那是僅剩的一個貴妃位分,原本今年為娘最有希望進封的。可是貴妃位分卻被她捷足先登,那她的永璐便也已經子以母貴,排到你前頭去了!”

永琪身子一個搖晃。

“是啊,還是額娘提醒得對。我便是想要盡心侍奉令貴妃,怕令貴妃也已經不稀罕我的心意了。”

愉妃黯然嘆息,“為娘我在後宮裏,本就不受寵,便是想替你爭取什麽,處境都是艱難。故此我不能自己一個人兒,我需要有人幫襯著。”

“令貴妃是註定指望不上的,反倒是鄂常在……她肯一心一意都為了你著想,反倒能凡事都肯與我站在一起,什麽事兒都肯幫我的忙。”

愉妃的頭越垂越低,良久也是搖了搖頭,嘆息著擡起頭來,攥住兒子的手。

“永琪啊,我心下也不好受。可是這個鄂常在,為娘我在後宮裏需要她;孩兒你的將來,便也同樣需要她。故此博容的這個話,咱們不能當真,更不能為了這句話去做出傻事來。”

“況且,博容她說不定就是半夢半醒了,又或者這會子是急痛攻心說出胡話來呢?”

永琪喉頭又是一梗,一個踉蹌,已是落下淚來。

“額娘,那可是我的兒子啊……”

愉妃這會子已然堅定下來,眼中再也無淚。

“你還年輕!永琪啊,你今年實歲才十九歲!你的好日子才剛開始,你將來的日子還長。你眼下最要緊的不是生孩子,終究你皇阿瑪又不缺皇孫,你的孩子再怎麽著,怕也比不過綿德和綿恩去。”

“你這會子當務之急,是想辦法如何叫你皇阿瑪先立你為儲君!等你順利登上大寶,你將來想要多少孩子沒有?”

“眼前這個孩子雖說可憐,可是他絕不是你唯一的孩子。你將來得了大位去,若是覺著對博容和這孩子舍不得,便隨便你怎麽追封這孩子去都行;至於博容,她也年紀還小,你便如對英媛一樣,對她多些寵愛,就也是了。”

永琪怔怔望住母親。母親眼底的堅定之色,也感染了永琪。

永琪點點平靜下來,舉袖抹掉眼中的淚,腰桿緩緩站直。

“額娘說得對。此次的事,唯追究那太監、女子們去就是。按著宮規,重重懲處去,叫博容這一口氣出來就是。”

永琪擡眸望向天際,“總之,來日方長。”

因二月皇帝還要去祭陵,故此正月裏這小皇孫夭折之事,隨著慎刑司對太監、女子的懲處,便也點點安靜下來,漸漸煙消雲散了。

玉蕤心下頗有些不平,“原本是多好的一個機會,正可拿住鄂常在去。即便未必能將她怎樣,可是至少能叫她收斂些,以後不敢再幹傷害孩子的事兒去。”

“可是倒不知道五阿哥和愉妃是怎麽想的,這事兒竟然沒追究起來,反倒這麽無聲無息下去了……倒便宜了那鄂常在!”

婉兮目光放得悠長,“這會子若說可怕,我倒不覺得那鄂常在怎麽可怕了。”

玉蕤也是微微瞇眼,挑眸望住婉兮,“……姐你是說愉妃和五阿哥,寧肯犧牲這個孩子?”

婉兮嘆了口氣,“自古以來,都說天家無親情;我原本還以為只是手足相殘,這會子看起來,倒不止如此了。”

“果然有人肯為了那個儲君之位,豁出所有的一切去。這樣的心,才最是可怕。”

玉蕤垂首想了想,也嗤了一聲道,“這事兒出在愉妃身上,倒也不奇怪!不然她當年初封,是整個潛邸裏身份最低的,可是卻怎麽偷偷懷下一個皇子來,為她博到今日的地位呢!”

玉蕤說著也覺心寒,不由得望住婉兮,“姐你說,當年的事兒,難道皇上心下不知麽?”

婉兮眸光轉開,“……咱們後宮裏,嬪妃們都是從四十歲開始,給過‘整壽’。除了常例的千秋恩賞之外,整壽又會額外恩賞九九物品,或者銀元寶九個。”

“乾隆十八年的時候兒,愉妃四十整壽。皇上卻並未給愉妃整壽的恩賞。”

玉蕤也是一拍手,“我也想起來了,正是如此。內務府還曾為了愉妃的四十整壽,請過皇上的示下。這自然不是內務府敢忘記的,只是皇上沒有賞下。”

玉蟬在畔聽著,也吃了一驚,“後宮裏的人,能活過多少個整壽去?況且四十整壽,又是開始過整壽的第一回 ,皇上怎麽好歹也不能忘啊。”

玉螢輕哼一聲兒,“……這位愉妃主子啊,得不得寵,難道這一件事兒上還看不明白了麽?虧她還巴望著晉位貴妃呢!”

女子們說著話兒,婉兮還是輕輕拉過玉蕤的手,“……雖說這一回沒能動了鄂常在去,可是景仁宮裏的事兒,還是要平。”

玉蕤點頭,“不然慶姐姐日常不好管束,咱們小鹿兒也不安穩。”

婉兮輕垂眼簾,“蘭貴人和鄂常在,有這麽兩個人在景仁宮裏,難免陸姐姐左右顧不過來。可是若是兩個都去了,動靜倒是有些大,況蘭貴人住景仁宮又是皇太後親定的,將她挪出去,還是不妥。”

婉兮緩緩擡頭,坐直。

“蘭貴人和鄂常在,便去一個、留一個吧。”

“也不必牽連到陸姐姐和豫嬪去,便叫蘭貴人和鄂常在兩人自己摩擦起來就夠了。”

玉蕤眸光輕轉,便也笑了,“姐好主意。”

時至二月,雖說京師裏還是有些春寒料峭,可是終究凍人不凍水,那後湖裏的冰已經化凍,地下的土壤也已泛起土香了。

婉兮下島走走,在“泉石自娛”處,巧遇買麗克。

這會子買麗克還未正式進封,身份依舊是學規矩女子,這便見了婉兮,大禮請安。

婉兮留意到,雖說買麗克的神色還是矜持的,可是行禮卻是主動些了,倒比看戲那日更懂規矩了。

可見她這些日子來在那拉氏的宮裏,那拉氏必定嚴格教導於她;身入這後宮,便是再多的驕傲,也終究會被嚴格的宮規,一點點磨平了棱角去。

婉兮含笑扶起買麗克,想說話,終究還是忍住,依舊只報以微笑。

買麗克留意到,這便努力笑笑,主動用了蒙語說,“令貴妃的心意,小妾心下都領了。倒也無妨,令貴妃便用蒙古話吧。”

“總歸這宮裏會說我們回部語言的人少,也總不能求各位都能如皇上一般。小妾若再聽不得蒙古話去,在這後宮裏便沒人能說話,倒要憋悶死了。”

婉兮含笑點頭,拉著買麗克進了廊廡坐下,卻含笑望住她,“不如這樣,我們暫且用蒙古話;可是從今兒起,我教你說漢話,你教我說你們的話。這樣兒,便不久之後,咱們便可棄了蒙古話,或者用漢話,或者用你們的話了。可好?”

買麗克登時眸光一亮,定定望住婉兮,“令貴妃當真肯學我們的話?”

婉兮認真點頭,“其實我早就想學你們的話,在你進宮之前,甚或知道有你這麽個人之前,我就已經想學了。”

買麗克蹙眉,“為何?”

婉兮含笑,半垂眼簾,“因為我知道你們回部裏,有一位熱依木夫人。我對她欽佩已久,時常想象著若她能隨鄂對伯克進京陛見,我必定要見她一面的。”

“既然要見面,我便總得學說幾句你們的話,才能與她說得上話啊。”

買麗克的眸光便更為閃耀,“熱依木?鄂對伯克?令貴妃竟然知道他們?”

婉兮含笑點頭,“我還知道其他很多人,比如額敏和卓,還有哈密的玉素布貝勒……不過他們都是男人,比不上我對熱依木夫人的神往。”

買麗克眼中竟然隱隱有淚。

她側過身去,極力不想叫婉兮看見。可是深吸一口氣的當兒,還是輕輕哽咽了一聲兒,“原來這大清的後宮裏,還有人是不將我們看成異類的。”

婉兮心下也是愀然一動。

古往今來,有句話雖然有些道理,卻也謬誤不淺,這便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回部因相貌、信仰、生活習慣都與內地迥異,買麗克在後宮裏的不自在可想而知。這樣的處境之下,最怕人用這樣的眼光,這樣的說法來看待她。

婉兮便輕輕一笑,嘗試著伸手去碰了碰買麗克的手,“哎?咱們怎麽說遠了?不是說好了,咱們要互相去學彼此的話去麽?”

玉蟬早捧上了筆墨來伺候。

婉兮提起筆,沖買麗克眨眼一笑,“我先教你一個漢字。”

買麗克便也被筆墨吸引過來,點頭靜待。

婉兮屏息凝神,在紙上落墨,大大地寫了一個字——“窅”。

買麗克盯著這個字,好奇地打量著。

婉兮含笑教她,“這個字念‘咬’……我們漢字啊,形與聲皆有涵義。你看這個字,分解開來便是‘凹陷下去的深目’。”

婉兮擡眸含笑凝註買麗克,“這正是你眼睛的模樣。”

(七千字答謝親們月票~下周還加~)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