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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難平(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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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安瀾按照梁笙提供的信息,到機械工程學院找到了男生宋實,他個子不算很高,皮膚白,戴著眼鏡,劉海略長,穿著樸素,說話聲音很輕,看起來很有禮貌,就是有點靦腆內向。

本以為梁笙暗戀的是一個高大英俊帥氣的男孩子呢,沒想到是這種文弱的秀才,這人的氣質倒是和梁笙很契合。兩人在教學樓下見了面。安瀾早已經編號了一通說辭:我是梁笙的表哥,梁笙生前就曾和我說過她喜歡你。可惜沒有來得及把這些話告訴你。我在收拾她遺物的時候發現了一本她寫的日記,大部分是關於你的,希望可以交給你,我想這也是她的意思。

宋實一直微微低著頭,沒有說話,兩只手不自在地搓弄手指,他的手指關節粗大,上面有一些傷疤,很像經常做粗活的人。安瀾是個好奇心強的,張嘴就問:“你們做機械工程的人,還要去工廠幹活嗎?”

“啊?”宋實想不到他會問這個,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回答:“前段時間確實在車間實習過一段時間。”

安瀾興趣盎然:“都做什麽工作啊?是設計圖紙還是操作機器?”

宋實直截了當地打斷他:“她的東西,什麽時候可以交給我?”

“嗯……明天這個時候吧,還在這個地方。”

“明天上午我要在實驗室上課,就在樓頂見吧。”宋實說:“剛好我也有話和你說。”

安瀾心想,你和我有什麽話可說的?

宋實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回教室了。

第二天中午下課,安瀾手裏拿著梁笙的日記本到教學樓的樓頂。這日記本原本是鎖在圖書館的儲物櫃裏。安瀾依照梁笙的指示找到了,這是一個粉紅色的硬殼筆記本,封面上畫著氣球和糖果,很溫馨和浪漫,梁笙說裏面記載了這一年來對宋實的傾慕和思念。

宋實早已經在樓頂等了很久,他穿著半舊的燈芯絨棉襖,雙眼漫無目的地望著遠方,不時用手扶一下滑落到鼻尖的眼鏡。安瀾走到他身邊時,他也沒有轉身。

“這是梁笙的日記,你看了就明白她的心意了。”安瀾把日記遞到他面前。

宋實沒有接日記,而是偏著腦袋看向安瀾,蒼白的臉和金框眼鏡在陽光的照射下反襯出刺眼的光。他的眼睛裏有許多血絲,周圍有一些淤青,顯然是睡得不好。

“你到底是誰?想幹什麽?”宋實繃著臉說。

安瀾心裏慌了一下,以為宋實看穿了他冒充梁笙表親的事情,鎮定了一下心神道:“你不用管我是誰,你只要知道梁笙她對你一片癡心……”

宋實裂開一邊的嘴唇,做出一個獰笑的表情。

安瀾察覺時事情不對,後退一步道:“你笑什麽?”

宋實微微低垂著頭,又恢覆到了之前那副沈默內斂的學生模樣,停了一會兒說:“她的日記給我吧。”

安瀾把日記本遞給他,然後站在他身後。宋實接過本子摸索了一會兒,緩緩地翻開了第一頁,上面寫著漂亮的“梁笙”兩個字,以及班級和手機號,又翻開第二頁……是一道習題練習,第三頁,是去超市的采購清單,第四頁,是幾句歌詞……

這明明是一個普通的記事本而已。

安瀾有點困惑和尷尬:“我想,我大概是拿錯了……”

“你到底想幹什麽?”宋實有點不耐煩,他看著安瀾,像是在欣賞一出演技拙劣的話劇,他微微瞇著眼,慢慢說:“我根本不認識你說的這個女生,我對她唯一的印象就是本地報紙上刊登的遺像。你編出這個一堆東西來找我,簡直……”他費解地搖頭,看向安瀾:“我說你是不是加入了什麽惡作劇協會,還是在玩大冒險?”

“不是啊,”安瀾有點懵了:“真的是梁笙讓我來找你的。”

宋實哼了一聲,把記事本還給安瀾,起身下樓。

安瀾無措地把記事本顛倒過來看了一下,感覺自己大概是被人耍了,也許是被鬼耍了,但是這麽做到底有什麽意義啊。

“咣當”一聲,樓頂的小門被撞開,宋實連滾帶爬地跑上來,滿身塵土,眼睛歪在鼻梁上,像是被什麽恐怖的東西追趕。

安瀾被他的樣子嚇到了,急忙後退幾步,擺出一副防禦的姿態。他的第一反應是,難道樓道裏有惡犬?

過了一會兒,一個半透明的灰色人影飄飄揚揚地從樓道裏出來,浮現在樓頂上。現在是正午,那人影看起來像一縷煙,虛弱而恍惚。安瀾勉強能看到一雙幽黑冰冷的眼鏡,長長的頭發,藍色的牛仔褲,大團大團黑色的血跡。這個自然就是梁笙了。

梁笙朝安瀾點頭:“謝謝你把他帶來。”然後緩慢而地逼近宋實。宋實此時已經被嚇得心神俱裂,瞧他現在在地上亂滾亂爬的樣子,說不定已經尿褲子了。

“滾!!”宋實被梁笙的鬼魂逼到墻角,抓起地上的泥土,朝她瘋狂的叫囂:“走開,你已經死了!”

“你說你之前從來沒有見過我?”梁笙咬牙,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可我記得你,我聽得出你的聲音,也認得出你這雙手。”她仰起臉,兩行血淚從空洞的眼鏡裏流出來:“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你看看我肚子上的傷口,還有我腿上流出來的血……我並不認識你,可你竟然對我下這麽重的毒手。”

“誰……誰讓你忽然闖進來的,我當時太害怕了。”他蹲在角落裏,結結巴巴地說:“不管怎麽樣,你已經死了,不要纏著我。”

安瀾目睹兩人的爭執,覺得有些摸不著頭腦。他自己並沒有穿死神的衣服,可是竟然看得見鬼魂,這也就罷了,怎麽連宋實這種普通人也看得見。而且兩人吵架的內容好奇怪啊,好像有什麽深仇大恨似的。

安瀾走上去,對正在哆嗦的宋實說:“嗯,宋同學,你不要害怕,她傷害不了……”

“都是你!”宋實齜牙咧嘴地撲過來,卡住安瀾的脖子。他忌憚鬼魂梁笙,卻並不害怕安瀾,他把安瀾推到樓頂邊緣處,沖鬼魂咆哮道:“你敢過來,我就把他推下去!”

安瀾掙紮了幾下,沒想到宋實看起來個字小,手上卻極有力氣,自己竟是掙脫不開,只好告饒道:“宋同學,你放心,鬼魂是傷不到人的。”

宋實像是根本就沒有聽到死似,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

而梁笙只猶豫了一秒鐘,就腳步不停地繼續朝前走。

安瀾感覺到脖子上的力道越來越重,不由得沖梁笙喊道:“你別激怒他了,他真的會把我推下去的。”

而梁笙像是根本就沒有聽見這句話似的,只是憤恨地註視著宋實,宋實忍無可忍,啊地叫了一聲,崩潰似的把安瀾推下去,安瀾忙用手腳抓住他,兩人一前一後地,朝樓下跌去。

安瀾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空中飄蕩了一會兒,就被人穩穩接住,然後又往上升。他站穩腳步,看到了辰夜。

辰夜見他無恙,就擡起腳步走向梁笙,手裏的黑色鐮刀上彌漫著寒氣,刀刃閃閃發光,辰夜手一揚,梁笙的頭就被砍了下來。

“不要!”安瀾驚叫。

但是梁笙的身體已經斷成了兩截,在地上翻滾了一會兒,終於成為了黑煙,消失在空氣裏。

安瀾楞楞地看著地面,沒有說話。遠遠地傳來救護車的聲音以及學生們的尖叫聲。

辰夜摸了摸他的手心,柔聲說:“沒事吧。”又拉著他往外走,嘴裏說著:“不能在這裏待了,會給你惹麻煩的。”

安瀾猛的甩開了他的手,怒視著辰夜:“我都說了不要殺她,你為什麽還要那樣?”

“她原本就是死人了。”辰夜簡短地說。

“你就會說這種話,她明明還會說話,會哭,會傷心。”安瀾既生氣又難過:“以前有那麽多惡靈,你還發慈悲送走它們,這個女孩子這麽淒慘,你卻趕盡殺絕。”

辰夜耐著性子說:“這個女鬼比其他惡靈都要兇惡。人類用肉眼就能看見她,可見戾氣很重……”

“她根本就沒有傷害任何人!”

辰夜用下巴指了指樓下,又指了指安瀾,沈聲說:“我晚來一步,你們兩個就都死了。”

正說著,樓頂的小門又被撞開,幾個警察和消防人員沖上來,幾乎在同時,辰夜伸開雙臂抱住了安瀾。

兩人一言不發地下了樓。樓下的草坪上聚集了好多人,議論紛紛,暗紅色的血跡蜿蜒著流出一道痕跡。

安瀾想湊過去看,被辰夜按住了腦袋,強行帶走。走了很遠之後,辰夜才放開他。安瀾看起來情緒不高,連和辰夜道別的話都沒有說,就回去了。

宋實的屍體被警方帶走,校園裏眾說紛紜,幾天之後,警方根據梁笙身上殘留的血跡,查出當天的兇手就是宋實,於此同時,眾人在整理宋實的遺物時發現了很多女生的內衣,以及在女j□j的照片之類的東西。

六月過後,眼看就到了暑期,安瀾和幾個室友都打算利用暑假的時間學習,並且提早在自習室占位。幾人同吃同睡同學習,倒也十分和睦融洽。

這天夜裏忽然下了大雨,窗外呼呼啦啦的雨聲攪得自習室裏的人無心學習。宿舍的幾個人湊在一起打牌,安瀾一個人呆在角落裏,專心地在習題本上寫字。

橙黃色的木門嘎吱一聲被推開,隨即又合上,有人隨意擡頭看了一眼,見門口空無一人,就以為是風,也沒有在意。

辰夜抖落風衣上的水珠,把黑色的雨傘放在墻角,走到安瀾身邊坐下。安瀾頭也不擡,將習題本又掀了一頁,然後打開一本刑法解析。

兩人自從上次梁笙的事情後,安瀾對辰夜很有怨言,而辰夜一向孤高,既不屑於道歉,也不肯低頭,僵持了半月有餘,安瀾倒是一直忙著看書,無暇他顧,而辰夜則有些沈不住氣了。借著雨天送傘的名義來求和。

可是安瀾並不打算理他,手裏拿著小鉛筆在書上標註了一條細線,又托著下巴默默思索,好像辰夜根本不存在似的。

辰夜百無聊賴地底坐了一會兒,從抽屜裏翻出了一本小說,心不在焉地閱讀,思索著過一會兒要怎麽樣開口和安瀾說第一句話。

“安瀾。”前排的舍友冷不丁高聲喊:“趁現在雨小點,咱們走吧。”

“哦。”安瀾應了一聲,利索地把幾本書合上,放進抽屜裏,拿上手機和鑰匙,起身離開。辰夜站起身,想拉住安瀾,被安瀾不動聲色地躲開。

幾個學生有說有笑地走出去,經過門口時,有人指著墻角的黑色雨傘說:“這是誰擱著的?剛才好像還沒有呢?”

“大概是誰的暗戀者送來的。”

大家哄笑了一陣,安瀾目光瞄了一眼教室最角落裏的辰夜,沒有說話,和眾人一起離開了。

辰夜受了這種冷遇,心裏覺得氣悶,重新坐回椅子上,恨恨地發誓以後再也不要自討沒趣了。不過是一個男學生而已,長相一般,性格怪,脾氣又差,我能看上他就已經是他莫大的榮耀了,竟然還敢給我臉色看!天底下有多少漂亮溫順的男孩女孩哭著喊著要給我做情人呢。哼。

辰夜越想越氣憤,心裏單方面地與安瀾分手,並且想到了安瀾傷心難過的樣子,心裏很覺得快意。

他無意間看到了抽屜裏揉成一團的習題本,順手拿出來打開,純粹就是想看看安瀾的字。然後他看到了整張紙上寫著:辰夜辰夜辰夜辰夜辰夜辰夜辰夜辰夜。他又翻了幾頁,都是同樣的內容。

辰夜有些發楞,他猛地合上本子,飛跑出去。

安瀾和幾個同學在回宿舍的路上說說笑笑,忽然腳底一滑,噗通地摔在了泥地裏。眾人嚇了一跳,繼而大笑著扶他起來。安瀾臉色有些不好看,說自己的手機落在教室裏了,要回去拿。和眾人分開以後,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旁邊的石凳邊,坐下來。

辰夜有些局促地站在安瀾面前,他剛才一時沖動,想去抱住安瀾,結果就把安瀾推到了泥地上。明明我不是一個冒失的人啊,辰夜看著安瀾衣服上、手上全是泥水,心裏很懊惱:這下子肯定更生我的氣了。

安瀾甩了一下手上的水,皺著眉看辰夜。

辰夜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低著頭站在那裏。

過了一會兒,安瀾忍無可忍地說:“幫我擦擦手行不行。”

“哦。”辰夜急忙蹲下來,翻遍口袋,沒有找到紙巾。

“我的衣服口袋裏有。”安瀾提醒他。

辰夜耳根發紅,掏出紙巾小心地擦拭他的手心,然後又脫掉他的外套,這才把他抱進懷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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