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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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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我在醫院照顧他。

兩個月後,三月,不知何種原因,我回到了a市,又遭遇了一場出租車的車禍。

同月,外婆在美國病危,我遠赴大洋彼岸去見她最後一面,同時,因為車禍後遺癥我失去了記憶。

整件事情中,至少覺得有兩個疑點。

一是顧長熙生病後,我辭掉工作在照看他,可為什麽兩個月後忽然回a市?

二是接連兩個月——1月底到3月初,其實還沒有2個月——我都遭遇車禍,我運氣是有多壞?

而且,我在a市的病例上並沒有這樣的記錄,難道車禍了我沒有進醫院檢查?

我腦袋有些發脹,一定有什麽地方不對。

三月的那場車禍,我根本不記得,我是聽張聰和劉彩韻講的,但是他們卻是從新聞上得知,並未實際照看過我。

難不成——我渾身一哆嗦——我根本沒有遭遇那場車禍。

到底怎麽回事?

我跑到咨詢處,問護士妹妹:“請問你這裏能幫我查一下,兩年前的三月,是否有個叫程寧的人,因為車禍住院過?”

護士妹妹認出了我:“剛剛你不是來查過了嗎?”

我:“不是的,我現在想查下三月醫院的車禍紀錄。”

護士妹妹輕笑一聲:“這查不了,每個人只能查自己的。”

我還想爭取一下,聽見旁邊有人問:“是你?”

我轉頭一看,是林如桐。

她看了看我四周,問:“你一個人?”

“嗯。”

“生病了?”

“不是。我來查下紀錄。”

我看著她的白大褂——她是這個醫院的,如果開口叫她幫忙,會不會就可以查到?

十分鐘後,我拿著這個單子,渾身有些顫動。

兩年前的三月,確實有個計程車司機酒駕,確實來了這個醫院檢查。

當時還是救護車送來的。

但她的信息是——

程寧 女 45周歲……

入院時間:20xx年3月4日

同時,手機震動,我收到一條短信:

舅舅:你落地是2月底吧,怎麽了?

我一時恍惚,退了兩步,跌坐在醫院的長椅上。

“你怎麽了?”林如桐看著我,“你臉色很難看。”

“沒什麽……”我隔了兩秒才緩過來,回答她,“沒什麽。”

她疑惑地看了看我手裏的就診記錄,欲言又止。

“需要幫忙嗎?”她終於還是問了出來。

我擺擺手,感到小腹墜脹加速,不得不雙手捂住它。

“你還好吧?”她彎下腰來問我。

“……”我說不出話來,頭上冒出很多汗水。

“大姨媽來了?”她註意到我的手。

我虛弱地點點頭,“可能是吧,提前了……”

“……我扶你去衛生間吧。阿肯沒來嗎?”

我搖頭。

“……弄完你回去休息。”

可是我到了衛生間,並沒有看到大姨媽的蹤跡。

我蹲坐在馬桶上,小腹裏好像有十萬個孫悟空在翻跟鬥。我月經時不時會痛經,痛的時候在家裏休息,用熱水袋捂一捂就會好很多。但是今天的痛來得特別突然,而且十分劇烈。

我只能蜷著身子,用雙手死死地抵住它。

我拿出手機,想給劉彩韻打電話。可剛剛拿出來,手機就直接掉到了地上。

我連向下伸手去夠手機的力氣都沒有。

不知道過了多久。

“你還好嗎?”林如桐在外面敲門。

我說不出話來。

“餵……你怎麽樣……”她用力敲門,有點著急,“你把門打開。”

我用最後一點力氣,打開了隔間的門。

然後我直接從馬桶上栽向前去。

林如桐幫我掛了急診,醫生把我推進了b超室。

“打了止痛針會影響檢測結果,你忍一忍。”醫生撩起我的衣服,把褲子往下扒了一點,開始塗涼涼的潤滑藥劑。

我痛得很想蜷縮起來,但是又被人制止。

她用一個儀器在我的小腹上緩緩滑動。

她慢慢皺起了眉頭。

“你月經周期如何?”

“30天吧……”我回答地很虛弱,“不太準……”

“痛經嗎?”

我點頭。

“什麽時候開始的?”

“……一直……”

“有過性行為嗎?”

我點頭。

“不是宮外孕。”她安慰我。

但是她的手停留在一處,又問道:“以前做過人流嗎?”

我努力擡起眼皮看她。

她以為我沒有聽清楚,又問了一遍:“以前有沒有過孩子 ,又流掉了?”

我看著她的嘴一張一熙,她塗了很淡的口紅,可是我還是看了出來,油光的那種,牙齒很白,但是上下牙不太整齊。

漢字一個接一個從這張嘴裏蹦出來,又像回聲一樣在我耳朵裏延長。

“——又——流——掉——了——?”

忽然間破碎雜亂的畫面紛沓至來,同樣的環境,同樣的味道,同樣的痛——痛得讓我只能一心一意地承受這份痛。

——怎麽有血……你怎麽了?

——你懷孕了。

——什麽?!

——你怎麽連自己懷孕了都不知道……天哪,這麽多血……

——你親屬在嗎?我們需要有人簽字。

——你做好思想準備,孩子保不住了。

——什麽……

“做過人流嗎?”醫生大聲重覆了一遍,這一聲把我拉回了現實。

“……沒有。”我的眼眶慢慢濕潤了,我空洞得看著天花板,已經忘了小腹的疼痛,“我不知道……”

——醫生,我不知道我懷孕了……

——醫生……孩子她……

——醫生,可是我出車禍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了……怎麽會……

——顧長熙,我好痛……

我閉上了眼睛。

那些畫面,那些記憶,終於在塵封了兩年之後,忽然開倉放閘,如同千軍萬馬夾雜萬丈煙塵朝我呼嘯而來。

而那些沈澱的,疼痛的,被我隱藏起來的陰暗面,也像暗室液體裏侵泡過的黑色相片,不動聲色地顯示出了它本來的面孔。

僅僅這一段記憶,已經讓我無法承受。

我渾身顫抖起來。

醫生不問了,她看了我幾秒,慢慢說道:“你的子宮壁很薄,很不健康。很像之前手術刮宮沒有刮幹凈,或者是流產後沒有休養好的狀態。”

她停止了檢測,遞給我幾章餐巾紙:“我建議你做個全面的婦科檢查,如果是現在的狀態,很大程度會影響以後的生育。”

我瞬間睜開眼睛,怔怔地看著她。

“可能你之前月經不正常也沒用引起註意,但是,你的子宮狀態真的非常不好。”她一收拾儀器,一邊說,“不過你也很年輕,以後的事情也說不好。”

醫生見多了病人,說話平鋪直敘。

我的心好像掉進了冰窟裏。

我好想周邊有個人能握住我的手,給我一些力量,一些安慰。

我好想顧長熙。

“你起來吧。”她坐到桌前,伏案書寫,“我先給你開個止痛針吧。你要做婦科檢查嗎?要做我現在就可以你開單子。”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醫學外行,要是有不合理的地方,歡迎專業人士指出。

另外,由於出版原因,

此文連載到42章停更。

出版後恢覆更新。

☆、第 39 章

我和顧長熙曾經有過一個孩子。

我坐在醫院的小花園裏,手肘撐在膝蓋上,把臉深埋到手掌裏。

我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

這句話反反覆覆地在我腦海裏回放。

可是在我們都不知道的時候,她就走了。

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性別,不知道她到底是男孩,是女孩。

我們最近頻頻談論起這個話題 ,殊不知她曾經悄悄降臨過我們的生命,又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可是淚水還是從指尖溢了出來。

我們的孩子……

我或許第一時間就應該告訴顧長熙,可是我不知道如何告訴他。

我跟他說,我們曾經有過一個天使,可是他走了?

還是說,那次意外讓我子宮有了永久性傷害,可能再也無法和你一起孕育一個生命了?

我和他的聊天對話框被我置頂在微信裏,只要打開軟件,我就能看到最後一句。

他說:我們會生一個更可愛的。

淚水無聲地流下來。

這多像一個諷刺的笑話。

我以為,我和顧長熙的故事,在經歷了這麽多磨難之後,終於可以獲得一個完滿的結局,就像童話裏說的:“王子和公主終於過上了幸福的生活。”但是生活的殘酷並沒有滿足於此,你稍微感覺一點甜蜜,它就會換上壞人的臉譜,把小說裏惡俗的情節,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強行安插在你身上。

甚至把以前埋藏好的事情連根拔起,重新暴露在太陽之下。

雨打風吹。

高溫暴曬。

任何一個凡人,都毫無招架之力。

201x年1月27日。

我和顧長熙開車去機場。

我嚷嚷著要練習開高速公路,我市裏開了很久了,但從沒有上過高速。顧長熙說市內機場高速速度不會很快,便同意了。他坐在副駕駛,指導我開車。

我還記得當時車裏播放著音樂,是一首很歡快的歌曲,叫《Young For You》。

這是一個中國樂隊的歌曲,但是主唱的發音很奇怪,很像英國鄉下口齒不清的人,但是和音樂在一起卻莫名的和諧,讓人覺得心情很愉快。

“我喜歡這首歌。”我跟顧長熙說,“樂隊叫什麽?”

“不知道,”他聳肩,“我也是頭一次聽到這歌,節奏感還挺強的。”

“你上網查查,”我稍稍側頭跟他講。

“不用我幫你看著前面嗎?”他不敢放松。

“不用,”我被他小題大做的的認真勁逗笑了,“我又不是新手,更何況你瞧瞧前面,老遠都沒有車,擔心什麽呢?”

“也是。”他也笑了,拿出手機,開始百度:“《young for you》是北京的英倫風格搖滾樂隊GALA演唱的一首……”

這是我失憶前,聽見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一句還沒有說完的話。

下一秒,高速路的護坡上忽然跳出一只小狗,它飛速地跑到行車道上,看到車,又嚇得驚呆,在路中間一動一動。我下意識地想避開它,猛打方向盤,汽車在空曠地路上發出尖銳刺耳的剎車摩擦聲,但是由於車速太快,汽車失去控制,車頭一下撞到右側護坡,又被甩到路中間。

劇烈的沖擊讓我失去了意識,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見有人在虛弱地叫我的名字。

我努力睜開眼睛,看到顧長熙以一個詭異畸形的姿勢蜷縮著,他的右側身體似乎已經被卡住在車身裏,血從他的頭上流下來,哦 ,不,他身上到處都是血,臉上/脖子上/身體上,到處都是血。

我想動,可混身都好痛,血從我的額頭上流下來,遮住了我的視線。我用手抹開它,發現安全帶困住了我的身體,我使出吃奶的勁兒解開安全帶,用手去拉顧長熙。

可是我拉不動他。他的安全帶死死地困住了他。

這一刻,我已經忘了痛,也忘了慌張,忘了害怕,我不顧一切地要拉扯他,收獲甚微。

血很快覆蓋了他的臉。

我咬著牙齒使勁扯安全帶,可是他的嘴,忽然卻從那灘血裏叫我的名字:

“出去,小寧。”

我楞了一秒,更為努力地扯帶子,我的視線被液體模糊,我搞不清楚到底是血水還是淚水,我沒有哭的意識,但是忽然有一種失去他的巨大恐懼將我吞噬。

這時,顧長熙忽然睜開眼睛,他的臉是血,眼睛也充滿了血,看上去十分嚇人,可是眼神在紅色的血中卻分外明亮。

他拼盡全力,厲聲喝道:“出去!”

不知道是嚇得還是害怕,我哭了出來,我顫顫抖抖地拉他,可是他卻閉上了眼睛。

這一刻,巨大的恐慌席卷我全身。

我終於想起向外界求救,我手腳並用地爬出車廂,可當我剛剛渾身顫抖地站起來,或者站起來剛剛1-2秒,我的世界直接停在了這一刻——

一輛貨車呼嘯而來,來不及避讓,直接撞了上去。

那輛黑色的轎車被推出去好遠。

大出血……

肋骨多處骨折……

肺部破碎……

心臟起搏器……

再來……

通知血庫……

影影綽綽的人影,恍恍惚惚的視線,碎碎念不停的聲音,我的世界充滿了不安。

我在醫院的病床上醒來。我身上多處纏著繃帶,稍稍擡頭就頭暈。

“你只是皮肉之傷,沒有什麽大問題。”有個護士在幫我換輸液瓶。

“……”我還在清醒中。

“你算傷的輕的了,畢竟你系著安全帶,前面有個方向盤,主要撞擊面也不在駕駛室這邊。”

我忽然一切都想起來,我急切地問她:“那顧長熙呢?和我一起送來的,那個副駕駛室的人呢?”

我牢牢地盯著她,心懸得高高的,想聽到他的消息,又萬分害怕聽到什麽消息。

果然,護士為難地瞧著我,說道:“你還是先養好自己吧,你的頭部受到了震蕩,不宜情緒太激動。”

“他怎麽樣……”我更加心急了,胸膛起伏著,眼裏噙著淚水,害怕到了極點。

“他沒死。”護士見我這樣,直接說道。

我的心一下就落下來了,踏踏實實地落下來了,直接落到了肚子裏。

還好……還好……

我的眼淚也跟著落了下來。

我眼巴巴地問護士:“那他在哪兒?”

護士說:“他比你傷得重多了,在副駕駛,又有二次車禍,現在還在重癥監護。你幸虧從車裏出來了,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她瞅了瞅我腳上的傷,又說道,“你也別操心,他有最好的醫生照看著,等你能下地了再去看他吧。”

重癥監護……

他在重癥監護……

兩天後,我站到了顧長熙的病房外。

因為害怕感染,我並不能進去,只能隔著玻璃,遠遠地看著他。

可是我幾乎無法看清他,因為他渾身都被醫療機械包圍了,從頭到腳,繃帶、石膏、瓶子、管子、機械設備……他靜靜地躺在那裏,不能說話,不能動,也不知道我在門外,看著他。

只有那個心跳監視儀還有跳動,這是他唯一的生命特征。

我的眼淚簌簌地流下來。

玻璃上出現了一層淡淡的霧氣。

霧氣內外,我們像隔了兩個世界。

這一刻,我寧願躺在那裏的是我自己。

有時候,無知反而是一種解脫。我不想承受這樣的痛苦,可是一想到如果是他站在這裏,我又心疼他承受這樣的痛苦。

這兩日,車禍的片段歷歷在我眼前浮現。我想起顧長熙那一張流血的臉,想起他虛弱地叫我的名字,還有他用盡最後力氣跟我說的:“出去。”

那一刻,他只想讓我出去。

高速上的二次車禍,會更加慘烈。

我閉上了眼睛。

我咬了咬牙,心裏萬分篤定地想:

“你一定會好起來,顧長熙,一定會。”

我辭掉了設計院的工作,一邊自己養傷,一邊照顧顧長熙。其實我的傷並不嚴重,一個多星期就好差不多了,可我根本無心上班。

然而我也並不能幫上什麽,顧長熙在ICU,我每天只能祈禱、等待或者發呆。

我每天無所事事,但是時常卻覺得心力交瘁。

我看著醫院忙忙碌碌的醫生護士,各色各樣的病人患者,人間百態頻頻上演,覺得特別疲憊。

我不敢回家,我害怕面對那個溫暖的小家,害怕看到任何和他有關的東西,車禍之後,我的心格外脆弱敏感,我再也受不住任何刺激。

我買了一個特別便宜的擔架小床,晚上支在顧長熙的病房外面,只有這樣,我晚上才能稍微睡著一會兒。

然後就是無窮無盡的夢。

全是夢。

夢到我不想醒來,不想面對這個現實。

可當我起來,看到還在ICU裏顧長熙,我的心又變得堅如磐石,好像只有這樣,我才能給自己力量,給他力量。

我無數次想如果當時沒有回去,如果當時我沒有開車,如果當時他沒有坐在副駕,如果當時沒有那個貨車,事情是不是就不會發生,或者就沒有這麽糟糕……

我躺在床上想,吃飯時候想,刷牙時候想,甚至有次洗手對著鏡子也自言自語起來。

我好像入了魔。

可是沒有如果。

一切都是既定,沒有如果。

一天,一個60來歲的男人找到了我。

他看上去很慈愛,但是帶了點不怒自威,那是常年身居高位才能有的狀態。

他說他姓顧,我一下就明白了。

他是顧長熙的父親。

那個時候我站在顧長熙的病房外。

我們的談話很短。

“你身體好點了嗎?”他問我。

“我沒有什麽大礙,好得差不多了。”

“我知道你們的事情。”他說。

“……”他說的很簡短,我不確定他知道什麽,知道多少。

“世事難料,不怪你。”他說。

我側眼看了眼他,忽然問道:“他會不會醒不過來了?”

他的表情有差一剎那的變化,但是很快他就說,帶著很篤定的語氣:“不會。”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顧長熙,他有時候的一些堅持和倔強,找到了血緣基因的源頭。

“你還會來看他嗎?”我又問。

“會。”他很慈愛地朝我笑了笑。

但是我後來再也沒有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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