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二十章

關燈
【幾許滄桑在心頭,獨自淚空流】

兩人錦衣華服,玉冠束發,並肩而行。

路人頻頻駐足,極少的人多次見過項羽,認出是項王,忙的讓道,但也不敢多說。不認識的大多數人卻三三兩兩議論著,看我們的打扮也知道非富即貴,所以也退避三舍,不願惹麻煩。

我瞧見冰糖葫蘆,興致頗高,提步就跑,項羽跟了上來,“若喜歡就都買下。”

我駭笑:“你當我是豬?兩串就好。”

項羽給了錢,我一只手拿一串,咬了一個,酸!

“怎麽這幅模樣?”項羽看著我。

我遞給他一串,他狐疑的咬了一個,眉眼擰在一起,臉色也不好看,但是好歹比我能忍。

我哈哈笑起來,指著他笑的花枝亂墜。

項羽癟癟嘴,“個中滋味,只有自己體會才好。”

人多了些,項羽將我推到內側,自己走在了外側,指著前面的小店,“那家店裏賣湯餅,滋味獨好。”

我踮著腳尖瞧著,“改日再來嘗。”說罷湊在項羽耳邊說,“若是吃多了,一會兒就跑不動了。”

項羽忍俊不禁。

我們一路吃喝玩樂,走走停停行至蹴鞠場。

場內有五人正在蹴鞠,項羽和我站在場邊看了他們一會兒。我看其中兩個人勉強算會玩,其他幾人多半是胡亂憑運氣,腳法倒是很像現代的某隊。

“應該能玩。”我技癢。

項羽說:“你下場讓他們陪你玩罷,我就不下場了。”

“怎麽?怕輸?”我側頭看著項羽。

項羽擡頭笑起來,湊近我說:“看他們這樣的腳法,我若下場,他們就沒得玩了。你去就是,輸了我付錢。”

我嘟嘴道:“我未必輸,他們也未必輸給你,你也未必贏。不玩怎麽知道,走!”說著扯著項羽就走過去,粗聲粗氣說,“幾位兄弟,可願意和我們踢一場?”

那五人停了下來,互相看了看,一個壯實的男子打量著我,頗有些嫌棄的道:“就憑你們這樣。。。。”

說著不屑的看了我們一眼,又說,“何況你們只有兩人。”說著一腳將鞠踢了過來。

我一個後空翻用腿一帶,項羽躍起一掃,鞠急速朝那人飛去。忽然有人飛出,一腳踢開那個鞠,鞠重重砸在了泥土裏。

“人不在多,大家玩個盡興就是。”我笑嘻嘻說。

不給你們個下馬威,不當回事。

我看向出手相救的人,可擋開鞠的人還未站定,我頓時臉色煞白,立刻轉過身,慌忙的找

著東西遮臉,情急之下只好扯著袖口擋住臉。

項羽湊過來問:“怎麽?臉色這麽難看?不舒服嗎?”

胡亥!

怎麽可能?他怎麽會在彭城?

六年不見,我和他竟然是以這樣的打扮和情景重逢在彭城的蹴鞠場!

雖然時隔六年,但我一眼就能認出他,他那時已經十七八歲,樣貌和如今比沒什麽大變化,我應該變了不少,他認得出我嗎?

驚訝、擔心、恐懼、傷痛。。。。所有情緒一時間全部朝我湧來,我哪裏顧得上玩,恨不得立刻走。

“你若不想玩了,我們回去。”項羽雖不知怎麽回事,但看我的神色也知道了一些,伸手想拉我的手,又礙於我男裝打扮收了手。

我立即點頭。

項羽護著我要走,身後卻傳來壯漢的聲音:“你們怎麽要走?這位胡兄弟願意和你們合踢!大家就來玩一局。”

聞言我腿一軟,項羽眼疾手快扶住我,略有擔心問:“你不想見他?”說著回頭極快的看了一眼胡亥。

我生怕項羽和胡亥的關系,又生怕自己和胡亥的關系,此地絕不能留!

我楞楞點頭,伸手抓住項羽的手臂,低語:“帶我走。立刻!”

我怕見到胡亥,更怕他見到我!最好永不相見,我可以忘記他的過錯。

否則,那一條條人命,我要如何面對?

項羽看著胡亥,淡淡一笑說:“有我在,任何人都傷不了你。你想回去,我便帶你走。”說罷擡步繼續往前走。

不想,胡亥開口道:“在下姓胡,非彭城人,遠來是客,二位為何急著走?何不來踢一場?”

他近在咫尺。

“妙戈,噓。。。。”胡亥示意我別出聲。

我躡手躡腳跟在他身後走在興樂宮裏。

我們說好了要去偷興樂宮裏的馬頭琴,好好瞧瞧西域的玩意兒是什麽樣子。

可沒走幾步,我的裙擺吱啦一聲。

“誰?”

我嚇得楞住了。

胡亥一把拉著我,回頭就跑,“跑!”

我只能提著裙擺跟著他一路狂奔,直到跑到了他屋內躲起來,我這才感覺到胸口的心咚咚直跳。

“看你嚇得。”他指著我笑起來。

“你是皇子,你當然不怕,我可是怕死了。”我拍著胸口。

“怕什麽,有我在還能讓他們欺負你?”

我頓住腳步,昔日場景還在,人也在,情已非。

胡亥的性子倔強,如果我們執意走,不說他們願意不願意

,胡亥也難免懷疑我們,畢竟是我們先說要蹴鞠的,又要匆匆離去,實在說不過去。

“我們踢罷,速戰速決,我們不能多留。”我對項羽說,刻意將“我們”和“不能”四字吐的很重。

項羽表情覆雜起來,頷首。

他轉身說:“在下姓範,這位是在下的表兄弟,他身子有些不適,本該回去就醫。但先前允了幾位,我一人下場陪諸位玩玩。”

我趁他們不在意,裝作腹痛蹲下,撚了些灰塗在臉上好蒙混過去。

項羽轉身拉起我,低語:“你在一邊等我。”

我低著頭忙退到一邊。

“範小兄弟可有事?”胡亥目光移向我。

我渾身透涼,不停打顫,若不是項羽在身邊,我一定腿一軟就倒在地上了。

項羽橫身擋在我身前道:“無妨。”

胡亥也未起疑,移開了目光。

“既然他不踢,不如我們七人由我做公正,你們六人正好三人一隊,比試比試如何?”壯漢開口。

眾人頷首。

胡亥道:“方才見這位範兄弟腳法甚好,力道剛勁,不如我和他各帶兩人,小試一場?”

項羽聞言回頭看我,眾人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也沒說話。

項羽不理會他們跑了過來,在我身邊低聲問:“我只問一句,此人是敵是友?”

於項羽,胡亥是秦二世,項羽恨不得誅之而後快。

於我,胡亥害死扶蘇,追殺我多年。顯然是敵。

我本可說出他的身份,他身在彭城,只要項羽一聲令下,就算他身邊高手如雲,他也絕不可能活著離開。

但,年少時,那些他和我玩鬧的場景一一閃現,他帶我騎馬打獵,他帶我偷偷溜進興樂宮,他帶我捉弄趙高,他帶我去看歌舞。。。。

這些點點滴滴,這些笑聲回憶,這樣美好,眼前人怎麽會是敵人?

我雙眼含淚看著項羽,楞是不知該從何說起。

項羽一怔,繼而點頭說:“明白了。亦敵亦友。”說罷要回場中,我拉住他,嫣然一笑說,“只管做你想做的事,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項羽眼中光華流轉,點頭,跑了回去。

胡亥一身華服,場邊還有七八人跟在身邊,不用說也知道他身份不一般。而項羽一身黑衣,氣度不凡,看上去也不是善類。兩人各帶兩人立於蹴鞠場兩邊。

四周有了不少人圍觀,有人還下註哪一邊會贏。不一會兒,蹴鞠場就熱鬧起來。

“先入鞠者勝。開始。”壯漢將鞠踢入場內。

胡亥率先搶到了鞠,帶著鞠開始進攻,項羽步伐不緊不慢,也不防守,也不搶鞠。

我立刻明白,他只要速戰速決帶我走,只管讓胡亥贏個痛快就是。

胡亥跑到場一邊,卻沒有射門,反倒停了下來,朝項羽冷笑說:“範兄覺得這樣踢無趣嗎?為何不願實打實,拿出真功夫踢一場?莫不是瞧不起我等?”

項羽道:“胡兄言重,不過是玩一場,不必認真。”

胡亥想了想,指著場邊自己的隨從道:“你們四人過來。”場邊立刻走來四人。

胡亥看著項羽道,“既然如此,我帶著我的人,我們五人一方,認認真真踢一場。範兄以為如何?”

他刻意重化"認認真真"四字,目光犀利盯著項羽。

項羽看了看自己這邊的四人,頷首道:“如你所願。”

以項羽的性子,這般退讓,實屬不易了。

我心知他是因我那句“速戰速決”才會如此,又是窩心又是擔憂的看著他們。

“不如下些賭註,範兄只怕沒有賭註逼迫,不會認真陪我等踢一場。”胡亥說罷看著自己身後四人,立即不等項羽回答就又說,“我就壓他們四人的命。”

眾人啞然。

竟有人玩一場蹴鞠,賭四人的命?!

四條活生生的命!

四周眾人都驚的說不出話,人越來越多,都嘰嘰喳喳議論著,人聲鼎沸,人人都想看看這場賭命的蹴鞠,最後究竟鹿死誰手。

這實在是太驚險了!

我立刻走到項羽身邊,朝胡亥作揖,粗聲粗氣道:“對不住,小弟身子實在不適,今日便到此,告辭!”

項羽拉住我的同時,胡亥道:“慢。”他的隨從立刻擋住了去路。

項羽朝我一笑,看著胡亥說:“胡兄以命相搏,可以拿隨從的命下註,可我與我這一方的四人非親非故,絕不能害了他們性命,既然胡兄想玩,賭在下一條命可滿意?”

我這才意識到,胡亥話出口時就已經無法回頭了,今日,不“玩”這一場,胡亥絕不會讓我們走。

胡亥看了一眼已經臉色煞白的站在項羽身後的四人,點頭道:“好。範兄氣宇軒昂,莫說抵這四人,抵得上我所有隨從的命。”說罷看向壯漢道,“開始罷。”

壯漢看這本是玩鬧的一場蹴鞠,怎麽就壓上了五條命?

傻眼。

項羽看著我,也不顧他人,輕輕摸了摸我的眉,嘲弄一笑道:“若我輸了,將命玩進去,你不會怪我罷?”

我慘淡的扯了扯嘴角道:“是我要來蹴鞠的,你沒了命,我

還你一條,隨你去。”

項羽眼中千回百轉,低語:“妙戈。”他什麽也沒有說,但我已經聽到了千言萬語,聽到了他的心。

我點頭,莞爾一笑。

項羽走回場中,兩邊各自聚攏商量著對策。

不一會兒,胡亥五人一字排開,項羽五人也一一站好。

壯漢看了看項羽,看了看胡亥,朗聲道:“先入鞠者勝,開始!”

項羽首當其沖,帶著鞠進攻。

胡亥立刻上前阻攔。

項羽時進時退,張弛有度,和其他四人的配合已經達到最高點。畢竟第一次見面,實在無法迅速磨合,但眾人也都盡力配合對方。

我心驚膽顫的看著,生怕項羽輸了比賽。

但轉念一想,人生在世,有人為你以命相搏,有人和你同生共死,早無遺憾,生生死死不過是過眼雲煙。繼而漸漸放松了,不再擔驚受怕,只管雲淡風輕欣賞著,如同欣賞一場普通蹴鞠。

天地間沒有喧囂,沒有吵鬧,只剩項羽行雲流水般的俊逸身姿,只剩他馳騁揮灑的清朗身影。整個世界只剩我和他,他的奮力一博,我的不舍不棄。

“停!”

我猛然驚覺,忙看向場中眾人,鞠正穩穩立在胡亥的門內。

贏了!

項羽面色如常站在原地,胡亥卻有些憤怒,立刻回頭瞪著隨從,四人立刻跪在地上。

項羽道:“胡兄,在下已經盡力玩了一場,你的賭註對我無用,還請饒他們四人一命。”

胡亥冷笑一聲,突然拔刀連連刺死了三人。

我嚇得捂住嘴生怕叫出來,不過頃刻,血染蹴鞠場。

四周的人更是一陣驚呼。

胡亥用手帕擦拭著刀,淡淡說:“如你所願,饒他們四人一命。”

他竟然如此斷章取義!

“胡兄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範兄弟是說。。。。”壯漢開口辯駁,胡亥看向他,壯漢渾身一顫,訕訕收住了話。

項羽目光一沈,但礙於我,懶得計較,也懶得理會其他人,走到我身邊,朝我燦爛一笑道:“幸不辱命。”

我擡手擦了擦他額頭的汗,做個鬼臉道:“我餓了,快回家罷。”

項羽點頭,也不管眾人,拉起我要走。

忽然胡亥的隨從圍住了我們。

四周看熱鬧的人散了些,方才參加蹴鞠的不少人看事情不對,三三兩兩忙的低頭走了。

“範兄蹴鞠功夫了得,在下想請你去家中教授。”胡亥走到我們身前笑說。

項羽一再退讓,胡亥步步緊

逼,此時項羽已經忍無可忍,雙拳緊握,面上依舊清淡說:“蒙胡兄看得起。在下一個凡夫俗子,不過是碰巧勝了。”

胡亥目光一沈道:“範兄,世間最好的東西,我都要試試,你還是隨我回去傾囊相授最好。”

“若我不從呢?”項羽緊緊盯著胡亥。

圍住我們的人立刻拔出刀,怒視我們。

氣氛劍拔弩張,四周忽然有人喊道:“範兄弟,好漢不吃眼前虧,你就隨他回去罷!省得把命搭進去!”

項羽忽然冷笑一聲,看向我,眼中盛滿太多情緒,自責,不舍,寵溺,愛戀,更多的是決絕。

他拉我進懷裏,猛地吻住我。一個綿長纏綿的吻,時光飛速,短短幾秒,我們卻好似攜手走過了一生。

有時候,一瞬就是一生。

項羽松開我,不理會他人驚訝的眼光,只是看著我,拉我靠在他懷裏,嘴緊貼我的耳朵,柔聲細語道:“今生有你,死而無憾。”

說罷將我護在身後,朝胡亥說,“在下只做自己想做之事,恕難從命。”

胡亥眼中閃過惋惜之色,指著我們道:“既然得不到,唯有毀之。”

言盡,隨從立刻朝我們打來。

我看一眼項羽,拔出藏在長靴裏的匕首道:“我們生死不棄!”

“護好自己!”項羽吼道。

我們和那五六人打了起來。

他們功夫不弱,但項羽的功夫對付他們自不在話下,我從沒有這樣生死相搏過,拿著匕首只是防守,還是無法狠心用刀去殺一個人,哪怕是我的敵人。

我索性將匕首握著,只用腳去攻擊,好在跆拳道我一直沒放下,也算是勉強應付過去。

項羽用腳一踢,替我擋開一刀,但另一邊又朝我刺來,而我卻遲疑著不想出手,項羽盛怒吼道:“妙戈!”

“住手!”

在刀只離我心口一寸時,胡亥突然的大喊聲喝退了那人的刀。我不敢動,盯著眼前的刀。

眾人都停了下來。

項羽立刻一把將我扯到懷裏護好,滿臉擔憂驚懼問:“可傷著你?”

我楞楞搖頭,眼睛緊緊盯著胡亥。

我當然知道他叫停手的原因——他聽到了我的名字。

他滿臉難以置信,往前走了幾步,小心翼翼的打量了我一番,怔怔的問:“妙戈,是你嗎?你是。。。。妙戈?”

我收起神色,面平如水,搖頭,“閣下認錯人了。”

胡亥大笑,眼眶泛紅,看著我說:“傻妙戈,還想騙我!就是你!男裝打扮,我險些認不出你。”

> 我強忍淚水,“在下是男子,閣下認錯了。”

“我不會認錯,就是你!”

我正要再開口,忽然一群楚兵圍了過來,胡亥神色立變,隨從立刻收刀,收攏圍住他。

“妙戈,跟我回去。”胡亥伸出手看著我。

我猛地搖頭,靠進項羽懷中,項羽立刻緊緊抱住我,他欲說話,我卻緊緊拽住項羽的衣袖,他只得忍了回去。

不知道是誰報了官,項莊竟然帶兵圍了過來。

胡亥一見楚軍的將士,再不敢逗留,立刻在隨從護送下匆匆的離開。

項莊一見到我們,神色大驚,立刻跪在項羽身前道:“項王恕罪,項莊來遲了。”

聞言,所有楚兵也都立刻跪在地上喊道:“參見項王。”

周圍看熱鬧的百姓這才驚覺,忙的跪在地上,齊齊喊道:“拜見楚霸王。”

好好的一場秘密出行計劃,楞是攪成了這樣,還真是。。。。哭笑不得。

項羽無奈的看我一眼,冷著聲音問項莊:“你怎麽來了?”

項莊看了看左右,起身湊近低語:“屬下接到消息,秦二世在此,特地帶人來看看。不知項王和虞姬也在此蹴鞠,項王覺得是否屬實?可見到秦二世?”

項羽恍然大悟,立刻看著我,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恍然大悟。

我不敢直視他,低垂著眼瞼。

半晌,項羽恢覆神色,揮揮手道:“他走了。回府罷,今日之事,便。。。。”項羽沒說完,說罷打橫抱起我輕聲朝我說,“沒事了。”

我往他懷裏蹭了蹭,他摟著我的手臂緊了緊,抱著我大步離去。

項羽輕輕將我放在床榻上,替我蓋好毯子,摸了摸我的臉說:“你先休息,恩?”

我抓住他的手,滿肚子哀愁,淚水傾瀉而出。

項羽反握住我,另一只手替我擦了擦淚水。

我嚎啕大哭起來,他索性抱起我,也不勸,任由我鬼哭狼嚎。哭了好一會兒,我才收住了眼淚,有些尷尬的看著他。

他淡淡一笑說:“小花貓,哭夠了?你臉上又是土又是淚,當真是貌比西施了。”

我抓起他的衣袖往臉上胡亂抹了抹,嘟噥道:“他是胡亥。”

項羽拿手擦了擦我的臉,轉身脫掉了外衣,點頭道:“果然。看他的穿著,又帶著這麽多身手不凡的隨從,先前還以為是哪個諸侯家的公子,倒是沒往細處想。”

“我十三歲時被大雪困在山裏,一頭還沒有貓冬的熊追著我。。。。”我一邊回憶,一邊對項羽娓娓道來,“胡亥和我

是很要好的朋友,那時,只有他和扶蘇願意帶我胡鬧。。。。他年紀與我相仿,又只知玩樂,所以與我走得近。他陪著我,逗我笑。。。。可他竟然害死了扶蘇。。。。”

我慢慢講著自己的過去,講到傷心處又哭一會兒,講到開心處又破涕為笑。

我從沒對任何人說起過我的過去,因為我一心想埋葬那段傷心的過去。但面對項羽,我和他歷經生死,幾番考驗,我哪裏還有瞞著他的道理。

此刻,我便不再隱瞞。

項羽只是靜靜地聽,我哭時,替我擦著眼淚,我笑時,默默註視著我。

很快天就暗下來了,我的故事也像殘陽一般,緩緩沈入地下,沈到了我們兩人的心底。

聽完,項羽面上的表情也不簡單,但只是理了理我耳邊的碎發,問:“還餓嗎?讓丫頭拿些吃的來屋裏再說?”

我搖頭道:“不餓了。”頓了頓又說,“這些事我從沒有向任何人說過,這便是我不願提起的。。。。今日說出來,心裏好受些了。但我依舊無法原諒胡亥,想起扶蘇,那個溫文儒雅的人,他怎麽能下得了手,那是他的哥哥。。。。”我又哽咽起來。

項羽遮住我的嘴,嘆口氣道:“噓。。。。噓。。。。噓。。。。妙戈,一切都過去了。都過去了。。。。妙戈,我終於等到你願意開口說的這天了。我會陪著你,過去了。。。。”說著攏我靠進懷中,又低語,“你當初願意留下跟著我,也是想替扶蘇報仇嗎?”

我有些驚訝項羽的聰明,點了點頭。

項羽松開我,鄭重其事說:“你不許擅自行動,刺殺絕非易事,一切交給我。”

我慘淡一笑說:“你高估我了。我根本下不了手!我以為我可以,可是今日見到他,我徹底明白了,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對曾經陪我笑的朋友出手。。。。我是不是很懦弱?”我傻笑幾聲。

“傻妙戈!這是善良。我不知道他過去如何,聽你講了些大概,他原先不過是浮躁、調皮,一個被寵壞的皇子。今日見了他,與過去相比,你有什麽異樣的感覺?”項羽面色有些覆雜。

我回想著早上的一幕幕,沈著聲音說:“兇殘。絕不留情。任何人在他眼中,不過是玩偶,需要時拿來,不需要就扔掉。胡亥變化真大。。。。都說秦二世暴虐無度,我起先還懷疑,總覺得不止於此,現在看來,是我太傻了。”

項羽道:“對手下忠心耿耿的人也痛下殺手,而且絲毫不猶豫。。。。一場玩鬧的蹴鞠,為了刺激,一定要鬧出人命才罷休。凡事皆要據為己有,有愛才之心,卻無惜才之意。。

。。如他所說,如不能據為己有,便毀掉。。。。暴秦,必誅之。”

我靠進項羽懷中,緊緊摟住他的腰不再說話。

“項王,漢中王下屬張良和樊噲求見。”

我疑惑的看了一眼項羽。

他冷笑一聲,好似自言自語道:“劉邦一定得知胡亥在彭城了。”

“他為什麽命樊噲他們來?只有他們二人,一定不是為了捉胡亥。”我自問自答。

“你躺著睡一會,我很快回來。”項羽朝我笑了笑。

我本想陪他去,可自己今天經歷太多,只能點頭躺下。

他替我拉好毯子,伏□吻了吻我的唇,起身出去了。一天的驚心動魄,我早就精疲力盡,不一會就進入夢鄉。

第二日,我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身旁床榻空空,項羽竟然一夜未回來。

我忙換了一身淡藍色碎花裙裾,挽起頭發就出門。

不料範增迎面而來,我迎過去道:“亞父。。。。亞父來找項王嗎?他一夜未回來。”

範增搖頭道:“找你。”

我稍稍遲疑幾秒,心裏有了一絲疑惑,“不知亞父找虞姬何事?”

我莞爾一笑,伸手扶住範增,兩人緩緩前行。

範增沈默了一會,開口說:“冤冤相報,何時了?子非猛虎,焉知兩虎爭奪一山之由?”

我似懂非懂看著範增,但是心裏通透如明鏡,悠悠道:“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子非我,焉知我不知魚之樂?”

範增笑起來說:“虞姬也看《莊子秋水》?”

我點點頭說:“幼年時看過。”

扶蘇很喜歡莊子,對莊子的學說一派也很了解,我整日在他府裏,也沒少受他的影響。

“自古成王敗寇,昨日死的是扶蘇和秦皇,今日死的就是胡亥。。。。明日。。。。又是誰?誰知道?誰知道呢。。。。”範增松開我,拍了拍我的手背。

“亞父,人生在世,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別人強求不得,也體悟不了其中真諦。”我淡淡的說。

範增點點頭說:“羽兒不愛看書,但這些道理,他都懂。。。。但往往是物極必反。。。。”說著就緩緩悠悠的走去。

我站在原地,反覆思索著範增的話,不知道站了多久,身後有腳步聲,我回頭。

項莊作揖道:“項王命屬下轉告夫人,請夫人盡快收拾行囊,後日啟程前往鹹陽。”

我一怔,忙問:“去鹹陽?做什麽?”

項莊猶豫一瞬,站直身子說:“聽聞劉邦昨日派張良和樊噲前來,聲稱要與我

們聯手進攻鹹陽,誅暴秦。項王一口答應了。”

“那呂雉和劉盈作何打算?”我追問。

“項王將他們放回去了。”

"知道了,你下去罷。"

項莊離開。

我陷入沈思。

一直以來我盡力逃避劉邦和項羽之間的沖突,項羽顧及到我,不但力排眾議簽下了鴻溝條約,還將本該留作人質的呂雉和劉盈放回了漢中,可劉邦依舊步步緊逼,不肯罷手。

項羽的牽制也不過是勉強維護著兩邊的平衡。

胡亥突然出現在彭城,且不說胡亥此舉的意義,單說劉邦怕項羽先殺了秦二世,拔得頭籌,一統天下,所以再也坐不住,索性和我們聯手。

以項羽的聰明,不會看不出,他為什麽要答應?難道他也迫不及待想殺秦二世?

我恍然大悟,因為蹴鞠一事。心頭一暖,項羽,凡事都為我考慮的人。

我的羽兒。。。。你才傻。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的名字“獨自淚空流”是反語,說明妙戈終於有人可以完全的依靠。她和項羽的感情也算是在這一章深化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