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西楞住。雖然從他出現在面前的那刻開始， 心裏有隱隱約約有了猜測，她信裏說的很明確，只有兩個選擇。

他沒有聯系她， 已經是答案。

只是，事情發展卻突然出乎了她的意料。

直到這一刻真正到來， 程西都依然不太敢確認。

他、是真的、想追她？

回到屋子，程西坐在書桌前， 久久不曾回神。

今晚約會結束，他依然把她送到了樓下，沒有再提起過先前的話題， 像平常那樣囑咐她早點休息。

程西卻難以從剛開始的那句話中脫離出來，整個晚上都很不自在，一想到他現在的種種， 是在追她，四肢都要僵硬起來。

原本調整到無波瀾的心態， 一夕之間， 土崩瓦解。

程西這晚失眠了一夜。

在床上輾轉反側，腦中念頭雜亂，更多的，是一種占據心間的悸動， 像是經年累月的一個美夢，突然成了真。

她更不敢睡， 害怕現在才是一場夢。

第二天，程西頂著兩個黑眼圈去上班。

周明見了她，詫異往後仰， 椅子滑出一小段， 認真端詳她：“程西， 你昨天熬夜寫稿了？”

“卷死了卷死了……”他自言自語嘟囔，不禁吐槽：“這是要卷死個人。”

程西：“…………”

她為自己辟謠：“沒有寫稿，單純失眠。”

“需要我給你點褪黑素試試嗎？”周明真誠給出建議，程西謝過他的體貼，“不用了，暫時而已。”

沖動也可能只是暫時，等這段時間過去，或許他就冷靜下來，改變主意。

程西無比冷靜想著，去茶水間倒了杯冰美式，開始新一天工作。

滬市暑氣漸漸彌漫，不少環衛工人因為白天高溫工作而中暑，程西他們準備去拍照采訪，播報這一件事情，希望能引起有關部門重視。

外面體感已經達到了三十多度，艷陽當空，曬得人頭腦發暈，到了外面馬路上，少去建築物遮擋，更為炎熱。

不遠處，幾位穿著橘紅色工作服的環衛工人正在工作，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在日頭下，皮膚黝黑，曬了一身汗。

程西他們過去，出示工作牌，得到允許後，開始詢問準備好的相關問題。

每天工作時間、最近中暑的人數、以及關於相關急救措施……她和另一個同事小吳搭檔，也是個年輕的男孩子，兩人越聽到後面，表情越沈重。

工作時間長，中午休息結束正是高溫時段，幾乎沒有準備任何的應急措施等等，無論哪一條都得到否定答案，安全得不到很好保障。

最後臨走前，小吳拍了幾張照片，沒有拍到他們的正臉，兩人懷著沈沈心事返程。

司機在前頭開車，空調冷風灌進來，和方才室外宛如冰火兩個世界。

她和小吳都沒什麽說話的心情，一個低頭整理稿子，一個選照片。

陳慕也消息發來時，她正在用手機起草這次稿件開頭，他的名字突然出現在頂端。

【工作忙嗎？】

很奇怪。

自從他那次直接攤牌之後，好像就認真履行起一個追求者的義務，每天偶爾會主動發來消息問候，程西漸漸快要習慣。

【剛忙完】她順便簡單說了下剛才采訪的事情，在結尾處強調。

【外面現在真的很熱】

【新聞報道出去說不定會幫到他們】他這樣回。

【或許吧】其實程西並沒有報太大的希望，現在紙媒受眾越來越少，網上新聞又瞬息萬變，很少有人會去關註一個環衛工人的消息。

偶爾刷到了，說不定也是立刻劃過。

今周的社會欄目，閱讀量向來是最低，狗血八卦除外。每次越離奇的劇情，關註度越高，程西當初入職第一天采訪的那對夫妻糾紛，發出去在短視頻點讚平臺都破了幾萬。

連視頻都沒有，僅靠著一段文字稿件，就引起了這麽高的熱度。

可見如今大眾都不關心社會悲歡，只在意事情本身夠不夠吸引人。

【那你現在回公司了嗎？】陳慕也在那邊問，程西回答是，他沒有再說什麽。

兩人聊天一向如此，大抵是彼此工作都忙碌，每次抽空隙簡短聊上兩句，很快又各自分開。

程西回公司，經過前臺時，突然被叫住，前臺妹妹提起一份飲品外賣遞給她，“程西你的，剛剛送到。”

“我的？”程西詫異，確認後接過來，看到上面寫著的真是她名字。

她打開，透明袋子裏裝著的，是一杯鮮榨橙汁，表面還凝著水珠，冰涼解暑。

程西心中很快有了答案，短暫怔楞過後，有種淡淡的難以形容的異樣。

她以前不由自主想過陳慕也談戀愛時的樣子，按照他高中時的性子，她本以為，他或許會是那種不上心等著對方主動的人，沒有想到，他也會表現得和其他男孩子一樣，做這種很小的事情，來追一個人。

天氣太熱，所有活動只能在室內，周末，陳慕也約程西逛商場。

沒錯，是逛商場。

他的那位學長要過生日了，順便給他挑選一份生日禮物，程西剛好也需要買點家居用品。

“你打算送什麽？”明亮繁華的商場內，三樓，都是一些輕奢品牌，程西不由問他。

“隨便給他買點就行。”陳慕也眉眼間絲毫不在意，轉頭便隨手拐進了右邊一家店。

裏頭售賣的都是男士奢侈品，墨鏡、皮具、領帶種種，程西認真四處看著，幫他挑選。

那位學長，曾經上過節目，在和陳慕也的視頻裏。

是個幽默風趣的人，微胖，臉斯文。

程西還記得他們當時對話。

對方笑著打趣問他，在小屋裏有沒有喜歡的人，陳慕也也是一副漫不經意的狀態，回答，不告訴你。

對方滿頭問號，大概是沒想到他會不按照常理出牌，忍氣吞聲幾秒，才繼續下面流程。

“那你在小屋這段生活怎麽樣？”

“還行。”

“有沒有那種……稍微相處的來的……異性朋友？”他換了個方式，曲線救國。這次陳慕也露出思索，過了會，輕微點頭。

“嗯。”

“嗯？”對方追問。

“有一個。”他紆尊降貴。

“真的假的？什麽類型的啊？大概描述一下？”對方立刻來了興致，盎然追問。陳慕也想了想，臉在鏡頭裏，挑不出任何瑕疵，冷淡漂亮。

“溫和、舒適、很照顧別人。”他只給出這麽幾個關鍵詞，對方遺憾，卻也明白從他嘴中追問不到什麽，只能放棄，轉移到下一個問題。

……

程西感覺，他應該是和莊星性格相似的人，只有這種性格，才能和陳慕也合得來，成為摯友。

一個話多，一個話少，互補。

陳慕也禮物挑選的漫不經心，感覺隨手拿起就能結賬，程西打量店內，看到一條花色領帶，詢問他意見。

“你覺得那個怎麽樣？”

他擡頭過去，定睛打量幾秒，點點頭：“看起來像是他會喜歡的。”

他徑直同一旁店員說：“就那個吧，麻煩幫我包起來。”

“就這樣……？”程西微微不可思議，小聲問他，“會不會太隨意了點？”

“沒關系，你還挺了解他的。”他特意看她一眼說。程西抿抿唇，解釋，“之前在節目上看過他。”

他想起來，輕咳一聲，“噢。”

兩人挑完東西出去，在商場裏逛了圈，程西物品也買齊，準備回去。

他們乘電梯下來，往外走去時，經過商場一樓另一端區域，這邊格外熱鬧，人很多，還有些似乎在圍觀著什麽。

他們走近，才發現，這裏是一片玩樂區域，再往裏面還有個巨大的溜冰場，不少人在上頭滑行，身姿流暢。

程西多看了幾眼，被陳慕也察覺，他目光望去，定格幾秒，轉頭過來問她：“你想玩嗎？”

其實程西是不太想的，畢竟他們兩個一起出來，又在商場內，但是陳慕也說他沒玩過，她……有一點點心動。

兩人過去，交完費，租好鞋子。

程西很快搞定，陳慕也稍慢了點，手法略微生澀，程西給他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問題才上冰。

夏天，冰面絲絲涼意很舒服，程西忍不住滑了下感受，還好動作沒有太生疏。

她想起身後的人，陳慕也扶著欄桿，站在那裏，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她忍不住笑，朝他伸出手：“要幫你嗎？”

“謝謝你。”他一只手松開欄桿，朝她手心搭過來，程西握緊幾秒，擡頭詢問，“可以嗎？”

或許他們都知道，她問的是另一個問題。

陳慕也點點頭，神情沒有變化，程西放下心，拉著他的手往前輕輕滑動。

原本只是簡單搭著，到後面，越滑越遠時，力度越難以掌握。

程西不知不覺握緊了他的手，控制著兩人身體慣性，保持平衡。

大概是因為重心都靠她掌控，身後的人也無意識握緊了她，兩人的手緊緊牽在一起，掌心都開始汗濕。

不知道是滑冰太累，還是此時的牽手緊張，程西沒滑一會，就帶著陳慕也來到另一邊的欄桿前，停靠休息。

他們的手極其自然松開，程西砰砰跳著的心也回歸原位，她不禁去打量陳慕也的神情，他微垂眼，唇抿著，瞧不出太多情緒。

她不自在慌亂，有點擔心，又再度問他。

“你……會覺得抵觸嗎？”

那天晚上過後，程西在網上查過很多回避依戀的特征，親密關系更近一步時，對方似乎都會出現抵觸回避的行為，她不確定，陳慕也此時此刻如何。

“有點奇怪。”須臾，陳慕也回答。

程西心悄然沈下去，緊接著，看到面前的人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攤開。

陳慕也撩起眼皮，淡笑，認真建議：“要不我們再試一下？”

作者有話說：

二更！（挺起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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