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 她游到泳池角落，恰好，這邊只剩他們兩個人。

尷尬如同火燒上來， 臉上原本的薄紅翻湧，程西本能想逃， 又很快努力鎮定下來。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她極其有禮貌， 同時疏離的也很明顯，陳慕也從來不知道，他們竟然要這麽避嫌。

“不打擾。”他淡聲回。

“啊？”程西一時楞住， 眼神觸及他脫掉了T恤的上身，又觸電般移開。

“你在這裏游泳嗎？”這次，她沒等他回答， 已經飛快告辭。

“那我先過去了。”她一頭紮進水裏，轉回原來的方向， 朝前面一口氣游出數十米， 直到拐過彎，確定後面的人看不見，才悄悄松了口氣。

兩個人在泳池裏“這樣”面對面說話，程西覺得， 好像太過親密了。

但奇怪的是，換做其他人她又沒有任何感覺。

可能是， 陳慕也她會忍不住去看，別的人她心如止水，毫無波瀾。

她一邊胡思亂想， 一邊劃動著水， 不知道游了多久， 把自己累得氣喘籲籲，才稍微冷靜。

唉，男色害人。

傍晚四五點，泳池活動結束，節目組給他們安排了晚餐，一頓豐富的海鮮大餐。似乎是為了犒勞他們下午運動辛苦。

吃完飯，天還未黑，晚霞似火，海邊蕩出一種難言的浪漫。

節目組讓他們去尋找珍貴的“藍眼淚”。

這是一種奇特的自然景觀，到了夜裏，周圍黑下來之後，海面會浮起藍色的發光體，星星點點，聚集在沙灘海水上，美得如夢如幻。

程西之前了解過，這其實是一種海洋浮游生物，海螢。

正常來說，藍眼淚最佳觀賞季節是每年三月到七月，多出於夏季，她覺得可能節目組就是為了制造噱頭，然後再剪輯一個眾人失望而歸，好讓節目多出看點。

不過，傍晚海邊散步，即便什麽都不做，就已經是浪漫本身。

原本八個人結伴的隊伍，不知何時，漸漸散開。季禾野和方妍並肩走到了前面，蘇惟英拉著莊星說話，吱吱照舊站在陳慕也身側，程西……旁邊不知不覺變成了周歲放。

“我來之前，他們兩個是不是就挺好。”他眺望著前方，閑聊似的和她搭話，程西順著他視線望去，看到了季禾野和方妍，反應過來，組織措辭。

“主要是小野……他比較主動。”

“哦，這樣子。”他點點頭，神情瞧不出所以然，程西打量幾眼，好奇八卦了下。

“那你和小妍呢？又是什麽情況？怎麽從那次滑雪回來就感覺疏遠了。”

周歲放聽完她問話，不禁彎了下唇，低頭笑睨她，“你觀察還挺仔細。”

“不是……其他人也都看得出來。”程西微微窘迫。

“我知道很明顯，逗你的。”周歲放繼續笑，隨後語氣輕淡解釋：“可能性格不太合適吧，我和小妍……都比較強勢，單獨出去之後，就很明顯了，中間發生過兩次小小分歧。”

“哦哦……”程西點點頭，表示了然。這種情況，確實也很多，尤其是小屋裏嘉賓都是陌生人的情況下，有的接觸過兩次發現不合適，就中途停止了。

“那你呢？”她原本在思緒短暫放空，不料，周歲放突然把話題引到了她身上，側眸認真問，“好像沒看見你對哪位嘉賓表露出意向，除了……那個不太好相處的大帥哥。”

他目光看向陳慕也，打趣。程西配合垂眸笑了笑，承認：“嗯，只有那個不太好相處的大帥哥。”

周歲放沒想到她這麽直接坦誠，略思索了下，正色問：“你是顏控？”

這下程西真的“撲哧”一聲笑出來。

她憋著笑，連連點頭：“你要這麽說的話，也行。”畢竟她當初就是第一眼被陳慕也驚艷，由此可見，長相也是尤其重要的一環。

“一定要大帥哥嗎？我們這種普通帥哥行不行？”周歲放聞言開玩笑問，話裏半真半假，程西假裝認真思考，然後搖搖頭。

“不行，我只喜歡那種平常見不到的。”

“那我來猜一下……”他手抵著下巴，作高深莫測樣：“你一定是母胎單身吧？”

“你怎麽知道？！”程西睜大眼樂不可支，一方面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一方面又覺得這個結論屬實好笑。周歲放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他雙手一攤，表情無辜：“很明顯，你只喜歡平常見不到的，那根據這個條件反推，你平常肯定談不到戀愛。”

“那萬一呢，我們現在不就遇到了一個。”

“對啊，確實難得遇到一個，然後你看看你，再看看別人。”他示意前頭吱吱，努努嘴，然後再失望搖搖頭，看向她。

“難得遇到都不主動，只能等一場入室搶劫的愛情了。”

話聊到這裏，就要往不開心的地方發展了。程西隨即笑了笑，沒再說話。

他們從傍晚散到天黑，看著晚霞一點點消失海平面，果然，沒有等到傳說中的藍眼淚。

蘇惟英和莊星已經打算打道回府，陳慕也也早已經不耐，節目組宣布他們接下來是自由活動，但是，明天的約會將會分開行動。

今晚需要提前確定邀請。

這次的方式是，雙向選擇。

男女雙方互選，才能組隊成功，落單的，會隨機自動分組。

一行人回到小屋，有人面色輕松如常，有人憂心忡忡，程西身邊就是一位，蘇惟英從路上到現在就一直在唉聲嘆氣，愁容滿面。

“真不知道選誰，誰會選我呢？每次約會都叫人頭疼。”

程西不由回想了下她進小屋的約會歷程，似乎每位男嘉賓都沒有落下過。她不由懷疑。

“……這麽多次，就沒有一個來電的嗎？”程西誠懇發問，蘇惟英不假思索答：“有啊，小野。”

“………”

“除了他呢？”程西艱難道。

“沒有了，很慘，我剛好就喜歡那一掛的。唉。”

程西也抑郁了，兩人在房間相對良久，唉聲嘆氣，蘇惟英已經放棄準備去找莊星，程西繼續鴕鳥躲避，無意義拖延時間。房間裏的空氣突然變得沈悶，她起身出去，沒有目的散心。

後面少了攝像機跟隨，空氣就突然變得自在，程西出了屋子，發現以往外面總能看見的工作人員也不見蹤影，院子草坪靜悄悄的。

其他人都在屋內，周圍空無一人，浪聲突然變得清晰，程西正準備往另一邊未踏足過的海灘走去時，屋後的樹林旁，突然傳來燈光。

白亮一盞，在樹影遮掩下並不太明顯，程西認出來，那是節目攝像機特有的燈光。

有人在那裏？

出什麽事了？

程西本能在心裏揣測，提步往那邊慢慢靠近，隔著還有一段距離時，她突然聽到了陳慕也的聲音。

“明天的約會可以選擇不參加嗎？”

“……不能。”隱隱約約，傳來節目組的回答。

“落單的人一定要隨機分組？不能自行安排嗎？”

“……對，規則設定是這樣。”

“我覺得這個規則不是很合理。”陳慕也話語直接。

“理解一下吧，就剩最後兩次約會了，你就放輕松，當單純出去玩好了。”節目組這邊安撫，語氣熟練，顯然做過不少嘉賓工作。

程西都有些懷疑，陳慕也當初就是被這套話術騙來的。

果不其然，那頭安靜沈默良久，最後傳來妥協一聲，“……好吧。”

接著是悉悉索索的動靜，他們似乎在準備回來了，攝像機燈光晃動，程西在被他們發現前，率先轉身離開。

她心頭突突跳了兩下，第一次做這種背地裏偷聽的事情，腳下無意識順著原先的方向，往對面海灘走去，周遭燈光一路漸暗，慢慢只剩下風聲。

程西步子終於慢下來，恢覆平靜，腦中卻還在想著剛才的事情。

陳慕也……沒有想約的人。

他看起來，也並不想答應別人的邀請，那麽，他明天會選誰呢。

雖然心中早已做出決定，不再強求，可是聽到剛才的對話，隱隱為他擔憂的同時，又浮起一個若有似無……連她自己都不想承認的念頭。

不過淺淺出現，就被程西用力遏制住，攥緊手。

先前被她刻意拖延的問題重提了上來，程西在腦中思索著明天合適的約會人選，季禾野和莊星都有邀請的話，那只剩下周歲放。

兩人相處還算愉快，一天的話，應該也不會太無聊。

程西想定這一點，輕輕出了口氣，心頭沈甸的重擔頓時變得輕松起來。

她騰出了心思，有空去看身邊風景。

夜晚的海灘掛著小燈，游客不多，這頭靠近樹林，越發的安靜，海水在幽暗夜色下潮起潮落。

再往前走，隱隱能看到一片寬闊道路，上面擺著小攤，還有人在賣燒烤，明亮熱鬧。

程西佇立看了會，沒有過去，而是往相反方向。

另一頭，是島嶼礁石，浪花安靜，沙灘無人打擾。

兩旁都掛著燈，是碎碎的暖黃色，把這片無人沙灘也襯得溫暖。程西一邊走一邊低頭，翻撿著沙子裏掩藏的貝殼，有些漂亮有些殘缺，被海水沖上岸之後，便靜靜埋在這裏。

走了有很長一段距離，到了燈光的盡頭，再往前，就是一片黑暗。

程西沒有再過去，找了一塊幹凈礁石坐下，眺望著面前暗藍色的海面。

潮聲一陣一陣，夜空低垂，星星偶爾閃動，她腦海裏想著小屋裏的邀約是否已經結束，再過一會，就要回去了。

程西閉上眼，感受著迎面而來的海風，本能的，又出現第一天和陳慕也坐在海邊礁石上的場景。

他又給她留下了很多回憶。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程西各種念頭交織，胡思亂想著，忽然就聽到一道熟悉聲音，是她腦海中的人，在這靜謐時刻，更像是她獨自的幻覺。

“程西？”慣有的稱呼，尾音這次微微上揚，帶著絲不確定的疑惑。

程西轉過頭，看到了不遠處站在海灘上的人，陳慕也穿著黑色T恤，面容沈靜，昏暗光影籠罩，眉眼依舊模糊好看。

她略微一想，就猜到他為何在這裏，大概是同她一樣，逃避著小屋裏的選擇，前面只有這一片海，不是去繁華夜市，就是來到這邊。

意外的相遇又好像是必然。

她對他笑了下，如常出聲：“你也出來散步？”

“你怎麽也來了。”他也自然問，朝她走近，眸光落在她身上。

“我隨便走走，不過到這裏好像就沒了。”程西不好再像剛才那樣隨意坐著，於是起身，站在了他面前。

“你要逛逛嗎？”她為避免單獨尷尬，只好發出邀請，陳慕也沈默兩秒，沒有拒絕，兩人往前面原始的海灘走去。

深黑夜幕下，不遠處有片礁石群，形狀各異的石頭，不規則的矗立著，夜色中輪廓像是小山。

這邊其實沒有那麽黑，身後燈光還朦朧傳來，天上月亮散發著皎潔的光，清冷籠罩，天空更像一種接近黑色的暗藍。

兩人到這片礁石底下，就停住了步子，再往前，更黑愈靜了。

程西說道：“我們要不要回去了？”

“今天晚上還要做出約會邀請，太晚的話，他們該找我們了。”

陳慕也站在她面前，未動，冬夜海島，幽靜深藍。

他低垂著眼，兩人距離莫名很近。

“程西，明天約會選我吧。”

暗夜驟然回歸明亮。

屋子裏的燈光溫暖得宛如春天。

程西帶著一身外面微寒回來，剛進屋，就被撲面而來的暖意包裹住，她不受控制抖了抖肩膀。

節目組明天的約會，要發出正式邀請，每人手裏都會發放一張邀請函，程西的那一張在房間裏。

她推開門時，蘇惟英已經在裏面，見到她，詫異擡頭：“橙子，你去哪了？我差點去找你。”

“到海邊走了走，散步。”程西語速鎮定如常，人卻很快來到了桌前，翻出了自己那張邀請函。

“你想好了嗎？邀請誰？”蘇惟英見狀不由問。程西沒答，只是低頭徑自寫著，短短幾分鐘，就折好裝封。

“我去給陳慕也。”程西說完，已經起身出門，蘇惟英臉上詫異來不及收，只能朝著她背影哎了聲，睜大眼，感覺今天太陽突然打西邊出來。

程西邀請陳慕也時，整個過程很短暫。他房間門沒關，程西過去在邊上輕敲了兩下，他擡頭看到她，走出來，程西把手裏的邀請函遞給他。

面前的人垂下眼簾，在她卡片上停留兩秒，然後一言不發接過。

“謝謝。”他平靜同她說。

程西心底那一絲起伏徹底落下，隱隱約約的小鹿也失去蹤影，她甚至對他彎了下唇，說：“不用謝。”

兩人友好平靜地結束了這一場邀約，程西轉身回去，經過吱吱房間時，恰好那扇門從裏頭打開，她手裏捏著邀請函出來，乍的見到她，目光從她空落落的手上劃過，忽然楞住了。

“橙子，你……”她欲言又止，臉色為難，程西看出她心中想法，沒有替陳慕也隱瞞，而是直接坦白。

“陳慕也讓我明天邀請他。”

話一落，她先是怔楞，隨後反應過來，失落垂眼，自言自語：“他就這麽不想和我相處。”

“或許他不喜歡進展太快的關系。”程西只能憑著心中模糊想法，替他解釋一句。

“可是……原本節目就只有這麽短的時間，現在已經沒剩幾天了……”吱吱喃喃道。程西笑容勉強，打起精神寬慰。

“來日方長。”

她說完，已經到了極限，沒辦法再和她聊下去，很快出聲告別，回去房間。

程西腦中依然是陳慕也方才接過卡片的模樣，好似什麽都沒說，又好像什麽都說了。距離劃分的涇渭分明，生怕她誤會一點。

程西又氣又傷心，恨自己自作多情，又恨他在節目裏給予的這一絲不同，妄想反反覆覆，憑空生出折磨。

她第一次期盼節目快點結束。

翌日，竟然是個難得的大晴天。

八個人將要拆散，分成四個地點游玩，程西和陳慕也要去的，是島上植物園，據說是這邊最具特色的景點，裏面有巨大的仙人掌和無數熱帶植物。

小島需要乘船過去，船只由本地居民駕駛，簡易陳舊，浮在海面晃晃悠悠，陳慕也先過去，站在對面朝她伸出手。

程西拽緊他的手踏上晃動的船板時，心裏並未消氣，而是隔著一段距離同他並排而坐，無聲表達著自己態度。

船只行駛出去，頂上並未遮蔽，海面艷陽直直照射下來，程西睜不開眼，只能憑借著迎面而來的海風，感受著海水氣息。

旁邊突然伸出一只手，陳慕也把自己的墨鏡遞過來。

“戴著這個會舒服點。”

程西看著他手上東西，怔楞兩秒，反應過來，拒絕道：“我不要。”

“為什麽？”他頓了頓，眉心輕蹙，顯而易見困惑。

“馬上就到了。”程西隨便編了個借口，移開眼，旁邊的人“嗯”了聲，緊接著，臉上有東西落下，視野一下變得清晰，他直接把手裏的墨鏡架到了她臉上。

程西僵住不動，任由著那副墨鏡戴在上面，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這是他的墨鏡。

甚至依稀記得，昨天出門時，還在他臉上見過。

“你是不是故意的？”程西突然說。

“什麽？”陳慕也不明所以反問。

程西轉過臉，隔著黑色鏡片看他，眼神被遮擋，一字一頓。

“你想讓我戴你的墨鏡，故意要和我發生親密接觸，圖謀不軌。”

話語清晰落下，船艙頓時安靜無聲，靜默數秒，陳慕也朝她伸出手。

“還給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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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是原文案場景，一開始設定沒有改過，只是把後面的內容提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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