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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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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草雖然不明白大司馬要去做什麽, 但還是依言回到聽竹堂收拾東西。

她不知道去西蜀要做什麽,亦不知道要待多久, 只能沒頭沒尾的翻箱倒櫃, 挑揀一些用得到的物品。

待到收拾梳妝臺時,見妝奩匣子底下壓著一張花箋紙,春草抽出來看了一眼, 頓時楞住了,拿著這張紙跑去找蕭緒桓。

“大司馬!夫人留了一封信給您。”

清淺的月色下,蕭緒桓正替崔茵收拾那兩箱書冊, 將它們重新落鎖, 讓人搬到馬車上。

他聞言接過那封信,心卻懸了起來,春草說她離開的匆忙, 怎麽會有時間寫下一封信呢。

拿到手裏一看,果然是匆匆寫就, 大概是來不及磨墨, 就用描畫鈿的細筆蘸了胭脂寫成。

他今早不曾跟著大軍出發去西蜀,秘密折返,並沒有幾個人知道,因而今夜府中都沒有點太多燈,要裝點帶走的東西讓下人們悄悄搬到後面的巷口, 裝到馬車上先行一步。

蕭緒桓只看了第一行字, 就將信折了起來, 他預感是些自己不願看到的話。等走出房門,站在檐廊裏昏暗的燈影下, 卻又忍不住背過身去, 重新打開了這封信。

……

“桓郎親啟, 見字如晤,

匆忙之際,以朱砂代墨,亂愁如織,不知何處提筆。

四合紅塵,幸與君識,想來丹陽雪夜至今,不過未滿半年。

妾偶然得知,汝早已知妾之身份,隱瞞至今。

那日樓臺之上,汝曾對妾言少年往事,妾後知後覺,原來那日汝之用意,是想聽妾親口坦白真相。

妾心思不純,於姑蘇得君相救,走投無路,欲求汝之庇護而自薦枕席。後來建康種種,妾百般心機,妄圖騙得汝之傾慕,以暫獲棲身之所。

百般計謀,身在其中,已不知何時動用真情。

或是鬢邊瑞香,擾亂心腸,或是假山月下,蘭草系情。

妾與汝互欺互瞞,偷得幾許繾綣。驚聞汝即將出征西蜀,李承璟百般刁難,已然知曉妾之下落。

妾知君之所向,非權非貴,矯矯虎臣,志在收覆故土,逐退胡虜。

妾何德何能,蒙君棄前程坦途,逆流而上。

情之一字,實為縹緲虛無,只恐來日妾容顏衰老,青春不再,君憾淩雲舊事,黃花負酒,相看兩相厭,悔倦今朝,終成怨侶。

今聞稚子心疾難醫,妾為人母,實難割舍分離,思念若狂。

故去之,塵封舊事,還君坦途。

真真假假,無從探得真偽,然兩情相悅,妾深信不疑。

靈清觀真人曾占一卦,言你我前世今生之姻緣。

今生牽絆至多,妾私心許願,願若有來世,與君白頭。

……”

丹筆鴻飛,寫至最後一行,字跡已是沾滿了幹涸的淚痕。

頭頂的燈籠越來越暗,蕭緒桓閉了閉眼睛,眼眶微微發燙,再次睜眼,那字跡已經朦朧分辨不清了。

婁覆不知道信裏寫了什麽,站在臺階下面,正猶豫要不要開口,蕭緒桓便已經收起信紙,轉過身來。

“都準備好了?”

婁覆道:“都備好了,小的叫他們悄悄先行一步,宮裏派人來回話,說已經下令召攝政王入宮中了。”

說罷便見蕭緒桓翻身上了馬,婁覆趕緊跟了上去。

他怎麽也沒想到,再三拒絕與齊家聯手的大司馬,這次卻為了夫人,答應了與齊太後的交易。

***

白日裏陰沈著天,入夜時分,薄雲蔽月,李承璟方才又來過一趟,對崔茵說,這裏是攝政王府,叫她收心,乖乖待在這裏,房中也不曾留下婢女。

他已經不敢再將她單獨安排在外面的宅子裏了。

崔茵聽他離開之前,再三叮囑了門口的侍衛,她內心倒也沒有多大的波瀾了,這是她自己選擇回來的,就知道以後的日子會是這樣。

她沒有什麽別的要求,李承璟心裏起了放棄阿珩的念頭,她也不會再與他虛與委蛇,放低姿態請求了。

她知道自己毫無倚杖,越是軟弱相求,李承璟越是肆無忌憚。

既然李承璟說在他心裏自己最重要,那便好了,她唯一能用來保護阿珩的,就是自己。

阿珩若不在了,她也不會獨活。

輾轉難眠,崔茵也不知道這時候自己的心裏到底是該想著阿珩,還是想著另外一人。

既然沈汲說蕭緒桓這次輕易接受了去西蜀,是因為和李承璟作對,那麽自己離開了,他知道了消息,看到了那封信,也應該冷靜下來,平衡得失,不該那麽沖動行事。

其實她大可以在信裏說自己對他只是利用,毫無留戀,更能讓他忘掉自己,好好考慮去西蜀的事情,但她做不到。

這是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能對他說心底的真話了。

風聲簌簌,窗外的樹叢嘩嘩作響。

她忽然聽到門外的交談聲,慢慢走過去,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一個女子站在門外,燈火映在她臉上,對自己微微笑了笑。

“七娘,別來無恙?”

崔茵一眼便認出了她,看見她的笑容,心裏只覺得厭惡,臉色沈了下來,“五娘,我不欠你什麽,你來做什麽?”

“不歡迎我?”崔瑩也不惱,時隔這麽多年,她也是頭一次再見到崔茵。

記得小時候,她是眾星捧月的崔家貴女,聽下人們說族中有個比她小一歲的七娘子,年紀不大就已是殊色難掩,比她還要生的漂亮。

她氣不過,特意跑去她家裏羞辱了她一番。

那日她家中在治喪事,崔瑩見她木木呆呆的樣子,放心不少。

美則美矣,身份低微,永遠只配被她踩在腳下。

這是如今……崔瑩嘆了口氣,“你的確不欠我什麽,似乎是我欠你。”

她轉頭對門口的侍衛道,“本王妃的話你也不信?世子病重,眼看就要不行了,叫生母去再看一眼有何不對?”

“你以為本王妃願意來請,世子是王爺親自托付給我的,你有幾個膽子敢阻攔。”

正說著,崔茵驚慌打斷道,“你說什麽?阿珩怎麽了?”

崔瑩帶來的人攔住了李承璟的手下,不再廢話,直接帶走了崔茵。

崔茵聽她說阿珩病重要不行了,剛剛心裏慌得不得了,腳步都差些走不動了,但見崔瑩帶自己往一處角門走去,忽然發現事情不對。

若是阿珩真的有恙,崔瑩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麽會特意叫自己去看望。

到了角門,果不其然,門口停著一輛馬車。

崔茵甫一上車,就見車上還有一個一歲多的小孩子,正臥在一團被衾中,睡得香甜。

她心跳險些要跳出來,手指微微顫抖,撥開了被衾一角。

軟軟糯糯的小孩子閉著眼睛,呼吸綿長,和她記憶裏那個瘦小的嬰孩已經大不相同了。

她知道這就是阿珩,不僅是因為眉眼和她極為相似,更是她看到這個孩子時,就有說不出來的激動。

崔茵怕驚醒他,輕輕湊過去,親了親孩子的臉頰。

她目光一刻也不敢離開阿珩,攥著他小小的手,不知不覺眼裏酸酸澀澀,已經落下淚來。

崔茵輕聲道,“你為什麽幫我們?”

馬車已經緩緩啟程,不知要送她們去哪裏。

崔瑩看著她們母子團聚的樣子,輕輕別過臉去,依舊傲氣淩人的擡起下巴。

她嗤了一聲,“你當我與李承璟一樣狠毒?”

“他默許我替他了解了這個小病秧子,七娘,他要殺自己的孩子。連大伯母都是這樣勸我,只要了結了這個孩子,我的孩子就會成為世子,將來還會做太子。”

崔茵後背發涼,白天李承璟的話果然是這個意思,她真的不敢相信,虎毒不食子,他竟然要害自己的骨肉。

阿珩還在香甜的夢中,渾然不知。

崔瑩忽然放輕了聲音,挺直的脊背慢慢靠到了車壁上,擡眼看了阿珩一眼。

“或許在你眼裏,我是個惡人,從小便欺負你。但是七娘,殺人,我做不到,更何況是殺一個孩子。”

“李承璟這種人,親生兒子都敢舍棄,冷血如斯,我若真的殺了他兒子,難保他將來後悔,算到我頭上。他越來越與崔家生分,崔家亦與我生分,其實想想,我跟你有什麽兩樣,他們爭來爭去,你死我活,我們又算什麽。”

她眼裏漸漸蓄了淚,忙轉過身擦掉。

崔茵聽著她的話,有些意外,也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麽,那個趾高氣昂目下無塵的崔五娘,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崔瑩,若說謝你,我做不到,若沒有你點名要我替嫁,我不會有今日。”

崔瑩瞥了她一眼,張了張口,“不用你謝,我也是為了自己。”

她送走崔茵母子,也是給自己解決了個大麻煩。

崔茵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阿珩輕輕抱了起來,小家夥也沒醒,只伸了伸手,扭了幾下身子。

她蹙眉,輕聲問道,“你要把我們送去哪裏?”

崔瑩疑惑,“你還想去哪裏?不找蕭緒桓嗎?”

崔茵聞言沈默了下來。

她該去找他嗎?她若帶著阿珩去找蕭緒桓,李承璟只會更怒。

她沒有回答,而是反問崔瑩,“我和阿珩走了,你怎麽辦?”

崔瑩嗤笑,“只要崔家在一日,他便不敢對我動怒,何況他這種人,我只跟他談利益,他還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就不會對我怎樣。”

話音未落,馬車咯噔一下,急停下來。

阿珩被外面一陣喧鬧聲吵醒,往崔茵懷裏縮了縮,大哭起來。

崔茵聽著外面的腳步聲停在了馬車旁,心跳如雷,緊緊抱住了懷裏的孩子。

閃著銀光的一柄長劍挑開了馬車門。

作者有話說:

今天加更不成了,那封信修修改改太占時間了,作為補償這章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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