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之後，他把隨身帶來的一個大包袱放在桌上。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問我要不要買根簪子，他剛從殷都進的貨，給我最實惠的價格。

我笑著拒絕了他，即使不知他的貨是否是上等品，可是我整日照看飯館，忙裏忙外，不方便，而且素凈慣了。

他就酸我說老板娘花容月貌，不打扮也比一般人強百倍，叫什麽唇不點而丹，眉不畫而翠，不是粉黛已是傾國傾城。

我聽到雖然生氣，可也不能發怒，只好說下次他來吃飯要在他飯裏下巴豆，這樣的顧客不在少數。”

說完，柳十娘突然想起了什麽，便起身去了櫃臺，從一排櫃子地下端出一小口壇子，起了封口，拿出勺子舀出一點嘗了嘗。

有人覺得好奇，便問道：“呦！柳十娘，嘗些什麽呢？”柳十娘笑了笑也不答。

嘗完後又回到桌子旁。“那個客人走後，我站在門口送走那個客人，就看見柳月兒在巷口閑逛，我招呼她進來時便一眼瞥見一個穿著青布長衫的書生，是小菩提河擺渡林老漢的獨子林文才，也是個勤奮上進的讀書人，雖然長相也是幹凈清爽，卻總像缺了些什麽，可能有些消瘦顯得寒酸。

林文才平日人也是謹言慎行，隔幾天幫人寫寫家書，畫寫畫，寫寫字拿出去賣，也能勉強糊口，那日見他確實神情暗淡，魂不守舍，臉上也充滿愁容，他在這門前徘徊良久，我並沒在意，喊著月兒就進來了。

很快我前腳進來，他後腳便也跟著進來了，進來時便底氣不足的喊了聲：＂小二，給我打二斤酒來。＂

我讓夥計去引他到一張桌子上坐下，問他需要燒酒、梨花白、竹葉青還是女兒紅。

林文才不耐煩的擺擺手，只說了一句越烈越好，便從兜裏抓出一把錢撒在桌上，夥計把錢撿起來，給他上了一碟花生米，一碟五香豆，還有一壺竹葉青。

我在櫃臺冷眼看著他，他倒滿一杯酒就往嘴裏灌，一口喝幹，再倒一杯，一連三杯下去，最後喝了一杯，他立刻嗆的滿臉通紅，劇烈的咳嗽起來，那樣子就不是會喝酒的人。再怎樣說，他也是我的客人，我立刻招呼夥計，責備他們街坊來了，為何不好好接待，又讓他們去拿我做的醪糟鴨蛋來。

然後過去問讓他吃著東西，可是他只是說讓我別管他。那時我眼睛看向門外，活了幾千年，這樣的事早已看淡。

當時我看到柳月兒在外面猶豫著不進來，又看著她忍不住流口水的樣子覺得好笑。我想她一定是想嘗一嘗鴨蛋的味道。”柳十娘說完，看了一眼鴨蛋。

柳十娘的糟鴨蛋造型有些獨特，十分新奇。吃著也是鮮美無比。“鴨蛋洗凈，放進我秘制的陳糟壇子裏，放著七天後取出，鴨蛋就會軟糯好吃，而且會有紅油流出，再用小巧的木匝盛煮，便會盛方蛋，如此切成片吃才好吃。”

我聽罷，也覺得這個糟鴨蛋回味無窮，便又夾起一片。“那之後呢？”我邊吃邊問，我也十分好奇這之後的事。“之後啊！明日吧！你去問柳月兒也行，月兒這孩子很有靈性，這幾年我也是把她當成女兒對待。”說罷，柳十娘邊起身去了後院。我做在那半餉沒反應過來。

我一直在想，為何柳十娘不把故事說完，她跟我說她和蚩尤蛇母的故事，說玄蛇戒的故事，跟我分享每道菜的做法，或許她真的是很孤獨，這裏的人沒有人聽她說話，她也不願意告訴他們，她與他們只是老板與顧客的關系。甚至與柳月兒，這些事她也不能說。

我竟然覺得，這樣一個神，忍受幾千年的孤獨，真的可憐。

可是故事為何不說完呢？我有些奇怪的，也許是因為今天把故事說完了，明日便沒有好說的了，她亦是個不善言辭的人，每天願意跟我分享這些，定是把我當成要好的朋友了吧！

如同最初的我與小冉一樣。我一個人在默默的吃著這些菜，也在想這是一個怎樣的故事，林文才後來如何了，越想越好奇，又不能去問，柳十娘不願說的事，問了也是白問，而且我也不願強人所難。

這樣想著，我就出了柳香館，直接去了柳月兒家，柳月兒正坐在門前開心的吃著我買的那些糕點，我見門沒鎖，便推門進去，柳月兒見是我，立刻笑著說：“謝謝劍南哥哥的糕點，月兒很喜歡。”

“月兒喜歡便好，劍南哥哥也要謝謝月兒的救命之恩。”

“劍南哥哥不用客氣，娘說了，你對她有救命之恩，所以幫助劍南哥哥也是應該的。對了劍南哥哥是來找我玩的嗎？”

“劍南哥哥不是來找月兒玩的呦！劍南哥哥是來找月兒聽故事的。”“故事？什麽故事？”柳月兒滿臉疑問的看著我。

我蹲下來，說道:“十娘說，月兒知道林文才的故事，劍南哥哥好奇，就來找月兒了。”

柳月兒一聽，有些欣喜的說:“是，月兒知道。劍南哥哥要聽月兒說嗎？”“嗯。前面十娘已經說了，就從他喝酒那天說起。”

“那天，我在柳香館門前玩，看見林文才進了柳香館，好像有些悶悶不樂的，後來十娘就給他上了兩個糟鴨蛋，真是特別香，然後又去招呼那林文才，林文才不搭理十娘，並不領情，十娘也不生氣，這樣的客人她見多了。”

不知為何，我覺得柳月兒確實個柳十娘十分相像，她們的眼睛裏似乎都有一種東西，柳月兒雖然年紀小，骨子裏卻透露著一種氣質，和柳十娘一樣的氣質。“

柳十娘拋下他，又去招呼別的客人了，柳香館人來人往，過路歇腳的人來去匆匆，也沒人註意林文才，除了我，因為他面前的鴨蛋實在太誘人了。

我便沒忍住，好奇的在柳香館門前的兩顆核桃樹下挪來挪去，不時拿眼偷偷瞄一眼裏面的情況，娘喊我，我也沒回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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