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那就權且試試。”元老爺點頭應允了。這邊那道士和童兒吃著飯，柳月兒也忍不住好奇心，偷眼看那童兒。只見他長得尖尖瘦瘦，頭發有點稀稀拉拉，黃黃的，眉心長一顆鮮艷紅痣，眼睛小，低著頭只顧狼吞虎咽，身上穿的舊棉襖磨得發亮，但腰上卻很威武地綁著一張小弓和箭筒。

我突然覺得他們好像有幾分本事，不知道會不會捉住呂申陽，或者最起碼是捉住那個細鬼？其實我也可以幫忙驅鬼的，只是沒人來找我，他們對我一無所知，我直接找元老爺，他也未必會相信我。

那男人和那小孩居然同時扒完碗裏的最後一口飯，然後同時放下碗筷，再一齊向元老爺雙手合十唱一聲“喏。”旁邊伺候的丫鬟小廝連忙收拾了碗筷，又重新例上茶。

“大人，沒什麽事，我就先告退了。”柳十娘垂手恭立地向元老爺道辭。

“好、好。”元老爺點頭，這時恰好管家來回話:“老爺，道長列出單子上的東西，小的們都已經買齊了。

元老爺和那道士同時點點頭，然後道士便吩咐他的徒弟:“你去指點他們把法壇架好，我和大人還有話說。”

那小孩就隨管家走了，柳十娘也帶著柳月兒跟他們後面一起出門去。偏廳外沿著長廊走一段，就是一個分岔的口，左邊是個半月門，我們原該轉右而去，就是出府的路了，管家正擡手示意我們往右去，卻突然從半道中走出一人:“咦，柳香館的老板娘來了?”

說話的聲音帶幾分慵懶而沈穩的語調，絕不像出自一個少年之口，我第一反應過來，是秋陽!

他倒背著雙手在身後，如往常般一絲不茍地束著素白刺繡綸巾，著織錦的衫袍，慢慢走過來。柳十娘站住笑道:“原來是秋陽少爺，多日不見了。”

管家對秋陽，看來還真有將他看作府上的少爺似的恭敬，他原本正要轉過去半月門的，看見他便站住恭立著，讓他先走。

秋陽微微一笑點頭道:“老板娘什麽時候再來?最近我正想起許久沒吃到老板娘做的紅豆餡山藥包子了。”

“嗳，難得有少爺想吃的，不過今天恐怕來不及了，明兒一早我做好了就送來。”柳十娘殷勤地應道。

“還得等到明天啊?”秋陽笑笑，又顯出有點為難的神色，看起來有些迫不及待。

管家在旁邊搭話:“不如請老板娘回去做了，等過兩個時辰，我派人過去取?”

我心中有點疑惑，蒸一籠山藥包子並不是很費事，為什麽柳十娘竟說今天來不及了，明天做了才送來。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老板娘既然今天不得空閑，就等明天吧。”秋陽這次卻出乎人意料地很好說話。他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這句話也緩慢溫和。

管家便又向他稟告了一聲，說是要帶那孩子去園子裏擺法壇，然後才告辭先走了。秋陽點頭道:“知道了。”但管家離去後，我卻看見秋陽的目光隨著他們移過去。

柳十娘若無其事地也朝秋陽道:“那麽我就告辭了，少爺但凡有什麽想吃點心，就打發人去柳香館說一聲就是。”

柳月兒半低著頭，跟在柳十娘後面，柳十娘說完這句話，就轉身往右邊的長廊走去，沒走幾步，秋陽突然又叫住:“老板娘。”

柳十娘娘站住，柳月兒也站住了，柳十娘回過頭來，面帶微笑道:“少爺還有什麽事?”柳月兒也忍不住好奇地回過頭看著他。

長廊中好似有一股不易察覺的穿行著的風，秋陽站在那裏，垂下的衣袂在輕輕地擺動，他的臉上沒有了笑容，換上了以往慣常看見的那種倨傲和冷淡。

他盯著柳十娘半晌，才道:“老板娘，今晚不到元府來看看熱鬧?那道士要開壇作法。”

“看熱鬧?柳香館裏每天都很熱鬧，天南海北的人每天都有，道士的熱鬧，也不必看了。”柳十娘不動聲色地回答。

回去的路上，柳十娘要順道去蜜餞幹果鋪子買兩斤榧子，柳月兒一徑走著，心裏卻不由有點擔心:“三娘，春陽說的什麽意思啊?”

“你說剛才?”柳十娘笑了笑搖搖頭道，“哎，也不知是因為什麽，到元府來的，沒有一個是善類....月兒，今夜如果電閃雷鳴，你待在家裏可不要出門，知道嗎?”話說著已經走到幹果鋪子門前，柳月兒還追著問:“ 為何?三娘?”

柳十娘卻不再理會她，自顧著進店裏去了。不是善類？柳十娘這是什麽意思，難道那道士和那孩子也不是什麽好人。我突然想起那個說書先生說的故事，或許故事與現實有著某種聯系，又或許與現實一樣。看來今晚註定要出事。我還是早些把情況告訴淩霄。

傍晚間，柳香館裏炭火烤著肉，溫著酒，可冬天裏客人不會太多，我看柳十娘在店裏來來回回的身影，她好像真的沒把秋陽的話當一回事。

但我心裏卻有點不是滋味，雖說秋陽和呂申陽是吃人的餓鬼，也害死過不止一條人命，但如果那個道士真的很厲害，今晚就把他倆捉住呢?不知道又會是什麽情形，也會把他們殺死嗎?可萬一那道士不是他們兩兄弟的對手，又死在他們手裏呢?這種事我也不能插手啊！

我直接跑回客棧，把這件事告訴了淩霄，淩霄讓我先跟著，走一步看一步。

生藥鋪的學徒陪著譚大夫一道喝酒，兩人不時碰一碰杯飲一口，碰兩三次杯空了，那個學徒再趕緊給他滿上。

柳月兒伏在一張桌子上，看著他兩人的方向出了一會神，外頭天已經很黑了，也很冷，柳月兒決定回家！再晚一點婦人又回埋怨她。

柳月兒走出店外，兩棵光禿禿的核桃樹在呼呼的風裏擺著枝幹，柳青街兩端望去都是一團漆黑 ，沒有一個人影子，只偶爾街角或對面的房屋發出一點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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