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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故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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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閑來無事,吃完午飯柳月兒就跑到柳香館,側門停著一輛馬車,我起初不以為意,但一進門,就看見平素元老爺常坐著的雅座上,坐了兩位珠光寶氣的貴婦人,還有幾個丫鬟和小廝在殷勤服侍。

只聽其中一個正說道:“我總聽說老爺愛到這兒來吃飯,還以為柳香館什麽地方,有多大呢?原來就是這麽一家小館子。”

另一個答道:“唉!別在意這些了,咱們今天來是聽書的,別影響了好心情。

柳月兒擡眼望去,兩個貴婦人年紀也就和十娘差不多上下,容貌挺美的,但就是看來有點兇。這時夥計提著壺過去, 就要給她們倒水,旁邊一個丫鬟就大聲呵斥道:“大膽!你是什麽人,夫人也是你能近得身的?”說著就把壺奪過去讓夥計走開遠點:“一點規矩都不懂!我們夫人只喝現泡的芽茶!還有,上菜遞東西就交給我們,知道嗎?你們老板娘呢?怎麽還不出來?”

這時柳月兒註意到,堂上的確坐著一個說書先生。說書先生拍了一下驚堂木,開始說起故事來:貞觀十四年正月,陳家大宅有兩樁怪事。

一是自中旬始,宅裏莫名鬧鼠患。群鼠不知從何而來,每至傍晚,於墻下湧出,直奔米倉。

陳老爺護糧心切,抄起木棒,親自帶人守衛。惡戰之後,鼠骸遍地,糧失大半,舉鎮皆驚。

這等數目老鼠,之前未曾有過。況時值正月,天寒地凍,何來的老鼠?陳老爺坐著納悶,一籌莫展。

二是啞巴講話。一日,柴房劉刀子正在煮水,見啞巴丫鬟獨自跑進來,嘴裏咕噥,手上比畫。李刀子搞不清,便讓她蘸草灰,在土墻上畫樣子,正踅摸著,卻聽得背後響亮一聲:“熱水!少爺要一大碗熱水!”

啞巴丫鬟去年才入府。那時年關剛過,陳老爺要賬歸來,見宅門前蹲著個女孩。老爺問其話,女孩搖頭不答,方知是個啞巴。老爺心生憐憫,留她在府上服侍少爺。

啞巴雖啞,卻辦事勤快,處處討人歡喜。陳家有位四少爺陳譚,生性古怪,平日一不走貨、二不管賬,只在房裏吟詩作賦,誦讀風雅。啞巴生得機靈,懂得少爺脾性,知道何時勸飯、何時不擾,深得少爺歡心。

閑話休提。且說李刀子將此事稟報陳老爺,老爺心生疑竇,命人召來啞巴。

陳家老小聚集一堂, 看啞巴如何說話。不想,啞巴雖能答話,卻一字一吐,不成一句。

陳老爺當其啞病初愈,口舌尚不靈巧,便衣袖一揮,打發她回廂房。

常言道,壞事脛走,啞巴開口。陳老爺以此為不祥之兆。今又逢鼠患,陳老爺憂懼參半,思量待二月一過,不如給啞巴一筆盤纏,使其另謀生路,不留這顆災星。

至於旁人,除掉鼠患才是要緊,陳府上下終日忙作一團。眾人紛紛燃稭稈、熏墻縫、灌洞口,卻不見半點兒成效,老鼠反倒日益猖獗。深夜,鼠群首尾相銜跑過房梁,屋頂咯咯作響,猶如車輪碾過。

正當眾人束手無策、叫苦不疊之時,一尼姑拜訪,自稱聽聞陳府鼠患,願助一臂之力。

陳老爺聞之大喜,倒屣相迎,見尼姑青衣素襯、眉慈月善,一副脫俗之相,連忙請進府中。

尼姑不入廳堂,只在房前屋後逡巡,說道:“施主想必是生意人。”

“正是,德尼慧眼。”

話雖這樣說,這陳老爺卻暗中思忖,坐擁這般宅院,非官即商,尼姑看出自己是生意人,也不稀奇。

尼姑說道:“鼠,幹支之首,星宿天貴,財神瑞獸也。鼠喜錢,多現富貴人家、深宅大戶,貴府鼠患不足為奇。”

陳老爺聞言,反問道:“ 我落戶於此二十餘載,末逢鼠患,為何偏今年遇上?”

尼姑答道:“ 施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鼠錢一位,本協同陪襯,相輔相生。今眾鼠爪牙畢現、倒首相戧,必是貴府生出邪物,沖破財氣所致。若能斬斷源頭,驅散餘晦,府上鼠患自然根除。

尼姑命人找來一口大甕,盛滿水架於天井正中,底下填滿幹柴,弓火點燃。少頃,甕中熱水沸騰。尼姑解開行囊,朝水中撒入一包黑粉,手持拂塵揮舞,口中念念有詞。

半炷香工夫,甕口一旁攏起一團黃霧,起伏繚繞,向周遭擴散。

尼姑揚起手臂,拂塵向天一揮, 那黃霧如長蛇般騰起。眾人瞠目,仰頭看觀那煙霧變化。黃霧急轉而下,化成鬥笠形狀,罩在陳譚房上。

尼姑拂塵一掃,指道:“禍源在此。”

陳老爺聞言大驚,撥開眾人,指著啞巴道:“如今真相既出,不得留你。限你明日之前,收拾鋪蓋走人,今後再不要邁進陳府!”

眾人驚詫,就連喜愛啞巴的陳譚也不置一詞,默默回到房中。

那日午後,濃雲密布,陳府一片寂靜。陳譚挑起油燈,方要讀書,不想房門被人推開,來者正是啞巴。

陳譚剛要開口,啞巴下跪道: “奴家是陳家丫鬟,今日老爺要奴家走,不應有二話。只是如今事有蹊蹺,奴家若這時走了,恐有災禍。望少爺開恩,允奴家在房中躲藏幾日,來日查明真相,奴家決不再叨擾。”

陳譚聞言詫異道:“那日在堂上,你磕磕絆絆、詞不達意,如今怎一下子這般流利?”

啞巴道:“實不相瞞,自柴房那日起,奴家便能說得通暢。只是怕老爺問起家世來歷,才裝聾作啞。如今少爺既知實情,若不加過問,奴家定感激不盡。’

陳譚點頭說道:“你若不願講,我也不會勉強,不過可否告訴我你姓甚名誰?”

啞巴笑道:“奴家本無姓氏,若少爺願意,可叫桃符。”

“桃符豈不是宅門前鎮邪的壁板?”

“少爺所言極是。”桃符道。

陳譚思索片刻,又道: “你方才說事有蹊蹺,又是何意?”

桃符道:“奴家見那尼姑佛]打扮,做法事卻像極了道士。那尼姑又說要驅除餘晦,想是打算留在府上,必定另有所圖。還望少爺多加提防。”

陳譚聞言,深以為然,便把桃符藏在自己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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